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一把满头的汗水,易建明迅速向前跑去,这里地处偏僻,最近的电话亭在至少要走30分钟的加油站边,如果再不快点,孟矣昶回来发现自己不在,肯定会非常麻烦。
大叔。你一定要等我。
易建明奋力跑着,心跳鼓荡在胸腔,每每叩击一下,呼吸也随之加紧。
月亮渐渐隐没到云层之后,扑面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泼洒的墨汁,浓浓淡淡地把最后一缕星光也遮住。
他觉得自己正奔跑在没有尽头的黑暗洞|穴里,前方似有灯火,一寸寸接近,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到达加油站的时候,易建明一口气蹿到电话亭前面,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拿起听筒,挣扎地站稳,投币,拨号,烂熟于心的11位数字,听对面发出长长的嘟声,一声,两声,三声,易建明曲起食指难耐地敲打电话,心里似有猫爪在抓,快接电话啊,大叔。
一直到第十声,无人接听。他开始体会到缓缓上升的冰凉绝望。
不死心地再次拨号,等待持续的长音。
嘟———嘟———嘟———
还是无人接听,易建明仍然握着听筒不肯放手,不断地redail。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斜刺里从后方伸出,强硬地从他手里抢过听筒狠狠地挂上。
易建明转过头来,男人没有戴墨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蕴满怒意。
月亮再次从云层中跃出,笼罩一层淡淡的光晕,把一切照的格外分明。
“你还真是不安分,如果孟先生发现,你说他会怎么做?”
男人一把按住易建明的肩膀,把他固定在电话亭上,漆黑的瞳孔瞪视着他。
易建明没有说话,感觉得到蒋思凡指掌下暴涨的愤怒,感觉得到男人在自己肩膀上渐渐施力,他只是阖上眼睛,偏过头,沉默地,不再看他。
“告诉我,这次你又想找谁?那个大明星么?”蒋思凡此刻很庆幸今天去问候了蔺今,因此才能在回来的路上瞥见出逃的天使。
月华如水,男孩形容狼狈地靠在电话亭上,白皙的双颊沾染了许多泥土还有一些细小的擦伤,略有凉意的夜晚,他只着一件宽大的长袖T恤,更显得瘦削单薄。牛仔裤和胸前也沾了许多的泥土甚至是碎叶。他偏过头,不看对方,高高地仰首,露出洁白的侧颈。如同一位坚贞的革命者,也像一个出逃的公主。混合着清丽与落拓的气质,坦荡地站立在男人面前。
蒋思凡觉得自己有些被蛊惑了,袅娜夜色加上妩媚月华果然犹如醇酒,无一不是乱性的。
“如果是蔺今,劝你就不要白费力气,我刚去拜访过他,欢迎他来探望你。”
蒋思凡望着男孩颤抖的长睫,无不恶毒地说。
“你!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易建明在他话未落音立刻睁开眼睛,水光潋滟的眸子,定定在望着他。
为什么?
蒋思凡一把推到他,贴上他的脸,伸出手来。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意料中的拳头没有袭来,男人的手只是轻柔地掠过自己的颊,擦伤的额头,到达脖子,冰凉的手指。鸡皮疙瘩一粒粒浮起。
“为什么?”易建明忍住不适,继续发问。
“因为这个!”
嘴唇在一瞬间被准确地袭击,和自己一样冰凉的嘴唇,缠绵地吻上他的唇角,当易建明意识到被强吻的时候想大声质问,却被蒋思凡抓住时机用力攫住,舌尖入侵,大力地吸吮,舔舐。
蒋思凡沉溺于男孩口腔内的高温,用力地卷起他逃避的舌尖,一直吻到易建明毫无招架之力,几欲窒息,身体徐徐软倒。
蒋思凡单手环住他的腰,把男孩死死按在怀里,他清楚地感受得到自己的火热激|情,正如火焰般一小簇一小簇往下蔓延。
“放开我!放……”男人的拥抱让易建明有点透不过气。他想大声疾呼,却再次被吻住。
男人的眼睛里燃烧着明明白白的情欲,危险的情欲。
蒋思凡凝视着奋力反抗的男孩,他的T恤凌乱,领口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一小块锁骨的肌肤,洁白的闪动着瓷器般的光泽,引人凌虐的脆弱气质。
不知道他和蔺今在床上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旖旎光景?
蒋思凡加重力道啃噬,恨恨地想。
“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叹息地碾上他的唇,堵住他即将出口的质问,一手牢牢锁住他的腰,一手摸上他的后颈轻轻抚摸,然后,一记手刀下去,男孩立时软倒在他怀里。
“孟,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轻轻抱起他,放到车里,易建明昏迷的样子脆弱得像一张纸片。蒋思凡再次俯身不断地亲吻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渐渐清明。
“这次我怎么会让你轻易逃开。”
扭动车匙,汽车立刻绝尘而去。
午夜的加油站,万籁俱寂,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已经随风远远而去。
公用电话亭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风大了起来,和着无人接听的铃声,电话线在风中寂寞地摆荡着,良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搭理。
蒋思凡抱着易建明走进孟家大宅,男孩很轻,他轻轻躺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呼吸的暖暖气息喷洒在他胸前,仿佛一只小暖炉,缓缓地熨烫着有些冰冷的心脏。除了呼吸,易建明暴露在外的所有肌肤都泛着瓷白的冰凉。蒋思凡紧了紧手臂,有些迷惑地再次垂首,想亲吻他的脖颈。
“思凡,如果过了12点你再不回来,我打算报警说你诱拐。”孟矣昶的声音在静谧的院子里,自背后鬼魅一般响起,惊得蒋思凡有些手软,差点一个不稳把怀里的人摔到地上。
“我……”他嗫嚅着,冷汗一滴滴淌满了后背。
孟矣昶走到他面前,轻轻击掌,保镖迅速从蒋思凡手里接过易建明。
“你下去吧,安置好小少爷,再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伤?”
