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她吹胡子瞪眼睛的俏模样,邵巡忍不住朗声大笑。
他敲敲她的头,趁她还没想出新的反驳话之前,快速抱她上马,准备带她先回客栈。
“你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到时你再告诉我,你要不要去洛阳揭穿你师姑骗你的秘密。”
“师……师姑才……才不会骗我!”她努力抗议道。
邵巡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官水心又气愤得开始结巴了。
※ ※ ※
“你骗我……”
三天后,他们两人果然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旅程。
“我骗你什么?”
“你说要好几天才会前往洛阳,现在才三天而已。”官水心呢喃道。
事实上,她根本还没考虑清楚,而邵巡又临时决定要提前出发,匆忙之中,她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我们何时动身有很大的差别吗?去洛阳是你的决定,我又没有强迫你。”邵巡笑得有点奸诈。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官水心还是觉得这个决定很匆促,虽然她一心一意要去参加考试,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违背师姑的交代,万一师姑知道她私自跑去洛阳,不晓得会不会恨生气?
她越想心头越是难安,也许她应该麻烦邵巡顺道绕到化善镇,她直接回渡尘庵去问问师姑的意见比较妥当。
“我实在不应该瞒着师姑跑去洛阳。”水心不安道。
“别担心,她们不会知道的。而且一到洛阳之后,你就会发现她们说的太夸张了。
“我去洛阳才不是为了证明这个,我是要让你知道,师姑说的是对的。”她辩解道。
“哦?”邵巡扬高双眉,兴致高昂地说:“既然如此,你有没有勇气和我打个赌?”
“打赌?”水心重复道,半转过身子瞧他。“你怎么可以叫我做这种事?师姑说过:‘十赌九输’,我才不要和你打赌。”
“那么你是认输喽?”邵巡例嘴笑道。“也好,反正我本来就会赢。”
“谁说我会输?我只是不想和你赌而已!”水心反驳道。
“我了解。”邵巡说道,将脸向前凑近她的面前,怪腔怪调的再次强调。“我真的了解。”
官水心斜睨着他,觉得他的话很刺耳。
“我才不……”
“哦,我真的——非常——了解。”他捏着她的鼻子,顽皮地逗她。
“不!你才不了解!”她喊道,他分明就是在嘲笑她没有胆量。“赌就赌!如果我赢了,你要怎么说?”
“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项要求。”
邵巡语带笑意,好玩的发现她鼓着腮帮子的模样,除了像被打肿脸的猪之外,也很像一只青蛙,而且是一只容易中激将法的青蛙。
“当真?”官水心显得有点得意,她知道修佛之人实在不应该跟他计较这个,但她就是无法忍受有人误解师姑。
“当真!”他保证。“不过,如果我赢了……”
“我也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项要求。”官水心很君子的允诺道,所谓人人平等嘛!邵巡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小白痴是个典型容易冲动行事的人,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她认输时的表情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完全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警觉地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一对骑马男女正进入视线范围,看样子他们准备停下马休息,邵巡也立刻拉缰急停,捂着宫水心的嘴,抱她下马。
官水心被他突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不断地扭着身体。
“嘘,不要出声。”邵巡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开捂嘴的手,拉着她、牵着马慢慢隐身在一旁的草丛后面。
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官水心也不由得好奇心大发,蹲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那对男女猛瞧。
“他们……是坏人吗?”官水心细声细语地问道,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离开。
“不是!”
“嘘,会被发现。”她以食指就口,要他小声点,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偷看那对男女的动静。
邵巡反过身坐着,注意力已被转移,他发现看她专注的表情比较有趣。
半晌,官水心叉悄声问:“既然他们不是坏人,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里?”她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目标,显然比他还紧张。
“因为好玩。”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她大叫一声,转头看他。
他反射性地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快速躺在草丛下方,这个小白痴恐怕是想引起全世界人的注意。邵巡将她的头紧紧按压在胸前,忍不住闷笑起来,她刚才的表情好象踩到狗屎。
官水心趴在邵巡身上,全身紧绷。方才她太激动了,才会叫那么大声,不晓得有没有被他们发现?她紧张地聆听远方动静,大气不敢吭一声。可是偏偏从邵巡胸前一直传来闷闷的低笑声,若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害她不能专心,而且他的胸膛也因极力忍笑而不断上下剧烈起伏着,震得她的头都晕了。
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抬起手用力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再笑——虽然他根本就没笑出声音。
于是,他们就形成了互相用手捂住对方嘴巴的场面。
能成功捂住他的嘴,她显得很兴奋,他不禁有些着迷似的看着她灵动的大眼中,闪着一抹顽皮的光采,她看起来好可爱。
邵巡放开他的手,改以手背轻抚着她红润的脸庞。
她终于成功地堵住他的贼笑了!官水心得意洋洋。可是就在她自得其乐的同时,她也渐渐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为什么猛盯着她瞧?
