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飞烟懊恼不该用言辞激怒他,忍不住伤心地轻轻啜泣起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尉杰已经被你气得七窍生烟,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何不高抬贵手?”
“不要高估了你的身价,对付尉杰需要的是武器;至于你,做个陪葬的陶佣或许可以勉强凑凑数。”他苛刻的话语,从不吝惜去刺伤她。
穆飞烟一口气提上来,又艰困地咽回去。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的理智已经被仇恨所掩盖,而她只是个无辜的、倒霉的小可怜。
“杀了我。”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求死以明志。
“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他略松手,笑睇她不驯的眸。
尽管他冷血地一味嘲弄,穆飞烟倔强的五官并未因此变得颓丧苦恼,现出哀容以求饶;相反的,她澄寒的水眸仍顽固地一瞬也不瞬的定视他,与他潜藏的阴狠相抗衡。
仇雁申则对她的咬牙切齿视若无睹,狎近她身畔,解除她的“武装”。即将到手的猎物,岂容违拗?
“尉杰此去,必会调派大队人马前来围剿你,你……还是快走吧。”她蓦然明白他执意纠葛的用意,不过是为了满足被掠夺者制敌机先的那股酣畅,复仇的怒焰烧红了他的眼,而她只是这场杀戮的祭品。
为了保住完璧之身,她唯有转移话题,看他能否就此作罢。
“不赖嘛,开始懂得关心我了。”穆飞烟的恫吓并没起任何作用,他粗暴的双手照样横行……
他俯身,放浪地啃咬她颈上的雪肌,恣意在上头烙下一个又一个印痕。
“别,别这样好吗?”她无奈地恳求。
他要怎样的女人何愁没有?穆飞烟见过无双、苡婕和诸多女子看他的目光,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有一大票天香国色的女子投怀送抱,为何偏要拴住她、欺凌她?
仇雁申的大手占有地横压在她急遽起伏的胸脯上,鼻息不断喷出的热气搔拂着她柔嫩的耳背和颈项。
穆飞烟决计不知道,她其实是仇雁申这生碰过的第一个女人。由于心存报复,又急于泄恨,使出的手段与火力竟由挑衅转为致命的撩拨。结果是不止撩拨穆飞烟,也撩拨他自己。
“还痴心想为尉杰守节?我成全你。”他把一柄匕首揿入她掌中。“等我完事之后,用它取下我的项上人头,回去向尉杰邀功,保证他立即娶你为正室夫人。”
穆飞烟被他的话吓得惊疑未定,他已将脸面埋入她微贲暖馨的胸前。
穴道被制,穆飞烟原已僵硬地动弹不得,这会儿更是全身酥麻。他气急败坏又狂乱地索取,从一开始的野烈粗猛逐渐转为温柔摩挲。
当察觉她股沟间的湿热时,他志得意满地莞尔。“不如我想像的三贞九烈嘛,或者,你已经违背心意的爱上我了。”
穆飞烟俏脸蓦地通红。“你——”她本欲厉声责骂的口,因着他直捣禁地的拨弄,倏而转为低低的吟哦。
她无助地望着身上的男人。他眼中有炙人的火苗。
不要在这儿呀!她心中暗自呐喊。
光天化日,莽莽繁树。阳光正透过婆娑的叶子间隙,洒满两人一身。天地尽是窥伺者。是这般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他想通她野合?
委屈的、受辱的她默然让泪雾模糊双眸。她咬紧牙根不让口中逸出半丝呻吟。
“我低估你了。”和前次一样,他在紧要关头总能克制地撒手。是不想要她,还是强自隐忍?
