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稍稍提起我的兴趣:「怎么,连这个都不打算告诉我?」
我给他的第一个「命令」办妥以后他就一直沉默到现在,让我一点都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自然——是对我恨的要死吧?
「如果这也是你的命令的话。」他的回答没头没尾,不过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无所谓地耸肩,我走到大厅灯光的照射下:「就叫他狄瑞好了,纳贝蓝,他和你一样是公爵的傀儡。从今天开始住在我们这里。」
「好……」灯光让纳贝蓝皱起了眉,那是因为他看到了我们的衣装。「卡克伊少爷,你们的衣服……」
「只是一点血迹而已。」以不在意的口吻回答他,我在想了想以后又补上一句:「反正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低吼——当然,那只能让我勾勾唇角而已。
但纳贝蓝注意的方面—向和我不一样。他纤细的眉依旧皱得紧紧的:「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你的血,卡克伊少爷。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丝绸衣服是很难洗干净的,特别是这种血渍……」
纳贝蓝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亦没来得及反应,固体化的风突然间就穿越了我的身边——那个还穿著剑士装的男人已经一手拽住了纳贝蓝的衣领,微微向上提起。
「住口!」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像是受伤野兽的嚎叫,那一身暗红色的血液更是加强了这个感观:「不许你再这样说她……不许你用这种谈论脏东西的语气谈论她的血!」
惊讶让纳贝蓝瞬间无法说出话来,结果开口的人还是我自己:「放开他,你吓到我的纳贝蓝了。」简单地下达命令,我很满意语言造成的效果。
重新获得自由,纳贝蓝整理著自己皱起来的衣领,用一种不满的眼神看著这个新来的男人。
脸上带著几乎可以说是愉悦的笑容,我继续说下去:「纳贝蓝没有说错什么,那的确是脏东西而已。」说完,如我所料地在他的脸上看到几欲喷火的愤怒神情来。
意外的,喷怒的男人并没有再度不知深浅地冲上来。他只是面对著我,垂下的手臂紧紧地握著拳——连关节都泛白。
半晌,他缓缓地开口了,声音像是从无底深渊中拖拽出来的一般:「你会在意这种外在的脏东西吗?在我看来,你的内心比她的血液要肮脏许多!」
「说得好。」不由得微笑著赞赏,看来这个男人也并非我一开始想的那种只有肌肉而没有大脑的笨蛋?「不过……难道你觉得穿著满是她的血液的衣服,会给你一种还和她在起的错觉么?」
他几乎再度疯狂的眼神让我感觉很好。我开始动手脱下和他比起来只沾上少量血液的外衣:「纳贝蓝,带他去沭浴更衣。再给他找个房间、找几套衣服。」不再打算和他饶舌,我简单地吩咐著我可爱的傀儡。
「卡克伊少爷,那你呢?不再吃点什么吗?我在厨房准备了些点心……」
「不必了,我只想休息而已。明天早晨不必叫我起床,我醒了自己会起来。」随便将脏了的外衣丢在地上,我转身去自己房间前还记得回头嘱咐新得到的傀儡:「对了,狄瑞……乖乖的,别给我的纳贝蓝添麻烦哦!」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和台词让男人再度发出负伤野兽的低吼——不过那只能让我发出愉快的笑声。
***
如我所料的,当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中午了。灿烂的阳光从我没有关上的窗口照射进来,让我感到些许的不快。
但是无梦的睡眠让我的心情不错——看来昨晚的运动果然对睡眠行好处。
梳洗完毕、穿上干净的衣服以后开门,纳贝蓝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的位置:「早安,卡克伊少爷。」他的笑容比阳光美丽许多。
「应该是午安了吧?」笑著调侃他:「我果然睡了不少时间。」
「卡克伊少爷要用餐吗?」
「不了,还不是很饿。等到下午茶时间再品尝纳贝蓝的点心好了。」我拍拍他的头:「对了,昨天那个家伙如何?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卡克伊少爷有下命令不是吗?」纳贝蓝轻松地笑了笑:「他起的很早,我让他帮忙做点家务。」
「哦?家务?」我有点好奇。
「嗯,今年冬天的木柴不太够的样子,我让他去劈柴。」纳贝蓝的笑容坏坏的,该不会是被我带坏了吧?
