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婷拿着梳子的手，愣了一下。“呃？我爸？”
“对呀！妳怎么了？ 段震看到赵婷脸色大变，觉得相当奇怪！
“没什么……”她放下梳子，她从没想到过她父亲会去找段震。
段震走过去，搂着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们谈些什么。”赵婷不解为何父亲会去找段震呢？内心有些浮动。
段震抱她回床上坐着。”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问妳的近况而已。”岳父若是真的担心，应该是要去问赵婷本人，为何来问他呢？这时他愈想愈不对劲。
他试探地问：“岳父好奇怪喔！我们结婚这么久，他都没来看过妳。”
“没有必要嘛！他很忙的。”是的，再也没有必要了，她不承认他。
“他很忙，但总会回家的，妳看我们要不要挑一天回妳家？”
“不用麻烦了！”她故作淡然地道，那个家在她出阁的那天就已不是她家了。
段震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赵婷，妳眼岳父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都很奇怪！”
“你太多心了！”讲起父亲，她不免就想到当初被迫结婚的事，那是她最不愿想起的，尤其在他们相处得这么好的时候。
“若不是一开始忙着适应我们的婚姻，而没有注意到岳父的事，我不会没发现你们之间的怪异。”段震提出他的疑问。
看到他坚定的目光，她不想提起那些伤心事。“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你们之间的问题，是妳当初不嫁的原因？”段震这时才想起那档事，当初没追问她，是因不知道如何问起，但如今他的脑子慢慢清醒，不免把两件事连接在一起。
赵婷撇过脸，内心起浮不定，她的怨言，让段震更加的肯定，他放柔声音道：“赵婷，妳想谈谈？”
“不！我不想谈。”她倔强地吼道。
“赵婷，我们是夫妻，夫妻是共同体，我不希望看到你们父女反目成仇！”
赵婷凄楚地笑着。“反目成仇？说得好，只是我们早就如此，那场婚姻只是个催化剂而已。”
“赵婷，”段震吃惊地看着她不轻易掉的泪水，心疼又不解地望着她，不知道为何他们有这么大的心结。
“不要看我！”赵婷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她发誓不再为了父亲的无情哭了，但她没办法，她好累，好累没有人可以分担她的委屈和心事。
“婷……”段震轻叹一口气，不顾她的反抗，硬是把她拥入怀中，他舍不得她哭，却又没办法制止她，因为他知道她需要好好地发泄一场。
对于父亲的绝情，她知道她应该狠下心扉，无动于衷，但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呀！
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仍是不能洒脱自在，心中的结永远存在；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没办法去抛弃一切。
“对不起……我该多有耐心点，等妳平静点才跟妳谈的！”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带着歉意地安抚她。
“谈？哈！”颗破碎的心，如何挽回……”赵婷含泪地摇头，因为她被伤得太深也太久了。
“抱歉，我是最不想惹妳哭的，对不起……”段震捧着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他不应太过急切。”但我真的想了解妳的一切；我想尽一切努力来缩小你们之间的鸿沟。”
赵婷吸吸鼻子望着他，被他的话弄得泪流得更多。
她是气他的，她觉得自己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让她感到好无助，但怒火碰到他怜惜的脸，就降了几分。她真是太爱他了，爱到无可自拔，而他的疼惜同样地温暖了她的一颗冰凉的心，她的心渐渐摇动，心中构筑的藩篱也渐剥落、倾圮……
舒服地偎在他的怀中，这是她近日来最大的习惯，看到他一脸疼惜的脸庞，她拭着泪，强自坚强地开口。“抱歉，我不该吼你的；既然这件事已起了头，那就今日谈吧！”
