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轻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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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爱,轻于流年-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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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回忆往事,那曾经被印在脑海中的笑脸,竟然在我的记忆中浮现出了隐约的哀伤。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在镇子南口树林外面,人们种了大片大片的油菜。初春遍地开满了黄色的油菜花。我带着小荻,常常流连其间,还有胖乎乎的耳朵,趾高气昂地在后面跟着。小荻仰着脸,使劲皱着小鼻子吸了几下,叫道:“好香,好香,哥哥,这里开满了花吧?” 
“是啊!到外都是花,黄色的。你现在就站在花中间。”我把双手伸向天空,蓝蓝的天上浮过几朵雪白的云朵,掠过几只燕子,“小荻,这里跟画里一样好看,啊,啊。” 
小荻伸出手摸着面前的花朵,嘿嘿地笑着:“哥,还有什么呀?你说啊!” 
“有蝴蝶,各种颜色的都有,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花的。啊,现在在你身边就有一只花蝴蝶,它飞走了,白的又飞来了。”我数着飞来飞去的蝴蝶,这时花丛一阵乱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动。开始以为是耳朵,结果发现不是,耳朵正在我脚下提高警惕,伸着脖子哼哼吼叫,我立刻向小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拨开花,看见一个孩子正鬼鬼地躲在花下冲我笑,正是桥。我那时并没想别的,只是有些意外,不禁咦了一声:“桥,你怎么在这里?” 
他只管嘿嘿地笑,并不回答我,而是说:“我给小荻捉蝴蝶吧,让她摸摸。” 
我说好。小荻兴奋地说:“捉吧,捉个大的。”桥得了圣旨一样,立刻又钻入了花丛里,我也忙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等待时机。蝴蝶飞过来又飞走了。小荻在一边小声地催促:“捉到了没有?”我看了一眼远处追逐蝴蝶的桥说:“再等等,还没有呢!”可是这样用手抓怎么能捉到呢?桥已跑了很远,好像一直在追一只蝴蝶,眼看就跑得没影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捉到,我想了想对小荻说:“小荻你在这里等着,我拿个网子来,只用手逮不到的。”小荻点头答应,我飞快地跑回家去拿网去了。 
等我从家里跑回来,我看见桥正在小荻面前,似乎是逮到了一只。我跑过去,看见小荻正背着双手对桥摇着头说:“我不要你的蝴蝶,阳哥哥一会儿就会给我逮个又好又大的。咦,哥哥来了。哥?”小荻听见我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我答应着,看了一眼桥的蝴蝶,是一个小白蝴蝶,最好逮的那种,不禁有些不屑地说:“桥,你那只蝴蝶难看死了,我们再捉只大个的吧!” 
桥看了看手中的蝴蝶,恋恋不舍地举起手,往空中一抛,那蝴蝶却如一片树叶僵硬地飘落下来,好像它的翅膀已被弄断了,或者是死了。我拿着网子,如飞起般追着一只大花蝴蝶跑远了。 
那天我为小荻逮了三只大蝴蝶。先是让桥拿着两只,我把剩下的一只小心地递到小荻手里说:“你摸摸它的翅膀,是红色的。”小荻仔细地捏住蝴蝶,兴奋地叫起来,桥在一边只是傻笑。小荻正高兴,似乎忘了蝴蝶在手上,一不留神,那只蝴蝶忽地一下子就挣了开去,飞走了。小荻正要喊叫,桥忙又递上手中的两只。小荻只是摸了两下,便说:“好了,我摸过了,放了它们吧。” 
“放了?”桥不解地看了一眼小荻,又看看我。 
“嗯,放了它们吧。”小荻说,“说不定它们还是人变的呢!”她这话倒提醒了我,我再要过来一只,仔细地瞅着蝴蝶的头和身子,没想到这一看,只觉得这蝴蝶的头,丑陋得恶心,不像是人变的。我扭头看了一眼桥,不料桥正在一点一点地撕那只蝴蝶的翅膀。 
“桥!”我厉声叫道。 
