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不管不顾,依旧疯狂地输入法力。生死只在这一刻,他哪敢让大将军挣脱开。
玉宵神符,发动!
金色的神灵之力袅袅升起,淡如薄雾,落在大将军身上,那坚凝如乌铁的鬼身却立时滋滋作响,一时黑光大盛。
大将军痛极,用尽全力,他猛地一挣。
小道士张口,一口鲜血喷出。
金光更盛!
那金光依旧微弱,却直往大将军的鬼身里钻。与此同时,大将军的身体一阵剧烈起伏,显然,那团阴气再次压制不住。
大将军凄声厉叫,疯狂挣扎,拼命挣扎。
小道士嘴中的血,一口一口地狂唝,竟染得大将军那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漓!
如此惨状,直看得许若雪心疼欲死,她大叫着“夫君”,挣扎着想冲过去,可才一起身,她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颓然倒地。
许若雪大哭!
太一子也大哭,他拼命地丢着手中的符篆,可伤不了大将军分毫。
金光大盛!
大将军忽然不再挣扎,已全身皆欲裂的小道士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疯狂涌来。
这一下,他再坚持不住。浑身剧震中,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子向断线风筝般,往后飞去。
眼前一黑,再一花,小道士看到,大将军的鬼手向守真子的心口处,凶猛无比地,插去!
小道士大叫:“跑!”
这声大叫,和着一口鲜血,向守真子的后背喷去。
可守真子没跑,他竟纹丝不动,他沉默着,输入了体内最后的一丝法力。
玉宵神符,彻底激发!
金光大作!
金光中,一只狰狞的鬼手,似撕开一层破布般,破开了守真子的胸。
手收回,鬼手中,多了一颗依旧怦怦跳动的心。
手用力,一声闷响,那心碎成了肉沫!
守真子,缓缓倒地。
小道士惨叫:“师兄!”
太一子惨叫:“师父!”
大将军也在惨叫,他的鬼身上似蒙上了一层金衣。他伸出双手,拼命地想扯去这薄衣。可手都消融了大半,那金光却一丝都未曾减弱!
当金光侵袭到他小腹时,那处忽地爆开一个大洞,洞中现出一团墨玉似的黑球。黑球一现,那金光似有灵性般地缠了上去,一时龙净虎斗。
大将军的气息迅速削弱,鬼身由有形再化为无形,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上,那缠斗在一起的金光和黑光。
太一子连滚带爬地扶起守真子,大哭叫道:“师父,师父。”
他拼命地伸手去堵那窟窿,可那洞口太大,他一只手竟遮不住。
守真子勉强看着他,那刚硬如石的脸上想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可微笑还未绽放,他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太一子抚尸痛哭!
许若雪挣扎着过来,扶起小道士。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守真子的尸身,也不由地,淆然泪下。
这时,许氏女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她呆呆地看着大将军,眼里的神色复杂莫名。
大将军看到她,回过神来,他说:“大小姐,我李猪儿真的很喜欢你,打小就非常喜欢。”
许氏女说:“我知道。当年不管多漂亮、多尊贵的女人,你玩过一次后就会赏给手下。只有我,你不准别人多看一眼。”
“某是个粗人,不像张秀才那样生着一张利嘴。某喜欢你,却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你,只好用蛮力霸占你。大小姐,若还有来世,某必向大小姐赎罪。”
许氏女沉默不语。
小道士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猪儿,你滞留阳间多年,又罪孽深重,必定再没转世投胎的机会。事已至此,李猪儿,你可曾后悔?”
大将军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后悔,后悔个球!想某不过是一区区家生奴,在别人眼里猪狗不如的东西。只因为喝醉了酒,说了些胡话,就要被主家活活晒死。某下贱若此,活着有个屁意思!”
“男人活着,就得求个痛快!要不得痛快,还不如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若不是杀官造反,某再喜欢大小姐又能怎样,不过是看着她在别人的身子底下浪荡。若不是杀官造反,某怎能为所欲为,想要得到谁便能得到谁,想要谁死谁就得死。虽然这一世某只快活了一年,但这一年,抵得过别人活的十生十世!”
“你问某后不后悔,某告诉你,某绝不悔,至死不悔!哈哈,哈哈!”
笑声转淡,大将军魂体终于,魂飞魄散,再不现于天地间。
许氏女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也不逃走。
墓室中,只有太一子痛不欲生的嚎哭声。
恢复了几分精力后,小道士捡起铜钱剑,说道:“许氏女,我不明白,我死都不明白。明明我救了你,你却反倒陷害我。明明你与那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却反倒要帮他。”
看着守真子的尸身,小道士不禁怒发欲狂,他大喝:“若不是你,我师兄怎会身死?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许氏女凄然说道:“因为我怕他,我从骨子里、心底里怕他。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天,我就反抗不了他。”
“可那时他已深受重伤,我定然可以除掉他。你为何放弃这报仇的大好机会,并将我等置于死地。”
“可他毕竟只是受了重伤,毕竟还没死。”许氏女摇头说道:“只要他没死,一切都有可能。他最擅长的,就是做出别人认为最不可能的事!”
