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了几许野性。眼中幽火灼灼,闪耀着征服的欲望,盯牢了我毫不松动。
我正要开口,却转瞬间脖颈一痛,被他快速掠过来的身型制住,一手掐住了脖子。
这一招迅如疾电,竟是让我促不及防,只得了个空挡,抬眼看他。
他深潭般的眸子里漫过难掩的火气,沉声开口,“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我哼了一声:“玩够了没有?我以为白尘死的那天晚上,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他眼中的狂暴更甚,像一头猎豹一般紧盯着我,手下用力,竟是掐着我的脖子发出骨骼的声响来。
我顿时眼前一暗,呼吸艰滞起来,却仍挺着背脊,站在那里不动分毫,任由他下毒手。
耳边传来他刚烈的声音:“我活到现在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曾经把你看成一个傻瓜。”
话音刚落,他一把拉过我,火热的唇便狂烈地吻了下来。
撕去了过去温存的假象,他的吻竟如排山倒海般浓烈,隐忍了好久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全数爆发。但吻着吻着,他也发现了不对劲,停下动作,看向怀中仍是无动于衷,一脸冷然的我。
趁着他稍愣的间隙,我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举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掴在他脸上。声音响得让房中的气氛立时入坠冰窖。
植水眼中闪着的不可置信,却让我尝到了快意恩仇的畅怀,但我马上便为此付出了代价。身子被他重重一推,推倒在榻椅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人便压了上来。
两手一捏我的下颚,强迫对上他的眼眸。而这一次,我是真的在他眼中看到了决绝的狠意,以前贯常的冷静和理智已经毫无踪影。
“你自己跑来引诱我,现在还装什么圣洁?”
他嘴中狠劣,硬生生蹦出的话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什么时候引诱过你?”这种侮辱我承受不起,激动地对着他大吼。
他居然一手从我襟前探了进来,“你昨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怎么,那么快便忘记了吗?”
忽然他嘴角现出一丝狞笑,“既然你忘记了,那我现在便让你想起来。”这么说着,他横手一扯,竟将我原本就松松系着的袍子全数拉开,裸露出半个身体来。
这样的植水我从未见过,心中生出惧怕。可是让我再也控制不住发狂的却是他刚才提到的“昨晚”!
昨晚,昨晚,昨晚!昨晚我到底做了什么?
再也顾不得是否要掩饰自己全无武功的事实,扭动着身子,拼了命想要挣开他的钳制。“那不是我,不是我!”声嘶力竭地大吼,却使得肺中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去,呼吸困难的痛苦,折磨地我快神智不清了。
不断挣扎的两手被轻易地固定在头顶,嘴唇再次遭到了他的袭击,这次他居然一口一口地咬我,溢出的浓烈血腥气,呛在喉头,咽不下去又咳不出来。持续了一会,手脚竟酸软地再也挣扎不起来。
等重新吸进一丝空气时,才发觉他已将头移到了我的胸前,在那里亲吻着吭咬着。原本钳制住我的手逐渐放开,正慢慢向我身下探去。
吸了口气,微微抬头,覆上他正往下游移的手,“植水,看着我。”
他再抬头时,眼中情欲昭彰,两蔟幽火正激烈地烧着。
“我知道你过去一直在利用我,可是现在,你是否真的爱上我了?”一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我笑着慢慢开口。
意想不到我此时此刻态度上突来的转变,植水竟有一时的愣忪,但立时反应过来,重新回到我面前,一拎我的脸皮,“小东西又要玩什么花样,你以为你今天逃得掉?”
“谁说我要逃了?只是要你承认一句,就不敢了吗?”扑哧笑了出来,我知道此时自己必是眉眼如丝,万分诱人的。
植水眼中欲火更炽,埋首在我颈边呼出一口热气:“仙仙,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你也觉得我美了吗?”我哈笑一声。
“人间绝色。”他的回答淹没在热烈的吮吻中,从颈项,到胸前,一路向下。
“那现在呢?”遽然冰冷的问话,突兀地回荡在空中。
感受到这一转变,他慢慢抬起头,整个人便被生生定在那里。
血,一滴,两滴,三滴,越落越多,正从我额角流淌下来,漫过眼睛,顿时眼前便是一片红。我嗤笑着,举起手中的剪刀,“还不够是吗?那再来……”
忽然一个耳光甩上我的脸颊,整个头被打的偏向一边,立时嘴中再次萦绕一片浓郁的血腥气味。手中一空,那伤人的利器被抽走了。
我开始笑,笑得好不畅快,当一接触到植水好似在看疯子的震惊眼神时,我的笑声更是无法截止,声声回荡在整个房中。人间绝色?好,说的好!你喜欢是吗?那我偏要毁了这张让你迷醉的脸。现在你可还喜欢啊?
片刻过后,我的笑声被再次响起的掌掴声取代了,那一声清脆之后,房里恢复了肃静。
抬眼,我知道此时自己满脸的血,必是看起来有如鬼魅,“我以前从未识清过你,可你……”我冷笑,“……又几时真真正正认得过我?”
