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方若欺解开了刀身的束缚,再捧向了劼崖的那一方,“他把这个交给我,嘱咐一定要亲自还到你的手中。”
劼崖并没有去接,只是抬眼问道:“既然从我这里抢走,这又是几个意思?”
“半里城里唯一活下来的人……被傲赴伤了一下,你果然没事。”
术清只说了这么一句,劼崖整个人都按耐不住了。
只见她轻轻收拢了视线,在劼崖的脸上上下打量:“……为了确认你不会死,所以他才出了手。”
然后劼崖并没有接话,方若欺在旁边很快地附和着:“有些事情,你若是有兴趣,请在七日之后,到南雪洲头的78号来。”
这一句话说完,劼崖的脑海里飞速地展开了盘算,术清轻易地看到了一个疑虑到想法的清晰呈现。
随后他接过了自己的刀刃,术清立即笑了笑,向劼崖略微弯了后腰:“我们一定准时恭候……”
阳光攀升带来了新的一天,寒冷似乎暂缓了步伐,所有的一切都在给这个人更多的时间。
——————————
另一边,都驿街的白天比夜晚相对安静了些。
明茉蜷缩在与劼崖分别的那条小街,阳光温暖地洒下来,把一夜的寒冷都驱散开了。
不过再怎么冷得发抖,这个人都睡得挺沉,直到那间挂着青帐的小店猛地被一个男孩推开了门。
明茉睡眼惺忪地望过去,他正一脚跨出来,顺着右手的方向瞧了瞧,然后朝着门里大喊:“没有来呀!”
“你再等等!”
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道。
他蹦蹦跳跳地转了个身,突然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明茉。
“喂!”他赶紧飞快地跑过来拍着明茉的脸,“喂……快醒醒,别睡啦!”
明茉被打得极痛,突然就没了睡意,她龇牙咧嘴地挥开了男孩的手,脸都气歪了:“你干嘛!”
男孩赶紧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不想干嘛!这么冷的天,你这么睡会出事的……”
话没说完便听见了脚步声,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背着一筐东西停在了店门前,他歪着身子看到了男孩,喊了一声:“小井,快过来!”
“我马上来!”小井答应着,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又嘱咐着明茉,“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进来,我跟我娘说一声!”
然后小井跑过去跟那个男人说着话,男人一脸担忧的样子,匆匆放下了背上的筐子就离开了这里。
剩下他一个人,用手推了一下那东西发现出奇的沉,只能朝旁边跨开了一步,猛地蹲得更低些用肩头顶住了,结果还是纹丝不动。
他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朝着明茉大喊:“你还不快点过来帮我!”
明茉莫名其妙地翻身过去了,跟着小井呼哧带喘地把筐子抬进了店里。
“记得脱鞋!”
小井交代了一句,甩掉了自己的鞋子踏了进去。
青帐子后边挂着一道白色的门帘,透过中间的缝,明茉看见他走向了一个矮胖的女人。
女人叉着腰问道:“黎先生呢,怎么不请进来?”
小井的声音传回来:“走啦……他今天好奇怪,像是被鬼追了一样,还说从明天起不会再送了。”
女人的声音嘀咕了几句,明茉埋下脑袋去看脚边的筐子,里面是半袋打开的面粉。
小井在这时候把头伸了出来:“喂!还不快进来!”
明茉赶紧脱鞋钻了进去,女人站在柜台后边,正数着一墙的木头牌子,此时听见了动静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谁呀!”
明茉被吓得全身一抖,直直地站着不敢接话。
小井从她旁边经过进了柜台后边的楼道,声音一边上去一边还在回答着这里:“我新招的人手,棠姐姐不是走了嘛,这两天不好找人,就她了吧!”
54。 四号房【下】()
柜台里的女人梳着齐腰的辫子,左耳下边有一个很大的黑痣,脸很圆,虽然感觉笑容可掬,但因为个矮而故意抬起了下巴看人,又有了几分凶悍的感觉。
“过来……”她朝明茉伸出手,明茉老实巴交地上前,被她抓在手里前后看了看,“这么瘦,不好好吃饭可没力气……叫什么名字?”
说不说实话都没有关系,反正是个落脚的地方,明茉心里这么想着也就如实交代了。
“明茉?”女人又重复了一次,然后用手搭着自己的胸口,“我是这里的老板娘,你可以叫我三姨,刚才那个混账小子是我的大儿子,还有个小的叫小麻子……我丈夫常年不在家,我和小麻子一个屋,你得跟小井挤一挤,有什么问题吗?”
明茉摇了摇头,斜眼看了看柜台边上的通道。
三姨转身顺着墙壁挨个数了几道,又抓下了一张木头牌子:“拿着!二楼是餐厅,饭点还没到,你上去找小井,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明茉赶紧沿着柜台边上溜走,三姨又嚷嚷了一句:“记得洗手!把事情做好再下来吃饭!”
