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样红着眼,嘴里大叫着,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杀了他们,杀杀杀,剁成碎肉。”
“怕个球,有神仙的仙符在,谁都死不了,前面的快冲啊。”
“就算死了,也是荣幸。死后投胎,一定富贵。”
听着这声声大喊,再受手中血海剑的杀气一激,许若雪双眼就是一红,就要大开杀戒。可最后关头,她竟生生忍下了。
她知道,真要杀光这些乡民,她夫君定然不会原谅她。如此逃得了一命,又有什么用?
小道士依旧无视近在咫尺的这一切,他闭着眼,还在大叫。他叫得如此用力,不过区区几句话,他的喉咙就已疼痛欲裂。
所以,任凭全场喧嚣连天,他说的话还是声声入耳,每个人都能听得清。
于是,全场大哗!
除了那些最狂热的信徒,凡稍有一分理智的人,无不觉得,这几句话实在说的在理,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有些人便信了,更多的人怀疑了。他们议论纷纷,看李半仙的眼神不再炽热,不再执迷。
听到这阵阵议论声,小道士知道,生死就在此刻!
他竭尽全力地最后喊道:“李半仙,你不敢!你这骗子,你这卑鄙小人。枉百姓们如此信你,为你供上一切,可你怎么对待他们?你不光骗光他们的钱财,还欺辱他们的妻女。你禽兽不如,你罪该万死!”
说到最后的死字时,小道士的声音竟完全嘶哑,竟至发不了声!
他,尽力了。
他的努力,起了神效。
他成功地激起了乡民们的怒火。让他们终想起了自己付出去的一切,想起了暗地里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想起了埋在心底深处始终不曾退却的那些怀疑。
于是他们叫道:“那人说得对,是骡子还是马,拿出来溜溜便是!这么急着杀人做什么?”
“谁会那么傻,这般不要命地说出些没影子的话。反正又跑不掉,让他俩多活个片刻又能怎样?”
“说了是佑福法会,还要当众杀人,这是什么道理?不怕得罪了神仙,惹怒了祖宗?”
然后更多人叫着:“放过他俩,不许杀人。”甚至有些人冲了过来,意图阻止那群疯狂的信徒。
见此情形,李半仙长叹一声,他自知,大势已去!
自己煽动乡民杀人,不但可灭口,更可寻个“法会死人,是大不祥,只能延后”的绝妙借口,平平安安地度过眼前的这一劫。
可这如意算盘,却生生被那该死的家伙,全盘砸破!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若那两人身死,必定再没多少百姓愿意信他。如此,还不如行险一博。
于是李半仙说道:“既然这两人欺辱贫道,不信贫道。好,那贫道就让他俩,输得心服口服。”
他扬声叫道:“乡民们速速退下,围住那两人即可。贫道就让他俩见识一下,什么是神仙手段!”
这声音便不大,可听在那群疯狂的信徒耳中,就是仙音圣令。先前还通红着眼,不计生死,疯狂前冲的他们,几乎是瞬息间,就潮水般后退。
这番变故突然,红了眼的许若雪一时没注意,就要仗剑杀上去。好在小道士反应快,急急拉住她,许若雪才明白过来。
她长松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她立时觉得,浑身汗出如浆,全身酸痛至极,竟连剑都似乎提不动。她咬牙坚持,不敢让人看破虚实。
生死危局,在小道士的看家绝学下,终于得以稍解!
而台上的李半仙,却是骑虎难下。他的确有几分道行,自然能感知得到,身后正中的雕像那,阴气刻骨逼人!
李半仙有心蒙混过去,念几篇镇鬼的咒文糊弄下乡民。可注意到身旁几名徒儿眼中的怀疑,他心中叫苦不迭。
那几名徒儿跟随他多年,做牛做马,却半点本事都没学到,心中早就存了怀疑和愤恨。以前他还能以“资质不够,信仰不诚”来糊弄,可这时哪里还能糊弄的过去?