桥不管我,猛地一扯,把那蝴蝶就扯成两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喊他,他也不理我,径直跑出了油菜地,没了影子。小荻问他怎么了。我说:“桥有神经病,把那只蝴蝶撕了。”小荻啊了一声。桥喜欢虐杀小动物是有了名的,心狠着哩。现在想起来,这小子也许把我当成那只蝴蝶了。他恨我,因为我夺去了他的什么,真让人不寒而栗。我还记得,小荻可能也一直记得,也许在她的心里,桥一直都是杀死蝴蝶的凶手。我不再理桥,以至于桥最终不愿再和我待在一起,连学也不上了。   
第十章 他的梦想越长越年幼(4)   
我想了又想,似乎也不对,小荻并没有因为那次他杀死蝴蝶而不理他,接下来我还见过桥牵着自己家的山羊让小荻骑。我看见小荻的时候,她正骑在山羊上,咯咯地笑着,很开心。我知道桥的山羊是早就训熟的,他让山羊跑,山羊就跑,让山羊停,山羊就停。他还当着镇子里的许多孩子的面表演过骑山羊,别的孩子想要偷骑上去,却被山羊摔了个狗吃屎。现在他让小荻骑,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我看了一会儿,就跑过去把小荻抢下来。桥拉住我,不让小荻下来,我一把把桥推倒在地上,拉着小荻扬长而去。小荻为此闷闷不乐,半天都没个笑脸,可能觉得我过于专横了。 
我问小荻:“桥是不是欺负你了?他就会欺负小孩。” 
小荻说:“没有。” 
这件事就这样被忽略了,孩子的心思本来就单纯,被轻轻地一笔带过。可是小荻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有个人默默地对她好,她能不能因为另一个而不承认这个人的爱呢? 
多年以后我和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分手的时候,我们在一个酒吧里喝了最后一场酒,而且两个人都差不多醉了,拥抱,亲吻,然后分手。我本想让她留下来,不要走。她抱着我痛哭了一场,哭得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完了,她的红红的脸开始变得纸一样苍白。她说:“白阳,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爱我?你早已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了。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望着她,眼神里一片空白,为什么呢? 
小荻从来不对我提桥对她的殷勤。自从桥不上学之后,他变得越来越没出息,整天东游西荡。那次从镇中学回去后,如我所料,他果然去了城里找了小荻一趟,这件事情是夏奶奶和我妈妈说话时无意间说出来的。夏奶奶说那天她和小荻出去了,到了晚上八点才回到家。她们一进大院便听邻居说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围着她们家转了一天了,人们问他找谁,他也不说,现在那个人还没走。夏奶奶和小荻以为是我,便急急忙忙走回家,结果她们很意外,竟然是桥。 
“问他来城里有事吗,他说是来玩的。这孩子说话吞吞吐吐,贼头贼脑的,让人看了从心里不待见。让他在家吃饭他也不吃,临了神秘兮兮地把小荻叫了出去,说有点事。一会儿小荻回来了说他骑着车子回家了。唉,这孩子也真是。”夏奶奶说到这里,脸上满是忧虑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找小荻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奶奶,您放心吧,桥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不定跑到哪儿逛呢,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不理他就是了。”我插嘴劝慰夏奶奶,心里也有些不快。小荻怎么也不提这事呢?桥找小荻多半是向小荻说我,谅他也不敢对小荻表达自己的那个意思。可是小荻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她不说我也没问。夏奶奶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心里也很担心。我知道她越来越担心小荻的以后了,她现在想的是小荻长大了该何去何从啊。妈妈也说:“婶子,您不用操心小荻了,那孩子可有心了,懂事着呢!” 