「劈柴?」这倒还好,反正用法术的话一会儿就好了。等等……法术?
果然,纳贝蓝点著头:「他不会此类的法术哦!因为他本来的职业好像是剑士,所以是用蛮力在工作呢!反正他看起来很有体力的样子。」
看他那种笑容,果然还在对昨晚被狄瑞拽住领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纳贝蓝啊,太记仇就不可爱了哦!」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我平日消磨时间的书房,我在窗口的软榻上坐下,拿起上次看到一半的书:「我就很容易忘记仇恨。」
像平日里一样开着玩笑──如果忽略掉府里那里多出来的人不说的话,还真是和平时差不多日子。
纳贝蓝笑了,他从书房外的小间泡了红茶回来,在我边上坐下:「卡克伊少爷很容易就忘记了仇恨,可是别人却很难忘记哦!毕竟他们才是受害者。」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卷起来的纸张:「刚才接到三宫的信件,说是有南国贵族的投书。」
我挥手示意不想看:「信上大致说了什么?」我才不想耗费精力去看那无聊的官方言辞。
「南国的一个伯爵要求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说是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目无法纪、如此残忍的伤害事件……」看都不必再看,纳贝蓝覆述着信上的内容。
目无法纪和残忍?那个南国的伯爵还真是擅长用词啊……难道他不觉得这种词语在魔族们看来实在是一种赞扬吗?
「伤害事件?这么说来,那个小妮子果然没死?」这并不能让我感到意外──毕竟她当初的那种休克状态,一般的武者是不会发现的。反正那个身为傀儡的男人是真的认为她已经死了就好了──这只是我给他,或者说他们两个的一点教训而已。
「卡克伊少爷还真是适合做坏人呢!」纳贝蓝叹服着:「信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跳过那个老头的不满,直接说王宫那边的处理方式好了。」其实不用听也知道,当政的亚斯莱家族根本不可能达成那个老头的任何愿望。
果然,纳贝蓝一点紧张的神情都没有:「亚斯莱王的亲笔信中提到,他已经想办法压下了这个事件,请少爷不必担心什么。」
「担心?我才不会担心什么。」不由得嗤之以鼻──亚斯莱那个老头,谅他也只是想靠这个事件卖点人情给我……他才不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南国贵族动到我这把珍贵的「钥匙」。
平静了片刻后,纳贝蓝再度开口:「卡克伊少爷,你为什么会带这样一个傀儡回来呢?」十足的疑感,相信他也清楚那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失笑,他的问题让我兴起了玩笑的念头:「只是一个巧合。而且……纳贝蓝前阵子不是还在抱怨我太会结仇么?带个武者回来,好保护你啊!」
「卡克伊少爷又在开玩笑了。」到底是纳贝蓝、轻易看穿我的把戏:「上个月少爷不是才回绝了巴尔卡司大人分派护卫的提护么?」
我露出「还是瞒不过你」的笑容:「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已,结果让我和他定下了契约。」
「那么少爷打算怎么安置他?」纳贝蓝睁大紫色的美丽眼睛:「留下?还是送返?」
如果我主动解除契约并且将他送回公爵那里,应该会造成很好玩的局面吧?那个为此差点送掉性命的南国千金会不会气疯?或者……感激涕零?
