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张狗脸,四十五度向着天空扬起的狗脸。
“我跟你讲,小乞丐,爷爷当年可是幽都排的上号的名门望族之后,你别不信,你摸摸爷爷我后脖子,你快摸摸。”
“嘿!爷爷我跟别的狗不一样吧!”
……
“我的天,好舒服,不要停!”
“别停啊!”
“你个小乞丐,人不大,手劲儿倒不小。”小土狗伸出后腿挠了挠脖子,意犹未尽的砸吧嘴。“你爷爷我喜欢。”
小乞丐收起了瘦弱的小胳膊,咧开嘴笑了,这种笑容竟然出现在这样脏兮兮的小脸上,这让小土狗看得有些恍惚。他想到了跟隔壁村小母狗在高粱地里奔驰冲刺的曾经,是啊,那时候的他还是威风堂堂的宛陵梅氏。
宛陵梅,宛陵香,宛陵土狗一级棒。
陈狗腾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帮眼前瘦骨嶙峋的小狗按按筋骨。前天,鄞城大雪,天寒地冻,他蜷缩在曲江楼外,巴望着能够等到一点残羹冷炙。突然曲江楼内像是炸开了锅,他踮起脚看到酒楼里刀光剑影,血肉乱飞,时不时有人撞上纸糊的窗户,在洁白的大街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身后拖着长长的红色印记,像是一朵朵梅花。
纷乱中,一只直立行走的狗,准确的说是一只抱着酒壶还能直立行走的狗,踉跄着扶墙而出。
十三岁的陈狗腾从来没见过这么清俊脱俗的场景。
最容易发生命案的小酒楼很坦然的在发生命案,打斗场面如火如荼,双方厮杀好似要将滔天的仇恨都用在这刀光剑影之中。这时,一只土狗,一只鼻头上有一撮黑毛的土狗,抱着酒壶,拉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奔跑在宽敞的大街上。
十三岁之前,陈狗腾的人生好似是在地上匍匐前进的蚂蚁,十三岁之后,他就成了下水道里乱窜的老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陈狗腾在原书中只是露了个脸。幽元十四年,鄞城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事故共造成两人死亡,其中一名死者是福祥庄当铺老板的儿子,那另一名呢?县志中并没有做任何记载。
也就是说十三岁的陈狗腾没有在那天遇到一只鼻头上有一撮黑毛的土狗,那么他就会在几天后死在青睛兽的蹄下。
就这一点而言,陈狗腾的确有些男主角的风范,然而,其实并不是。就算他活了下来,也只是天道的小小疏忽。
天道难道会因为自己的小小疏忽付出什么代价吗?当然不,对于天道而言,凡人怎样,就随他怎样。凡人想怎样,就随他那样。
凡人想怎样呢?树木要发芽,冰川想融化,小土狗想喝酒,小乞丐要吃肉。
跟着宛陵一枝梅难道会缺肉吃吗?赌上宛陵氏的自尊与骄傲,小土狗站上城头开始无声嚎叫,这迷之嚎叫越传越远,直至鄞城的远郊。
不一会儿,伴着踏踏的马蹄声,一个黑点出现在远方的夜幕中,像是朝着鄞城奔来。
第六章 拐个仙兽好疗伤()
天光乍亮,沈东篱起身洗漱一番,收起帐篷。冷霜已是修道之人,本并不需要入眠,然而昨日雪后繁星满天,她一时竟看的痴了,此刻方才转醒。默念清心诀,在丹田内循环上两个小周天,冷霜起身去探一探沈二的脉搏,很稳很安全。接着从储物袋里倒出昨日收的苜蓿草给大黑骡喂食。
然而,“骡呢?”
沈东篱脸色一沉,这可是花了五两黄金买的骡。在《九幽书》里凡人世界的五两黄金什么概念?五两黄金到官票行里可换得一百两白银,而平江城里繁华路段的三进三出的小院,约为四十两白银。
所以她的两栋小院呢??