“我不是不放心小荻,我是担心小荻以后的日子。你看看我,孩子,我今年已经六十四了,我能跟她几天啊!要是小荻跟别的没有毛病的孩子一样,我心里也有谱,好歹找个人家,过日子呗。可是小荻偏偏和人家不一样,你看看她哪里像个眼睛有毛病的孩子啊。别看她什么也不说,其实她心里透亮着呢。这不又是一个难题吗?她是不会稀里糊涂活着的。” 
夏奶奶这番话说得我心里一疼一疼的,妈妈也不住叹息。我刚要说些什么,妈妈横了我一眼,我心中一阵懊恼,气鼓鼓地走了。出了门,仰头看到暮天里一片如火焰般炽热绚烂的霞,很美。我喃喃地说:“小荻,我们到底该做什么呢?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可惜她也许永远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更可惜的是当时我并不能真正地理解她。 
现在我是明白了。即使看不到这景象又能如何!她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这些点缀和陪衬,而是直接进入生活的核心了。她是用心来生活。   
第十章 他的梦想越长越年幼(5)   
那次夏奶奶说那些个话,多少有点儿试探我妈妈的意思。妈妈轻描淡写两句转移了话题,让我和小荻本来很纯净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用妈妈的话来说:“小荻可是你——妹妹,虽然不是亲的,可我们早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看了。”我哑口无言。 
何必如此?又何以至此呢? 
我们这样生活下去,到底是在为了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幸福,那么要怎样的幸福才算是对的呢?妈妈请你认真地回答我。妈妈说:“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到今天我依然不明白妈妈的苦心。也许妈妈说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那一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从那天开始我和小荻见面总是被双方家长以各种理由阻拦。我的愤怒一日压着一日,他们执意要改变我,让我成熟懂事起来。有些不舍的东西,他们偏要给你夺走,有些你不想要的东西他们偏要给你。父母和时间在我的生活中扮演同样冷酷无情的角色,让我迅速长大,变得成熟。我从来没想过长大意味着什么,长大,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成另外一个样子。那种样子有什么好,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也没有见过那些已经长大的人有多幸福、多快乐。反而,听到的多数是羡慕我年轻的话:你多好啊!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怕,日子长着哩! 
但是我知道,长大虽然是很久远的事,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的,并不会因为自己年龄小而高兴起来,我的生活早已有许多难以表达的忧愁。我的思想日益凌乱,行为也有些矛盾。我想摆脱时间,却不得不顺从它的改变。在镇中学的三年,我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心情、学习、身体,都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虚伪,学会了戴上面具做人。毕业的时候,我果然被塑造成一个新的人了。 
我变了!彻底地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无一不是让人悲哀的。奶奶死了不到半年,爷爷郁郁而终。死,一直让我觉得很神秘却接连发生在我们家,我第二次守棺的夜里是孤身一个人。让我触目惊心的不是悲痛欲绝的父母,而是那盏长明灯,望着它我想起的是小荻,似乎这死人的悲哀与我无关。我在欣赏、观看这场生离死别,为什么会这样?我对着爷爷的灵位问自己。 
永远不见大约就和死等同了。 
爷爷,你为什么要死呢?我想我知道这个答案:这和活着的人无关,只和奶奶的死有关,和我在长明灯前对小荻讲的那个故事有关,一条鱼死了,另一条鱼也是要死的。 
“小荻”,为什么现在一提这两个字,我的心就一阵阵地疼呢? 
父母对我心中的痛苦视若无睹。我一整天一整天地蹲在小荻家荒凉的院子里。这样到了第三天下午,我忽然想起了桥。我问妈妈:“我怎么没见过桥啊?” 
妈妈说:“唉,人家都说那个孩子得了精神病,疯了。” 
这倒是让我大为意外:“怎么好好的就疯了?” 