合上书,我饶有兴味地站起来:「今天天气不错啊,纳贝蓝……」
「嗯?」
这次,连我可爱的小傀儡也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在花园的凉棚那里准备下午茶吧……叫上那个砍柴的大个子。」
***
夏天的阳光并不能用和熙来形容,但当那丝丝缕缕淡金色的光芒通过攀附在凉棚上的藤叶缝隙照射下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独自坐在金属结构的小巧圆桌边上,我玩味地看着一缕光芒照射进我的茶杯里,随着清澈的茶液波动──感觉上很漂亮,让我几乎舍不得喝掉那红色的液体。
最后打扰我的是纳贝蓝的声音,带着我昨晚得到的傀儡,他出现在正对着我的门口:「卡克伊少爷,我把他带来了。」
我微笑,示意他过来坐下。
那个冷硬的男人依旧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站着,凉棚造成的阴影让我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他当然没有一直穿著昨晚那身沾血的剑士装,但纳贝蓝也不可能让这个他不喜欢的男人穿上和我们一样质地的衣物,更何况他还要去劈柴。
他现在身上所穿的,是一套疑似过去府中仆人的装束,外套被系在腰间,上身只有一件无领无袖、疑似背心的薄衫;下身的长裤看起来有些短,包住他结实的长腿,看来我们府里过去仆人的衣物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壮硕的南国男子啊!
因为在夏末的阳光下运动,汗水附着在他清爽的短发上。他在南国的职务好象是侍卫队长?显然经过特殊锻_的身材实在是让我有些嫉妒。昨晚还没有发现,他还真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呢!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南国的贵族千金会对他这样着迷。
「坐下吧,狄瑞。或者你连这个都要我用命令的?」含笑看着这个显得有点惊讶的男人,我用手势比了比靠近他的那张椅子。
讶异的神情很快从男人的脸上消退下去,几步走近桌子边上,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快的表情看着我。
「今天倒是很乖。」我嘲讽地挑起唇角笑了:「纳贝蓝,明天把上次巴尔卡司留下的那几套衣服给他好了。他现在这身实在不象样子。」那位领主阁下的身材应该和他差不多才对。
「是。」微微低下头,纳贝蓝带着不太高兴的表情为狄瑞面前的茶杯倒入清澈的液体。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他将视线从水晶茶杯上转移,盯着我的眼睛。
继续保持着微笑,我拿起碟子里的小点心:「只是下午茶而已,难道南国的伯爵府里连下午茶时间都没有吗?你可以尝尝纳贝蓝的点心,和他泡的茶一样棒。」刻意顾左右而言他,我好笑地看着他的脸上浮现微怒的表情。
但是,我又猜错了他的下一个举动,他没有被我的神情激怒,而只是拿起桌上的杯子,将红茶送入口中──不发一语的。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打算:「哦……原来是这样。」微微点头,我用手尖轻轻敲击着水晶茶杯:「这就是你一个晚上所决定的么?狄瑞?」
带着疑惑表情看我的人并不是我对面的男人,而是刚放下茶壶的纳贝蓝。我轻笑着舔掉指尖沾上的蓝色果酱:「假装服从,然后找机为你心爱的人报仇。我说的对不对?」
「你不是个笨蛋。」他开口了,表情阴晴不定。
「让你失望了,我一向不是个笨蛋。」他的话让我十分的愉快。「不,你不必紧张。我不是那种杞人忧天的家伙,更不会对你下什么永远不许伤害我这种无聊命令,那很无趣不是吗?」
「留一个只想将你千刀万剐的人在身边很有趣吗?」他的眼睛里是不容错认的杀意。
「一清二楚。」
「起码你不断尝试的过程一定很有趣,可以帮我打发无聊的日子。」端起茶杯,我享受红茶的香气。
他的眼里透出阴冷:「你在拿自己的性命消遣,卡克伊·布拉德。或者你认为你的力量压倒性的超过我?这种认识让你觉得不必依靠契约力的束缚而制约我?」
「这不是靠力量来决定的,狄瑞。」我放下茶杯:「就好象我昨晚并非是因为自己力量不够,才让你动手杀掉你的贵族小姐。」意料中,我看到他的双手抖了一下。因为愤怒?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突然动了──我产生这个念头是在一切都发生了以后,只能说这个男人攻击的动作实在是快速无比,让人根本猝不及防吧?