这家店通往二楼是铁制的楼梯,走上去会发出硬梆梆的响动。
二楼的入口在头顶,冒出去半个头,明茉看到餐厅的地面铺着鹅黄色的长绒地毯。
小井的一双脚站在不远处,然后向两边一斜一拐地走了过来,一边拽着她的后颈将她拉了上去,一边认真地说道:“别傻站着,这个地方摔下去好多人了,上次王斜子还断了一只腿。”
“王斜子是谁?”
“喏!”
小井朝里边偏了偏嘴。
这间餐厅比下面要宽敞些,左右各有两张桌子,上边罩着泛黄的碎花桌布。
厅梁的正中悬挂着一盏巨型的烛台,凝固的蜡油一层挂着一层,只等着夜晚来临点上了火,才能重新融化滴落下来,把地毯烧出蚂蚁大小的窟窿。
远处的尽头有一面两丈长的台子,站在后边的火炉前来回忙碌的,正是如今还瘸着腿的王斜子。
小井跑过去从他那里端过了一只托盘,期间王斜子还探了脑袋打量着明茉。
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汤还有几块面饼,小井举起来让明茉接过去:“来!把它送到客人房间里。”
“什么房间?”
“三姨不是给了你一块牌子?”
明茉用一只手臂支撑住托盘,把木头牌子翘起一个角来看了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中四”两个字。
“这里一共六层,三楼是我们住的地方,五楼就是中厅,找到四号房然后把牌子插进门里……记住别到处乱看,这间房的客人古怪得很!”
明茉皱着眉重复着关键的几个字,餐厅的正中有一道正儿八经的楼梯,也不再是铁做的,铺着松软的毯子。
再往上攀个十步左右能看到一个石台子,台面上放着一把长柄的木勺,石盆里的清水漂浮着紫红的花瓣。
小井在身后冲着她大喊:“记得先洗手再上楼!”
明茉把托盘摆在了脚边挽起了袖子,手刚放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沁骨的清凉,她忍不住捧起水来把脸埋了进去,一股清甜的味道透过指缝,心神瞬间宁静了不少。
从这里往上就是简单的小阁楼,房梁又矮又斜,每层楼一共四间房,都锁得死死的,除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放着盥洗用的东西。
明茉来到了第五层,雕花的隔断上边写着“中厅”两个字。
盥洗房的前头就是四号,明茉连续核对着门牌上的数字和手里的小木牌。
门锁的位置有一道小槽,等确认无误了,明茉才将那张木头牌子插了进去。
扣在门边上的锁被抵得“咯噔”一下掉落下来,这扇门顺势就朝里边敞开了一条缝。
明茉伸脚把门推开,这间房里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床,床脚边上有一张圆桌,上面杂乱地堆满了蜡烛、破碗、揉成团的信纸还有吃剩的菜汤之类的东西。
桌子后边有一扇方正的窗户,阳光穿过那里正好照亮了整个房间。
明茉走向了桌子把那只托盘搭在一个空角上边,她长出了一口气,两只手臂酸胀得不行。
然后她把盘子朝中间推了推,桌子的另一头有一摞废纸,被撞得“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烦死了……饿得要死还要爬这么高,明明一个人也没有!”
她嘟嚷了几句转身就倒在了床上。
这张床倒是挺软的,被子虽然很旧但看得出来是浆洗过的。
明茉才刚躺下来就使劲地嗅了嗅,总觉得有一股腥腥的味道。
她忍不住翻坐起来,伸手揭开了盖在上边的棉被,枕头被压得扁平,布满了黄不拉几的汗渍,最重要的是被子的里衬还有床单,全是干透的血迹。
明茉赶紧捂住了嘴,突然看到枕头下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露出了一小块,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
她又好奇又犹豫,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挣扎了好久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恶心,伸手把那玩意给掏了出来。
一团皱巴巴的破布,虽然被血浸透了,但明茉还是一眼就认了它。
这是青牙军的军袍,而且是那种斜开襟的长衫。
这件袍子里面还裹着一件更残破的衣服,被染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明茉的脑袋“嗡”地一下像是被闷棍敲了个正着,她赶紧把东西塞了回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摸下了床。
这种袍子,这个颜色,或者说一切与青牙军有关的东西,随时都能引发她胃里的翻腾感。
那个木头小人顺着这一阵恶心调转了姿势,快速地点燃了她报复的欲望。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井的声音喊道:“开饭啦!”
“来啦!”
她连忙答应了一声,低头发现桌角散落的几页纸,上面零星潦草的写着什么东西。
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明茉定睛一看,好像是“……只等时机一到……”
她抬头瞟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小井还没有在那里出现,她赶紧猛地钻下去一把抓了起来。
小井的声音又更近了一步:“怎么那么慢……”
明茉往后一缩飞快地站起了身,小井正好出现在四号房的门边。
他瞪眼看着她慌乱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你干嘛?”
明茉把右手的袖口拽紧,嘴里还喘着粗气:“你个小屁孩,怎么那么多问题!”
