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直在那边没有说话,直到她再也说不动,在电话里呜呜地低声哭泣。
“对不起。”他说,“杉辰,对不起。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而且……你不会原谅我,但请记得我对你说过:对不起。你是我唯一心怀愧疚的人。”
杉辰挂了电话,再也忍不住地哭出来,将脸埋在了膝盖里面,不让人看,毫不顾忌地哭出来。
往来净成幻
以后就一直忙,每日每分每秒都忙,再不想其他的事。
“杉辰,你、要不要休息,我可以批你一天假。”林小姐很是担心。
“不,我不想休息。”杉辰说,“我还等着出名呢,成为最红的歌星。”
忙完了专辑的拍摄,从摄影棚里出来,杉辰看到一辆迈巴赫停在棚旁边,特别地招眼。她不由多看得几眼,车里的人已经向她挥手。
“上车。”方盛世示意杉辰自己开车门,“去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呢,这不去吃饭。我可记得你还有顿饭没请我呢!”
杉辰笑:“没见过这样的人,一去半个月电话都不打一个,这顿饭倒是记得牢。”
“我出去有一个多月了,什么半个月!”他看了她一眼径自开车,沉默不语。
她也不知他生的是什么气,反正大少爷的心性,摸不准。一时车里安静得只听见暖风厢里低低的声音。
杉辰本来就累,这样突然地一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倒睡得十分香甜,无梦。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她。
“杉辰、杉辰。”
她醒过来:“唔……方盛世。”接着皱眉,“你是不是抽烟了,好大的烟味。”
她转过头看见窗外黑透的天色啊地叫了声:“现在几点了?”
“九点五十七。”他说。
“开了三个钟头?我说你这车是冒牌的吧。”她看到口福居的招牌,这里离摄影棚不远,半个钟头就能开到。
方盛世没有回答,倒催着她下车:“快下快下,我都饿死了。”
吃的是当地有名的生鲜,方盛世往盘里看了一眼就问:“怎么有虾?不是告诉你们要挑出来的吗?”
杉辰倒是第一次听到他不能吃虾,不过也好,她也不能吃,过敏。
服务员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们马上为您更换。”
吃东西的时候杉辰发觉方盛世老盯着她看,弄得她渐渐没胃口:“你不是快饿死了吗,怎么不吃?”
“我这人饿得快饱得也快,”他说,“唉唉,别停别停,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多吃点青菜,别老夹肉。”
“我怎么觉得你像我妈?”杉辰不由笑出来,“一样唠叨。”
他作势要打:“恃宠生娇。”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可是娇得很可爱。
方盛世这段时间经常找杉辰,两人好似又回复当初刚刚遇到的时候,有些事情两人都避而不谈。杉辰工作之余,方盛世只要找他,一般都会去。
由是和他的几个朋友也熟了,原总经理,他们都叫他皮子,就经常取笑他:“盛世,这次怎么不见你换新的呀?”
盛世拿眼瞪他:“说哪儿跟哪儿呀,什么这次那次的。”一边说一边偷看杉期脸色。然后满脸不高兴地说:“滚一边儿去。”
就有一次,方盛世发了火。那是他邀她看电影,那是《如果爱》刚上映,方盛世说好,一定要看。
电影院里人多嘴杂,不知什么人说到肖儒敦,说是现在很不得了,在美国风升水起。杉辰心里恍惚,方盛世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些什么话,他竟然大发脾气:“你竟然……你为什么和我好?”
她刚想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好了?’
“好,我知道你没那意思。”他竟用手指指着她,气极了的样子,手指头都兀自颤着,“那你这些日子算什么,甩着我玩吗?”
“我告诉你杉辰,我方盛世要女人的话一车一车等着我,要什么样的没有。我会单单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凭什么?啊?凭什么?”
“你、你好,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么,从今以后,我就不喜欢你了你信不?信不?”
他转头,然后又看着她,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闪闪发着亮:“杉辰,从今以后,谁喜欢你谁就是孙子!”