当我发现的时备诣,他已经闪电般地从腰际拍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我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我清楚地听到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以及刀刃插入桌子的声响!
惊呼──是纳贝蓝的声音。随后疼痛才开始在我的神经流中窜动,跟着血液一起涌出伤口。
疼痛让我叹息,我没有改变姿势,我暂时让匕首继续将我的手钉在桌子上:「为什么?」
他咬着牙:「为什么?我以为你知道──如果你以后继续用那种轻佻的口吻谈起她,刀子就会插进你的喉咙!即使这样,你还认为这是个有趣的游戏吗?」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将刀子……嗯……插进我的喉咙?」疼的感觉很不好,不过我还是用右手握住匕首的刀柄,用了些力气将它拔出来。
血流得更快了,在桌子上聚集,然后汇成金色的溪流,流下桌面……
「卡克伊少爷!」我听得出纳贝蓝的语音中的责备,我也能看到狄瑞因为我血的颜色而表现在脸上那种明显的惊讶。
「你……」狄瑞的话卡在喉咙里,想必他也知道没有任何一个魔族种族的血液是金色的这个常识。
我对他微笑:「别介意,很多人都对我血液的颜色表示过惊讶……或者说,只要不是东国的要人,都会对它惊谅。」
手上流窜过一种刺骨的疼痛,那不是刀伤造成的疼痛,而是我体内属于钥匙的力量在自动为我治疗伤口所引起的,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试到这种痛楚了,感觉还有点怀念呢!
然后,我手上的伤口停止了流血,在我的习惯和狄瑞的惊讶下,伤口没有经过任何的物理治疗或魔法治疗,自动的愈合了。
拿起一边的布巾擦干净手,然后再将刀刃上的金色液体擦拭干净,我把匕首递还给那惊讶还未消退的男人:「不过,我会考虑你刚才的提议,狄瑞……毕竟,我不能老是让你吓到我可爱的纳贝蓝。」
留意到纳贝蓝那带点伤心、带点责备的眼神,我有点心虚地不去看他。
对面的男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首先想到的果然是主要的问题:「如果刚才那一刀刺在你的喉咙上,结果会如何?」他沉着脸。
「嗯……」我故意顿了顿:「如果在喉咙的位置的话,恐怕纳贝蓝又要因为衣服被弄脏而抱怨了吧?」我对纳贝蓝笑笑,示意他不要介意刚才的事。
狄瑞的喉咙发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声音:「你……果然是个怪物……」
「我会很待待的看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来杀掉我这个怪物。」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示意午茶时间可以结束了:「纳贝蓝,我还是决定把他留在这里了,毕竟,他的憎恨很有趣!」
***
夜晚时分,光水晶的白色光芒笼罩着书房里的所有物体,当然也包括我,因为感到视线而抬头,我看到的是纳贝蓝漂亮的眸子:「怎么了?」他显然想要说些什么。
「卡克伊少爷,你答应过我,也答应过公爵大人不再伤害你自己的。」显然,他指的是白天的事。
我笑了:「我不是故意的,纳贝蓝。而且你看,那么小的伤口很快就愈合的。」
犹豫了半晌,纳贝蓝还是说下去:「卡克伊少爷,你昨晚命令那个狄瑞杀掉了的那个人……是他的情人?」
「曾经是吧?」我带着嘲弄的微笑:「我只是受不了那种所谓的爱。又不是软弱的人类……身为魔族还是老将那种感情放在嘴边,不觉得太无聊了么?」拉了拉少年短短的发尾:「纳贝蓝,你也相信所谓的爱吗?」
「我……」可爱的少年沉默了,半晌后的开口却是改变了话题:「卡克伊少爷,你有的时候真的比我更像傀儡呢!不是外表,而是内心……」
「哦?我可爱的纳贝蓝也学会公爵的口头禅了么?」轻笑出声,我摇着头将视线重新回到书本。
「爱」么?真是一个让人不愉快的名词……
***
躺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