穆飞烟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懒得去猜。她只是定定的望着他,望着他眼底眉间迅速闪掠的痛楚。为什么?得逞蛮欲,他应该高兴才对呀。
仇雁申解开她的穴道,让她整肃衣着,一手仍眷恋地抚着她匀称的大腿。
“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正确说法该是“矛盾”。他是个拼命和欲望、理智交战的夹心人。
穆飞烟移开他的手。他干脆乘势紧握她的细白柔荑。良久,才不舍地松开。
“你走,走得越远越好,今生今世别再让我见到你。”他背过脸,摆了一个“不送”的手势,要她自便。
穆飞烟安安静静的把弄乱的衣衫拉整,滑下巨石,走到他面前。
“我不会走太远的,一旦逮着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报仇。”一个女人受此奇耻大辱,焉能一走了之。
“刀在你手中,你有的是机会。”仇雁申不回头不回眸,任她处置。
“真以为我不敢?”她吸一口气将刀刃高高举起,挣扎半晌,复怅落跌宕。
她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呢?柔肠霎时百转,她悲惶地掩面离去。
第五章
仇雁申一走入大厅,在座的四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除了戚武雄,尚有负责商务的易云、船运的狄任之、和镖局的成桐。他身边尽是些精采出色的人物,替他统筹庞大的家业。
这些人身上一致散发着沉肃的气息,与锐利几可伤人的眼眸。他们尽管态度从容,神情和悦,但依然透着危险的气息。
仇雁申只朝他们略略地点个头。在这群英雄豪杰之中,他依然最耀眼,轻易主导一切。
“禀少爷。”狄任之首先发言。“尉杰带领三百士兵,乔装成地痞流氓,捣毁咱们十几艘大船。”
“他是卑鄙小人,不敢和咱们正面交锋,专用下三滥手法挑咱们的场子。”易云气愤填膺,一掌击向桌面,将茶碗震得半天高。
“少爷,姑息适足以养奸,咱们——”
仇雁申抬头望去,以一记厉芒制止了成桐的建议。
他一身湿冷,想是刚从外头回来,那灰涩的面孔,仿佛山雨欲来般,教人胆颤心惊。
“我会处理。”他闷声地跨出大门。
无须追问,大伙儿已猜到他可能去的地方。
别人运筹于帷幄,他则谋划于厨房。
戚武雄等人追随其后,满怀戒慎但欣喜地环列在厨房外,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片刻,里面传出锅铲的碰撞声,众皆放下心中悬宕的巨石,眉开眼笑。这代表他家少主已经拟出对策,得以击溃尉杰的寻衅和破坏;另外则表示,他们马上有餐美味佳肴得以大快朵颐了。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一道道教人垂涎的菜肴,遣人自厨房端出。
戚武雄叫人备一碗筷,只等仇雁申出来,大伙儿边吃边商讨大事。然,等了许久,菜式已满满摆了两大桌,却仍不见他的人影。
什么事情要他在厨房待那么久?成桐和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头皮发麻,却理不出个头绪。
“是为了姓穆那个丫头。”戚武雄平静的语调中,夹杂着深深的忧虑。
“稀奇。少主总算动了凡心,可喜可贺。”狄任之倒是拍手叫好。
算算年岁,仇雁申也老大不小了,娶妻生子乃天经地义的事,不晓得戚武雄干么愁眉苦脸。
“问题出在那位穆姑娘身上。”向来少言的易云直指问题核心,道破了仇雁申和众人的焦虑。
穆飞烟身兼多重身份,既是杀手,又是权臣之女,更是尉杰的未婚妻。仇雁申理当拒她于千里之外,却不料泥足暗陷,对她倾心狂恋。
足以令这四位首脑人物忧心的,正是仇雁申一反常态的举止。以往他对一干女子连正眼也不看,即使逢场作戏,一夜春情都不屑为之;而今日他居然三番两次因那女子萦怀失据,大大违反了他冷若寒冰的处世原则。
“有方法可以解决吗?”乐观的狄任之仍是一派天真。女人嘛,不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纵然是皇亲国戚、千金小姐,也得遵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呀!
“有。”戚武雄以坚毅的语气道。“杀了她。”
“这么严重?”众人皆是一愕。
殊不知,仇雁申惹上穆飞烟,即等于向尉杰无远弗届的权势下战书。过往地委屈求全藏身宜春苑充当一名没没无闻的庖丁,尉杰都不肯放过他了,如今心上人被辱,难道他会不卯足全力,扫荡“寄傲”旗下的所有产业,乃至仇雁申的性命?