“谁知道他怎么中的邪,大半年了,骑车骑得跟飞一样,一边骑车一边唱歌。开始人家要是问:‘桥,你去城里干吗去了?’他就说:‘去找媳妇啊,城里的姑娘好看着哩!’问他:‘那你找着了没有?’他说:‘找着啦,过几天我就带来了。’后来人家再问他:‘你天天骑着个车子累不累?’他就不理人家了。再后来就更不行了,整天骑着车子,看见女孩子就追着人家,又是唱歌,又是吹口哨,被人家逮住打了几回,就疯了。” 
妈妈的话让我感到震惊。她不知道桥为什么一趟又一趟地去城里,她不知道桥为什么会疯掉。也许大家都不清楚桥到底怎么了!桥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没出息,一提起他,人们的口气无一例外都是嘲笑、轻蔑、挖苦。我们镇子里不乏得精神病的人,大家似乎对他们这些人的事情总是一笑了之。 
可是我心里却又对桥放心不下。也不知道小荻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对妈妈说这些事情,而是找了个借口,悄悄地去了一趟城里,去找小荻。   
第十章 他的梦想越长越年幼(6)   
进了小荻的门后,我还没说什么话,小荻坐在床沿上,用那双寂静的眼长时间地“望”着我。她从来没有这么忧伤过,或许她心里的痛苦根本就无法用语言表达。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想抓住她的手。我能给予她的,只是不让她觉得孤单。“小荻,不要难过……”我小声地说着这句话,然后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在想要不要跟她提桥的事呢。 
小荻终于平静了下来,说话了:“哥,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听了小荻这话,我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 
我只能说:“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小荻不相信哥哥了吗?”小荻说半年没有我的消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越长大心就越悲哀,小时候虽然也难过,可老觉得那都是些皮外伤,从来都是泪水可以解决的,一难过就哭一场,泪水干了,难过也就忘了。可是现在泪水流不出来了,越来越沉重,好像已经被失望压迫着,没有任何办法。 
我说了半年来在学校的生活,平淡无奇,说我晚上老是做一个故事连续的噩梦。小荻让我讲梦的内容,我说了几句,小荻已经紧张得不行了,大声叫停。她说:“哥,别说啦,这么可怕,你怎么受得了。”我说我总是被吓醒,醒了之后才知道现实生活竟然如此幸福,只要这样安静地活着,活下去就是美好的。小荻脸上有了些笑意。我说:“我每次醒来,为了不再做噩梦,就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想你。想你小时候的样子,想你晚上睡觉打呼噜的样子。” 
“我不打呼噜的!”小荻打了我一下,辩解说。我嘿嘿地笑了。看着小荻我心里真的快乐了很多。她变得越来越文静了。现在的小荻已经完全地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也许是因为很少出门,她的皮肤显得白晳,人也显得过于柔弱了。 
我说:“小荻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 
小荻的眉毛一挑,撇着嘴问我:“有多漂亮?” 
“漂亮得让人难过。”我说。小荻听了一愣:“难过,你看见我就难过吗?” 
“嗯,难过,看见你的时候,想你想得更厉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面对面的距离仍然太远。恨不能我们是一个人,为什么是两个人呢?我是不是傻了?我总是想隔一百里和隔一天远又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呢?我们都想着对方,要是成了一个人,就不用想了。” 
“可是我不这样想,我看不见距离,我只把哥哥放在心里,从来没觉得远过。”小荻平静地说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哥,前几天姑姑带我去了一趟北京,是去看看我的眼,结果他们说我的眼是有可能治好的,好像说换个什么东西就好了。” 
“啊!真的?那换个什么啊,那就换啊。” 
“是眼里的角膜,还有什么,我也不懂。你看看你,哪里说换就换啊!而且这样的手术很危险。人家说要万一做不好,我的眼就别想看见了。”小荻瞪着那双大眼睛,坐得直直的,黑而油亮的头发上别着一只黄色的花形发卡,白白的脸上有种难以言明的光泽,淡淡的笑容浮现出来,溶在光泽里,动人地美。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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