“小姐,都是冷霜的错,冷霜去将黑骡找回来!”冷霜自责不已,当即跪下。沈东篱呵斥道:“修道之人不跪天不跪地哪有随便下跪的道理,你随我来。”
昨日夜里雪停的好,只见苍茫一片雪原中一串脚印通向鄞城方向。“这个小蹄子是想利用我啊!”沈东篱长叹。
为何女配收留的灵宠仙兽都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灵兽不比凡间走兽,这世间但凡开了智灵之物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灵兽修士平日里互相依赖陪伴,危难之时出卖对方一拍两散皆有可能。
这等不知报恩的小蹄子就该剁碎了喂狗。
冷霜将杂物收拾完毕,收于储物袋中。单手掐诀,祭出一叶形法器。安置妥当沈二后驱使着法器一路向西追去。
沈东篱坐于冷霜身后,随手在沈二身上拍上一张水符箓,沈二迟迟不醒,主仆二人也全当无事一般。
飞叶的速度相较老马黑骡不知快上了多少倍,只几息的功夫便到了鄞城墙外。早市时辰已到,城门大开,昨夜的积雪被来往的行人车马踩得面目全非,化作雪水渗入城门大路上的砖石缝中。
冷霜平稳地将众人停在城外林中,又将法器收起。沈东篱从储物戒子中摸出一玲珑剔透的匣子,匣子中有荧光点点美不胜收。打开匣子,一只碧玉般通透的萤扑闪着晶莹剔透的小翅膀,轻柔的落在沈东篱的指节上。
“去找找附近可有我的气味。”沈东篱向萤传达道。小遥峰上众人皆与草木精灵,昆虫鼠蚁相伴,这是沈东篱自小养的萤,最是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萤在指尖站定,摇晃着脑袋上两根长长的触角,似是找到了方向,在空中跳起来八字舞蹈。
“冷霜你护着沈二,我们跟着萤走。”沈东篱收起玉匣,誓要将那小蹄子捉拿归案。
鄞城里商旅来往,人声嘈杂。断了好些天的灵药终于随着进城的商人一道来到了鄞城。阳光和煦,得了钱的凡人庆幸自己行商路上的好运,得了药的富豪感恩天道的赐予,一时间鄞城一派和谐风光。
同样的阳光照耀在豪门大宅,也照耀在城郊的破败小院。照得一人一狗喜气洋洋。向牛屠夫借来的尖刀已经洗净了污血,半扇肉送去了隔壁张寡妇家,让她处理成香肠,熏肉之类,细细腌制,加上甜酒曲,滋味美的陈狗腾不禁咋了咂嘴。
骡头肉松给牛屠夫去用卤水酱着,过些时日便是一叠下酒好菜。另小半扇肉取下肋条,让张寡妇给做成糖醋口味,摆在桌上香气直冒。背脊上的嫩肉最是好滋味,切成细条拌上生鸡蛋,鲜掉了舌头。另取两根肋条,给了王里长,感谢他十几年来收留自己,剩下的肋条尽数与凉瓜一道煮成排骨汤,小火慢炖,只是要记得锅还给王里长。骡皮剥下,熬成肉冻,冰天雪地里能撑过一整个冬天。
剩下前后腿,用松枝架起,抱些隔壁人家的干柴慢慢烤制,等天晴了得记得替丽婶子从山上抱些干柴回来。陈狗腾用尖刀在骡腿上均匀的划了几道口子,让蜜糖能够进入到肉里。
“能吃了吗?!”宛陵土狗已经难以忍耐了,两只有力的后腿不停的刨着土。“你说你,老子千辛万苦搞的肉你就这样分了一大半出去?”土黄色的肉爪就着陈狗腾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梅梅,肉总归还会有的,乡亲们照顾了我十来年,我不好意思吃独食啊。”陈狗腾憨笑着挠挠脑袋,看向土狗的眼中充满了愧疚。
“肉总归会有的。”沈东篱在门口站定,将萤收回玉匣,淡淡地勾起嘴角。“昨日本座发现坐骑消失,一路寻到此处,给你十息时间解释。”
宛陵土狗瞬时觉得身上寒毛倒立,惊惧万分。是它大意了!臭黑骡害他不浅!