仇家虽为官宦世家,历代祖先皆有功于朝廷,家世尊贵而显赫。可,那是在他家少主赴巴国五族,缉捕北冥教主之前,现在尽管仍是十里洋场举足轻重的巨贾,但因朝廷蓄意打压,处处作梗,逼得他们不得不化明为暗,权势地位自然如江河日下,大不如前。
谁敢否认这回尉杰掀他们的场子不是公报私仇,挟怨而来?
“我认为该杀的人是尉杰。”江湖中人最讲究义理,也最痛恨背德忘恩之人。若非戚武雄一再劝阻,成桐早就杀进皇宫大内,将尉杰碎尸万段了。
“我赞成。”易云跟着附和。“擒贼擒王方能一劳永逸。”
“胡涂!杀了他不等于向汉皇宣战。”’戚武雄老谋深算,绝不容许他们大胆冒进。
“有何不可?朝廷老早视咱们为眼中钉,杀鸡儆猴以杜绝后患。”
“是啊,一味忍让,反叫尉杰看扁咱们,是该反击求存的时候。”狄任之笑嘻嘻地又道:“少主若有意娶穆飞烟为妻,咱们就应鼎力促成。唉!寄傲山庄多久没办喜事了,光想就教人一兴奋。”
“你们简直……”戚武雄辩不过他们,也觉得他们说的话自有几分道理,虽仍忧心忡忡,亦不再加以反对。
“穆飞烟人呢?”成桐惊问。
记得东厢庭院起火那天,仇雁申说过要纵火之人付出高昂的代价。后来经过仔细勘察,元凶正是穆飞烟,难不成……他冲冠一怒,了结了她?
“在‘寄怀楼’。”戚武雄为确保仇雁申的安全,曾派出六员轻功卓绝的心腹,亦步亦趋地跟踪他身后。穆飞烟一离开密树林,便被他们给软硬兼施地接往另一爿别馆安置。
“既然人都接来了,还不赶紧张罗喜事?”狄任之摩拳擦掌,巴不得现在就有喜酒喝。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少主没示意之前,谁都不许给我找麻烦。”戚武雄到底是元老级人物,一句话便将其他三人震得死死的。
* * *
穆飞烟在楼外一处花团锦簇的园子踯躅,去留的问题困住她怅怅落落的心绪。
离开,上哪儿去呢?回到京城家中,如何向父母高堂交代?尉杰还会要她吗?
苦心孤诣换来的却是罗愁绮恨。凭谁诉?
在此世间,如此星夜里,只有她,心如明镜,情似轻烟,前尘旧梦柔柔牵扯。
为什么不走?这个问题她自问了无数次,始终找不出答案。事实上答案就在她心底,只是不敢也不愿面对罢了。
思及此,穆飞烟凄惋地苦笑,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星辰苍茫,如涛的思绪,令她困囿愁城。
“你为什么又回来?”
乍闻一声冷冷的娇斥,穆飞烟下意识地星眸回望声音来源处。是昨日那位蒙面女子,她伫立在十尺外的一棵大树下,手执武器,轻蔑地瞪着她。
“不可以吗?”穆飞烟不喜欢她趾高气扬的语气,掉头便想离去。
“慢着!”蒙面女子将利刀横在她面前,目中火光四射。“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走不迟。”
这声音恁地熟悉,她莫非是旧识?
穆飞烟瞟着她的剑,移向她仅露三分之一的面庞,细细打量,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凭什么我要回答你的问题?”她已被尉杰削去职权,即使这蒙面女子是朝廷派来的密使,她也没必要听任她的支使。
“凭这个。”她抖动了一下亮晃晃的利剑。“我问你,你真的移情别恋,准备要嫁给仇雁申了吗?”
莫须有的事,叫她怎么回答?
“我私人的感情归宿,不劳你过问。”穆飞烟旋了几个身,蒙面女子的长剑均紧追不舍。
“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真是无耻!”
如此诋毁虽是无的放矢,却意外地击中穆飞烟的伤心处。只见她身子一僵,怔在当场,手足无措地。
“让我说中了?”蒙面女子逸出一抹包藏祸心的笑声。“可惜皇上对你信任有加,尉将军祝你如掌上至宝,没想到你竟然狠心让他肝肠寸断。知道吗?你在这儿逍遥快乐的同时,他正苦不堪言的藉酒浇愁,自暴自弃得不成人样。”
“不可能。”尉杰一向刚强自若,从来不需要儿女私情的累赘。女子描述的情景,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不可能?你该了解他是个面冷心热的男子,就算是铮铮铁汉,也有柔情软弱的一面。何况,他那么爱你!”
