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年纪,已经可以清楚分辨是非对错善恶丑美。我发现父亲对我施加的是完全畸形的教育,他自己是个眠花宿柳的公子哥,就想把我也改造成公子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翻开皮夹给我看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小男孩和一条漂亮的小狗。
“这条狗叫汪汪,我亲自养大的小狗,别看它看上去很英武,其实成天就知道扑蝴蝶玩,扑累了就莫名其妙地吼几声,擦着人或桌椅摇着尾巴绕圈,这是它撒娇的方式,我总把这样的小动物想象成我的小宝贝,我要爱它,疼它,宠坏它。我离开家的时候,它肚子下面的绒毛还没长全呢。汪汪很容易饿,饿的时候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有气无力地叫上几声,还非要你抱了亲了,才肯进食,而且对食物的吃法也是奇特,肉馒头只吃肉,香肠只啃2/3 ,巧克力没嚼完就吐了,就是给它香喷喷的肉骨头,也是连髓都没吸干净就扑蝴蝶玩去了。幸好我们家有的是钱,小狗还算健康地长大了。如果我离开父亲,我也会容易饿了吧,可是我又必须离开,要带上汪汪吗?我连自己都不能保证喂饱,又怎么能够养活那条吃香肠只啃2/3 的小狗呢?”
“……”
“我走的时候,双手捧着汪汪说:走吧,跟我去流浪,去寻找心爱的姑娘吧。可是小狗在我的手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它大概认为我抱它的姿势不太舒服,而且又没有什么好吃的,于是不满意地嗯了一声,从我的手上跳下去。我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轻轻地走了,挥挥手,不带走一只小狗。我想勇敢地笑一下,却没有勇气。因为我从此彻底地孤独了。许多次我设想从家里逃出去,但是,真的逃了,却一点也不惊险。”
他说到这里,叹一口气,房间里烟雾袅袅,他继续说。
“记得小时候我也会问问爷爷一些傻问题。比如爷爷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奶奶?”
“他怎么说?”
“他说:因为那是我面子足,有本事,有花头,女人都欢喜有人要的男人。我奶奶也帮着解释:一个男人如果别的女人都不要,我要了干什么呢?他女人多,证明他有花头,有花头么,就有女人欢喜了。‘女人都欢喜有人要的男人。’这句精辟的话使我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解释和理解我们家的男人与旁的男人不同之处。只为了告诉女人,我是有很多女人欢喜的。”
他说到这里,喷一口烟,我笑一笑。
“我也问过我爸爸:爸爸,你爱妈妈吗?”
“他怎么说?”
“傻孩子,我当然爱你妈妈。那么别的阿姨呢?也爱啊。孩子你知道什么叫海纳百川吗?那是男人的胸怀!可是爸爸你应该和最爱的女人在一起啊。你不懂的,男人不能没有女人,特别不能只有一个女人,即使只爱一个女人,也不作兴床上只有一个女人的。”他说得拿腔拿调的,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还问我哥哥,为什么他的头发老是中分,哥哥说,那是酷哥的形象。刘德华就是这样的。那时我觉得这样子难受,又娘娘腔的。他就教训我说:‘刘德华是女孩子的偶像啊,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她们其实都是没脑子的小猫,你学郭富城说上几句‘好格好格’她们就被你迷死了。’还有就是要练就深情款款的注视,女人是最消受不起这样的眼神的。等我把我们学校的那个校花弄上床后,我也可以成为偶像了。”
他说的时候,故意眯起长睫毛的眼睛假装放电,告诉我,这就是深情款款的注视。我盯着他的眼睛看,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音。