随后她冲出了这间房子,顺手拔掉了门上的木头牌子,拽着小井的胳膊下了楼。
55。 青帐子【上】()
二楼的餐厅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
矮胖的老板娘,怀里抱着一个粉扑扑的小男孩,看样子就是小麻子。
王斜子把一只盘子放在了桌上,明茉闻到了萝卜的味道。
小井领着她走了过去,隔壁那桌还有一个哆哆嗦嗦的老头,牙都没了,正在费劲地咀嚼着一碗白粥。
小麻子被三姨抱在怀里,张嘴吃了一口勺子里的东西,一边还专心地盯着她。
三姨也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不过明茉可管不了这么多,她早就饿得不行了,何况还帮人干了活。
所以她大方地拉过了离得最近的汤碗,给自己满满地盛上,再从桌那头的框子里一连抓回了两个面饼。
毕竟是好久没吃上过饱饭,明茉的眼里一时间都没有了旁人,只顾着先把肚子填满。
王斜子看到她这番胡吃海塞的样子,忍不住把新上的炒豆放在了她手边。
明茉抬起头来看着他,嘴里塞得咽都咽不下了,王斜子担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慢点吃,还要什么我去拿……”
还没等明茉说谢谢,三姨在那边清了清嗓子,小麻子摆着两只小手大喊了一声:“我要吃豆子!要豆子……”
明茉把那盘炒豆冲着三姨推了过去,小麻子赶紧用手去抓,被三姨一巴掌打了个正着。
明茉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小麻子也跟着露出了两颗牙,一脸的饭菜稀里糊涂地被抹成了浆糊,只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随后王斜子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小井的旁边,明茉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着花白的胡须,看起来似乎有些显老。
他扒拉了两口热汤,然后视线在整个餐厅里扫了一圈:“这日子越来越难过咯!”
“你做得也越来越难吃了……”小井趁机拨拉着勺子,“你看看,昨天还有点菜渣,今天全是水!”
三姨马上在边上开口骂他:“别废话!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以为我们还能撑多久,明天指不定连水都没有了。”
明茉听到这番话突然就愣住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面饼,一边抹着嘴:“那个……对不起,我好像吃太多了,我不知道……”
“你吃你的!”三姨满脸凶悍地冲着她伸手一指,“饿肚子的人都有权利吃,一会儿吃饱了好好跟这个臭小子讲讲,外边现在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小井的脸鼓得一高一低,看得出来是在怄气。
明茉在这个时候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提防,尽管在楼上发现了青牙军的东西,但看起来这家人似乎并不知情。
王斜子接着又说道:“外面死了不少人啊……隔壁早就跑了,听说是趁封城之前逃了出去,要我看,搞不好命都没了。”
“那不一定!”小井瞬间插上了嘴,“肖大人在放粮大家都是知道的,没听说饿死了谁!”
他转头用胳膊捅了捅明茉:“对吧?你肯定是知道的……”
明茉正想好好跟这个小屁孩讲讲道理,三姨却在这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肖大人?他肖大人是块地啊,自己能冒吃的出来?你要是真想出去你就赶紧,执政团的人天天在门外晃悠,最好赶紧把你小子抓进去,这样更有得吃!”
“抓我干嘛?难不成凡是在外边的人都要抓?”
王斜子急忙举起筷子摇了摇:“这可不一定……那群人天天都在找那个人的下落,凡是沾点关系的,听说都进去了。”
“那个人!布榜台上贴的那个人?”
明茉想都没想就问出了口。
一时间,这张桌子上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吸引住了,连隔壁桌的老头都忍不住侧过了头。
小井又伸出了胳膊肘:“诶诶……你认识?”
“没!哈哈哈……没有!”她慌乱间夸张地笑了几声,“外边不是吵得挺凶嘛,这个人勾结暗会,大家都恨得牙痒痒。”
三姨坐在那头悄悄地看了几眼,小麻子又叽里咕噜地喊了几声豆子。
这会都没人说话了,大家各自埋向了自己的碗,直到楼下响起了一阵拍门声。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三姨,她冷笑了一声:“今天你去!让你好生感受一下。”
“我去就我去……”
小井撑着桌面往后滑了一步,一路小跑下了楼。
明茉心里自然很好奇,见没人阻止,也一溜烟地跟到了楼梯口。
此处刚好可以望见入口的白帘,小井下去开了门,几个男人一连串地闯了进来。
白袍和长枪,为首的那个鼻尖上全是疙瘩。
是执政团,明茉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斜眼看见三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
小井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接话,那个队长把长枪递给了后边的人:“你家老板娘呢,怎么不出来?”
队长一嘴的酒气全喷在了脸上,明茉看见小井赶紧捂住了鼻子。
后边几个人“嘻嘻嘻”地笑了几声,队长干脆一脚踢向了小井:“老子问你话,你捂什么捂!”
小井被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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