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怨我就行。”不在理会月光下那双炽热的眼睛,钱凝风转身便回内室。
黑影一闪,柳行云便离开了她的房间,身法之快绝对没有辱没他出身自以轻功闻名江湖的白玉山庄,许多江湖人都认为踏水无痕这个外号更适合他,可是比起他过于出众的外貌,这句踏水无痕便被众人抛诸脑后,虽说他在江湖上的外号是玉面剑客,可他对女子一向不假辞色,这倒是摔碎了无数少女的心。
“我有这么好吗?”对着镜子,钱凝风自恋的抚上了自己的脸,缓缓的褪下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洁白的中衣,白玉似的手指在中衣的衣结上轻轻一扯,衣坎当场打开,露出里面的软卫甲,这便是她女扮男装最大的秘密,这件软卫甲虽说不上是稀世奇珍可也是千金难求。
软卫甲是由天蟾丝与寒雪棉互相混纺而成,手感刚中带柔,隔着衣服摸上去与隔着布料的真正肌肉相差无几,这便是她可以在妓院里任由花娘们上下其手的原因,也是龙禧一直没法现她是女子的缘故。衣衫半退的钱凝风朝镜子里魅惑一笑,也许是长年装扮成男子的原因吧,这个笑容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只会令人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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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紫禁城内
年少的康熙座在龙座上一身锦衣马褂,诺大的御书房里龙禧的脸上挂着一抹惯有的微笑,一身穿朝服上挂了一串朝珠,令有一张娃娃脸,而且只有十六岁的他显得十分老成持重,可是娃娃脸加上老气横秋的朝服实在令人觉得滑稽与可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连串繁复的宫廷礼仪,由长着一张奶娃脸的龙禧做起来却无比潇洒,仿佛是每天都在做同样的动作,一做便是十几年般的无比流畅。
御书房里的龙禧的的确确是做了这套宫廷礼仪十几个年头,他从还没会走路便得会这一套礼仪,当日杭州的落难少年便是大清帝国世祖的第七个儿子爱新觉罗。隆禧,现在的纯靖亲王,也是康熙最倚仗的亲信之一。
“七弟,快起来,你的伤还没好,来人!赐坐。”在御座上的康熙一脸欣慰的笑容,示意身边的太监示座。
“谢,皇上。”
刚一坐下,康熙便把身旁的太监、宫女给支开,诺大的御书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自两个月前你潜入南方,被尚可喜那老贼派人所伤后,便了无音信,朕实在是担忧,后来又听闻你受了重伤……”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朕就这几个兄弟里,与我最亲的就是小七你,很多事别人办我不放心,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实在对不起皇考,那也是社稷的不幸。”
“回皇上,臣弟身子已经无佯,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内伤也几近全好了。”
“那就好,告诉朕为什么会无端失踪两个月。”
“回皇上,臣弟把尚可喜那老贼的兵布图送到在前线的杨将军手中,准备返京之际让那老贼发现了,结果派人把臣弟打伤,机缘巧合下被杭州钱家的少爷所救。” 隆禧收起笑容,娃娃脸一本正经的对龙座上的康熙说,当然把重伤昏迷后被人贩子抓起来当娈童卖的那一节省掉,对钱家少爷动心的事也没讲,只是粗略的说了一下遇难过程。
“哈哈,既然如此,钱家倒要好好的犒赏一下,你说如何赏赐他们为好?”听完他的话,康熙开怀的大笑起来。
“皇上,这件事可否交给臣弟来办?”娃娃脸上的那双圆圆的蓝眼闪着渴望的光芒,那是一种很难令人拒绝的眼神。
“既然是他救了小七你,由你去报答他也是应该的。”龙心大悦的康熙笑眯眯的看着隆禧,顿了顿豪气的允诺“这回能在云贵边境大败吴三桂那老贼,全凭小七你的兵布图,要不然杨将军也不会赢得如此轻易,想要什么赏赐?”