沈东篱看着痴呆状的一人一狗,饶是她也看不透为何凡人能将黑骡杀死,并且还真是。。。。。。剁碎了喂狗。
面前的女子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然而土狗此刻只觉得其面目可憎。再加上这老妖女竟然看向自己,宛陵土狗一哆嗦,一脚踹向了神游状态的陈狗腾。
“我我我,哦不在下陈腾,鄞城人,昨夜捡到一头黑骡,加上大雪封路封了很久,村子里饥荒,就将它分了吃了。。。。。。”
陈腾说的驴头不对马嘴,却叫沈东篱抬头无语问苍天。
陈氏庶子,腾,生于于幽元元年,卒于幽元十四年,沈明珠原来的未婚夫,只不过自沈明珠被认归沈家之后,其母亲李夫人拒绝承认该婚事并且下令要除掉这个从小流落于外的小可怜。原本吧,这两家人,一个外面找回来的庶子,一个沈氏的私生女,李夫人看起来也堪堪觉得门当户对。可这沈明珠,那是相当的争气,毫不费力回了沈家认祖归宗,让李夫人也能回到沈家做个有头有脸的姨奶奶,这婚事还怎么能成?
沈东篱强挤一个笑容,转头看向冷霜:“将沈二叔带进来一同喝点汤吧。”
“狗腾,家里来人啦?”牛屠夫捧着一个瓦盆,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里,“你这院子半边都塌了,等雪化了我给你修修。”
说罢将瓦盆放在地上,拿起扫把扫起了雪。沈东篱看到,此人的左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走路风行雷厉下盘很稳,算是俗世不错的拳脚师傅。且看到沈东篱一行人时并无半点犹疑,定当是陈家安排的人无疑。
所以,为何该死未死?沈东篱看向了惊慌不已的宛陵土狗。
第七章 何以解忧,唯有肉汤()
沈东篱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土色瘦狗,短毛黄狗,嘴上的毛却是一片雪白,显得鼻头上的黑毛尤其显眼,水亮的杏仁眼配上圆圆的白色眉毛,还有些奇异的萌感。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红线将这瘦弱的土狗跟沈东篱紧密的束在一起。
翻来覆去想来几遍,沈东篱确认书里面真没出现这狗东西。所有的新出现生物都很可疑,好比说那头无辜丧命的黑骡。
火舌舔着骡腿微焦的表皮,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随着火苗掀起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扑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真香啊。。。。。。沈东篱被这烤骡腿香地意识模糊,就像从前练功临近走火入魔一样,那种漂浮在海面上,随着一阵阵的浪而上下起伏,随波荡漾的感觉,美不可言。
不仅是沈东篱,随着香味的飘散在场的几人,皆有一种醉生梦死之感。
犹如一声棒喝,牛屠夫大声说道:“狗腾怎么不招呼客人坐下?”沈东篱这才惊醒过来,内心犹疑,这黑骡究竟为何物?然而美食当前,再迟疑几分火候就要烤过了。
“在下东篱,不请自来,且与大家喝一杯罢。”沈东篱示意将沈二放到离火稍远的舒适之处,从储物戒中放出一张长几,几张短凳。又根据长几的材质纹路色泽,挑选出最相符的餐具玉箸,由冷霜一一摆放整齐。接着祭出一只半人高的大瓮,翁为两层,夹层之中布下了取火的阵图,要用之时只需像沈东篱这般,在瓮上的凹槽处放上几枚灵石,便能够美美地吃上一顿锅物料理。
冷霜一手拎起了煮着凉瓜排骨的炖锅,将其中汤水稀疏引进瓮中,只见细腻的汤水如同银线一般从炖锅中倒出,未曾有丝毫泼洒。牛屠夫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似是深思起来。
沈东篱神闲气定的看着冷霜将一切安排妥当,方才向陈腾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方才是东篱唐突。只是东篱昨日刚买的坐骑,发现其走丢,心中难免不平。”
沈东篱停顿片刻,这陈腾却无半点接话之意,便是自顾自的将话圆下去:“如小兄弟所见,在下主仆三人乃是修道之人。小兄弟捡获在下的坐骑必有其因果,想必也不能怪罪于小兄弟,若是在下贸然伤了小兄弟,只怕是有损道心,对修行不利。”