“我再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能搞定那骄傲的校花?他说,快了,等我让其他女孩都欢喜的时候,她就会自己送上来的,越是骄傲的女孩,其实也不过如此。”
“……”
菜慢慢地都上齐了。我边吃边听,他边吃边说。
“我问小叔,你老是不回家,不累啊?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回家有什么好玩的,看你婶婶那黄脸婆的面孔?外面的野花那么香,趁我现在还不老,多采几朵戴啊。我已经不能和你们小伙子比了,你们是血气方刚啊。我再问,那你就一直不回家了?天天灯红酒绿的也不厌烦啊?他教训我,你不懂的,男人下班就回家会被看不起的,我们OFFICE里的男人,有几个一下班就往家赶的啊,那是要被人讥笑的。”
“这就是香港和日本男人的真实面貌。Steven。”我凝视着他,凝视着依稀上升的烟雾。
“那时天真的我,跟他说,小叔叔,你不和叔母离婚了找个年轻美貌的结婚啊。这回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哎,你又不懂了,女人都是有心计的动物,要是离婚,我前半辈子就白费了,你那堂弟也要成人家的了。再说你叔母人勤快,又不给我带来麻烦,给我带好儿子做好饭照顾好我爹娘就可以了,外面的女人,特别是内地的女人,都是有心计的,她们只会看中你的钱,我一离婚,就要分掉一半钱财,她们一看我没钱了,还会留下啊。就算我肯娶她们,她们也未必肯和你叔母那样死心塌地地在家给我做饭生儿子啊。这年头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唉。”
路过蜻蜓25(4)
“看样子你叔叔还是喜欢她们比婶婶多点了?”
“那自然,她们懂风情么,知道男人喜欢什么。”
“你怎么确定她们比婶婶更解风情呢?”我开始听得很开心。
“呵呵,我小叔说了,她们会在床上翻花样,婶婶只会在菜单上出花样。这说明什么呢?”
听见这一句,我的脸立刻红了。只好装着笑。
“所以,从孩提到少年时代,我在我们家的男性身上接受的,就是‘有很多女人欢喜的男人最有前途’的教育和熏陶。爷爷,父亲,哥哥,小叔叔,无一不这样熏陶我。我爸的本事是可以把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搞到他的床上去,再好看再有文化的女人,他也一一能弄到手,而且最厉害的是还能教她们个个死心塌地盲目地跟着他。有时候他也带我出去,人前人后都夸——我那儿子也不错吧,以后也是要交桃花运的。”
“那时你多大?”
“那时我才读中学三年级,每天早上已经有女同学等在家门口了。我去爸爸最喜欢的阿姨家时,是很随便的,完全当成了自己的家,那阿姨也特别喜欢我,于是我的钱包从来没有瘪下去的机会。阿姨不会做饭,但是会把自己打理得跟我妈的菜肴一样香喷喷。洗澡的时候浴缸里还要放牛奶,洗完澡后还要在身上抹各种油。阿姨说是我爸喜欢。其实我知道还有别的男人也喜欢。我爸对于她,其实是个ATM 取款机,她在外头,还有个小白脸。但是我从来不跟我爸爸说,就像我自觉地为爸爸在妈妈跟前保密一样。”
“Steven,你真可爱。”
“阿姨有时会送我香水,我就拿去送我的女同学。看她们捧着从法国带来的原装香水笑得身体都要倒到我怀里去的时候,我却想呕吐。但人小的时候是没有自尊心的,我三天两头会往阿姨家跑,因为她那里有各种国外带来的玩意,其实全不是我爸爸买给她的。有的时候她的侄女也会来……”
“谁?”
“一个很媚人却很自以为是的女孩子,看见我会双目放光,然后不停地从我左边坐到右边,再从右边坐到左边。没事就和我猫腻。据说在她就读的某大学里,她好歹也算是个校花,而且我亲眼看见她因为一品行算不错的男生因为对她的死缠烂打而被她一记耳光而掴过去,于是她一度被封为系里的冰美人。冰清玉洁似的。”
“她喜欢你?”
“你听我说,有天夜里我在阿姨家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抚摩我,而且就快接近关键部位。惊醒过来,才看清楚是她,只穿着乳罩就爬到我身上来。”
“……后来呢?”
