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帘盯着那鳞片,火色的鳞,却是凉飕飕的。
“好凉。”
“嫌凉?”当即浑身冒出炽烈旱息,骤起旱风吹得飞帘浑身火热干燥,盘桓在附近千年之长的重重祥云转眼间被蒸个一干二净,四季如春的空气瞬间变成像烈日暴晒中的沙漠。
飞帘甚至觉得脸皮都嘎吱嘎吱作响着干裂开来。
可飞帘没有制止他,只任他发泄般吹暴旱意,可怜马厩里的马被吓得噅噅直叫,险些没踢崩了厩棚。
九鸣不屑地瞟了一眼那群没用的天马,忽然,赤瞳中灵光一闪。
龇出来的勾牙,一贯的诡秘,一贯的狡诈。
“飞帘,我可是天骑,你怎么也不乘个便,带我出去遛个弯儿?”
飞帘愣了,少顷,未发一语。
一同两千年前,栽赃嫁祸借黑龙之手除去妖将姚诸时,那无声的默契。
飞帘,点头。
天帝坐在殿堂上,低头看着怒气冲冲的一众仙家,皱眉问道:“各位仙家,为何齐聚于此?”
鹤发童颜的南极仙翁一拄拐杖,上面大大的仙葫芦被他摇得直晃,禀道:“启禀陛下,微臣家中宅院,本种有无数灵丹妙草,昨日午后廉贞星君骑鸣蛇路过,却将那些草药旱至枯干!!其他也都罢了,可那株白玉灵芝草,微臣的童子每日取蓬莱初露润湿,足足三千年,如今成了焦炭!!望陛下替微臣作主啊!!”
仙翁气得白胡子都几乎翘起来,可身旁高出他两个头的巨灵神将满脸的怒气比之更甚,就听他洪钟声宏,震得大殿上众仙双耳嗡嗡:“陛下!!那廉贞星君带着鸣蛇经过臣府邸,本也没什么,可那鸣蛇一扇翅膀,吹出一股旱风,把臣府上珍藏的酒酿都给蒸光了!!那可是臣与酒仙好不容易讨来的佳酿啊,臣连一口都舍不得尝!求陛下作主!!”
往下那些仙家当即也一并嚷嚷起来,说的也不外是谁家的仙山宝地转眼间变成焦土赤地,谁人受王母娘娘赏赐的蟠桃被旱风吹至变成桃干等等等等……
天帝听着众仙诉苦连连,是又好气又好笑,皱起眉头转过脸去,朝一旁的贪狼星君道:“天枢,你倒是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贪狼星君无视周遭责难的眼神,坦然道:“微臣不知。”
南极仙翁忍不住哼道:“廉贞乃是七元星君之一,贪狼星君贵为魁首,焉有不知之理?”
贪狼看了他一眼,冷道:“鸣蛇乃上古旱兽,人间见则大旱,所到之处,自是草枯水竭。”他说得理所当然,那冷淡的语气便像在说南极仙翁连此等道理都不知晓,实在可笑,直把老头儿气得浑身发抖。
巨灵神将连忙大声说道:“那也不能在天宫乱晃吧?!”
“既是仙骑,不在天宫,又该在何处?”
“那、那……”巨灵神将一时语结。
倒是旁边一名仙人伶俐,马上道:“七元星君不是要下凡寻珠么?让廉贞星君带着鸣蛇一同下凡以作代步,岂非更好?”
“如此甚好!”“对!对!”
众仙连连附和,都向天帝请命,天帝凤目一敛,怒意冷凝,瞬时把众仙喧闹气氛给生生压了下去,一时间无人再敢言语。
此时贪狼却说话了,他走前一步:“鸣蛇虽受降服,但教化时短,不免难受控制,不若将鸣蛇交由廉贞看管,未知帝君意下如何?”
“呵呵……”天帝笑声虽轻,却叫人如浸冰水,浑身冷意难褪,“野性难驯吗?朕倒是想起之前有尾九头虺亦是不服天规,结果如何,朕一时忘了,贪狼星君能不能提醒一下朕?”
贪狼脸色一僵,然回答却丝毫不带半点犹豫。
“诛!”
浑身煞气直教众仙退避三舍,天帝却见开怀,摆摆手:“不过那鸣蛇业已降服,上天也有好生之德……也罢,便遂了众位卿家!”未待贪狼稍事松气,天帝声音骤冷如冰,“只不过若朕再闻凡间鸣蛇肆虐,邑地大旱,那条小蛇便不需再带回来了。天枢,你当知道该如何做吧?”
贪狼星君那张刚正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他的回答,依旧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动摇他刚毅的意志。
“臣知晓。”
尾声
渭水境内,多是横亘荒山,黄土地沟壑纵横,满目苍凉,然一入渭源,便见远山青翠,烟锁云拥,走近了更闻那鸟语花香,清泉叮咚,松涛阵阵,沙沙潺潺。群山不高却有灵气,水流不深却见清冽。俨然一派生机盎然。
此地有一山,名曰鸟鼠山,因山中鸟鼠同||||穴,鸟在外,鼠在内,相生无事故而得名。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鸟兽尽不见出,连啼叫声息都消失无踪,仿佛空山一般……
山顶,葱郁的灌木丛生,到处见野果串串,花挂繁华。
然赤红的颜色,在此之中依然引人瞩目。
就见那只妖怪大手一抓,拔下一串野果丢进嘴里嚼,还不到两口,便呸呸吐掉:“难吃……”
他看上去脾气甚差,不过也是难怪,整整一月,他们自黄河口一直觅源而上,走遍渭水流域,却不曾寻到所谓的五曜神珠,如今已到渭源之处。
九鸣一脚踩上一颗看上去有点像龟背的巨石,咬牙切齿:“那老乌龟八成是在糊弄我们!好大胆子,看我回头不把他做成红烧龟肉!!”