“臣弟只是做自己的份内事,并没有什么功劳。”奶娃面上尽是可笑的一本正经。
“哈哈”康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奶娃脸笑个不停“我说小七,这里只有你跟我,还给朕板起那张奶娃脸,以前跟在我身后转的小七去哪了?”
“皇上这不是拿臣弟开玩笑吗?”隆禧不自觉的扁了扁嘴,圆圆的蓝眸有些哀怨的看着龙座上了康熙,自古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生在皇家的隆禧再清楚不过,无论之前与康熙如何亲近,但现在他是皇帝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逾越的。
“想朕不开你的玩笑就告诉朕要什么赏赐?”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执意要赏赐隆禧。
“臣弟斗胆,请皇上赐婚!”隆禧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白皙的娃娃脸上尽是认真。
“哈哈,看上了哪家的格格、小姐?朕给你作主。”康熙说罢又是一阵朗笑。
年过弱冠的隆禧尚未娶妻,他作此要求也并不奇怪,作为皇族也许可以有很多女人,娶进门的正室却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生在皇家,为国家联姻便是一种义务,那是一种没有选择的义务。
“我想娶杭州钱家的大小姐做我的福晋。”
他的话令康熙的笑容立刻僵在嘴边,朗朗的笑声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叹息与摇头。
“小七,你这不是在为难朕吗?”
“臣弟不敢。”隆禧跪在地上低着头,这令龙座上的康熙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说满汉不通婚的这个祖训早就被皇考废除,可让一个商贾之女当堂堂的王爷福晋那也太不合时宜了。”
“可……”
“不要再提了,这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如果你提出来的是某位汉官的千金,或许还可以斟酌、斟酌。”
“皇兄……”隆禧一时情急,从口而出的便是小时候对康熙的称呼。
“撒娇也没用,那个汉女最多只能是一个庶福晋。”康熙退了一步,脸上有了些许的笑容,但语气却是无容质疑的强硬。
“可……”他的话再一次被康熙打断。
“就这样吧,由朕作主,把平南王的孙女尚云影指给你,至于你喜欢的那个汉女便作你的庶福晋吧。”康熙的脸上虽然笑着,可语气中含着不可驳斥的威严。
动了动嘴,最后隆禧还是放弃了要说的话,三呼万岁过后便请告退。
第五章
侯门一入似海深,
欲讯卿卿问鬼神。
此情惘然逝如梦,
镜花水月原非真。
仓央嘉措
隆冬季节的一个平凡日子里,杭州城内变得异常的热闹,一队身穿红衣、肩抬彩礼的人浩浩荡荡的在杭州城里敲锣打鼓,队伍为首的还是杭州的父母官知府大人。
“恭喜钱少爷,贺喜钱少爷。”杭州知府满脸笑容,身后一大群的家仆抬着彩礼,浩浩荡荡的来到钱府门前。
“这是……”一大早便被小翠从被窝里拉了起来的钱凝风,莫名奇妙的看着杭州知府以及他身后送彩礼的队伍。
“恭喜钱少爷,贺喜钱少爷,下官替湖广总督鄂斋图大人当先锋,送聘礼来了,大人他随后就到。”狗腿的笑容配上原来便不怎么体面的相貌,令人觉得他实在不像一个朝廷命官,到有些像戏台上的白脸丑角。
“刘大人,你这是……”事情的大概钱凝风心里倒是有个底,但想不到谁会连媒人都不派上门便直接送聘礼来,而且还请动了湖广总督,这不明摆着是逼婚吗?如果允了这门婚事,那钱家以后在杭州还用混的吗?
“哦~~!下官太高兴了,忘了说,钱少爷你可别见怪。”手忙着擦着额边的热汗,嘴巴也没停下来“这是七王爷送来的聘礼,钱家小姐好福气啊,竟然能当上纯靖亲王的庶福晋,所以下官常说钱家代代都是大善人,看!钱家小姐多有福气啊。”
虽说是隆冬时分,可急匆匆赶来的杭州知府却是满头热汗,看着他滔滔不绝的话,钱凝风便觉得头痛,她什么时候招惹过那个什么捞子亲王来了?
