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英东和思麟刹那间脸色铁青,神情骇人。
“哎呀,那只是个传说而已,别当真啦!”玲儿大而化之的笑容,在他们怪异的反应下逐渐消退。“怎么了?你们干嘛一副吓破胆的德行?”
“人在将死之前?”思麟眯起的双眼射出寒光。
玲儿连忙摇头摆手。“我可不是在诅咒赫兰泰将军,这是我们族里大家半唱半闹的传说而已。”
“什么叫将死之前?人都奄奄一息了,还能救人吗?”费英东严肃地逼近玲儿。
“不是那样啦,而是……就是人在哪个岁数会死时,那段时间就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力量发生!”
换言之,就是赫兰泰会死于今年——二十八岁!
“思麟!”费英东扶了一把向后踉跄的思麟。
“被她说中了,真的被她说中了!”思麟一反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凶狠地揪起费英东的衣领。“怎么可能?璎珞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该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你指的是哪件事?我哪有说出去什么……”老天,他快被勒死了。
“凶兆的事!元卿替赫兰泰卜出他会死于今年的事!”思麟狂暴得几乎要杀人。
“我没啊!我们讲好这件事不说出去,我当然会守密。”思麟把他当什么样的人来看了!费英东火大地挣开他的纠缠。
“什么凶兆?你们替赫兰泰将军卜了什么卦?”玲儿森冷的表情让费英东愕然失声,思麟气恼得将脸埋入双掌中。
赫兰泰只能活到二十八的秘密,从此再也守不住。
所有乱局始自玲儿的怒火。
“我绝对要带姐姐回蒙古,而且我有权这么做。”她在赫兰泰的帐内拖着璎珞往外走,不顾费英东和思麟的阻拦。
“别这样,玲儿。”璎珞被突然闯进来的三人搞得不知所措。“赫兰泰傍晚就回来,你们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吵好吗?”她心思乱得只想一个人躲起来静一静。
“我要立刻差人通知阿爹,把这桩阴谋婚约废了。”
“什么阴谋?”璎珞不解地看向一脸为难的思麟和费英东。
“他们两个……”玲儿气到几乎吐血。“他们两个擅自替赫兰泰将军安排婚事的目的,居然是希望借着喜气冲掉恶运——赫兰泰将军会死于今年的恶运!”
玲儿还以为之前雪格格咒骂姐姐是寡妇,是因为她嫉妒与天性恶毒,没想到那烂格格说的竟是实话!
“我知道我是嫁过来替赫兰泰必改运,思麟已经告诉过我!”只是她不知道所谓的改运,是改变他会死于今年的恶兆。
“知道?你会知道多少?”玲儿才不信。“就算你知道,也是被骗嫁过来之后的事。如果阿爹、阿娘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快死的人!”
“你们为什么知道赫兰泰有恶兆在身?”璎珞无奈地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
费英东与思麟面面相觑,各叹一口气。老实招吧。
“上回征战前,大家在为战役的吉凶卜卦,却意外发现赫兰泰有不祥的恶运。我和思麟原本是不太当一回事,可是却……却在……”
“却在连续数次重新占卜下,出现同样的答案,注定赫兰泰会死于今年。”思麟豁出去了,要讲就讲个彻底。“我们就算再怎么不信,也多少有些信心动摇,所以我请京城的朋友以别的工夫地他批命!”
“别的方式?”
“我的朋友以汉人的方式也是批出他……活不过二十八岁!”
“所以他建议找相同生肖的新娘替赫兰泰冲喜吗?”璎珞的脸色开始发白。
“对不起!”费英东上前愧疚地低下头。“我知道我们这么做相当自私,可是为了赫兰泰,尽管希望渺茫,我们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加上你阿娘在我们替赫兰泰找新娘时,一直很热切表示她要嫁女报恩,刚才你的年纪也符合,所以就决定由你来做冲喜新娘。”思麟一直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璎珞,观察着她的反应。
“有用吧?我嫁给赫兰泰真能替他消灾解厄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难过地捂住小嘴,眼泪扑簌簌落下。
如果真的有用,她愿意嫁!可是如果嫁过来了,赫兰泰仍旧注定得死,那她就不是嫁来当新娘,而是嫁来守寡!
“改不掉的……这个恶运改不掉的!”璎珞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玲儿赶紧过来扶起她,却被她推开。
“你别这么悲观,说不定运势早在你嫁过来的那一刻改变了。”费英东热切地扭转气氛。
璎珞不说话,只是哭着摇头。
“我相信我朋友的批命,既然他说可以借冲喜的方式改运,就一定能改运。”思麟悍然宣告他坚决的立场。“我相信我的朋友,也确信赫兰泰不会死!”