“他说,他要杀了我爹爹。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一斧子砍了我爹爹的头,还一脚踢得看不到边。他说,他一定要杀了张秀才。然后,他逼得张秀才咬舌自尽,还将他砍成肉酱。他说,他一定要得到我。然后,他当着我夫君的面,破了我的身,干得我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他说了,他就做到了。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了。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家生奴,身份再低贱不过。可最后,他一个人,带着一把斧子,生生地打下了一座城。在那城里,他杀了好几百的男人,玩了好几十的女人,他占了最大的豪宅,抢了最多的钱财。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没人敢违逆他。这世上可有人想过,一个家生奴竟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在主墓室那,他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了。因为我不相信他会失败,因为我从骨子里怕他。”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许氏女,他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人怕另一个人,竟能怕到失去理智,怕到没了思想,形同傀儡!
许氏女看向小道士,说:“仙长,在进古墓前,我是真想帮仙长除掉他。可真遇见他后,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许氏女,已在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彻底地死去。现在留在这世间的,不过是一具木偶,随他摆布的木偶。”
“仙长,万幸他现在已经真的消失了。他已死了,那我这尊木偶也没必要再留在人世了。”
她拜倒在地:“恳请仙长,请超度我。”
小道士长叹一声,心中对她的恨意已经消散。人可以生另一个人的气,却生不了一具木偶的气。
他说:“许氏女,你可要想好。你跟李用不同,李用有功无过,而你惹了罪孽。你这一去,便会彻底消失,再不能重新做人。”
许氏女淡然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凄苦而已。即然如此,活上十世、百世又有何益?我意已决,请仙长成全。”
小道士无奈,只得和太一子一起念起了超度经文。
一为超度守真子,二为超度许氏女。
经文声中,许氏女渐渐地,彻底消失!
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非常的淡然。无喜也无悲,无畏更无惧。
也许这人生对她来说,的确只是,凄苦而已。
墓室中,最后只剩下三人,相顾长叹!
183 谋逆大罪,当诛三族
“哎!”小道士长叹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切从尘中来,一切回尘里去。太一子,你且节哀吧!”
太一子双目痴呆,抱着守真子的尸身,只是无言。
两个时辰过去了。
形同痴呆地太一子终于起身,放下守真子,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问:“师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道士说道:“先将师兄的遗体安置在此吧。我等回去后,多找几个人来,再将师兄好生送回九宵宫。”
“嗯!”
两人给守真子除去身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道袍,移到干躁的地方,然后从盗洞那爬出去。
一路小心,待钻出盗洞时,外面正是艳阳满天。
在封闭、黑暗的墓室中呆了许久,这一出来,三人无不长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直觉得连阴郁的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小道士正待说话,许若雪却忽然挡在他身前,手按在血海剑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一群兵丁,看其兵服,竟还是御前军,将三人团团围住。
一个都头模样的军官排众而出,大大咧咧地一指三人:“尔等三人,跟某走!”
说完,他那贪婪的目光就死盯在许若雪身上,嘴里啧啧连声,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小道士大怒,但见这些兵丁个个刀出鞘,弓上弦,也只得忍气吞声。他上前一步挡住许若雪,遮住众兵士火热的目光。他拱手说道:“这位军爷,我等都是神宵派的正经道士,有度牒、戒牒在身。不知军爷找我等有何贵干?”
神宵派大名远播,那都头才收起了那份放肆,但依旧强横地说道:“道士就道士,聒噪个鸟,叫你们走就走,恁的多些事。”
说着他一挥手,众兵丁齐齐呐喊一声,持枪握刀,上前逼近一步。
顿时,剑拔弩张!
太一子迟疑地看向小道士,小道士不想触怒官兵,正待点头答应,却听身后的许若雪说道:“且慢!你这军爷,真真好大的威风!我等可不是小民,能任你鱼肉。想要我等走,你得说出个所以然。不然,呵呵,官兵了不起啊!”
她这一发威,那都头再不敢强横。大宋从来重文轻武,兵士地位低下。尊重他们的,会叫声“当兵的”,不尊重他们的,叫的就是“贼配军”。而面前这三人,两位是神宵派的道士,另一位只看衣着,便知必是出身大户。
当下这都头不敢再强行拿人,犹豫了一下后,终狠狠地瞪了许若雪一眼,回去禀告去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竟是,竟是上百名兵丁急急跑来,将这片山崖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个个如临大敌。几十柄刀枪齐举外,还有二十几张的弓弩对准了三人。
然后人潮分开,走出两人。
一人正是李知州,另一人是位军官,品秩不低。
李知州大笑:“三位别来无恙?”