七王爷?纯靖亲王?当今皇帝老子的七弟?十几岁的小屁孩?十几岁的小屁孩……,给我来逼婚这一招!实在太过分了!顿时,她脑海中出现了龙禧那张娃娃脸,脸色“刷”的变白。
“钱公子瞧你高兴得脸色都变了,快去通知钱小姐这个喜讯吧。”一脸我就知道你很高兴的表情。
“呃……,大人说的甚是。”被他这么一说,钱凝风才回过神,转身入内,打算去通知“钱小姐”,走了几步,顿了顿,手不自觉的又摸上了那颗半光的头,上哪去找“钱家大小姐”?她不就是钱家大小姐吗?
“快去,快去,不用招呼我,聘礼先在门外候着,等鄂斋图大人来了再正式进门。”
拖着脚步走回钱家大宅,钱凝风的身子有点摇晃,跟在她身后的两名满族门神嘴角难得有了笑意。
上哪去找“钱家大小姐”?
边走她的脑袋边在飞快的转着,突然腰上缠了一双手,心思根本不在的她一点也没有察觉,等到有人在啃她的耳朵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被人搂在怀中,而身旁的两尊门神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了。
看也没看,本能的向后推出一掌。
“是我啦!这么快就忘掉了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隆禧笑嘻嘻的站在她身后。
看清楚身后的人,钱凝风心里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谁?”寒着脸,眼睛定定的看着没见半年便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隆禧。
“隆禧啊,你不是一早便知道了?真不乖,竟然敢把我给忘了。”笑嘻嘻的把她搂得更紧,身形一闪,便进了花园附近的厢房里,衣袖潇洒的一挥,房间里的门窗便像有意识般的自动关起来。
“说错话,该罚。”语毕,一手抬起她的头,另一手紧搂着她那比男子细瘦得多的腰身,嘴巴便复上了她的唇。
钱凝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看怪物般的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娃娃脸,猛然把他推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即便是一闪而过的恐惧,那也没有逃过隆禧的眼睛,灿灿的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干笑着“对不起,逾越了。”
“你想干什么?我是男的!”钱凝风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
“我知道,可你的身影困扰了半年,从离开杭州开始便从没间断过。”那张奶娃脸几乎皱成一团,十分苦恼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我是男的!”
“都说我知道你是男的!”
“知道还不给我滚远点!”
“还~~”大大的叹了口气,奶娃脸上的苦恼更深了“我想娶了你的孪生姐姐,应该不会再对你有非份之想了吧。”
‘靠!’这个脏字几乎从钱凝风的嘴里冲口而出,这是什么理论?
“你就是那个突然跑来要娶我姐姐的纯靖亲王,爱新觉罗。隆禧?”语气虽然有疑问的成分在,可眼神却是肯定的。
“嗯,聘礼已经到门前了。”
“天啊~!”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待你姐姐的。”走到门前打开门,隆禧频频回头,看向她的眼神是不舍与矛盾的。
“家姐病弱,并不适合嫁娶,我怕一进王府便香消玉损。”
“放心吧,皇上已经恩准皇宫大内的太医轮值在王府中,所以你可以放心。”
这些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从那里找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钱家大小姐回来,再说这头发……,钱凝风又不自觉的摸了摸半光的头,觉得问题更严重了。
“家姐……”
“不用再说,皇上已经许了你姐姐一个庶福晋的名分,这对商贾出身的钱家算是莫大的荣耀了。”娃娃脸上的表情一敛,天生的皇家威仪便自觉的流露,眼神中的那份坚持更是无容置疑。
“事情真的到了无可兜转的地步吗?”看着他的背影,钱凝风试图作着最后的努力。
“除非你想当我的娈童,否则就把你的孪生姐姐嫁到王府来,还有别想打歪主意。”隆禧蓝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兴奋,随即眼神暗了暗接着说“爱新觉罗家的王子绝对不会有那
种癖好。”
官字两个口,有理说不清,这回说理的可是天家子,口可比一般的官大多了。
屋外的庭院中早便被覆盖在茫茫白雪之下,大风吹过刮起雪花,情景由是凄凉。
钱家的前庭处堆满了由杭州知府送来的聘礼,一旁站着堆满笑意的杭州知府和刚进门的湖广总督鄂斋图。
“都来了。”一贯的笑意挂在隆禧那张让人想狠狠欺负一番的奶娃脸上,可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与娃娃脸毫不相称的雍容与老练。
在他一进前庭湖广总督鄂斋图便已经看到,于是快步上前“下官叩见王爷千岁。”
一旁的杭州知府在看到隆禧时完全呆住,不是因为他贵气过人,也不是因为那张稚气的娃娃脸,更不是因为他那双异族的蓝眸,而是因为他的相貌和前阵子与钱凝风打得火热的娈童长得一模一样。
“起来吧,东西准备得如何?”