法会的仪式都是固定的,几名徒儿个个心中明了。若是自己临时变动,只怕他们会当场反水。
别无选择,所以明知不妥不妙不应该,李半仙还是只能,如常继续法会!
但他也绝非蠢人,在那雕像上足足贴上了七八张符篆,并将几个真正有用的法器围在雕像左右。他只希望,这些平日里管用的手段,在这等关键时刻,能起到大用。
法会于是继续进行。
小道士长松了一口气。
说来可笑,他之前生怕这法会出什么意外,祸及左右乡邻。为此他甚至不顾生死,自寻死路。
可这刻,当生死真直白白摆在面前时,他却又希望这法会出什么意外。至于乡邻,只能到时再救了。反正法器都带在身上,谅也,谅也出不了大事。
哎,小道士只能自叹,自己境界不够啊,还是看不透这生死,脱不离这红尘!
他正感叹时,围着他俩的那群信徒中一阵骚动,一座肉山挤了进来,正是那李肉儿。
李肉儿自是信徒中的信徒,再诚心不过的人。当李半仙说出“不可饶恕”这四个字时,他是第一个冲将出来的。无奈他的体形实在太过庞大,等好不容易挤来时,此事已告了一段落。
李肉儿仔细地盯着小道士和许若雪,打量了片刻后,忽然叫道:“是你,是你这鸟人!神仙说,你与他前世仇深似那个海,今生怕是会害得他当场死翘翘。神仙果然说得没错,你真的要来害神仙。你个鸟人,我劈死你。”
说着,他举着手中巨大的柴刀就要扑过来。他这一动,好些人便跟着蠢蠢欲动。
小道士眼一瞪:“好个李肉儿,你是想纯心乱了这法会吗?”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李肉儿立即止住身子,却不肯罢休,用那双牛眼大的眼,一直盯着小道士。小道士懒得理他,只注意着神台。
神台上,那些符篆、法器初使的确起了作用。可慢慢地,阴气又渐渐凝聚。那团四肢宛然、形如孩童的阴气,在小道士的法眼中越来越清晰,形象越来越分明!
先是,耳朵出来;再是,嘴巴出来;然后,鼻子出来;最后,双眼出来!
那情形,就像虚空中有一绝世高手,用刻刀在一团墨玉上,雕出了一名孩童。雕得还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小道士的手,不禁越捏越紧。当他终忍不住要大声呼唤,再次中止这法会时,许若雪紧紧地捏住他双肩,正色地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许若雪轻声说道:“夫君,就算你此刻阻止了那厉鬼,可那又有什么用?别人不会相信你的,你不过是多拖延了些时日,那厉鬼终究还会出来害人。”
“夫君,凡事尽心尽力即可,难道非得搭上你我二人的性命,你才肯甘心吗?”
小道士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于长叹一声。
叹息声中,旁边李肉儿大叫道:“贼鸟厮,法会平安的很,你说得变故在哪?你个鸟人,呆会老子定要生生地拨光你的鸟毛,撕了你的鸟嘴,烤了你的鸟肉。看你个贼鸟厮,还怎个胡言鸟语!”
他眼中凶光乱闪,上下打量着小道士。待看向许若雪时,却是咽了口口水,眼睛再也转不动。
他裂开大嘴,银笑三声。
可就在这笑声中,变故,陡生!
196 狂信徒才最可怕
变故陡生!
那贴满符篆、围满法器的雕像上,符篆忽地自燃!
火光中,一道黑影闪电般地,从雕像里窜入那团阴气中,就如水落于沙地,瞬间消失不见!
台下的乡民看得分明,个个大惊。这真真是,神仙手段啊!