而且他的眼神让他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神怎能同时令人安心,却又同时令人感到紧张呢?
一阵马嘶鸣传来,两人这才像破除了魔咒,惊觉到彼此正以极亲昵的姿势抱在一起。
官水心则像只炸蜢般从他身上迅速跳起。
“他们好象要走了'口也'?”她连忙转个话题。“他们到底是谁呀?”
“嗯。”他暗哑道。“她是我妹妹。”
邵巡赶紧转移注意力,否则他真会觉得自己有病,竟会对一个尼姑产生着迷的感觉。
“嗄?真的?她真的是你妹妹?”官水心从草丛中露出小头,想将已逐渐远去的女孩再看清楚些,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仔细看来,还真的长得和邵巡有点像。
“如果真是你妹妹岂不更好,为什么我们不上前打个招呼?”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跟在她后面。”他无奈道。
“为什么?”
“因为她是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她瞪大了眼。“难怪你会突然急着离开长安,可是……你妹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离家出走的坏女孩呀!是不是你在家都欺负她?”
邵巡翻了翻白眼。“我还真希望我这个做大哥的,有让她愿意离家出走的能耐呢!”
“那么……是因为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喽?”官水心想起他妹妹身边那个装扮有一点怪异的高壮男子。
“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在跟踪他们对不对?”她兴高采烈地问,好象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一样。“那我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人会跟丢的。”
他敲敲她迟钝的小脑袋,面带微笑道:“别急,我们先用个餐再说,跟太近也不太好,会被发现。”
“也对……”她接过他递来的干粮,吶吶地说:“可是好奇怪哦!竟然有人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不要自己的家人……”
“她没有不要家人,相反的,小妹正努力地把他变成我们家里的一份子。”邵巡捏了捏她疑惑的脸颊,说明道:“因为她已经爱上那个男人了。”
“爱……”
官水心突然觉得这个字,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理所当然的,她爱娘、也爱师姑,但……爱一个男人?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那么,那个男人呢?他也爱她吗?”她问。“有这个可能,不过目前还不能确定。”
“所以你才想要顺便观察一下,万一发现他是个无情无义、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坏男人时,你还可以立刻救走你妹妹,对不对?”她一口气说完她的推论,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聪明!”虽然她对男人的观点令他有点不敢恭维,但他还是决定给予小小的赞美,因为她显然对小妹寻寻的事很热中。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要去洛阳吗?”她满心期待地问。
“看这个情形,多半是要去洛阳。”他点头道。
“太好了。”官水心拿起干粮愉快地吃着,并且骄傲地宣布。“我可以帮你一起观察,虽然我不太善于跟男人相处,可是我有绝佳的判断标准和能力,这些都是师姑教我的哦!”
“哦,是吗?”邵巡挑眉道。
这个嘛……他就不予、也不敢置评了。
6
官水心几乎完全忘记她到洛阳的真正目的。
一路上,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邵巡的妹妹邵寻寻身上。一方面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跟踪过人,觉得很刺激;另一方面,是因为寻寻是邵巡的亲人,所以她对她特别有好感。
对于父母、兄弟姊妹这样的亲属关系,官水心可说是全然的陌生,除了庵里的众师姑之外,她根本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可言。
所以只要邵巡提到有关他家人的一切,她都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样会让她觉得和他亲近不少。
“他们进去那里面做什么?”官水心提出疑问,邵寻寻他们已经在家写着“当”字的店里逗留很久了。
“他们没钱了,所以准备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暂时拿去换钱。”邵巡摸着下颚猜测道。
“他们可以化缘呀!这样就不必卖东西了。”她热心地建议。
“又不是和尚尼姑,化什么缘!搞不好人家还当他们是乞丐呢!”邵巡哈哈笑,忍不住又手痒地敲了敲她的头,取笑道:“况且,有些尼姑还未必化得到缘。”
官水心一时语塞,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她摸着额头,不服气地蹶嘴道:“你不要每次都打我的头,会变笨的!”
“你本来就有点笨。”他又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才不笨!师姑都说我是全庵里最聪明的,每次只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们都一定会找我想办法解决。”她有些恼怒。
他开怀大笑,又道:“那是因为她们比你还笨。”
“你乱讲!”他为什么老爱批评师姑?
“那么就是你比较笨喽?”他促狭道。
“你……”
她的腮帮子又鼓起来了,邵巡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准笑!”她怒不可遏地踮起脚尖,向上伸手想要摀住他狂笑的嘴,可是她的个子实在太矮了,所以这个姿势对她而言,着实有些吃力。
就在她勉强摀住他的嘴时,邵巡突然搂着她的腰,往巷子里的更深处闪进去。
官水心低呼一声,原本摀着他嘴的手,改为搂住他的脖子。
还来不及回神,就听见达达的马蹄声从巷口而过。
“他……他们……要走了。”官水心支吾道,心跳得好快,她怎么又和他抱在一起了?