他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很镇静地往外走,却在踏出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可是他没有回头,是不削还是不敢,我都懒得再去猜测。
回过头,那镜中便清清楚楚地印出一张血脸,从右边额际直到左眉,一道丑陋的伤口狰狞地盘亘着。
任那鲜血横流,我却看到了一个殷红又疯狂的世界,那世界里只有一个怪物——一个彻彻底底失去了一切却尤自唇边带笑的怪物!
第二十五章
四大堂二十八星宿,天南地北各色人物相聚一堂,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堂堂武林大会。
三十二人分坐两排,人虽多却杂而有序。从首座上胡子花白,但仍硬朗如昔的少林高僧,直到末座木着一张脸,偶尔透出几声轻微咳嗽的锦袍剑客,每张脸面背后,都隐藏着另一个自己。
其中有些人,毫无疑问,我却是见过的——左边坐在第六位上的小个子,苍白的脸上透着半丝病态,满头乱发,一身褴褛,这丐帮弟子,正是早前灵性台那次,刘帮主身边之人。而他下手坐着的中年汉子,玄袍玉带,干净利落,但眼神尖利,不甚讨喜。这位华山门下首座弟子,我也于武林大会期间会过面。其他如嵩山、恒山、崆峒的人,在洛河山庄都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可叹今日再见,双方却都已是另一番光景。
整个宫殿静的可以,风也好似不再流动,那么多双眼睛齐齐注视着我,我却在半透明的白纱后嘲讽地弯着嘴角。
抬起手,一指放在殿堂正中的圆桌,那桌上,不多不少,三十三个小口酒杯。
“各位为落霞宫数年奔劳,这老规矩必是知的,有什么话,都等饮了这杯再说。”
话一出口,死一般的沉寂便在这三十二人中传延,和着他们复杂的眼神一起投向我。
“宫主的话,你们不从吗?”站在我右手边的植水,忽然跨前一步,平板无波的声音,借着浑厚内力清晰得直直送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说的好,不愧是我的护法左使。在这种时候若缺了他,我还真是会头痛呢。在扶手上轻敲着手指,我不由地赞赏微笑。
此时,右边首座上却站起一人,四十开外,青衣白袍,对着我一揖,再抬头时,一双单凤眼却透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只听他开口说道:“赵启不才,但自入宫以来,为宫主效力,尽忠职守,也从无半点怨言,此心天地可表,人神皆知。今闻宫中易主,各堂人马重聚于此,不为别的,却是为瞻仰新主圣容,聆听教诲,将来才能上下一心,共创伟业。在下于路途上听闻少宫主之事,早已心生敬佩,今日一见,果真风姿卓绝,非凡人可比,只是憾于不能一睹少宫主真颜,心里便没个塌实。若此愿能了,属下自当甘领红心醉,为新宫主尽效犬马之劳。”
他话音一落,我到心生敬佩起来,若不是场合不对,就差拍手鼓掌了。
老姜毕竟弥辣,武当弟子自是不同凡响,一番恭维之辞说的滴水不漏。只是再圆满,这内里意思我又怎会不知?到点子上的一句,也不过“心里求个塌实”而已。其实这也不难想明白,他口口声声称我“少宫主”,分明就是还不承认我这“宫主”的身份,而所谓的“少宫主”他们又从未见过。哪有随便什么人找块布一蒙脸,往上一坐,便要别人效忠的道理?看来今日这“正身”不验,底下的人是绝对不肯屈从的了。
向四周扫了一圈,这赵启之话显然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大家都期盼地看着我。
自那日自残之后,这白纱便再也没有于人前拿下来过,只因这是我心中深深的耻辱,不为那伤疤——如果可以,我宁愿顶着那丑陋的伤疤示人,也不愿任何人再以异样的神色来看伤疤底下的这张脸。
可是现在,却只能叹口气,自嘲一笑,不明白到底是谁求谁来着。强忍了心中不愿,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在殿中立定。“各位既然要见在下一面,自不敢推脱,只是拿丑颜示人,还望众位见谅。”说着,便慢慢举手,揭去了面前白纱。
当白纱落地的那一瞬间,只听四周立时传来一片吸气声,接着整个气氛突变,陷入一片凝滞之中,唯那锦袍剑客数声咳嗽,但也无人搭理,只因每个人的目光都自动集中在了一点上,再也无法移开。
心中尴尬,面上却强装微笑道:“不知各位堂主现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话立时惊醒了众人,那赵启当众一步跨出,便拜了下来:“宫主仙人之姿,而等冒犯,罪该万死。今后自当尽效犬马之劳,为宫主驱策。”
其他人也都整齐划一地跪下,尽效犬马之劳的豪言响彻屋顶,一声声在宫中回荡。
这张与她甚是相象的脸,看来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转身,回坐,却在与植水交叉而过的一瞬间,两人眼神交汇。
我冷笑,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吗?这般飘雨浮萍?
