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一人上了楼,看其面相,印堂狭窄,颧骨横露,一看便知是刻薄之人。想来就是那王三从。
王三从正想开口说话,不提防一眼便看到小道士,当即怒容满脸。
一人见状急急迎了去,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三从便冷笑道:“某当是谁啊,原来是名满临安、大名鼎鼎的小神仙。怪不得这次文会即请了某,又请了个小道士。”
听他出言便不逊,那人就再耳语了几句。
王三从眼一瞪:“说什么嘞?某即来了,岂能就这么离去。这传出去,别人岂不会说,我王三从对一个道士退避三舍?”
那人恳求了几句,王三从喝道:“什么醉轩楼不醉轩楼的,你若真有诚心,下次再请。这次嘛,哼,某便在这坐定了。”
说着他看向李文清,冷冷说道:“怎么着,文清公,即请了某,难道连个座位都没?”
李文清苦笑:“当然,当然,三从兄请坐。”
文会开始。
这文人的聚会,自然不会是吃吃喝喝。先有几人取出了自己的新作,或画、或诗、或词,请众文士评点。小道士只是含笑看着,并不参与进去。好在他名气太大,也无人敢请他指教。
王三从倒是大出了一阵风头,此人确有才华,点评极是精到,赢得了众文士的喝采。
一番热闹后,王三从朗声说道:“某久闻小神仙琴棋书画,诗辞歌赋,无所不精,无所不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某近日刚好偶得一对,便班门弄斧,请小神仙指教。”
我去啊,道爷我在这好好地喝自己的茶,碍着你什么事?小道士心中忿忿。
王三从一拂衣袖:“小神仙,你听好了。某的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李文清见事不妙,笑道:“三从兄果然是出的好对,待老夫来对一对。”
王三从冷笑道:“哦,文清公既然有此雅兴,便请先来。”
李文清冥思苦想,一时却哪想得出,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众士子,只希望有人能对得出,好解了小神仙的围。
可这对子出得实在绝妙,寸土加起来,正是一个寺字,寺加上言字,又是一个诗字,诗曰最后又是一个寺字。
如此绝对,仓促之间谁能对得出?
情势不对啊!许若雪压低声音问道:“夫君,怎么办?”
小道士也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哪知道怎么办,哼,就是你出的馊主意。”
王三从见无人能对,得意之下,一手指向小道士:“呵,小神仙,你不是文曲星下凡吗?不过区区一个对子,怎么堂堂文曲星都对不出来。莫非小神仙就跟那些僧人道士一样,只会装神弄鬼,哄骗世人!”
见有人敢指着鼻子骂夫君,许若雪盛怒,眉尖一挑,手往腰间一按。却是按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今天是文士打扮,血海剑自然没带在身上。
可没关系,没有剑,不是还有拳头吗?
看着许若雪捏着拳头就要起身,小道士急急按住她。
被人如此挑衅,他也恼了。心中暗道:哼,道爷本不想与你计较,既然你这般咄咄逼人,那就休怪道爷我,zuo bi了。
举起手中茶杯,小道士微微一笑:“不就是一个对子吗?这有何难。请稍等。”
闭上眼,小道士装出一副苦思的模样,却在心里急急唤道:“清妍,柳清妍。”
唤了几声,却没回应,小道士郁闷了:“我去啊,平时你没事时,老喜欢窥探我的心事。现在真有事了,你却不应了。清妍,我这大话都说出去了,关键时刻,你可别坑道爷啊!”
幸好,柳清妍有了回应:“什么事?”
小道士大喜:“清妍啊,你可是无双才女。我这有个对子,请你对一对。”
“说来听听,太简单的没兴趣。”
“难,很难,是绝对。你听好了……”
“嗯,很有意思,你稍等下。”
这一等,便不是稍等。
众士子实在对不出,已放弃了,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小道士,心中叹道:啧啧,小神仙便是小神仙。瞧这姿式,神情淡然,脸含微笑,手指轻敲茶盏。看起来,多么的潇洒,多么的从容,多么的淡定!
只是,潇洒归潇洒,可潇洒的也太久了吧。这手指一直不停地敲茶盏,不疼吗?
疼,当然疼啊,可再疼也得忍着啊,小道士心中哀叹:“清妍啊,你可是无双才女。你……”
“闭嘴!”柳清妍冷喝道。
王三从大笑:“来人啊,上饭、上菜、上酒、上烛,我等就在这慢慢地等。某不急,可以从春天等到冬天,再从冬天等回到春天,不知大家急不急,哈哈哈。”
他这般不给面子,李文清终于盛怒。霍地一声站起,他正要戟指怒喝时,小道士睁开眼,微微一笑。
小道士淡淡地说道:“不就是一个绝对吗?尔,听好了。”
“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下联: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怎样,贫道对得如何?”
