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懿娜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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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懿娜作品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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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度的技巧和绝美地揉和在一起走完了很多个平淡的再平淡不过的日子。
唐文皓是看在眼里,心里早已不是先前涌动着的感谢了。男人对女性的爱慕、
渴求以及觅得知己的狂喜早已在心头撩拨起来,甚至这里面还有一种无言的
依赖,生活重新又找到了它的重心,那种仿佛有微明的光在冗长黑暗的甬道
上闪烁的惊喜让唐文皓爱惜到不敢轻易地动一步,生怕有一个闪失就将眼前
的一切美景都彻底打碎了。爱的复活就象一股股热流从心尖上淌过,有些微
的灼痛也有深彻骨髓的暖意。唐文皓想着法子能见到梅纾云。药房是一个太
显眼的地方,互相要依靠帮助的事也都是得各自回去做的。唯剩的只有是等
到梅下班,两个人绕着华山路推着车走过那一段安静的街。那层隐隐的面纱
没有挑破之前,彼此都是克制而含蓄的。

就象彼此都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眼前尽是纷乱的车流和人流,两个人
都有点想闯过去的念头,但手和脚却都象被绑住了一般,两个人并肩在一起
却没有握手,是有着咫尺天涯的无奈的。

日常的生活还是要进行,唐文皓在冬天到来之际上西安去看了儿子唐
杰一次。梅纾云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又带了二套过冬的衣服让唐文皓带去,
信封里还塞了三十元钱。唐杰好象是要比在家时瘦了,唐文皓看着随身带着
的一盒点心被唐杰风卷残云般地咽下,眼角开始有点潮湿。唐文皓觉得亏欠
了孩子太多,这么多年来除了督促孩子发奋读书之外所能做的很有限,儿子
都念到大学了,唯一的一套象样的衣服还是唐文皓的一套旧中山装改过的。
唐雯已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可却没有出客穿的衣裙。平时家居吃的都是粗
茶淡饭,逢年过节时候才勉强吃得好些。很多年前,唐文皓就是这样与孩子
们厮守着过的,孩子们从来没有埋怨过,唐文皓知道生活的惯性让大家都忘
却了抱怨。本来这样让彼此都忘却了凄楚自怜的生活也许就一直这样延续下
去了,可梅纾云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上了休止符。唐文皓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回蓦间愈加感到这些年的困苦,真不知是怎样咬着牙挺过来的。

爸,那位梅阿姨还好吗?

哦,挺好的。

你告诉她,等我毕业后工作了我会回报她的。

哦--,唐文皓已经觉得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会出现令人尴尬的场面。

小杰,妹妹说很想你,盼你常给她写信。唐文皓扯开了话题,又随手
帮唐杰整理凌乱的床铺。

爸,妹妹和你处得好吗?

唐文皓的手停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太了解这个家了。他和唐
雯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原先和睦、亲密无间的父女关系自从梅纾云的出
现和唐杰的离家赴外地求学之后就改变了,变成有些说不清的尴尬。唐雯对
梅纾云显然有着本能的敌意,只是出于梅资助了唐杰念大学才勉强克制住,
然而那种排斥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唐文皓感觉到了,便尽量注意,
不在唐雯面前提到梅。然而他穿上了梅给织的毛衣,新添了家用设备,就连
平素的家常菜也有了明显的改善,这一切不但没有博得雯雯的喜欢,反而使
得她更为恼火了,只是没有发作。梅给雯雯织了件毛衣,托唐文皓带给雯雯,
唐文皓没有直接交到雯雯的手里,而是放在了雯雯的床头,希望通过这中无
言的默契能有一日看到雯雯穿在身上,然而唐文皓的希望落了空,雯雯非但