方盛世后来就真的没给她打过电话,杉辰在邮局给他汇过去一千钱他也没有打电话来。直到有次去原经理办公室,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歪倚在办公椅上。
“杉辰啊,来,把资料放这儿。”皮子指了指背影旁边的位置。
杉辰看见他慢慢坐直了,再转过来:“你……你怎么来了?”
他瘦了些,精神似乎也不太好,眼睛里红红的血丝。
“我送资料过来,林小姐不在。”
“喔……你……”
皮子拿起电话:“好、好,”然后对他们说:“我有事出去,你们自便。”慎重得好像拉登说要炸他工作楼一样。
“你最近好不好?”
“嗯,”她说,“吃得好睡得好。你呢?”
“我?”他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晚上老是睡不着,净想以前的事。”
“有些事想多了也没用,身体要紧。”
他笑,十分自嘲地:“是啊,那些事,要是可以,我也不愿意想,可它老是要出现,冷不丁地冒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杉辰,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伴随一声响遏行云的怒呵:“方盛世!”
只见一个红色火鸡冲进来,对着方盛世就是一巴掌:“方盛世你个混蛋!”
方盛世气得脸色发青,强忍着硬是没发作:“尤芜,我跟你已说得相当清楚。”
敢情又一段风流艳事,杉辰这才打量起这个女人,穿大红羊毛织衣,一直长到膝盖,配鱼网袜,两耳足有鸭蛋大的圆形耳环,粉底倒是薄,皮肤很好,妆稍嫌浓艳,一种妖艳到骨子里的美。此刻眸里正蓄着两泓秋水,且有越集越多之势。
“我不答应,方盛世,我们在一起多快乐,我不信你会绝情至此。”
方盛世看都没看她:“那只是你以为的快乐,尤芜,大家都是成年人,请你尊重自己。”
尤芜的泪已经流下来,婆娑地看着他:“是不是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改不行吗?”
方盛世没说话。
“不行,”尤芜哭喊:“理由,我要一个理由!不然我不放手。”
方盛世斜睨着尤芜,然后又看看旁边的杉辰:“好,我给你个理由。”
他吻她,蜻蜓点水叶落湖面蝶翅掠花的一吻。
“这就是我的理由,我爱她,杉辰,我爱她!”
尤芜一双凤目盯着杉辰,不可置信极,然后突然大哭,跑出去。
杉辰原地死机五秒。
方盛世一幅你奈我何的表情。
“你、你……”
她脸红透,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下面的话,恨不得用眼神将其剐下三层皮,然后重重地踩在办公室木地板上,恨不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去了。
“玉瑞、玉瑞。”
红馆演唱馆里,人头涌动,呼声震天。随着战鼓般咚地一声,全身黑色紧身连衣短裙的俏立女子自舞台中央徐徐降落。
“玉瑞——”歌迷们的情绪更加高涨。
“总是忍不住寂寞掉下眼泪,
你才会给安慰……”
歌声轻柔舒缓,昵昵如儿女语。
“歌迷很热情呢!”杉辰在后台,看见舞台中央精妆玉饰的女子,满怀羡慕。
经纪人林笑:“这算什么,真正大场面的比这可热情十倍不止。那才是我们的目标。”
杉辰知道她在安慰她:“嗯,我知道了。林,我有点紧张。呆会儿我忘词了怎么办?”她有一紧张就忘词的习惯。
“新人都这样。”林说,“你闭上眼睛唱自己的就行了,唱错了的话就按照错的唱,关键是自己要表现得像那么回事。记住——”
“你深情所以我深情!”
“你深情所以我深情!”
杉辰和着林的话,两人相视而笑。
“请问杉小姐在吗?”
杉辰看过去,见快递员手中一束手腕粗白色玫瑰花,无比头大。
“杉小姐,请签收。”
杉辰一手抱花一手签字,林瞧过来:“方总还真是有心啊!”