待仆人们退下之后,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蒋思凡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你们是在合演出逃的茱丽叶么?”孟矣昶微笑着靠近他,蒋思凡没有说话,他感觉得到自己全身已经被冷汗包围。
“思凡,我一直以为你很值得信任。”冰凉的手指抚上肩头。孟矣昶张开五指捏住他的肩胛,轻轻一施力,微微锉动。感到蒋思凡身体重重地抖动一下,冷汗立时浸透了衣服。
“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也不管你对小孟有什么心思,做好一个下属该有的本分,知道么?”
“知道。”蒋思凡低下头,低低回答,他也只能这样回答。
“很好。帮我去找这个人,带到这里来。”孟矣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蒋思凡被一阵由肩胛蔓延至全身剧痛击倒,肩膀好像不是自己的。
孟矣昶递给他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蔺今的生活照。
蒋思凡定定地看着照片,再看看孟矣昶,男人只是云淡风清地双手交握于胸望着自己,一种不知名的恐惧爬上脊背,汗水涔涔而下。
究竟还有哪些事情,是这个男人不知道的?
又或者,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
孟矣昶把照片插进他胸前的口袋,再次靠近他的耳边,呼吸喷洒在耳际,粘腻的触感,
“这次不要让我失望。你下去吧。”
目送蒋思凡踌躇着踉踉跄跄地离开,孟矣昶笑了,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月色下,笑得舒心极了。
“你还真是个魔鬼。”长发的Jarry从廊柱后慢慢走出来,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他穿着孟矣昶的白色唐装,长发倾泻而下,像一只艳丽的鬼。他微笑着,擎着一瓶红酒,单手扣着两只酒杯,抛给孟矣昶一只,再帮他斟满,然后是自己的。
“很多事情不应该表现在表象,埋藏得越深我们越安全。蒋思凡是个不容小觑的年轻人,可惜还不够深沉,如果不捏到他的七寸,又怎么能好好控制?”
孟矣昶对月举杯朗声回答,猩红的液体在酒杯底荡漾,透过玻璃和手指的苍白颜色互相侵蚀。
“那你的七寸又是,易建明?”
“照你这么理解,你的七寸是,蔺今?”
“呵呵。”
“呵呵。”
“Cheers!”碰杯的声音格外清脆,在万籁俱寂的院落里轻轻炸向。
月光下,两个危险的男人相视而笑。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只黑色的影子,蝙蝠一般灵活地匍匐在屋瓦上,月亮照不到的角落里,只是静静地俯在那里,望着院子里举杯浅酌而后相携离去的两个男人,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长长叹息。
蔺今站在窗前一筹莫展,紧握着手机再次拨打,对方依然是长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傍晚遭遇的黑衣男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脑子里千万遍地反复播放,他的语调,神态,气势,没有任何一处表明这只是个玩笑。
脑子里,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莫可名状的心悸蔓延到心脏,蔺今只记得要跟何况请个长假立刻过去。
自从遭遇易建明,生活都好像都变成了一场电影,他们只能各就各位随着预备好的情节表演下去,无力反抗,亦只能妥协,又因着其中泛滥的丝丝温情而沉溺。
对面的摩天轮开始旋转闪烁,那些光和影交织在半空,遥远的世界。
蔺今在浴室呆了很久,冷热水交替打在身上,也无法浇熄心底焦躁的火焰。
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显示有错过十几通的电话,陌生的区号的座机。再次拨打过去却变成了无人接听。
蔺今很想知道,打电话的人,究竟是不是易建明。但是现在已经无从查起。
惟一的线索,是西塘。
黑衣男人口中的西塘,易建明在那里。
蔺今知道,那是有“越角人家”之称的千年江南古镇,似乎很久以前的第一部戏就是在那里取景。
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他可以依稀回忆起西塘长长的廊街,紧临着河水,弯弯曲曲,步入廊街,两岸水上人家和前呼后应的河埠。只是这样而已,时间转眼已经过去许多年,记忆中,西塘的乌篷轻舟、小桥流水、青瓦白墙、清新婉约,只余下脑海中的黑与白,在岁月中互消互融。
13年过去了,一直到今天,记忆深处只清晰地镌刻着两张脸,一张是蔺明的,他永远爱不起,更对不起的少年,另一张大概是易建明的,他正在想的,正在念的少年。
他很害怕,害怕易建明也会像蔺明一样变成过往的伤口,灰飞烟灭。
蔺今亦不想承认这是爱,爱情是很重的生命景观,它的玩命底线是伤害。
因此他也会伤害别人,同时被别人所伤害。
手机再次响起,蔺今猛地抓起,打开来,原来只是若儒的消息,稍稍失望跌落的心脏立时又由于其内容而狂跳不已,
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字:
西塘,孟家,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没有觉得我写的反派气势过强。两主角会显得很弱?