没有穿而且是原样未动地搁到了唐文皓的写字台上,没有一个谢字,这个话
题在沉默中开始也在沉默中结束。唐文皓更不好意思还给梅,就偷偷地塞到
柜子的底层。

看到父亲有点怔住了,唐杰便停住了话题,爸--我会写信给妹妹的,
你让她放心念书。

剩下的两天父子俩就再也没有提过和梅有关或将会涉及到梅的问题,
唐杰感到有父亲在身边的日子是多么让人温馨,唐文皓为了省钱晚上就和唐
杰挤在一张窄窄的单人床铺上,两个大男人使得那张小床显得很挤,唐杰却
觉得很幸福,好象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为了取暖,父亲将自己的脚揣在怀里取
暖的情景。父亲是孩提时代一切温暖、坚强的依靠,唐杰在拥挤中重温了父
子情深的往昔。

懂事的唐杰不仅没有让唐文皓为难,而且还写了封短信是给梅纾云的,
托唐文皓带回去,写的都是感谢的话。没有比这更让唐文皓高兴的了,他已
经想象到了面对梅的那一刻可以有所言说的兴奋。唐文皓将唐杰搂在怀里,
忍了好多次的泪水竟然在这一次忍不住掉了下来。唐杰的心里掠过一丝紧张
不安和失落,梅姨--那个梅姨--在父亲的心中真的是不一般。唐杰的感
情在这一瞬间起了很微妙的变化。这并不是他愿意接受的故事的开始,甚至
有想要这一切就此打住的急迫念头;然而他却又是要对梅心生感激并且也真
的是从心底有感谢恩赐的情谊,复千山复万水的缕缕感念在倚偎在父亲身旁
的那一刻都从心头滑过了。

爸--请你转告梅姨,她给我们家的帮助和情谊将来等毕业后一定会
连本带利还的,我--我会带我们全家来还这笔人情的-

唐文皓还只沉浸在唐杰的前半段话所带来的感慨之中,唐杰的后半段
话他根本没有在意到。

唐文皓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药房,梅纾云还没有下班,唐文
皓就迎着寒风站在药房对面的街角等。手攥着口袋里的那一封儿子写给梅纾
云的短信。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等到了梅,梅看着灰头土脸疲惫憔悴
的唐文皓心里就有点难过。两个人找了一家点心店,要了些馄饨和生煎包,
唐文皓显然饿了,也顾不得斯文,把唐杰的信给了梅自己先吃了起来。梅的
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天一个人上下班,回家面对说不上几句话的陈东
平,唐文皓走了,自己整个人都感到空落落的。象是随风而舞的羽毛,轻飘
飘地浮在那里。夜深了,躲在被窝里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有些怕,有些
孤独感,还有委屈、惆怅和思念,绞在一起让梅彻底地失眠。又不得不装作
熟睡的样子,担心让陈东平觉察什么来,人不能动,心是动的。这样一连折
腾了几天,人好象一下子瘦了一圈,疲惫至极的感觉。现在,唐文皓回来了,
又带来了一份对梅表示出一些理解的信,梅只觉得有泪想往眼眶外面挤,但
因在公共场合,梅迫不得已忍住了。

两人从饮食店退了出来顺着有树荫的街走着,互相说着体贴的话。唐
文皓不自觉地握着梅扶在车把上的手,握了很久彼此都没有觉察。

老唐,你休息一天再去上班吧,这些天路上太累了。

梅医生,梅--你也要好好休息,你瘦了。

梅的眼泪流出来,夜幕已经沉重地挂下来,树荫底下的唐文皓看不清
楚梅的脸,但已经感觉梅消瘦细长的手正握在自己的手里,手背上有几颗冰
凉的水滴落的感觉。他伸出手去扶梅的肩,身边已有人走过,唐文皓又收了


回来。梅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这一晚那个蒙着面纱的契口被打开了一个小
口子,虽仍是天涯却已有比邻的感觉了。