“既然各位心中有了底,那接下来的,便不用我再说了吧?”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下面的人便从赵启开始,一个接一个走上前去,每人从圆桌上拿起酒杯,在我面前说了一声:“谢宫主赏赐。”便一仰而尽。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动作,心里却被逐渐漂白,纯芒芒一片,只是麻木地数着数字。每只放下的空酒杯,都推动了命运的木轮,伴着暗哑的咯吱声艰难但一往无前地向前滚去,自己没有着落的心被那木轮碾过,便奇异地落了巢。体内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却如决堤的洪水,再也缓兜不住,叫嚣着从四肢百骇直泄而去。
亲眼看着这江湖第一大派,祖辈的心血,五十年的基业,今日便活生生断送在自己手里,我没有任何不甘和后悔,反而享受着解脱后的轻松和轻松后的茫然。
三十二只空酒杯,整整齐齐地摆回原处,衬得那惟有的一只满杯,分外刺眼。直直盯视着它,我呆楞起来。
这才想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兰冰。
忽听身旁的植水咳了一咳,这才拉回了我飘忽的神智。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早已事先铺就,怎容得半分差池?
重新抬头,看向下面这些宣誓效忠的脸,静默了半刻。心中,木轮的碾压声越来越响,催促着,推动着;头顶上,三位楚家先辈的目光却如影随形,逼视着,审判着。但无论如何,于我,已选定的道路,便非要走到底不可。
于是站起来,缓缓扫视了一遍众人,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开口说道:“落霞宫在江湖立足五十年,今日便是它消失于江湖的日子。”
此语一出,众人皆呆楞,植水亦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不理会,我自顾自说下去:“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请各位将本宫之意传于堂下弟子,从今日起,落霞宫就此解散。”
一旁传来植水拳头捏出的咯吱声响,这十分的惊诧和愤怒,我却视而不见。开口俱是冷静——这一刻我已经等好久了。
“敢问宫主,‘落霞宫就此解散’,这是什么意思?”隐含的怒意,在赵启的话语中喧腾,他竟没了初时的温文,一下子站起来责问我。
我却笑道:“怎么,怕我在试你们的忠心?大可不必,我说的就是话里之意。落霞宫在今日解散,明日起我要江湖上人人都知‘人头不再落,霞光仍满天’这句话。”
那丐帮弟子也站了起来,一静一动之间,脸色居然越发苍白了,他脱口问道:“落霞宫尚有未尽的事业,大好的前程,宫主你怎能说解散便解散?”
我不得不笑:“未尽的事业,大好的前程,这些都是前宫主追求的。而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只是个生性懒散,胸无大志,扶不起的阿斗,这样一个人,你们还要跟吗?还有必要跟吗?各位立身名门大派,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脱离落霞宫,对你们而言才是正道,我保证,今日一旦你们走出这个大门,从此便恢复各自身份,该怎样便怎样,关于落霞宫的这段过往,将永远埋于地下,无人再知!”
我话音刚落,座中一位长相颇为怪异的髯夫一声天响大吼,站起来狠指我:“他妈的,老子当了一辈子落霞宫星宿,就没碰到过你这种败家子,说是风便是雨的,给你耍着玩啊?把我们全都踢出宫前,还逼我们喝红心醉,你小子按了什么好心?”
“红心醉”三字一出口,下面立时一阵耸动,好像拨动了那根人人都悬着的神经一般,大家都纷纷站起,对着我骂将开来。
其实说了半天,这才是大家真真正正关心的事,我看得清楚,心知肚明。
“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们刚才喝的是红心醉!”悠悠飘出的一句话,立时成功地熄了沸反盈天的叫骂。
对着再次楞住的众人,我笑得真心:“怎么,红心醉的解药和红心醉难道是同一个味道?”
大家尚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却收了这嬉笑神情,“无论在坐各位对落霞宫是自愿效忠,还是被逼如此,五十年来,落霞宫以红心醉相挟,内中龌鹾,不值一提。大家心中有怨也好,有恨也罢,今日受我一拜,内里恩怨,便让它去吧!只望各位好汉,诸事皆往前望,莫要负了自己真正的锦绣前尘!”
说完,在一片寂静之中,我直视着众人,双膝着地,缓缓跪了下来。
走了,一个个,犹如梦中,拖着凝滞的步子,都走了。
五十年,也不过南柯一梦而已,现在梦醒了,自不必再留。
偌大的宫殿,立时冷清下来,我转头,看向最后一个还深陷梦中不可自拔的可怜人儿。
走到他面前,我质问:“你还要骗我到几时?兰冰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瞪视着,好像从未认识过我一样,却忽然大笑起来,“骗?真是说的好!骗来骗去,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棋高一招。从一开始你便是这样打算了,是不是?”
“是。”没有任何犹豫,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这声“是”明显让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裂。我还没来得及防范,胸前便中了一掌,人不受控制地飞出,后背重重撞在对面的墙上,眼冒金星,差点便要晕去。衣领却是一紧,竟是被他一把抓起,我竭力对上那双狂怒的眼,不顾嘴边喷涌出的鲜血,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心下惶急,挣扎着道,“你……你……居然……练……”
可是我微弱的话语,却淹没在他狂风暴雨般的责问中:“你哪里来的解药?那张方子现在在哪里?”
大势已去,都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