邵巡轻轻放开她,原本轻松自若的神情,此时变得有点严肃,他蹙着眉,对突然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吸引力感到非常苦恼,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在他抱她的时候,而且好象一次比一次更为强烈。
搞什么鬼呀!难道没有别人吗?早知道他这次回长安就答应家里安排的相亲,随便娶个丑娘子,也比对一个尼姑动心来得好,可是偏偏他又放不下官水心,和她在一起非常轻松愉快,她是个特殊且迷人的……尼姑。
对,尼姑!这个残酷的事实再次敲击他的心头。
他叹口气,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跑。”
说完,邵巡直接走进当铺,过没多久,就见他拿着一只玉镯子出来。
“这个你帮我保管着。”他直接将玉镯子套进她的右手。
“这……是……”她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玉触子,除了佛珠之外,她身上没戴过任何饰品。
“这是寻寻刚才当掉的东西,她是死当,看样子是不准备赎回了,不过我还是先把它买下来再说,以免她后悔想赎回时,被老板卖掉了。而这个东西不太容易带在身边,可能会弄丢或砸碎,我是个男人,手又太粗,所以只好借用一下你的手了。”邵巡说明道。
官水心低头轻触着手镯,感动地说道:“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当你的妹妹一定很幸福……”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起羡慕之心,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邵巡支起她的下巴,细心审视她的脸,他不想告诉她,她也可以将他视为哥哥一般,但他就是无法说出口,尽管她是一个出家人,他仍然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拍拍她的脸颊,他微笑道:“走吧,天都黑了,寻寻他们一定在找投宿的地方,我们得比他们先到一步。”
他拉着她准备上马。
“等……一等,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哪里投宿?”她好奇地问。
“这个小镇只有一家客栈,他们要找到它可能还得花些时间,我们先去。”邵巡抱她上马,随即掉转马头,抄快捷方式往客栈方向前去。
※ ※ ※
“他们怎么还没来?”
官水心倚在门边,一双大眼已黏在门缝上。
邵巡为她和自己各开了一间客房,全在二楼,但因邵巡的房间就在楼梯口附近,比较容易看见楼下的情形,因此一用完晚膳,官水心就躲在他房内,一直偷看楼下的动静。
“你先来坐着吧,你的身体都快要和那扇门合而为一了。”邵巡调侃道,悠闲地坐在窗台上喝着酒,自色长衫迎着拂窗而入的晚风微微飘动,显得自在而潇洒。
她回头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
“你又在喝酒了?”
她合上门,走到他旁边,想拿下他手中的酒,可惜个子实在矮得可怜,她只不过将酒向上举起,她就完全没辙了。
“喝酒真的很不好。”水心蹙眉道,瞧见他敞开的衣襟,忍不住又像个管家婆似的说教。“你的衣服又没穿好了。”
她很鸡婆的上前将他的衣服拉好,因为她习惯看一切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尤其它衣衫不整时会令她浑身不自在。
邵巡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看,眼神高深莫测。
“你……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面颊,整张脸开始不自觉地嫣红了起来。
“没什么。”邵巡喝了口酒,将目光调往窗外。“我只是在想,寻寻当掉玉镯子的钱,一定不够他们撑回长安。”
“哦……这样呀!”官水心愣愣地说。“所以你想拿钱帮他们?”邵巡点点头,视线依旧放在窗外。“我还没想到要如何拿给他们。”
“直接拿给他们喽!”她心直口快地说,然后自己也发觉不太对劲,又匆匆补充道:“只要不让他们看见你的脸就行了。”
听了她的高见之后,他的眉毛开始一高一低的耸动着。
“你的意思是要我蒙着脸拿钱给他们吗?”他揶揄道,表情很诡异。“搞不好他们还当我要抢劫呢!”
“不是这样啦!”宫水心格格笑道,心想邵巡真是会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拿给他们,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我。”
“你?”邵巡显然很不信任这个提议。“你想怎么告诉他们?说是我派你送钱去的。”
“我当然不会跟他们这么说。”官水心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邵巡耸耸肩,莞尔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要你每次想办法,好象都没一次顺利解决问题。”
“这次我有绝对的把握,不但可以将钱交到他们手上,又不会让他们知道是你给的。”
官水心信誓旦旦地保证,楼下同时也隐约传来掌柜的欢迎之声。她赶紧跑向门边开了个小缝一探虚实,随即关上房门,紧张兮兮地说:“他们来了,现在正在楼下。”
她伸出双手,摆出要钱的姿态催促道:“快点!”
邵巡长吁一口气,实在拗不过她。他探进衣服里拿出一小袋银子去向她,身体动都没动。
一接到钱,官水心转身走向门边,正欲开门时,她忽然又回过身子说道:“如果我成功了,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喝酒?”
'口也'?还会交换条件哩!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饶富兴味地说道:“可以。”不过,他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