“妳确定？”段震犹豫地开口，他不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去勉强她。
“嗯，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可损失了。”她苍白一笑，娓娓地将她与父亲之间的陌生情愫、彼此的互相伤害全都道出。
段震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听她说完这一切，才轻柔地道：“恨他吗？”
赵婷凝视着远方道：“是的，我恨他！恨他太爱我母亲、恨他在能多爱我一点，因为母亲去世我也是同样的伤心。我期待他能多关心我一些些就好了，我要的并不多，但他迟迟没有回应，只沈醉在他的回忆中……”
“妳恨他逼妳嫁人吗？”他由衷地想听到她的答案。
“是的！”赵婷不犹豫地开口。”并非对象是你的缘故，只因我想要一份单纯又平稳的婚姻，而不是这种门当户对的八股婚姻。”
“如果说他的出发点是因为爱妳，妳会相信吗？
“不，我才不相信，何况那晚了快十年！”
“赵婷，别太急着下结论，他荒唐了近十年，今年他总算清醒了，他自责这些年来亏待妳，但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妳时，又发现公司已摇摇欲坠，他只好先放下妳的事，挽救公司，因为公司已濒临破产边缘……”
“你骗人，我家怎么会破产？”赵婷根本不相信，这个谎扯得太不高明了。
“我没有骗妳，先前妳父亲来找我之后，我有同我爸提过，他才告诉我现今赵家的状况。主因当然是妳父亲不管事太久，公司内部接续出了问题，形成骨牌效应，公司的营运愈来愈糟，不少人纷纷跳槽，公司没有支柱了，自然渐渐败坏到今日的地步。”
“你一定是为了帮我父亲而在骗我，我才不相信。”
“妳应该相信的，因为妳父亲快走投无路了，偏偏他不肯跟我父亲要求支持，现在他手边已没有多少资金可调用，破产恐怕是早晚的事。”
赵婷一时心慌意乱，这可能吗？”段震，告诉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妳家的别墅都转手卖了，目前赵家大宅也抵押出去，妳说我会骗妳吗？”段震没有告诉她的事是赵家的别墅虽卖掉了，但都被他父亲间接收购了下来，他父亲表面上无动于衷，却在背后默默地帮赵强。
“我的天呀！”连她家都抵押了，那这事不假了，为何父亲都不说呢？赵婷拿了皮包冲出门。“我要回家一趟。”
段震没有拦她，他们父女是应该好好谈谈。
第十章
赵婷结婚后就不曾回到赵宅来，但她没料到赵宅竟是这么的冷清，四周的树叶散落满地，竟没人扫。她拿了钥匙径自进了大门，一路进门，觉得这里变得好多、也好陌生。
“林妈？”她走进客厅喊着，竟发现没半个人影，难道段震说的全是真的，赵家快破产了。
良久一个声音自后头细细传来。“是谁呀？”
“林妈！是我。”
“小姐！妳怎么回来了？”林妈吃惊地喊着。
“我回来看妳了，妳好不好？”她觉得对不起林妈，竟然没有跟她联络，连家里变成这样都不知道。
“我……”林妈迟疑地看着她，老爷并不希望小姐知道家里的状况，这教她如何开口呢？
“家里的仆人呢？怎么都没看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赵婷握着她的手，催促着问。
“小姐，这个……”
“难道赵家真的破产？”
“小姐，妳知道了？”
“今天才知道，妳就别瞒我了。”
“妳婚后没多久，老爷裁减了家中三分之二的人，到上个月又裁了一批，最后根本没有几个人留在宅里，前几天，他们怕领不到薪水，纷纷跑光了。”她留下是因为她把赵家当成自个的家，所以愿意留下来，只是她老了，恐怕想帮也帮不了什么忙了。
“为何不跟我讲，我可以帮忙呀！”
“我也想，但是老爷不希望让妳知道、让妳担心。”
“为什么……”想想婚后她吃好的、用好的，而赵家却变成这副情形，她就无由地感到内疚万分。
“妳不会怪我和老爷吧！”
“不会的！林妈。”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不管。“我爸呢？”
“在公司里。”
“我去找他。”赵婷要她安心，使出门了。
＊ ＊ ＊
赵婷下了出租车，进入公司后，觉得公司异常的冷清，她看到前方有一个柜台，走了过去，那个人正低着头。“请问一下……”
“妳是来收钱的吗？抱歉公司没钱喔！”一个声音从书中发出来，却没有看她的意思。