聚文楼中,立时大哗,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王三从大羞,一时脸红耳赤:“对是对出来了,可下联的意境有些牵强,不如上联般浑若天成。”
李文清冷冷说道:“这么说,三从兄有更好的下联。来来来,且说说,某等洗耳恭听。”
王三从语塞,怒道:“好,这联便算对出来了。某还有一联,你若能对出,某甘拜下风、当众认输。”
说完,他朗声说道:“听好了。”
“上联: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且对下联。”
这联一出,众士子纷纷喝斥:“好不知羞,这对是千古绝对,数百年来无人能对。李三从你拿出这对子,呵呵,还要脸不?”
王三从也撕破了脸,梗着脖子说道:“哼,这对某是对不起,所以他若对不出,某才心服口服。”
小道士轻轻地一扬手,楼中渐渐安静,他笑道:“无妨,且稍侯。”
怕什么,我可是,随身携带无双才女一枚啊!
看他闭上了眼,众士子无人吭声,生怕打扰到他。至于对出下联的事,个个想得懒得想。若是那么好对,怎称千古绝对?
这一次又过了好久,楼中众人手中的茶,都已换过了两次。可依旧没人出声,便有不耐烦的,也是聚在一起,小声低语,绝不敢喧哗。
再过一会,小道士忽然睁开眼,手中茶盖往茶杯上一放,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笑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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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 大忽悠张天一
这一声轻轻的脆响,这一声淡淡的“有了”,却让王三从惊得跳了起来。
他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道士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且听好。”
“上联: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下联: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如何?”
聚文楼中轰然炸开,一时这文人的聚会,比起那庙会,还热闹三分。
可没人在乎这个,纵是平日最讲文人风骨的人,这会儿也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绝对啊,千古绝对啊,就这么被对了出来了?”
“数百年来,无数才子,对了无数次,可没有一个下联,能对得工整、契合,而今,小神仙对出来了。我去,小神仙对出来了!”
“此次秋湖聚会,真不虚此行啊!这一段佳话,能亲身参与其中,是某之荣幸、大幸啊!”
而小道士,依旧云淡风轻。
在心底,他纳闷了:“不就是对了副对子吗?怎么这些人个个都跟疯了似的。”
柳清妍怒了:“好个不学无术的张天一,千古绝对是那么好对的吗?要不是我脑中灵光一闪,怕是再过几百年,这对子也没人能对!”
这样啊,呵呵,这一下,道爷我的才名就真正远播了。
呵,管它嘞,反正随身携带柳清妍,道爷我怕谁?
一听那下联,王三从便颓然坐在椅子上,痴痴呆呆。
周围渐渐静下来了,所有士子都在看着他,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王三从的脸红了,越来越红。他性子向来狷傲,自恃文才,再仗着家世,这一生还不曾低过头。可看着众人眼中渐渐升起的鄙夷和不屑,王三从只能无奈起身。
他即说了当众认输,若是不低这个头的话,今生今世,他休想再进入文人的圈子!
王三从通红着脸,身子在颤抖,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端起茶,说道:“小神仙大才,某,心输口服!”
说完他将茶一饮而尽。茶水滚烫,喝进去后,烫得他整个的身子都火烧火燎。
李文清笑道:“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三从兄怎么还当真了。来来来,我等继续谈诗论词。”
一人接着说道:“三从兄请小神仙对了两个对子,不若小神仙也出几个对子,让我等尽尽兴。”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好!”
“上联是:趵突泉啸八声,石上四声,石下四声,声绕一池春水下。”
“再一联。”
“上联是: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再一联。”
“上联是:南岳峰,峰上枫,风吹枫动峰不动。”
“请对。”
这三联一出,楼中寂然。
李文清叹道:“千古绝对,一连连出三副千古绝对。”
他长身一揖:“小神仙果真神仙中人,不然,岂能这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凡人纵是天才,也绝无可能如此妖孽啊!”
“今日我秋湖聚会,有小神仙在,当传百世矣!”
一时楼中,惊叹连声。
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王三从还是不死心,他梗着脖子说道:“这三副上联的确是千古绝对,却不知小神仙自己能不能对得出。若是只出上联,对不出下联,这本事嘛,也终究差了几截。”
小道士淡淡一笑:“对出下联又有何难?”