璎珞泪眼迷蒙地看向思麟,她很感动他对朋友的挚爱,也很想相信他的话,可是再也没有人比她清楚无论怎么改都改不掉的死亡征兆。
“你们相信我刚才告诉你们的故事吗?你们相信十年关救我的人是赫兰泰吗?”如果可以,她愿意跪地嗑头,求他们相信。
“这个……我们……”费英东又结巴起来。
“我知道你六岁那年有死里逃生的奇遇,可是你干嘛一直拼命要我们相信那件荒诞的推理?”思麟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放肆!瑚图灵阿说的话绝对是事实,不容质疑!”玲儿严厉冷酷的神情令思麟与费英东惊愕。
“玲儿?”她之前不是站在他们这边,对璎珞的怪故事抱持不相信的立场?
璎珞拉扯住怒火中烧的玲儿,跪坐在地上恳切地哀求。
“请你们相信我,恶运绝对还没有破除。”她哽咽得频频抽搐。“我们都不希望赫兰泰死,也都用尽方法预测他的吉凶,尽管方法不同,答案却是同一个!”
就是死,无论用什么方法,出现的征兆绝对是如此。
费英东和思麟愕然噤声……
“无论用什么方法,已经发生的事是绝对改不了的,那就是他穿越时空救了我。”这是只有将死之人才办得到的超自然神力。“你们可以改运,却改不了事实。赫兰泰上个月的确救过六岁的我,请你们相信我。”
“璎珞,你先起来。”费英东忍不住弯身拉起她,他实在看不下去她跪在地上仿佛在哀求他们的姿态。
“你为什么硬要我们相信你的狗屁故事?”思麟气得口不择言。
“因为我是他的亲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她激动地跪在地上抓紧思麟的衣摆。“他只能穿越时空的生死界限搭救自己的亲人,我希望你们相信的就是这个。”
“好好好,我们相信但那又怎么样?”费英东只想赶快扶起璎珞,偏偏她就是不放。
“只有他的亲人才有能力救他。”
“你要怎么救?我们连他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思麟态度极恶劣,连费英东都忍不住拐他一记。
“我不知道,可是我晓得该怎么救他一命!”
“不行!”玲儿疯狂地嘶吼着。
“怎么做?”思麟拉住狂乱挣扎的玲儿,专注地等待璎珞的回答。
“杀了我。”她平平淡淡地一句话,震慑住了原本满心期待的两人。“要牺牲他的亲人,才能一命换一命,死里逃生。”
她的话像寒冬暴雪,冻结帐内的气氛,也冷却了所有人的心。
“一命换一命?”费英东原本要扶起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你要献活祭吗?”
“不行!我绝不允许你们拿我姐姐当祭品!她和赫兰泰将军根本没有成亲,她不算是将军的亲人!”玲儿疯狂地护卫着璎珞。
“我们也没有要拿璎珞当祭品的意思!”思麟咬牙切齿地瞪向玲儿。
“要救赫兰泰,就只有这个办法!”璎珞不断哀求,忽而决定用别的方式说服他们。“我问你们,如果要你们在赫兰泰和我之间做选择,你们会选择留下一无是处的我,还是保住跟你们出生入死的朋友?谁比较有活下来的价值?”
“不要说这种话!”费英东恼怒地开口。“每一个人的命都一样重要,不能拿来做这种比较。”
“而且你也算不上是他的亲人,牺牲你不见得有用。”思麟根本不信蒙古部族那套歪理及传说。
“牺牲什么?”帐外传进冷冽的一句低语,霎时帐内所有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赫……赫兰泰!”
斥退所有人之后,赫兰泰转身走向盛着清水的盆架,宽衣洗脸。璎珞仍傻傻地跪坐在原地,两眼通红的看着作息一如平日、冷静的他。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仿佛他根本没听见帐内的人刚才在说什么。
“你听见了我们刚才说的话,对不对?”她缓缓站起身走近他,站在他向后等他回答。
赫兰泰无动于衷,继续盥洗。
“我本来以为你扬言不再娶妻的原因,是因为过去的伤痛令你排斥一切,不想再接纳别人。我现在才了解,你不想娶妻的原因是因为恶兆在身的缘故。”
她仍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为什么从不和我提起这些?”她多想成为能为他分忧解劳的知心人,可是他们之间总是有着无形的阻隔,让她的热忱一再碰壁。
赫兰泰像平常一般,自顾自地打理一切,吩咐帐外士兵准备送上晚膳,接着亲自擦拭兵器,为明日出兵防卫的行动作准备。
“为什么不说话?”她追着赫兰泰苦苦追问,同他跪坐在地毯上。“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对我吐露出心里的话?”
他专心地盘腿清理铠甲,任她轻扯自己的衣袖,却一眼也不瞧她。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我还不够资格分担你的忧愁和苦恼吗?”她以为她有,她以为在他明显的差别待遇下,自己是特别的,是最接近他内心的人。
他此刻的冷漠却令她信心动摇。
“你在乎过我吗?还是只把我当作暖床用的女人?”她的声音虚弱得无力承受他肯定的回答。
“你吵够了没有?”他突然爆出的怒喝吓住了璎珞,连正要送晚膳进来的士兵们也愕然一惊。
“将军,晚膳送来了,请慢用。”士兵们战战兢兢地放下餐点便快快退下。就算是男人,也少有人敢面对赫兰泰的火气。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
她为了他的安然焦虑不安,为了找出解决之道想破头,甚至努力说服他的朋友帮她解除他的恶运。她愿意不惜代价——牺牲生命也无妨,只要能救他。因为她在乎赫兰泰,对他的在乎胜过一切,也胜过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在赫兰泰心目中的分量,显然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重要。
“如果我死了,你会感到难过吗?”还是依然故我地活下去,找另一个女人顶替她的位置。她垂着头自言自语,两眼迷蒙。
“吃你的饭。”他根本不甩璎珞愚蠢的问题,动手用膳。
他不回答,他甚至向来很少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任由他忐忑不安的心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她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到什么样的地步,他才肯打开心门接纳她?