梅开始和唐文皓约会,是真正称得上幽会的那一种。彼此都要上班,
于是就想尽办法调休,那样的年头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开溜之类的事几乎没
有,更何况是为了这样的事,想起来就让人心跳脸红。于是下班后那段大约
半个小时的散步被拖得长而又长。为了避开同事们的视线,唐文皓再也不敢
到药房的附近来等梅纾云,而是彼此绕道而行,挑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街,没
有什么机会可以遇见熟人的路。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大家都相对无言地走着,
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那种就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很好。有两次,梅利用调
休的上午到唐文皓的家,邻居们都去上班了,唐雯也去学校上课了,唐文皓
也特地告了假在家等梅。唐文皓会将梅拥在肩头,梅紧张地会哭,彼此默不
作语地相拥而泣。唐文皓的手微颤着,梅发际和耳畔散发出的清香让他不能
自持。他只是想紧紧地靠着梅,拽住她,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却有着怕失去
的惊恐。缠绵和温柔是在惊惧中褪尽了最初的娇艳。梅起初是有些自责,甚
至有着怀疑自己是否堕落的愧疚,然而那是一道让人无法阻挡,自己诱惑着
自己的门,让人不自觉地想去靠近想要陷入,甚至在明知自己在做着一些不
合情理的事,也会任着性子做下去。人就象着了魔一样,好象所有的期冀、
快乐、满足都在这样的过程中被一一圆满了起来。这并非是爱,而是迷恋和
狂热,爱太抽象,迷狂却是踏实而可爱的。梅俯在唐文皓的肩头,可以闻到
唐文皓深上隐隐传来的干净的气息,如散淡的干草的味道,她觉得有微醉的
感觉。她会迅即想到陈东平,那种混合着酒肉,烟味和浓重的尘土味的气息。
梅觉得有一种窒息的压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唐文皓小心地用手去抚,
梅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伤感,唐文皓扶着如坠倒一般的梅,吻到梅的长发和
微烫的额头,梅的眼泪滴到自己的心尖上,刀滑过一般地生疼。。

这样的幽会很难得,越少就让人生出更多的遐思,在无数的想象的空
间中去填补现实中所不能实现的美好。更多的时候就是打一个电话,药房里
总是很不够安静,常常是最简短的几句寒喧过后,就将电话挂了。只是想知
道彼此都在牵挂都很安好,心已就定了。

陈东平意识到梅近来的神思不定,还以为是梅想念儿子,梅只说是自
己近来身体不太好,有点集中不了心思,陈东平也就将想要把儿子接上来的
念头搁了下来。愁眉不展,神情淡若的梅更是添了几分温柔的妩媚,陈东平
有时看着灯下一边织毛衣一边若有所思的梅纾云,就会腾升出很多的欣喜和
难言的渴望,只是他觉得梅好象一直都很平淡,陈东平的努力和讨好并没有
激起过梅的热情。陈东平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梅在他的眼中更多的时候是一
道风景,一幅画,一个灯光下朦胧的轮廓,他只要感受到她是他的妻子就很
满足了。对于这些,梅是感激着陈东平的包容的,虽说是对他粗线条的生活
方式的厌烦,但陈东平也是给了她适度的空间,在两人生活中从不为难她。
想到这里,梅会有愧疚,她只是觉得自己好象从嫁入陈家那天开始就错了,
这个错,错得太久远根本是无法理清头绪的了,事到如今,已经是离了谱。
梅差不多在万千头绪中都忘了去追究和反省自己的愧疚了。有那么几次,在
深夜,梅突然间会惊醒,屋子里的一切都象是熟睡过去了一般,身旁的陈东
平发出轻微的鼾声,梅想到了要离开,离开这个家。那个念头最初涌上来的
时候会带来一些欣喜,她想象中可以与唐文皓在一起过执手相看两不厌的生
活,然而很快就感到了风云突变的恐怖,一场不可想象的战争就在前方,而


且要牵连到各方面的人和事,那将是一场遥遥无期的折磨。想得梅开始惧怕,
开始心寒。夜就这样浓重地挂在周围,沉而密地阻住了梅的思量,有如窒息
般地压抑。

梅想到了儿子陈亮,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失眠,无
声的泪溶在一大片的黑色忧郁里面。人憔悴了下来,也只能夜夜将这样的伤
悲留在夜里,留给自己。

