“先下去!”
明茉盯着他小声地吩咐了一句。
于是赶在黎先生下来之前,两人迅速地回到了屋外的台阶。
“怎么办呐?他快出来了!”
小井一边跑一边惊慌地问道。
“别怕!”明茉深吸了一口气,“一会儿就装作我们正要来找他,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行不行!”小井摆了摆手往后缩着脖子,“还是你来吧!”
“我哪知道要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没骨气?他又不会吃了你。”
话正说完,黎先生推门就看见了这两人。
明茉转头发现他一脸的防备,嘴角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整个人瘦得简直只剩下了骨头。
“小井?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间渐渐握紧了自己枯柴一样的手,眼神不自然地瞥了瞥身后。
“黎先生……那个……我……我们……”
小井哆哆嗦嗦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又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明茉,一脸求助的表情看着她。
明茉赶紧把话接了下去:“黎先生,三姨让我们过来,是想再麻烦你……对吧,小井?”
小井捣蒜一样地点了点头。
他明显是松了口气,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刻意的笑:“小井……上次我都说了,剩都那边闹得厉害,上面已经下令每日严格清点物资,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我手里已经拿不出东西再接济你们……”
小井听到这里总算是回过了神,他低头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把三姨给的那只小布包掏了出来:“我们也不想添麻烦,你看,如果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点给我们……”
“你听我说……”黎先生抬手把东西推了回去,“肖大人一直在放粮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之前他私自开了粮仓,引起了上边的不满暂且就不说了,那么点东西哪里堵得上缺口?他眼下正在剩都四处跟人借,所以我家主子才下令控管了所有物资。”
小井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茉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不是没有了,而是不敢施舍,这世上像肖大人那样的人物,毕竟也是不多见的。
他挥了挥手要两人回去:“你爹与我那么多年的交情,我是不会放任不管的,等这几天风波过去,我会再想想办法,只是……千万别到这来了,你之前进出的地方已经被他们给堵死了,如果被抓到,可就真的没辙了。”
黎先生固执地将他俩一路送出了画庄,前院里的那个下人这次是真长了眼,点头哈腰地跑在前边引路。
他一直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两人在狐狸巷子里消失了踪影,然后才交代了一句:“谁要是再敢放人进来,我直接打断他的腿!”
于是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各自怀揣着心事。
此时临近傍晚,算时间都驿街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检疫放行了。
热闹的夜晚即将再次来临,只是这一次,就连空中沉默翻滚的云,似乎都在透露出一丝不太平。
出了狐狸巷回到都驿街的范围,远处提着长杆的人,正从长街的那头,慢慢悠悠地点上了两侧的路灯。
一时间,绚烂的灯火像一条泛光的彩带,在冻青城的上空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
随着温暖来临,明茉猛然发现四下里多出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街头巷尾聚集成团,不时缩头缩脑地低语上一两句,然后再流窜到下一个地点交换着得来的信息。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只怕一切来得比风雪更快。
61。 抓捕游戏【上】()
星沙荒原位于陆西的北端,纵横千里,却长年寸草不生。
早在很多年前,这片地带也曾有过人烟,荒原中至今还留有当时的遗迹。
每当天气晴好的时候,站在中立之墙的北境大门上边,还能隐约看见零星的残垣断壁,隔着遥远的距离渐渐显露出来。
不过有很多人尝试过,却没有人能真的看见。
或许这只是最后一批吟游者的谎言,亦或许真的是因为如今的星沙荒原,比故事的起初宽广上了太多。
很多年前,北冥神的两个分支渐渐显露出来,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暗会被披上了邪教的外衣,剩都的外围也以极快的速度铸起了高墙,北境大门的四周,尸体层层叠叠地挂起来,就像是树林一样。
修建中立之墙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绞杀那些心生邪念的异教份子。
而他们当中侥幸活下来的人,自然是从北境大门一直逃到了星沙荒原以外的地方。
再然后便是“黎明预案”的第一次执行,荒原里的吟游者只活下来了一部分,大多数的,都被那一年的风雪,绞杀在了高墙之外。
所以从那时候起,凛冬的冰雪会像沙子一样覆盖住整个荒原,除了黑翅鸟,没有任何生物能活着穿越这片死亡之谷。
直到许多年以后,某一只不顾生死前往自由城邦的商队,无意中打开了这条前行的道路。
这项工程据说从第一次“黎明预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每一代人前进摸索出一小段距离,就会把路线烫印在一张镶黑边的羊皮纸上。
而这张历经岁月被绘制完成的图纸,原本握在现如今的传人季大人手里,因为只有靠着季大人,暗会的人才能平安地把讯息传递出去,同样的,岩石港也得遵照约定为他的货船放行。