“你在乎我吗?你曾经在乎我吗?”她喃喃自语,一边问,心一边慢慢破碎。
她不需要答案,因为她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可是她停不了一阵又一阵的难过。他为何丝毫感应不到她纠结难安的焦虑?为何不体贴地给她一句回应?只要施舍她一句温柔的话语,她就满足了。
虽然他坐在璎珞身旁迳自用膳,不曾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可是他一直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璎珞暗处落泪。
女人为何一定要得到口头上的保证才肯放心?他对她的在乎还不够多吗?他对她的呵护还不够多吗?他对她表露的一切,难道还不够资格称作温柔?就算他在言语上的确太强悍,但他哪一次不是把她当作宝贝般地捧在手心上,深怕她受一点伤害?他已经给她许多特别待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硬逼他吐出甜言蜜语,或回答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那些就能代表他真的很在乎他吗?
“你还记得你右肩受伤的经过吗?”她的话语里有微微的鼻音,先把一切感伤撇下吧,他的安危才是当务之急。
他停下进食的动作,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是为了救一名小女孩逃避熊掌攻击,肩上才挨了那一记,对不对?”她抬起泪眼对上他的视线。“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我想你的印象应该比我清晰,你是在听到小女孩的家人在不远处呼唤,已经沿路找来,才决定可以离开了,对吧?”
赫兰泰手上的杯子滚落地毯上,惊异的双眼牢牢盯着她不放。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细节?事发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和那名小女孩,以及地上躺着的死熊,除非——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璎珞摇头。“你再仔细想想,那些来搜寻小女孩的人,口中都在嚷叫着什么。”
他皱起眉头,那些人当然是在呼叫那名小女孩,如果他记得没错,他当时依稀听得出他们嚷叫着“格格”的称谓。
“是你族里的其他格格?”
她再次摇头,“你应该想得起她叫什么名字?”
她在搞什么?赫兰泰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可是她凄美迷蒙的神情令他心悸,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开始回忆。
他怎么可能想起一个陌生小女孩的名字?他根本不认识对方,只是正巧路过时看见她遭大熊袭击就直觉地冲上去救人。而后女孩的家人沿途搜寻而来,他也就离开,怎么会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的,你甚至还开口向她确认过。”她深切地望进他疑虑的眼底。
是,他好像是确认过小女孩的名字,但她为什么会知道?
他愕然盯着眼前凄美的容颜,仿佛中邪,被她慑人心魄的美夺去了魂魄,明明是张绝色少女的面孔,却渐渐有张甜美可人的孩童影像与之重叠。
“璎珞……”他不自觉地喃喃,不敢相信脑中此刻所想的。他突然发觉一个月前救起的小女孩竟与璎珞极为神似。一样的雪肤、一样的细致五官、一样的晶莹大眼,宛如清澈碧蓝的湖泊,美丽而幽远。
“璎珞!那个小女孩也叫璎珞。”他不可置信地蹙眉凝视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甚至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现场细节她都了若指掌。
“我就是那个璎珞,当时你救的是六岁的我。”
赫兰泰愣了一会儿,她在说什么?一时之间,他无法反应过来。甚至可以说,了大概明白璎珞的意思,但脑子自动否定这种事存在的可能性。
“这两颗熊牙……”她由衣襟内拉出暗藏的熊牙项链。“就是由你杀死的那头熊身上取下,做为我的护身符,是我曾死里逃生的证物。”
他一动也不动地僵坐着,睁着大眼盯着那对熊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月前的你,和六岁时的我穿越时空,同在东北的狩猎围场相逢,你就是在那时救了我。”她不断地对他摇着颈上的链子。
“你的熊牙是十年前的东西,而我救人是上个月的事,两者毫无关系。”
“有关!我就是那个小女孩啊,不然我为何说得出当时的一切细节?”她愈说愈激动,额上急汗涔涔。
他不相信璎珞的话,只是担忧她的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谈话的,不应是十六岁活生生的少女,而是早在六岁时就已死在熊掌下的小女孩。”
“你到底说什么?”他一掌愤怒的击在矮桌上,浑身怒火。
“你还不明白吗?是我啊,被你拯救的小女孩就是我啊!”为什么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话?为什么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却没人肯相信?
“不许哭!”他一看到也哀艳万分的泪颜就会乱了分寸。“不准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是的,你也知道这是事实,为什么要否认?”
“不要跟我装疯卖傻!”赫兰泰的狂吼连帐外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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