飞帘看了暴跳如雷的九鸣一眼,道:“那玄龟精应已离开天山脚下。”
想也知道了,被两只上古大妖折腾一番,险些没去了半条老命,那只老龟精怕是他们前脚走,后脚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九鸣没有半点自省,不屑冷哼:“要还是找不到,别说天山脚下,就算是溜到天脚底下,我也能把那老家伙给逮回来,活杀去壳,姜葱黄酒闷一锅!!”
飞帘瞅了他半晌,忽然凉凉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红发的妖怪当场把脚底下的石头给踩碎了。
“你除了这一句,难道没有别的了吗?!”虽然他性喜美食,可不见得每时每刻都要泡在食物堆里吧?好歹是上古妖怪,老这么问也不怕寒掺?!“老子是鸣蛇!!不是什么乌梢金钱白花大蟒!”
良久,飞帘受教地点头:“原来如此。”
几乎没把那条堂堂上古异兽的鸣蛇给气得吐血三升。
就在他们心不在焉地对话间,林中风声急啸,顷刻间骤然停顿,飞帘抬头,便见他们四周的树上,已立有五个人影,从上而下将他们团团围困。
“来者何人?竟敢闯入五曜使圣地?!”
为首者乃是一名素履皂绦,金冠束发的中年男人,此人面如冠玉,眉目清朗,颏下五绺长须飘飘,立于松枝之上,修长的身躯随风摇摆,飘然如仙。
他话音刚落,就闻另一棵树上一名金黄短褂,双目奇小,塌鼻猴腮的男子尖声叫道:“大哥你看,居然是两只妖怪!”
南面树上的翠衣仙娥嗔道:“想不到还有妖怪敢来犯我五曜圣地,不知是什么来头?”
北面树顶一个头戴斗笠不见面容,浑身漆黑如墨的人只是冷哼一声,不过看那身形,应也是一名男子。
一个魁梧的壮汉猛然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之重如同巨石震山,咆哮一声更是震耳欲聋:“尔等见了五曜使尊容,还不下拜?!”
九鸣瞥了他们一眼,回头去看飞帘,问他:“你认识他们?”
飞帘摇头。
“五曜不是天上星宿吗?”
“是。”
“那你怎会不认识?”
“岁星木德真君,荧惑火德真君,太白金德真君,辰星水德真君,镇星土德真君。我都认识。不过他们,我没见过。”
九鸣点头,恍然大悟状:“那么说来,他们几个,是西贝货咯!”
正中为首的中年男子闻言不禁大为吃惊,当即喝道:“大胆妖孽!竟敢诬蔑五曜尊使!”
“妖孽?嗯,不错,这话顺耳!”被骂作恶妖的妖怪居然非常得意,伸手过去拍拍身边的半妖,“听听,这才是神仙的口气,可不像你,没一句能唬人的。”
中年男子勃然大怒,喝问:“你们到底是何方妖物?”
“不是说神仙都有开天眼吗?怎么就没瞧出来我们是什么?这假得也未免太不地道了吧?”
那中年男子被九鸣三言两语气得面色又青又紫,又要维持风雅稳重的表相,只得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哼道:“笑话,我等尊使法力无边,焉能与你等小妖多作计较!”
飞帘看他们说了半天,不得要领,便走前一步,不说其他直问究竟:“你们可知道五曜神珠?”
中年男子略是一顿:“不知。”
可九鸣没有错过旁边那个魁梧汉子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还有那个翠衣仙娥的慌张,心中不由好笑:“我说飞帘,你这不是浪费唇舌吗?你都听他们自报家门是五曜使了,那劳什子的五曜神珠自然在他们身上了。”
中年男子被说中根本,不由怒起:“放肆!!”
他话音一落,旁边四人登时闪电般飞离原地,向二妖扑来……
“很明显,这宝珠没什么用处。”
红发妖怪咬了咬手中那枚五色珠子,身下坐的是刚才还叫嚣不已的几个伪仙堆叠起来的假山,“看来我们还得再找找了……”
飞帘木无表情,点头。
“要不再去找那只老乌龟问问?啊,顺便叫小乌龟给弄些好食吃!”
“他们已不在天山。”
“呵呵……只要还在地上,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阴险的妖怪显得志得意满。
飞帘想起老玄龟精看到他们时的脸上表情,不由摇头。
“对了,那赤金鞍一点用都没有,送给那只好宝的老乌龟不得了!”
一副小小天鞍便想锁住他鸣蛇大爷?!笑话!上天下地,除了飞帘那星魂所化的天魔锁还让他有几分忌惮,可就再没有其他能将他给困住。
“那是帝君御赐的……”
“山高皇帝远你没听说过?况且还是九重天外!管他那么多!!”
边说,边是翻身一变,化出硕大蛇身原形,仰起头张开黑色蝠翅,呼啸声作。
“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飞帘也不推辞,跃起落到他背上。
就听那蛇嘀咕:“我让你骑一回,今晚上你得让我骑了啊……”
飞帘耳里不弱,自然听得清楚。
僵尸脸没有表情,只吐出一句。
“好。”
鸣蛇闻言欢声磬名,长翅一展直上九霄。
背上的男人那木纳的嘴角,以极其微末的角度稍稍上挑,露出一个比没表情多那么一丁点表情的笑容。
说起来……
这个“骑”字,也是个学问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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