“既然事已至此,相逢是缘,何不把酒言欢?”沈东篱再拱手道,示意陈腾,牛屠夫入座。
从小吃百家饭,跟着老乞丐讨饭,后来老乞丐身故又继承了老乞丐的破宅和碗的小乞丐陈腾,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面前的神仙姐姐一开始很生气,又突然变得如此和颜悦色?为什么神仙姐姐能变出这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精巧器具,还有那个大瓮,如此的神奇!排骨在瓮里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像是曲江楼里的小火炉一般,却又比那小火炉精巧上许多。
沈东篱的微笑就要崩坏了。
“入座把,小兄弟。”沈东篱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瘦小乞丐,心中感慨万分。李夫人若是亲眼见了这小乞丐,只怕是要将其千刀万剐。可为何陈氏要将幼子置于这样的境地,就算是庶子也太过尖刻了罢。
“那牛某人就谢谢仙姑了!”牛屠夫倒是不客气的坐下,占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冷霜将尖刀从小乞丐手上拿下,熟门熟路的将烤骡腿翻了翻,又撒上小姐自制的调料,中和肉的腥气,毕竟小姐向来挑剔。冷霜不经讶然,想必这就是小姐买的黑骡,可是这肉质为何如此细腻,却又没有肉类应有的血腥之气。
小土狗拉扯着陈腾坐下,又自己跳上矮凳,显得尤为乖巧,只是那小乞丐赧颜地摩挲自己布满油污的衣裳,似乎有些愧疚生怕弄脏了神仙姐姐的矮凳。沈东篱一时看不穿这小土狗,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敲门声响起,破烂的木条门似乎积满了水汽,发不出洪亮的声响,只有冷霜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响声,门外是几个妇人,冷霜若无其事的继续翻烤两只骡腿。牛屠夫起身开门,果然是张寡妇和丽婶子,后面跟上的是王里长的媳妇,王林氏。
若是添上几人,原先的长几便是不够用了。沈东篱示意冷霜将人安排一下,她有话要问。冷霜点头,挥手将众碗具浮至半空,迅速将长几换成稍大的方桌,又换上相配长凳,青花碗具,尖头斑竹箸。只不过几息功夫,一切安排妥当。
沈东篱不禁惬意长叹,果然是母亲多年的贴身侍女,母亲的爱子之心,沈东篱不忍细读。
牛屠夫简单的向诸位妇人讲述了沈东篱的来历,妇人欢欢喜喜的坐到了一起,将竹篮中制作完的肉食小心翼翼的端上了方桌,又极其谄媚地看向了坐在主桌巍然不动的仙姑,沈东篱见状微笑回应。相传沈明珠总是能够用广博的爱与希望去拯救每一个人,包括凡人,所以感动了魔教教主龙啸天。
想到魔教教主龙啸天,沈东篱觉得只想微笑,灭门之仇,何以得报,她那日下山时暗自庆幸,如此也好。
来的妇人们做的吃食卖相不差,沈东篱招出一壶梅子酒,用法器温着:“诸位可需饮酒?”几人面面相觑,小乞丐看向土狗,妇人们看向牛屠夫,似是在找主心骨。牛屠夫抱拳称谢:“仙人之赐,不敢辞。”妇人们闻言看向沈东篱的眼中有了一丝狂热。
冷霜顺着纹理将烤肉切成适宜一口咬下的小块,端到了沈东篱面前。又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将剩余的肉切好分给众人。这烤肉最香的就是刚刚离火之时,余温尚在,香气尚存,滋滋的油花在皮上炸开,微微有些焦却又香脆适宜的皮是烤肉的精华。沈东篱抬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口吞下,肉的汁水在口腔中流淌,有些甜,人间美味。
沈东篱挑了一块连着皮的,稳稳的夹到冷霜的嘴边,冷霜一愣,遵从的一口咬下,面上有些红。
“敢问牛壮士可知鄞城最好的酒楼何在?”沈东篱停杯投箸,看向牛屠夫问道。
“约莫是曲江楼。”牛屠夫毕恭毕敬的回道,倒是不像个真屠夫,反而有些像书生。
沈东篱兴致盎然,袖中抽出一张纸人,用筷子沾了些酒,在纸人上写了些符文:“替我去城中曲江楼,抬一桌素斋,约莫八个菜。”又在纸人身上压了一锭金子。
纸人从桌上跳起,见风就长,飞到门外之时已有小乞丐那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