“下官都办妥了,就等着王爷正式向钱小姐下聘。”鄂斋图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中没有一丝媚涎。
“那就好,东西都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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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夜深,但钱家的大厅依旧灯火通明,诺大的空间里堆满了用红布和红绳包裹的聘礼,数目之多、价值之高连生在大富之家的钱凝风也叹为观止。
环视四周尽是红色的聘礼,钱凝风的头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上那变一个钱家大小姐出来,即便她自己嫁进王府,可半光的头又如何解释呢?不断的在大厅里踱步,希望能想到解决的方法。
“姐姐出嫁,舍不得?”爽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个人影正从外面走进来,来人正是一向潇洒俊逸的柳行云。
“不是,只是……,说了你也不明白”真相差点便冲口而出,要是让眼前的柳行云知道她是女儿身,以他的牛脾气加死心眼,恐怕他是用强的要得到她。
“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修长的身形,俊美的相貌在烛光下由是耀眼。
“……”一阵沉默,钱凝风拿起桌上的酒壶“过来陪我喝两杯。”
“酒入愁肠愁更愁,你这又何必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来,干了这杯。”一只上好凝脂白玉杯盛满了香醇七里香,醇厚的酒香在诺大的空间里飘荡。
几杯黄汤下肚,钱凝风眯了眯眼睛,面对堆满客厅的聘礼有股想哭的冲动,左手举杯大声的吟诵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举动如此狂放,令一旁的柳行云十分担心,但数年来的相知相伴也熟知她的脾气,如果不想说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说的,所以也只好静静的坐在一旁守着她。
“行云你我相知数载,可曾了解过我?”眯了眯半醉的眼,钱凝风用温润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中有着难得的软弱。
“……”柳行云依旧沉默的看着她,良久过后他低低的对着还在借酒装疯的钱凝风说“你醉了。”
“一醉解千愁,钱家上下上百人,商号上上下下几千人都是靠我吃饭,我如何能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大小姐的婚事吗?”
“是,也不是。”双额泛着酒红,但口齿依旧清晰,双目却有些迷茫,的确是有点醉意了。“你走吧,不用陪我了,我疯过便好。”
难得柳行云听话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却走向桌子另一头的钱凝风。身形一晃,便站在她的背后,弯下腰从身后紧紧的抱住正在喝酒的她,嘴唇几乎是半含住她的耳垂,低声的对她说“不要苦了自己……”
话还没完,便突然搂住钱凝风急退数步,原本他们坐着的红木座椅上直直的插了几片树叶,在他怀中的钱凝风醉眼微眯,抬头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堆满了聘礼的大厅的中除了原本在对饮的钱凝风和柳行云外还站着一个人,来人一身白色长衫,衣摆在无风的大厅里轻轻的晃动,似乎有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环绕其中,指间还夹着一片树叶,脸上的表情虽然在笑,可笑意一点也没有延续到眼中。
“夜深了,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隆禧虽然在笑,可冷冷的声音却与表情相异,眼睛紧紧地盯着环在她腰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