好多人立即五体投地,继续跪拜神仙。还坐着的人也无不心中忐忑:刚刚自己竟敢怀疑神仙,实在罪过!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必然是知道的。哎,这下只能将家里那下蛋的老母鸡卖些钱,上些供奉。神仙大人大量,想来会原谅自己。
神台上香烟缭绕,这火光一闪,背对着雕像的李半仙却没看到。见许多人下拜,他提到嗓子口的心立马就放回了原地。他自得地想道:“呵呵,果然一切平安。乡野愚民果真是好糊弄的很,以后可以继续为所欲为了。嗯,有小鬼来报,说山背村的李家新媳妇长得十分漂亮,明日我就把她弄来,好压压惊!”
台上的李半仙正得意,台下的小道士却长叹一声。他伸手,将许若雪搂入怀中,捂住了她的眼。
那李肉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卖弄个球啊!哼,等下我倒要尝尝,你那娘子是啥滋味,让你这贼鸟厮这般地肉紧。”
许若雪怒极,就要一招云淡风轻。小道士却搂紧她,摇了摇头,只专注地看着神台。
这几个呼吸间,雕像上,阴气凝成的孩童的眼,原本紧闭成一线的眼,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
终于,完全打开。
那双眼,乌黑纯净、透明清澈,分明是一双稚子的眼。
然后,那眼一闭,一睁,再一眯。
只这一眨眼,那眼里就猛地迸射出了,无尽的暴戾!
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这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绝世的凶徒。其眼里的暴戾,直欲要,屠尽苍天!
李半仙全身大震,感觉到身后阴气暴涨,戾气冲天,他心魂俱丧!
出事了!
他脑海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鬼影一闪,那鬼童已不在了原地,已扒在了李半仙的后背上。
后背冰凉刺骨,李半仙刚想发出一声震天的尖叫,那鬼童的手,已轻轻地抚过他的脖子。
这一抚温柔至极,就如一个婴儿无意中抚过他爸爸的脸。可这一下后,李半仙喉咙处却生生地似堵住了一块寒冰,他所有的声音,竟都被堵死了,发不出!
鬼童裂嘴一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过李半仙的脸。
李半仙心胆俱裂!可一股极致的冰寒,却瞬间冻结了他的脸。于是他那极致惊恐的表情才做到一半,便凝固不动!
台下的无数乡民,就看到李半仙呆呆地站在台上,忽然不言不动,脸色的表情奇怪至极。
好些人在疑惑,而围着小道士的信徒们却大喜:
“李神仙在通神啊,他正神魂出窍,与天上的神仙在说话嘞!所以他脸上才会有这种表情,我等凡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张哥说的极是。啊,我的诚心、我的苦难,上天定然已经知道。求上天可怜,让我有婆娘可以睡,有白米可以下锅。”
李肉儿更是拜倒在地,震得地面都晃了一晃:“地上的神仙啊,天上的神仙啊,求你让我李肉儿瘦下来吧。胖成这样,我都进不去我婆娘那。可怜我成亲三年,还是童子身。呜呜,我不要光看不做,我要边看边做。”
在众人或疑惑或膜拜中,鬼童裂嘴一笑,张开那小小的嘴,露出那小小的、却锋利如刺的鬼牙,在李半仙的后背上,轻轻地一咬,然后猛力一吸。接着喉咙鼓动,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
它竟是在,生喝人血!
喝够了人血后,鬼童再裂嘴一笑,张嘴猛地一咬。
它生生地咬下了一块肉,慢慢地吞了下去。
它体质极寒,又吸了好多血,所以那伤口处竟无滴血流出。加上神台上昏暗,众人竟无人发觉!
被这一咬,李半仙那僵硬的手猛地一动。这一动动得突然,吓得近前的乡民一阵惊呼。
吞了一块肉之后,鬼童狂性大发,它那小小的身子,如黑烟般在李半仙身上穿梭,口中不停,一口紧接一口。那情形,就似春蚕在啃桑叶。
于是所有的乡民忽然看到,李半仙像忽然发了羊癲疯似地,站在台上手舞足蹈,跳起了一种奇怪至极的舞,还跳得,不亦乐乎!