这种互惠互利的关系,一直延续到季大人被害之前。
传说动手的人,为的就是这张图纸。
而此时遥远的另一头,生于北方的锦官也正巧到了入学的年纪。
按照陆西传统的算法,这个年纪的男孩要么拜了师傅学习各类的手艺,要么到念书堂研习教义礼法,不出个一两年就能立了规矩,知道什么时候该站直听话。
而锦官虽然是个完全的反例,却也不是这里唯一独特的存在。
隔壁住着他的同伙,名叫莫梓松,两个人差不多时候出生,也混在一起长大。
这里是岩石港下边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渔村,长在这个年纪需要人担心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了。
锦官此时正爬在一扇窗户前,莫梓松整个平躺着贴在他的脚下,歪了一只眼睛往门缝里使劲地瞧。
这扇窗户的后边聚集着本地最有威望的人,手艺最好的裁缝,能识文断字还替人看病的老头。
所有人黑压压地围在这两个男孩父母的身边,一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那边来的,正摊开双手说着什么。
这场密谋的会议持续了一整晚,莫梓松甚至还经不住睡着了一两次,又被外头的冷风“呼啦”地吹醒。
此时天都亮了,那个年轻人突然朝屋外抬头看了看,吓得这两个男孩“乒零乓啷”地缩了头。
锦官在上头伸腿踢了踢莫梓松的屁股,他抬起头来,半张脸都是泥,两个人相互指着一个劲地笑,锦官又尖着嗓音问他:“听到了没?”
莫梓松原本要更胖一圈,来回摇了摇自己的脑袋,里面传来了一声哭泣,两个人赶紧望回去。
只见所有人都起了身,而锦官的母亲正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门突然就开了,锦官的父亲站在那里望着他,一阵凉风带起他的裤腿往门里面拉扯。
他抬头望着父亲过于严肃的表情,一两片精透的雪花,正绕过了房顶,落在了他的脸上。
“呀,下雪了!”
身旁有人大喊着。
所有人发出了欢喜的赞叹,这的确是一个好日子。
锦官的父亲则蹲下身来,用手抚****的脸,勉强挤出了笑容:“孩子,你现在是个大人了,该去学些东西,好让以后的自己,能更好地过日子。”
“我是要去念书吗?还是学做铁锹?”
“都不是……”他揉了揉男孩的头顶,“我们是不会进念书堂的,这是祖辈定下来的规矩,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
“念书堂传授的都是不公正的事情……”
这个男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子要锦官去看身后那个白净的年轻人:“那个人是你的师父,从今天起,你要跟他去往大陆的另一边。”
“真的吗?”
锦官忍不住地大喊,转脸看到莫梓松一脸惊奇混杂着羡慕的表情。
走出这座渔村,离开这个寒冷的天气,历经千险到达这片大陆的中心,那里到处都开满了花,还有吃不完的美食。
在那里,只要高举利剑,就可以听到所有人的呼唤。
这个冒险的故事属于每一个男孩,英雄的影子很早就埋在了心底。打一出生起,大雪积满了整个窗台,屋里的火炉烘烤着后背,家里的老人会跟孩子们讲述天南地北的故事。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呢?”
每个人都有问过,答案是命运会在需要的那一刻,召唤它所需要的人。
所以那个白净的年轻人突然闯进了小渔村,带来了这个与命运交锋的机会。
“你被选中了?”
莫梓松冲他大喊,兴奋地伸出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来回地晃动。
“真的吗?我可以离开这里?去那边!去剩都!”
连他自己也在一个劲地确认。
父亲点了点头,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锦官,你要记住,你是圣女的子民,是我的孩子,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
锦官在他的怀中像往常一样齐声地念:“要善良,要坚持……”
父亲埋头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同着他一起笑出了声。
于是就这样,年轻人带着这个叫锦官的孩子,站在村口看着所有人道别。
他即将开始自己的冒险故事,像父辈留下来的传说那样,去到这个世上最艰险的地方,斩断所有的不公,把真正属于善意的信仰,交还到那些未知的人手上。
即将转头的那一刻,锦官的母亲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这个孩子没有哭,他带着一贯爽朗的笑容,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交到了同伴莫梓松的手中:“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是我!替我照顾我母亲,还有这个家。”
两个男孩在纷飞的大雪里郑重地点头,然后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奔赴到了属于自己的命运当中。
62。 抓捕游戏【下】()
同一时间,世人眼里无限窘迫的肖衡,正在寒冷的街头不停地奔走。
他在同为十长老的苓息门外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终于等到他从中央大道那边回来。
苓息隶属于陆西有名的骑士团,这只队伍差不多与世人的信仰同一时间出现。
依照教义,骑士团统领着各个关卡的护教军,因为只对教会负责,所以护教军仅仅分布在了中立之墙的四周。
苓息作为骑士团之首被推进了长老会,却并没有调动整支军队的直接权利。
不过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依旧凭借多年的经验,把自己的那一支分队,往南境大门的必经之路上开行了一小段,整个横在了中央大道北上的正中。
此时,他从马上低头看着肖衡,突然意识到他这次来访似乎别有深意。
“肖大人,”苓息不肯下马,只顾把话说明白,“我这里可没有东西施舍给你。”
“哈哈哈……想不到果然如此,我还真被说成了乞丐!”