“没有后来,过了两年,我17岁了,渐渐地再也不去阿姨家了。我害怕看到那侄女的眼睛,狐媚的,但是没有任何让我感动和温暖的因子。也就是那时,我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我一天一天问,为什么我爸我爷爷我小叔叔我哥哥都要接受相同的命运?身为赵家的男孩子,真的只有如此‘博爱’才能被认为有本事有前途的吗?”
他说到这里,闭上眼睛,仰面靠在椅背上,嘴里叼着烟,喷出一朵朵漂亮的烟圈。当时的这个长着桃花眼长睫毛高鼻梁身体曲线跟运动员一般的男孩子,已经不再适合留在那个家里了,他的父亲,其实是麻木不仁的爱上一晌贪欢的弱者,若是这男孩子有一天带了唯一的心爱的相貌平平但是心地可爱的女孩回家说决定对她负责,他肯定会觉得抬不起头来,然后暴跳如雷地要儿子立刻提出分手,以后出国找个金发碧眼的洋妞,或者是家境显赫的社会名媛。如果这男孩子不小心被那侄女弄醉了然后受她迷奸了,只要他不想和她干第二次他父亲会二话不说摸出一笔钱来哄着阿姨把侄女给打发了。然后侄女会哭着说她一个礼拜没来例假了然后一头倒在床上装死了。父亲则前前后后地讨好阿姨,说他儿子是不懂事不知道晚上该睡在哪里,回了头跟教育儿子说,给她个耳光叫她死远点,那么小的年纪就学会一套对付男人的手段了,那手段对别的男人也许有用,但是对赵家的男子,简直是黔驴技穷。等到了小姑娘那里,他发现那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缝,里面有幸灾乐祸的表情。等到他一转身,她又开始哭着要拿头撞墙了。
“当时真的是,呆不下去了。”他说。
“所以你走了。”
“是的,我走了,你别说我不争气,只要能够专一地爱唯一的女孩,随便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我不会去爱天下女子,我甚至会去伤害她们,在她们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一个巴掌送上去,只要我身边的女孩能够感到幸福,我会把她当作宝贝和心肝。哪怕她有一副魔鬼的面孔和矮胖的身材,只要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伸出手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这一次,我没有缩回手去。
“出走的那个凌晨月黑风高,未见追兵,这世界多奇怪。有人为追求女人付出代价。 有人为逃避女人而付出代价,我常常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爱。我沉迷文字,他们斥我没出息, 我想理个小平头,他们迫我学刘德华,我想飞,飞得高而远,他们又说我会摔毁了容,但是, 我一定要离开,和他们在相反的方向上。只要能成为我自己,什么都可以……”
秋天渐渐就要过去了。
路过蜻蜓25(5)
Sam曾经说过要安排一下,让我等,却就此杳无音信。除了报纸上偶尔读到他最近出席了什么活动,说了什么话。但这些,统统都和我没有关系。
方冰曾经不断地提醒我说梦可以醒了。这么多年来,这个梦已经过于耀眼,让我已经看不见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优秀男人存在。也幸好,梦醒了,但是它留下了痕迹,那就是我日间隆起的肚子。
相比许多依然在苦苦仰望他的Fans,我已经得到太多,也看见太多,代价总是必须的,可是我必须知足。一如她说的:“蜻蜓,你不可以永远去爱一张虚幻的海报,永远陷入一首流行歌曲里无法自拔。”
她现实起来的时候也会说:“按照我的经验,这个男人,大抵就这样算了。如果说你们以后还会再见的话,多半是为了孩子的赡养费一起站在法庭上。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真人露相。他的律师他的助手他的经纪人,会是你见得最多的人。如果你愿意就这样结束了,带着孩子,重新寻找另一种生活,所有的过去当然不用去抹杀,毕竟也是美丽的,但放在心底就足够了。也许,这段梦,还可以惟美地华丽下去……”
她说得对。