“听好了。”
“上联,趵突泉啸八声,石上四声,石下四声,声绕一池春水。”
“下联,寒山钟声十响,寺内五响,寺外五响,响传百里客船。”
“上联,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下联,十年……”
“且住且住,”楼中众士子纷纷大叫:“小神仙大才,某等服矣!这剩下两联,便留待某等回去细细品味。”
李文清笑道:“是极是极。就如品美人,这半遮半掩才有味道,一下子全脱了光,就没那意思了。”
此言一出,楼中众士子大笑。
一片欢庆中,唯有王三从悄悄地溜了出去。他这一溜,众人明明都看在眼中,却人人都视而不见。
这等狷傲之徒,无知之辈,不知进退之人,留他何用?
此后一团和气,众文人或品诗,或论词,好不尽兴。
只是遗憾的是,小道士再不曾开过口。他名气实在太高,众人也不敢主动邀请。
兴正酣时,李文清举起茶杯,笑嘻嘻地说道:“秋湖文会的规矩,每次文会轮流主持。这筹划一次文会,费时费用良多,所以主持之人便有一项特权,可向任意与会中人,索取一副墨宝。”
“今日小神仙既然在会,此千古良机。某就厚着脸皮,请小神仙赐墨宝一副。”
写,写字啊!小道士傻眼了。
我去,这个可不是要动嘴,这是要动手的啊!
惨了,惨了,我这才子露馅了!
小道士有心拒绝,可看着众士子期待的眼神,他实在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
这就是,被架到火上烤的感觉啊!
小道士心一横,一咬牙。好吧,拼了!
提笔,深呼吸,小道士一挥而就,搁笔。
立时众士子一拥而上,争着抢着想一睹为快。然后,聚文楼里鸦雀无声!
这,这,这写的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些字,我似乎认得,又似乎不认得?
看不懂是吧,看不懂就对了。因为这是,鬼画符啊。小道士心中苦笑:“别想你们看不懂,过得时间我自己来看,估计也会看不懂。”
可不能就这样冷场,于是小道士清了清嗓子,大声吟道:
残情
独坐檐下吹紫箫,冷雨残春相对遥。
今日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此诗一出,聚文楼中轰然叫好声一片,众士子人人吟哦不止,一时感叹不止。
只是,李文清指着这副墨宝:“这么一说,这字倒有些像了。这‘独坐’还勉强认得出,这檐字这样,嗯嗯。”
实在评论不下去了,李文清只能说道:“小神仙的字真真是,独树一帜啊,我等,嗯,这个,望尘莫及。”
哎,动手不行,就只能靠动嘴来弥补。小道士咳嗽一声,说道:“昔者上古大神仓颉造字,看尽了天上星宿的分布、观尽了地上山川脉络、看遍了世间鸟兽虫鱼,终于描摹绘写,造出种种不同的字。而这些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具有神力!”
“上古先民所写的字,深具神力。写一个‘雨’字,平空便有水生。写一个‘雷’字,平空便有雷鸣。写一个‘花’字,平空便有花香。也因此直到先秦时期,那些史官还相信,字有神力,字极神圣,不可轻书,必得慎重!”
“无奈仓颉造得字虽具神力,可太难写,天下能写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字纵是再神奇,也实在不利于沟通。于是仓颉之后的先民,便对字进行了简化。之后,字人人都能写。可也就没了神力,变成了寻常之物。”
“贫道有感于此,便想恢复字的神力。如此以来,驱鬼灭邪,写字即可。一字出,一法生,鬼神灭,这是何等自在,何等逍遥!”
“该怎么做?贫道便想到了符篆。画符其实也是写字,只是画符写的字,跟我等平日写的字大不相同。于是贫道灵机一动之下,便将写字与画符结合为一体,创造出了这种,符字!”
此言一出,聚文楼中众士子恍然大悟,再一细看小神仙的墨宝。果然啊,说这些是字,还不是说这些是符。正正是,符字!
李文清颤声问道:“那请问小神仙,现在这种符字神力如何?我等凡人是不是能像小神仙一样,写一字,便是画一符,便能驱鬼灭邪?”
一听这话,众士子浑身一颤,个个看着小道士,眼中光芒大盛。
我去啊,这牛皮吹得忒大了,要吹破了。怎么办?
小道士长叹一声:“哎,这些符字贫道来写,还真有几分法力。虽不如仓颉般,写雨能生水,但震慑下鬼邪,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到后面,贫道才发现,这些符字只有贫道来写,才有些用。别人写来,哪怕是有修行的道士,都毫无作用!”
“所以到最后,贫道只不过是浪费了几年时间。想想也是可惜啊!”
楼中众士子,齐声哀叹!
美梦破碎了啊!
唯有李文清,依旧双眼冒光:“也就是说,小神仙亲笔所书的,还是有几分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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