有乡民大奇,而围着小道士的信徒却大喜:
“李神仙果然是在请神仙,瞧这架式,分明就是在跳大神。李神仙就是李神仙,这大神跳得可真的好。隔壁县的那个什么神汉,跟他比,提鞋都不配!”
“往年都没这样,李神仙今年神术大进啊!我老娘心不诚,上次服了他赐的符还没好。明天我再去求道符,必定管用。老娘啊,你不用死了,你有救了!”
李肉儿更是学着台上李神仙的模样,也扭啊扭的。他左扭脖子三圈,右翘肥臀三下。前踢左脚三脚,右挥粗手三拳。
只是他实在太胖了,不管怎么努力做动作。在旁人看来,都全无区别,不过是一堆肥肉在乱颤。
这般奇形怪状,让小道士哑口无言。他很想扯着李肉儿的耳朵,对那装满了肥肉的大脑袋说上一句话:“看清楚了,你们的李神仙可是道士,是道士啊!只有神汉神婆跳大神,这道士什么时候要跳大神?”
许若雪终禁不住好奇,挣扎着抬头一看,说:“这人怎么跳成这样,忒难看了!不看不看,好恶心。”
小道士苦笑:“姑奶奶,那鬼童正在吃他的肉。”
许若雪大惊:“啊!”
这声惊呼还没出口,神台上,便是一阵惊呼。
此时李半仙身上,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碎的伤口,有血终缓缓地流了出来。鲜血刺眼,终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有弟子终忍不住,点燃了柱上的火把。
于是,手脚狂舞,浑身上下这少了一小块,那少了一小块的李半仙,终显现在众人面前!
神台上众人齐齐凄声尖叫。吴七步呆呆地看着,待反应过来手,发一声喊,转身想跑,却是直接软瘫在地。他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台下爬去,爬过的地方清晰地流下一道水痕,竟是吓得,屎尿齐流!
神台下的乡民,有看得清的,吓得鬼哭狼嚎,四下奔窜。
有个狂热的信徒不信,竟爬上台,凑近细看,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神仙”的身上,竟平白地、生生地少了一块肉,有一丝丝的血从那凹处,慢慢地渗了出来。
这一吓,他吓蒙了。他大哭,他大叫,他叫道:“鬼啊,鬼啊!”他撒腿就跑,脚却不听使唤,竟一头撞在李半仙身上。
鬼童进食的正高兴,却被人打扰,大怒,跳到他脸上张口就咬。
这两口咬下,鲜血狂涌!
这人痛极,怕极,他叫道:“鬼啊,别咬我,别咬我。”
他疯狂地打着自己的脸,再疯狂地扯着自己的身子,哪怕小道士看得分明,那鬼童已不在他身上。
这个狂热的信徒,竟在这几个呼吸间,生生地,被吓疯!
鬼童离开的这一下,李半仙终得到了丝毫喘息,他终于大哭,他哭道:“救我,救我!”
他往台下跑,可他的小脚已被啃去了一小半,这一跑,他便狠狠地摔倒在台上。
他伸出少了几截手指的手,颤抖着向台下伸去,他痛叫:“救我,救我。”
可自然没人能救他!
他蠕动着,挣扎着向台下爬去。可鬼童又跳到了他背上,张嘴,继续狂咬。
他痛哭,他惨叫,他求饶:“鬼爷饶命,饶命啊!”
这一番变故太过突然,神台附近的人逃了,远点的人还在呆呆地看着,如在梦中。直到李半仙的后背被啃去了好大一块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于是,全场大乱!、
叫声震天,哭声震天,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四下奔逃。
可好几千人,密密麻麻地坐着,怎可能说跑便能跑?
于是,有些人被推倒在地,再被踩在脚下,他们痛哭,他们大叫。
可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