柜台小姐穿着某学校的校服，看得出来是名工读生，手中拿着漫画，桌上摆着一大堆的零食，正跷着二郎腿。赵婷对着她直皱眉。“我不是来收钱的。”
那名女孩子这下才抬起头，上下打量她一番，打扮入时，根本像个千金小姐。“啧，名牌的皮包耶！”
赵婷不想多理她，只问：“我要找你们老板，麻烦帮我通知一下。”
“通知，不用了，公司没剩几个人，有前途的人都跑光了，只剩我们这些小猫在这里，我看妳自己进去就好了。”
赵婷听她这么说，也懒得跟她废话，径自地走了进去，她顺路看了里头的状况，显然很差，办公室真如那名女孩子讲得稀稀落落，剩下一些年纪大的男子，且全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看报、泡茶、聊天……她看了真是备感伤心，一个好好的公司，竟落成了今日的局面？
她沿路走着，最后到了董事长室，敲门进去后，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子后方，那人听到声音一脸沮丧地抬起头来，却没想到看到一张再熟稔不过的脸。“婷儿？”
赵婷看到那个落魄不堪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时，真的震慑住了，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变得这么多？那曾经意气勃发的父亲，如今竟变得如此苍老、窘困……
“妳怎么来了？”赵强走过来，惊讶她会跑来公司。
赵婷直视着他道：“公司都变成这样，为何还瞒着我呢？”
“妳都知道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商场上的人全知道了吧！
“嗯！”想到这一切，她感到无比的难过；而看到父亲苍老的面孔，她内心隐隐作痛，忍不住地开口。”虽然我说不要你再管我的事情，但家里发生这种大事，你至少也该让我知道啊，而不是一直瞒着我，难道你想瞒我一辈子吗？”
赵强无奈地瘫坐在沙发上。”今天公司会变成这种局面，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我有什么颜面告诉妳……”
“你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的呀！”
赵强苦笑着。“这是我一个做父亲的尊严，我不想让妳看不起我。”
“你情愿公司破产，也不告诉我、不让段家插手，我又会看起得你？”
“我……”
“我承认我之前对你很失望、很不谅解你，但我是赵家的人，你至少也该让我知道一下家中的状况，而不是由别人来告诉我，你知道那种被人摒弃在外的感觉吗？就像……”赵婷眼眶一红的开口。”就像母亲过世后，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感觉一样。”
“我……”赵强悔怨万分地道。”对于妳的事，我一直感到歉疚，我承认我在妳母亲死后很不关心妳，但是……”
“别说了，我来这里不是来听这个的！”一提到往事，赵婷的情绪就明显紊乱不堪，没有父爱又不算什么，她已不在乎了。
“婷儿，我知道妳不能原谅以前我对妳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我后来强迫妳嫁给段震，真的是希望妳过得很好，那是我唯一的愿望呀。”
“因为赵家快垮了，所以你要我嫁给权富一方的段家，那算什么关心嘛！”赵婷忍不住地低吼。”你知道吗？母亲过世后，我唯一所想要的、所渴望的是什么呢？我只希望你能多看我几眼、多关心、关心我而已，但你却硬把我嫁出去，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伤心吗？你知不知道呀！”
“婷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赵强眼眶红了起来，他这个父亲真的做得太失败了，以为他的抉择不会错，硬逼她出嫁。
“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却被你打破……”赵婷觉得自己太傻了，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偏偏她却没办法忘却这些事。
赵强垂起手头抖地看着她。“婷儿，妳会原谅我吗？原谅这个失败的父亲。”