白色玫瑰,已然是方盛世的金字招牌。
玫瑰暗香扑鼻,娇嫩莹润,真如香雪海一般。
粉红的花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小楷花体:“祝演唱成功。方盛世。”
“下面有请《绿纱窗》的演唱者——杉辰。”
“啊——”喜欢杉辰者有之,力挺玉瑞的人有之,气氛使然者有之。
伴随绿色绡纱的缓缓升起,伫立窗边的女子展露出耀眼光华。
“冰封的泪,
如流星殒落,
跌碎了谁的思念。
……”
古典瑰丽的歌曲飘荡在红馆上空,众人皆屏息耽听。
杉辰心里紧张极,眼前绿幽幽的一片,是舞台灯光。她觉得自己像在背书一样,嘴上唱着一句,拼命地想下面一句。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杉辰转头看去,玉瑞盈盈地笑看她,低声轻和,然后牵起她的手。
杉辰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昆仑颠,
浮生远,
琵琶一曲一千年,
……”
“太棒了。”林双手握拳。
杉辰自舞台上下来软倒在椅子上,半晌才呵呵笑出来。
“辰,我想明天会接过观众的电话,询问你的情况。”
“是吗?”杉辰笑问,两眼放光。
正笑谈间,有人从后门进。
“杉辰。”方盛世凭空出现,“你唱得真好。”
人在兴头上,看什么都顺眼许多,就连可恶如方盛世,此刻也翩翩如美玉公子。
“一起吃饭吧,我订了西餐为你庆祝。”方盛世转头:“林小姐,你也一起去?”
“不、不,”林赶忙拿包闪人,“公……家里还有事,我突然想起来,辰,我先走了。”
杉辰兴高胆大,斜睨方盛世,不无挑衅,大有看你甩什么花样之意。
方盛世说要请客,真正是富豪之家穷奢极欲的请。
“你不是要吃满汉全席的么?”
他说。
珍肴美味做成美轮美奂的样子用骨瓷碟盘呈上来,艺术品一般地精致。
她有些被这阵仗吓到,胜利冲昏的理智多少回笼,盯着满桌子的艺术心下戚戚。
隔着桌子犹如隔着汪洋大海的方盛世说:“怎么矜持起来了?是不是终于领略到我的魅力决定从此扮演淑女?”
真正看穿人心思的主儿,缓和气氛同时隐含试探。
杉辰想了想佯叹气:“我在做祈告呢!你这一顿吃得生灵涂炭,还偏偏要捎上我。”
“那不正好,黄泉路上也有人同,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她总也贫不过他,本来他纵横商场,口能摧山裂石,何况她一小女子?
“怎样吃饭也说这些话,好不吉利。”没办法,她索性垮下脸,“我可要走了。”
她干脆耍赖。
“人说逝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贵乎意。生灵们,你们本来多有价值呀,看有人,偏要让你们白白牺牲。”他状似惋惜。
她没想到他拿她自已的话堵她,词穷极。
吃东西也有专人伺侍着,阵仗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大户人家的家宴,因为席太大,便有专门负责夹菜的人。只消一个眼神,想要的就会出现在面前的白骨瓷碟里。
碎影泡沫幻
重又一年的梅雨时节,细绵如针的雨丝飘洒在城市上空,视野里都如蒙了层烟雾,如诗里面所说的“烟雨”。
杉辰往步行街去,戴着低低的鸭舌帽子,注意着与人群保持距离。这一年她的歌唱事业发展得好,算小有名气,因而每次出门都稍稍妆扮。
又该被老狐狸笑了。一想起老狐狸哈哈大笑的模样,她忍不住撇撇嘴。
老狐狸就是方盛世,一年的相处让杉辰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何为无奸不商,其奸诈狡猾诡辩已到令人发指程度。
因为前阵的施工,路面有些轻微的坑凹,作了浅浅的小水坑。虽则小,也能映浩瀚蓝天苍狗白云。
本来极静的、如镜一般的水面突然动起来,碎了影、凌乱纷杂,一辆劳斯莱斯急速驶过,飞溅起的水珠溅了杉辰半个裤腿。
杉辰不悦地皱眉。怎么这样惶急,如此有身份地位的人。
正想着,车停下来。
穿得西装笔挺的男人从副驾驶上下来,整整齐齐地欠了九十度说:“对不起,小姐。车开得太急。”
居然是纯正的美式发音。
幸亏她平时看些外语片,此时忙道:“It is OK,It is OK!”