出乎意料的,肖衡居然一改之前在早餐会上的戾气,豪爽地赔笑了一句。
苓息自然是没忘记那次冲突,缓缓地垂下头来盯着他。
肖衡看着他脑门上的刺青都快皱成了一团,一脸的凶狠参杂着不明就里的意思,顿时不禁松了气。
正如他心里所想的那样,苓息不过是个转不动脑子的武夫,所以他故意上前摆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样子准备扶他下马,嘴里还不忘说道:“我听说苓大人暗中挪动了自己的位置,想必是担忧外敌入侵,我是被苓大人的血性所折服,所以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讨饭吃,而是想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苓息整个一愣,一手甩开了自己齐腰的辫子,就着肖衡伸过来的手翻身下了马背。
看来肖衡此时自谦的态度多少让他信服,甚至还有些受用,所以他只管呆头呆脑地问了一句:“肖大人果真这么想?”
“你应该听说了我这几日的遭遇,”肖衡叹了一口气,“我为了接济那些难民,把粮仓都翻了个底朝天,这几天又四处求了个遍,想不到这些人……心里何止是歹毒!所以苓大人,你当真是让我佩服,果然是自己人啊!”
苓息赶紧摆了摆手:“哎!你别这么说!我出去了这么久,剩都好多事情都和我没关系……”
“你还记得我之前送来的药材吗?”
肖衡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苓息显然没猜出他的意思,只能顺着往下搪塞了几句感谢。
肖衡朝着旁边招呼了一声,一个小木匣子就这么被人送了上来:“上次的东西出了点岔子,这才是正经管用的……”
苓息不安地看了看那只小木匣:“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别的意思,我知道苓夫人体弱,惹上病就不好了,”肖衡把匣子推给了他,“另外几位大人那里,自然是都有的,不过……这东西来之不易,我新结识了一个人,之前在季大人那里做事,我答应了让他接下季大人的活,你想想看,这种人可得罪不起,况且换成其他人也搞不明白这些采制药材的事情,所以……苓大人,你心里应该有数!”
话已至此,苓息就算是再蠢也听了进去。
同样的话肖衡敲开了另几个人的大门照着又说了几次,十长老的早餐会,从此也有了新的规制。
——————————
就在肖衡四处奔波的时候,空响堂的慕馋子,正带着自己的尸鬼红豆,躲在屋子里发愁。
热气蒸腾,水珠顺着红豆锦缎一样的后背直往下滚。
她伸手撩起了自己的长发,用一根尖细的簪子在耳后随意挽好,再拉过了搭在边上的一块长纱捂在自己的胸前,就这么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这是一间温暖的卧房,慕馋子光着半个身子还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动弹,像是睡着了一样,眼睛却茫然地睁着,视线显然不在这里。
随后他眨了眨眼,脸上绘有图腾的那半边闭上了,另一侧的却纹丝不动,依旧这么怪异地睁着。
红豆踮起脚尖从屏风后边走出来,湿漉漉地踩在了地上,留下了两道梅花一样的脚印。
然后她从床尾摸了上去,裸露着自己的后半身,就这么依靠着慕馋子躺在他的臂腕里。
不知过了多久,红豆差不多都要进入了梦乡,慕馋子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一阵水珠从他的皮肤表层渗透出来,很快****了两人身下的被褥。
“你怎么会到水里去了?”
红豆懒洋洋地用指尖刮了刮他的脸庞,声音听起来格外酥软。
慕馋子没有回答,抬起放在旁边的右手在她的眼前打开,掌心里突然跳出了一只灵动的锦鲤鱼。
红豆按住自己胸前的纱巾坐了起来,又娇媚地问他:“你不再试一次?”
发丝上的水肆无忌惮地滴落下来,这间屋子位于剩都西南的一角,时间正好是明茉与小井撬开窗锁的那一刻。
慕馋子缓缓合上了手心,扭曲的面孔笑出了诡异的表情:“终于逮到你了,画骨匠人……”
锦鲤鱼抽搐地甩了甩尾,被随手扔在了一旁。
慕馋子转而冲着红豆招了招手,红豆赶紧埋下了身子,微微翘起自己绯红的嘴唇,索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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