赵婷看着他，硬是狠着心肠道：“不，我不会原谅你的！”
赵强低垂着头，绝望地瞪视着地板。”我该知道妳不会原谅我的，只怪我清醒得太晚，造成现在的局面，这都是我自己惹的……妳走吧！别管我了，段家会照顾妳的。”
赵婷忿忿不平地走掉，但走到一半又停住了脚，想起了段震的话：如果说他的出发点是因为爱妳，妳会相信？
他自责这些年来亏待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妳时，又发现公司已摇摇欲坠，他只好先放下妳的事，挽救公司，因为公司已濒临破产边缘……
父亲还是爱着她的？可能吗？她站在原地良久，泪水早已扑簌蔌地滑落。
她深望了办公室一眼，拭去泪水，再度走进门，鼓起勇气道：“老实告诉我一句话。”
“呃？”赵强以为她早走了，没想到她又折回来了。
“如果你敢说谎的话，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什么话？”
“你爱我吗？”
赵强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句话，他有些不解地开口。”妳怎么会怀疑这点呢？妳是我的女儿呀！”
“可是你讨厌我呀，你不喜欢碰我、不喜欢看到我呀！”赵婷有些哽咽地道。既然讲开了，她不在乎再心碎一次，她要有个答案才会死心。
赵强肩膀垂了下来。”我承认刚开始时，我看到妳的脸会受不了，因为妳太像妳的母亲了，但我怎么可能会去讨厌妳？”
“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你不想有我这个孩子。”赵婷楚楚可怜地道。
赵强哀伤地看着她。”我真的很对不起……或许以前是我在无意中让妳有这种感觉，但我真的没有这种意思，妳要相信我。”
赵婷迟疑地看着他，她能相信他吗？“是吗？真的是如此吗？”
“我爱妳呀！妳是我和妳母亲的宝贝，也是妳母亲留给我最亲密的人，我想挽回我们的关系，却没来得及在妳出阁前弥补妳一切，我好抱歉。”
赵婷眼眶溢满泪水，喜极而泣地投入他的怀中。”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赵强摇着头道。
“别说了，一切都不重要了。”赵婷心中已释然了，父亲仍是爱她的，她要知道的只是这一点。
良久后，赵婷觉得激动的情绪慢慢地抚平，父女俩拭着泪水，才平静了些。
赵婷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公司的危机。”爸爸，让我和段震来帮你。”
“不，不用了！”赵强听到她叫了他爸爸，心里感到好欣慰，她总算不再憎恨他了。
“我是你的女儿，为何不让我帮你？”赵婷有些难过地道。
“来不及了……”赵强已快放弃了。
“来得及的！绝对来得及的，只要愿意，没有什么事来不及的。”赵婷不死心地道。
“婷儿，别花心思了。”
“不，我不放弃，公司缺钱，我的信托基金可以帮一点忙。”
“不行，那是属于妳的钱。”他马上拒绝。
赵婷火大了。”你何必这么固执呢？若你觉得不妥可以当作是先向我借的，以后再还给我。”
“我……”
“爸，我愿意帮你、段震也会愿意的，我们是一家人啊！除非你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婷儿——”他话未说完，赵婷便阻断了他的话。
“赵家倒了，我不会怪你、更不会看轻你，但你若是死要面子，不让我们帮忙，而让公司倒了，我才会看轻你一辈子。”赵婷微怒地吼着，她终于知道她的固执源于谁了。
“妳……”赵强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不让我和段震帮你，我才会生气，看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我们父女的关系重要。”
“妳很让我为难……”
“是你太固执了。”
赵强轻叹口气，摆摆手。”我答应妳。”
“太好了。”赵婷安心地叫着。
“如果到最后公司真的一蹶不振……”
“我会照头你一辈子。”赵婷承诺着。
赵强欣慰地道：“谢谢。”
“不会的，反正段震养得起我们。”赵婷最后俏皮地道。
“他对妳真的很好。” 还好他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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