穆飞烟僵直地怅然跌坐。她是不是听错了?那日他离去时的浇薄寡恩,真是故意伪装的坚强?
他依然爱她?该高兴抑或伤心?是情到浓时情转薄?还是……
情天是女娲补的,恨海是精卫填的。一生爱一个人是绝对的真理。那么,她该爱的人是谁?
“回去看看他吧,他好可怜,茶不思饭不想,形销骨立的,叫人看了都心酸。”蒙面女子舌粲莲花,说得她心旌动摇。
良久,她笑面轻浅,含着荧荧泪珠。
“告诉我你是谁,为何这么了解他?”她和尉杰相识数年,定亲两年,似乎仍不及对方所知道的十分之一。
莫非是尉杰不为人知的红粉知己?
“我叫程小楼,是他的部属,原为西宫承干殿的守卫,幸蒙尉将军擢拔——”
“胡扯!你一名女流,如何守卫承干宫?”说谎也不打草稿。
穆飞烟冷眼扫向她——适逢皓月破云而出,灿亮天光下,她几乎就要认出对方了。
“我乃顶替入宫,女扮男装……不信,你自可去向尉将军查证。”程小楼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水,嗓音变得有些哽咽。“回去吧,他真的需要你,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爱你了。那个仇雁申是朝廷捉拿的要犯,他能给你什么?或许你还不知道他的人品有多低下;一个好人会无缘无故跑到烟花之地当厨子?哼!他蹂躏糟蹋过的女子,没有上百个也有数十个。他真的很坏,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蒙面女子鼓起如簧之舌,极力游说要让穆飞烟死心离去,就在这时,穆飞烟陡然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难怪她会这么不希望任何女子留在仇雁申身旁。
一切全是为了争风吃醋。
穆飞烟心里暗暗窃笑,表面上则不动声色。
“程姑娘好厉害的查访功夫,短短一、两个月,连仇雁申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我只是很纳闷,既然你有这么多机会接近他,何不乘隙杀了他?”
“因为……”程小楼支吾了一阵,才道:“我武功没他强,怎么杀他?就像你,你还不是前功尽弃。”
阵阵痛楚直刺穆飞烟的心窝,她是不能还是不肯?仇雁申不会对她用情的,这么简单的事还看不出来吗?她在等什么?渴望什么?笨呵!
程小楼并不明白穆飞烟内心的转折挣扎,仍然一个劲的说道:“乘仇雁申尚未发现你之前赶快离开,我已经帮你备好马车,车夫会直接送你到尉大人那儿。”程小楼一刻也不想让穆飞烟耽搁,干脆动手拉她。
“不,我不要回尉杰那儿。我走便是,至于上哪儿去,则是我的自由。”她格开程小楼,直往前迈出。
“不行,除了尉将军那儿,你什么地方都不准去。”程小楼很坚持,不惜拿剑相向。
穆飞烟倏然敛容。“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再要罗嗦,我就赖在这儿,看你能奈我何?”
“敬酒不吃吃罚酒。”程小楼毫不客气地举剑刺了过去——
“啊!”穆飞烟一时迟滞身形,险些挂了彩。“为何非要将我送交尉杰?”
“因为你只有回到尉将军身旁,才能确保仇雁申找不到你。”
原来如此。
对方的目的不在撮合她和尉杰,而在分离她和仇雁申。如此昭然若揭的机心,她怎会看不出来。
“你多虑了,离开此地我自会找一个隐密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无论谁都不见。这样你放心了吧?”她已经够委屈了,难道还不行?
“这……还是不妥,仇雁申神通广大,手底下眼线众多,你躲不了他的。”剑光一闪,冰冷的剑身已架在穆飞烟肩上。“走,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穆飞烟犹趑趄难决,达达的马蹄溘然响自庭外,须臾仿佛已逼至园中。
程小楼慌忙拾剑入鞘,转身欲逃时,骇见仇雁申颀长的身量已出现在唯一入口月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