小道士没笑:“却是不好。当日李大人亲上九宵宫,说兴元府这有恶鬼横行,袭杀乡民,惹得天怒人怨。要大人声称,我神宵派是道教大派,所学雷法诛邪除魔,无所不能。所以请我神宵派急万民之急,派人前来兴元府,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
说到这,小道士忽然大悲:“我等应李大人之请,不远千里来兴元府除鬼。来时道士有八人,回时,回时道士只剩两人。就连,就连我九宵宫的监寺,守真道长都殒命在此。我等拼了六条人命,力尽艰辛,才除尽了恶鬼,再下到这古墓深处,断了恶鬼造孽的源头。”
“我等以为,付出了这等代价,立下了这般功劳,怎么着,也当得起李大人的一声谢。可现在,”
小道士手指着周围的众兵丁,嗔目大喝:“这,就是李大人的感谢吗?”
定军山下有恶鬼,这事兴元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兵丁一听说要前往定军山,无人敢去。也是头顶上的大人信誓旦旦,说恶鬼已被除尽,这才提心吊胆地过来。过来两日后,果然风平浪静。
这时一听小道士所说的,心中便信了。于是刀枪放下,弓弩松弦。
李大人一见,暗暗皱眉,他大笑道:“几位劳苦功高,立下此等奇功,本人不才,正要向朝廷奏请,将几位的义行彰告于天下,以为天下之楷模!但是,几位万不该,”
说到这,他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几位万不该,私入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我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庆国公王墓,毁坏王陵,辱当今圣天子先人遗体。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此罪为谋大逆,当诛三族!
当诛三族!
这句话,声声惊雷,字字诛心!小道士再是淡然,也被惊得,心胆欲裂!
呆了好一会,小道士才跳了起来,他通红着眼,大喝道:“不可能!全西县的百姓都知道,这处是许家墓,墓的主人姓许。远在五个月前,这墓就被盗墓贼盗尽,当时王知县有行文州府,州府还派人前来查探过。怎么现在好好的许家墓,就变成了庆国公王墓?”
李知州悲悯地看着他,同情地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西县人的确是说,此处是许家墓,此墓的确在五个月前被盗。但是天一子,此等大事,你觉得某敢信口雌黄吗?”
“当年太祖开国,皇位传于其弟太宗。太宗一系出了九代皇帝后,皇位再回到太祖一系,再传至当今圣天子。”
“此墓的主人,庆国公赵令譮,是先帝孝宗的祖父。当年因病在兴元府去逝,因其一生尊崇诸葛武侯,故在临终前立下遗言,要务必葬在定军山下,好与武侯比邻而居。此事当时西县人人皆知。”
“再后面建炎南渡,金国欲进犯兴元府,兴元府顿成军事重镇。西县百姓于是人人恐慌,争相外逃。其后史斌造反,在西县更是杀戮惨烈,本地的百姓几死伤殆尽。这样,等局势稳定后,庆国公后人前来祭拜时,却发现,当地已无人知晓王侯墓所在。”
“因西县离抗金战场太近,当时先帝孝宗又未即位,所以宗室将计就计,四处宣称此墓为许家墓。以防金兵得知此消息后,派精兵潜入,破坏王侯墓。”
“此事就此成绝密,连兴元府本土官员知道得都甚少,几位不知情,实在情有可原。”
“虽是无意,但是,此罪可是谋大逆,罪同谋反。在西县王县令上文禀告此事后,本官立即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哎,这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李知州在那长吁短叹,似痛心不已。
大变骤起,小道士心中大乱,此时极力缓过神来,说道:“此事不对。西县王县令就算先前不知情,但墓被盗后,他也当察觉。那他怎会再叫人持手书前来,叫那人带我等来此,还说什么除恶务尽?”
李知州皱眉:“竟有此事,那人何在?那手书又何在?”
小道士瞠目结舌。
那张神棍早就走了,那书信自然也被他带走了。小道士当时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在此时,却分明地成了,口说无凭!
找不到证据,他如何证明自己等人,不是私下庆国公王墓?
李知州叹道:“各位为我兴元府立此大功,却无意中犯下此大错。兹事实在太大,本官不敢隐晦,只能秉公从事,还请各位理解本官的迫不得已。”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武官:“张大人,还请你派人下去一探。王侯墓先前虽经盗窃,但主墓室密封完好,庆国公遗体无恙。若是王侯墓依旧如前,那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若是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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