这些年来身在娱乐圈里,人已经很容易变得清醒,但是身在爱情里,人也很容易变得迷糊。但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人成长。
这个夜里我没有回家,我带他去了Sam的那间小屋。那里“废弃”了一段时间。在那张同样的床上,我任由他解开我衣衫上的最后一颗纽扣。
他年轻的身躯,耀眼而出的是方刚的气魄,我诧异于他身上那与Sam完全不同的光彩。很温柔,很真挚,但又迫切而惶恐。在他身下,我变成一个纯粹弱小的女子。因为是那样地深爱,他施尽浑身解数,在保护胎儿安全的同时,令我一样愉悦,让一朵又一朵的花,在我的身体里,烂漫开来。
他呻吟着,陶醉着,轻轻用舌头触着纠缠着我的耳朵,呼吸的气息弄得我痒痒的。
“我爱你,嫁给我吧。”他说。
“嗯……”我呢喃着,沉沉睡去。
梦里我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他瞬间就会走路,叫妈妈。他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牵着Steven,我还不能够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他,可是我们彼此对望,内心十分温馨塌实。
孩子越长越大,小的时候眉眼酷似Sam,但是转眼,他越来越像Steven。我惶恐,好似失去什么。可是孩子对我说:“我永远记得,我的爸爸是谁。”他小小的手伸出去,墙上他从未谋面的亲身父亲。桀骜的,英俊的,深情的。
我一身冷汗,立刻醒来,孩子还在肚子里,身边的人是Steven,他的睡相幼稚如孩童,一只手握着我的,沉沉睡着。他睡得很投入,好像多年以来的奔走与渴求,都在这一次统统归于宁静。
我小心抽出自己的手,穿上衣衫,下楼去买吃的。
我甚至没有刷牙洗脸。我想就是一会的事情。
Steven还睡着,浅浅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
我拿着手机和钱包钥匙就出去了。在附近的面包房和小吃店,我买了一些面包,还有热的生煎馒头。当时我想,也许将来的日子,我就是这样每日每日地,给丈夫孩子带各种食物。而有一天,我或许也会爱上他吧,尽管我永远无法像他爱我那样去爱他。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正好驶过来。
我想退让,车却停了下来。我看见阿翔和老刘一起从车里走出来。
“朱小姐,你还真的在这里,正好不用上去找你了。现在请你和我们走。”阿翔彬彬有礼地说。
“现在?马上?”一袋面包从臂间滑落到地上。
“是的,时间不够了,到了那里,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老刘说。
我下意识后退几步:“我们要去哪里?Sam怎么了?”
已经来不及等到回答,他们将我塞进了车里。
车渐渐远去,我回头看着那栋熟悉的建筑物渐渐落入尾尘,欲要叫停车留下,心里却又想到原来Sam仍然没有将我丢弃,终于没有叫出口,徒留下对前路未知的忐忑和无奈。
不知道Steven从美梦里醒来,看见昨夜还说着愿意嫁给他的女人,天亮后突然不见了,会怎么办?
路过蜻蜓26(1)
26.我也知道,我眼里光芒万丈的钻石,其实是她手心里扎肉的玻璃。
当天晚上我就到了香港,被临时安置在一家宾馆里。我的手机被临时保管,他们说是处于安全考虑。
这一切都在Sam的秘密安排下。
抵达香港的第2天晚上,Sam就按响了我房间的门铃。
进屋后他并没有马上关门,而是用手示意我出去张望一下。我知道他要防范什么人。一如他一早就告诉过我:如果他只是一介默默无闻的平凡男子,也许可以陪我玩一切游戏,私奔也好,赴汤蹈火也好,甚至饿饭流浪都不过小case而已。但是他不行,他是生活在大众视野中的明星,所有浪漫情节只能生存于镜头中。凡人换新爱叫做追求真爱,明星则涉及道德伦理问题,严重的会遭受舆论拷问。因为他必须成为大众的榜样。而我只能以某种形式活在他的世界里。
他在沙发上坐下,两肘支在膝盖上,看着我,语重心长:“我要对你负责。”
他的表情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