梅知道自己该趁着一切的灾难还没有爆发之前作一个抉择,最好的办
法是原地不动,想过的,念过的,甚至已经付出的情感就随着往事散去吧。
那个年代,人们想着只是平安地度过,是夹着尾巴带着惊恐余悸未了地过着
每一天的。然而每个人的嗅觉和视觉都变得异乎寻常的灵敏,心态里多少有
些鬼魅,最好是别人能出点什么事,然后大家的心理张力在极度的紧张之余
可以得到暂且缓释的机会。别人芝麻大点的事会被那些心浮气躁心怀叵测的
人张扬得非同小可,闲言碎语就会演变成灭顶之灾。梅已经意识到那即将到
来的一种可怖,事实上已经有一些私下的议论传到梅的耳朵里,那是因为唐
文皓已经到药房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快要关门的时候来,两个人推着自行车
一路而去,同事们难免是要在背后说几句。然而因为这事发生在梅的身上,
大家也不觉得太出格,到药房里找梅的太多,有不少都是来请梅帮忙介绍医
生或是张罗别的什么事的。梅也是热情出了名,喜欢去管一些本来与已毫无
关连的事,所以关于唐文,还未引起别人足够的注意。梅想让这一切就这样
在心底里汹涌澎湃地涌起退落,想让它能消声匿迹地平息下去,然而一切却
无法抑制地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心是痛的,痛到深处,痛得无言。这个看
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却让梅无从选择,更多的时候是不忍选择。怕是一个了
断就将苦痛和幸福一起葬送矣尽了。

梅发誓对自己说,不再打电话给唐文皓,更不会去唐的那间宽敞而空
荡荡的屋子里,她甚至将唐杰的半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一并给唐文皓准备好
了,一切的惠助也就此打住了,没有以后的无悔帮忙,没有谢恩的那一天,
没有了一切。梅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不出一天,唐文皓就打电话说,倒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例常的问候。
梅的口吻一下子冷漠下来,因为是故意的原因就显得更为突兀,连自己也被
怔了一下,梅先挂了电话,心里想着唐文皓一定会赶过来,就在今天,下班
以后。于是心底里就有些许的后悔,本来是不想见的,这样一来倒是起了反
作用。然而就是这样的心思等过了中午以后就开始变了,变为一种隐隐的期
待,盼着能见到唐文皓,至于看到后要说的一切了断的话,梅心里是已经准
备好了的。这种些微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甚,就象燃着的小火
苗变得越来越旺一般。

到了下班的钟点一过,同事们都已经陆续整包准备下班回家,梅纾云
左顾右盼还见不到唐文皓的身影时,她倒成了最手足无措的一个。心里是七
上八下的,各种各样的念头都有。又怕是从此就象断了线的风筝,又怕自己
可能伤了唐文皓的自尊,又怕唐文皓是否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反反覆覆
脑子里过的就是上午通电话彼此说的几句话。等同事们都散尽了,暮色一阵
浓过一阵地挂下来的时候,梅才无力地倚在药房里的长椅上,直等到关门的
老伯来催,梅才神思恍惚地回了家。

陈东平见妻子的脸色不好,就很是关切地问了几遍,都被梅漫不经心
地搪塞过去了。梅倚在内屋的房上,感到头重脚轻只想躺下,根本也没了吃


晚饭的胃口,陈东平见了就特地盛了一小碗端进来。

纾云,你还是吃点吧,吃点东西再睡会好些的。

梅望着陈东平,感到这个对生活都很潦草的人实质还是善待自己的,
只是那种温柔藏得太深,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办法感受的。这一刻,当陈东平
的手枕着自己的头,可以从他的呼吸他的领间散发出来的气息里感到他的真
实的存在,并且心底里一点没有轻如柳絮的飘浮,而是踏踏实实的拥有感时,
梅的心头觉得一阵阵热浪直冲脑门。她伸出手拥住陈东平。

东平,我,我累极了。整个人就埋在陈东平的胸口。

陈东平象哄小孩一般地拍着梅的肩:

我早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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