这是哪家的人?杉辰不由好奇。
车里除了司机,就只有一个人,似非常忙碌,打电话的手挡住了脸看不清楚,面前放着着电脑。
恍惚间有些熟悉。
杉辰摇摇头,她何时认识这样显赫之人,绝非暴富,不然出不了似这样绅士有礼的下属。
待想看得清楚,车门一关,便只见到自己,从黑色的车窗映出来,只肤色怪异。
方盛世背靠在五一广场的罗马柱上,手里拿着小束白玫瑰,低垂着,嘴里叨着烟,挺拔英俊引来行人侧目。
“先生,”应该是个女学生,正对着照相机发愁,“可否请你帮忙看看?”
方盛世接过相机,新款的佳能,随意按几个钮:“就是这样,拍照时按这个键就可以。”
“谢谢。”女学生莞尔一笑,“能请先生帮我们拍照吗?”
“小姐,他已经有拍照的人。”杉辰过来,正好看见某男招蜂引蝶。
方盛世连忙笑:“你来了?”一边将花拿起来递过去。
女学生一见阵仗无声回头。
“挺受欢迎啊。”她接过花。
“惭愧。”
他面有傲色的脸哪里有半分惭愧的样子?
“怎么约在这里见面?”他问。
“说好了,今天是我过生日,所以听我的安排。”
“当然。”
她狡黠一笑:“我要将游乐场玩个遍。”
“不要。”他立马反对,“都多大了?”
“不,我要。”她强拉他入游乐场。
“呀!”她从未如此高兴过,鬼屋、水桥一样样玩过去,像个孩子般地兴奋欢跃。
方盛世见她这样高兴,也忍不住笑。
游乐场里,男人高大挺拔,刚毅唇角透出的浅浅温馨笑意,女子娇小可爱,额间有细密如钻的微汗,神情如阳光般耀眼。如此的俊秀男女,多少人羡慕。
“过山车!”杉辰惊呼,“哇,我要玩过山车。”
方盛世看看四周,小声道:“你小声一点,大家都在看。”
她想了想才喔地一声,将帽沿压底少许,嘴里还是催他:“快去买票。”
“真的要玩?”
她转头看他。
他左顾右而言它:“那边还有塔罗占卜,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不,”她坚持,“我要玩过山车,你……”
“那有什么好玩的,听话,一点不好玩。”
他此刻像极吃辣椒时的神态,她突然灵光一闪:“你……你该不会是怕吧?”
她记得每次吃到很辣的东西时,他就会说:“不好吃,一点不好吃。”其实是怕辣又死要面子。
“我哪……哪里有?”他咳了一下,“我这就去买票。”
他瞪她一眼然后才转身。
“啊——”杉辰尽力地吼着,列车呼啸地飞驰,云朵仿佛都朝他们砸过来。
“方盛世,你没事吧?”出来后,方盛世脸色不好。
“没、没事。”
她见他手捂着胸口,神情极是忍耐的样子,内疚:“我们去那边坐坐。”
他渐缓过来:“我只是胃不好,从小如此。”
“喔,”她眨着眼睛,“那你不早说?”
他未答话,只朝她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快到中午,于是她说:“我们去吃东西。”
“可你不是还要玩飞车的吗?”他说。
“不,”她已经站起来,“先吃饭了再玩也一样的。”
她带着他挤公车。
中午的下班族都在等着回家,人特别拥挤。
“还是叫车吧?”他拿出电话。
她按住他笑:“就要让你嚐试民间疾苦,以后还敢奢华度日?”
“跟着你早已尝遍,”他苦笑,皱眉看着缓缓驶来的巴士,“你确实它装得下这么多人?”
杉辰看看周围的人海,撇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