喜欢这样的大叔和小易么,后面我会增加他们的对手戏。
old townscapes
蔺今坐在车里,窗外又开始落雨。
雨水轻轻叩击着车窗玻璃,无数细而杂乱的透明线条,一律地向后划去,渐渐交织到一起,打开雨刷,天刚蒙蒙亮就上路,四周没有什么别的车辆,一路疾驶过去,地面又开始变得潮湿。路边零星的灯光把两边的树影倒影在上面,像一幅支离破碎的抽象画,车轮倾轧过,又恢复成湿漉漉的柏油路面。
黑衣男人昨晚凌晨打来电话,告诉他预定入住的旅馆名字,房间号码。男人的声音沙哑得过分,显得异常疲惫。待他想再继续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毅然挂线。
蔺今立即尝试联系若儒,拨号后等待,电话一直到耐心都快耗尽才接通,若儒的声音同样带着精疲力竭的嘶哑,几乎说不说来话的样子,
蔺今问他,你怎么得知小易的消息,你现在又在哪里?若儒回答,我在孟家附近,小易大概被人软禁了,他深深地叹息,现在电话里一言难尽,你来么?蔺今忙把黑衣男人的威胁和入住的地址告诉了他。他感到电话那一端的若儒特别怪异,明明是他的声音,却不复以往的啰嗦唠叨,他只是简单地嘱咐蔺今注意孟家,小心遇到记者,等蔺今到达之后他自然会去找他云云。
最后秦若儒对蔺今说了三个字,对不起,满怀着懊丧和歉疚的语调。随即迅速切断了通话。
蔺今很疑惑,为什么要道歉,你究竟哪里又对我不起?
满怀着疑虑和担忧上路,蔺今感到万分困顿,为失踪的易建明而焦躁,为秦若儒的那声“对不起”而疑惑。
自从那件事之后,自从正式成为演员遇到秦若儒之后,自从平安夜认识易建明之后,蔺今发现自己对周遭的人事已经漠然到了不能再漠然的程度。秦若儒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心思细腻的工作伙伴,他为自己挡掉所有没有必要的通告和采访,谨慎地挑选剧本广告,搭配各个场合的服饰。十年,他陪他经历了蔺今演艺生涯中最辉煌的十年,而自己呢,只是享受拥有一个事无巨细皆认真的经纪人的便利与呵护,如果没有若儒,蔺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演员而已。秦若儒工作之外的面目,他却从来没有好奇去探究及关心,或者是完全的漠不关心,他只知道,若儒少年时期移民去美国,是个纯GAY,除此以外,现在有没有亲人,有没有爱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一概不知。
易建明也一样,蔺今在他身上充分享受到被关怀,被拥抱,被需求的感觉,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而放肆地纠缠在一起,而蔺今却连他究竟是几岁,家在哪里,他的爱好与憎恶全部一无所知。昨天之前,他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他,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笑话,如果这算是爱的话,那么蔺今的爱情,只接受付出,不想去回报的爱情,是谁也不屑去得到的吧。
这个世界上了,除了蔺明,蔺今已经没法去正常地爱上任何一个人。其实爱上蔺明本身也是不正常的。这个名字,已经盘踞在心头十多年,如同一只手,把心脏不断地狠狠握紧再握紧,能苟延残喘地跳动已经不易又遑论爱情?
蔺今想到这里,一拳狠狠击打在挡风玻璃上。手下一滑,方向盘偏离了掌控,汽车差点撞上高速公路的防护栏。
那么如果,这也不算爱,现在自己是赶去做什么呢?
到达的时已经是正午,蔺今没有时间去欣赏西塘古镇雨中的婉约风景,他很疲惫,非常疲惫,踏入预定的旅馆大门,两条腿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再也迈不动步子。幸好是雨天,不在旅游黄金周,游客相对平时少了很多,蔺今得以不需什么变装地在这里走来走去,但是也有不少眼尖的游客望着他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是不是大明星蔺今?”
“骗人的吧,人家指不定去了嘎纳哦。”
…………
匆匆办好入住手续,走进房间,锁上门,他深深吸口气,仰面躺倒在床上,困意迅速由顶至踵包围,四月的古镇,十足的凉意,蔺今连被子都忘记盖上,也没有脱鞋,就这样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满室昏暗,蔺今侧头看窗外,依然是烟雨蒙蒙,只是天色暗沉了下来,窗口临着廊街,房间在三楼,躺在床上就可以听到细细的流水以及游船拍浆的声音。蔺今动一动身体,觉得有些沉重,这才发现,身上搭着一床被子,厚厚的,很温暖,鞋也被人细心地脱掉了。
“醒了么?”
转过头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