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大小姐，这个我来就——”
“我去拿啦！”照顾昀憬的事情，她可一点也不想假手他人！
孔莆轻快地跑离长廊；而家庭医师则握住轮椅，将孙昀憬推向外头去。
“小夜……变得很可爱。”孙昀憬突然幽幽说道。“我不知道伤她有多深。”
“放心，伤得再怎么深……”家庭医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还是非常爱你的。”
“……”孙昀憬露出了很幸相的笑容。“我今天已经确切地知道了！”
“少爷，你真是幸福的家伙！让我嫉妒死了！”家庭医师打趣说着，一双眼却望着前方不远处、孔莆排队领药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那背影让他觉得十分悲凉。
第5章
打开水龙头，孔莆的手便在底下清洗着。佣人太多，一时反而让她闲下来，整日陪着孙昀憬也没那么多事做，多数的时间都在复健，所以她决定下来动手做点小东西，给他们喝喝。
佣人们自是惊讶，总是急忙说着不能让她做。
“我又不是真正的大小姐，你们紧张什么？”孔莆总是笑曹对李婶说。“我在叶夜家，可也是做这些杂事的呢！”
“可是……大小姐交代我们要把你当成真正的大小姐啊！”李婶不是怕她做，是怕她去跟叶夜告状。“打果汁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
“再怎么装、你们再怎么必恭必敬，我永远都不可能会是高贵的大小姐。”孔莆突然露出一抹苦笑。“而且我也不可能去向叶夜告状，她对我坏透了！跟她告状一点好处也没有。”
“孔小姐……”李婶说着，语调里含的是怜惜。
她们看得出来孔莆跟叶夜的不相同。初次见面是被她的身形与声音吓着，但很快地就会发现她跟大小姐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她温善美丽、又勤劳吃苦，最重要的……大伙儿往楼上看去，她比大小姐更真心爱着少爷呢！
孔莆擦净了双手，不由得想起几日前与朵兰“灰姑娘企划”女主角见面的光景。
吴妍薰就是去照顾那位“灰姑娘”，她既肥又丑、肤质也不好，而“朵兰”的广告才子偏偏选她作“朵兰化妆品” 的代言人，听说是一整套从头到脚的彩妆与护肤品，名为“蜕变”。
那天由二十位名模见证她与之前的不同，与即将的改变，叶夜也在受邀范围内，所以她也跟了去。妍薰说过，她是一位很有毅力而且谦卑的女孩子，为了让自己蜕变与变美，非常、非常地努力着。
她进了化妆间，也不时地注意着她，后来叶夜如往例地发了大小姐脾气，而她竟不小心地把化妆箱打翻了。
那位“灰姑娘”微笑着帮她抬起散落一地的物品，乘机紧握了她的手。
“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她们那种人，除去皮相后，没有一样赢我们的。”
孔莆凝视着自己的手，感受着那日残余的温暖；其实她们都知道那只是表面话，因为世界只有皮相的女人到处都是，但缺乏皮相的她们，硬是狠狠地差了她们一大截。
因为这是一个只看人皮的世界，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叶夜做了多少欺负人的事、性格有多差劲，她依旧是幸运之神眷顾的女人。而她不但被她的光芒所掩盖，甚至还要成为她的替身。
“我相信只要坚持做自己，你一定会过的比谁都幸福的。”“灰姑娘”在临走前，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很无奈，其实她了解那位“灰姑娘”的心态，她并没有错。她会这样的坚信，是因为她就是一个标准的灰姑娘！虽然她还没有完全变瘦、变美，但她看得出来，灰姑娘有精致的五官和出众的气质，只要瘦下来，自然会变美。
她呢？她不一样！她坚持做什么自己？身高高得夸张，男人全都不敢靠近，偏偏又长得其貌不扬，然后还落得成为美女的陪衬品！好不容易对一个男人动心，结果他是别人的未婚夫！最后终于得以与他朝夕相处，他口口声声喊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小夜、小夜……她有多讨厌听到这样的呼唤？而每次只要他一开口，她偏偏都得笑着应声——我在这儿！
“今天恢复的很好喔！”家庭医师从楼梯走了下来。“他已经在使用拐杖了。”
“真的吗？没摔着吧？”一想到孙昀憬看不见还得练习走路，她每次都胆战心惊。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受伤的！”家庭医师边笑边拍着胸脯。“咦？哇……有果汁啊！ 我有没有一杯啊？”
“喂！大小姐不在，你就放肆起来了！”李婶拍掉了家庭医师蠢蠢欲动的手。“别乱拿。”
“呵……没关系啦！我有帮他准备啦！”孔莆笑吟吟地把一杯酪梨汁给了家庭医师。“请慢用。”
“哇！真的有我的分？”家庭医师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谢谢大小姐！”
“别叫！这样多别扭！”孔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端起托盘。“我要送上去给昀憬喝了。”
孔莆转身，抬头往上瞥了一眼，准备上楼去慰劳、慰劳辛苦的孙昀憬。
可是……有那么一个身影，就站在楼梯口，摇摇晃晃的。
“天哪！昀憬！”孔莆失声尖叫起来，惹得大家一阵惊慌。“不要再走了！”
家庭医师眼明手快地放下杯子，飞也似地冲上二楼，拉住了差点就要摔下来的孙昀憬，吓得一身冷汗！
“好危险啊！”家庭医师喘着气。“再一步就是楼梯了。”
“是吗？”孙昀憬竟然还顽皮似的回着。“幸好没有再跨出去一步！”
“昀憬！”孔莆冲了上去，马上就蹲到了孙昀憬身边。“你没事吧？为什么会走出来！”
“……不要紧张……我很好。”孙昀憬反而安慰起一票惊慌失措的人们。“我不会掉下去啦，我会先用拐杖试试看前面是什么，才不会冒然走下去的。医生刚刚不是有教我吗？”
“是、是、是，我怕你在试的时候重心不稳就掉下去了。”家庭医师没好气地扁着嘴，看孙昀憬一脸的从客，真不是滋味。“看不见的人重心很难掌技，很多事总是小心为上。”
嘘！孔莆责备地瞪向家庭医师，他干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上一次她拿镜子要给孙昀憬照，已经惹得他自我封闭了，他还火上加油！
“昀憬，一切还是小心为上，我差点没吓死！”孔莆尽可能地转移话题，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小夜……对不起，你别担心！”孙昀憬突然绽开一个笑容。“其实医生说得对，就是因为我看不见重心难掌控，所以我才要多加练习用！”
昀憬……孔莆呆得了愣，他……并没有因此而再受刺激？他真的已经完完全全接受了目前的状况，并且准备去突破吗？
她感觉以前那一个孙昀憬回来了！他那种阳光般的开朗气息，正慢慢地降临中！她相信只要再这样下去，情况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孔莆一骨碌上前环住孙昀憬的颈子，她无法形容这种兴奋与满足的感觉，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好转、心境良好的转折、信心的恢复，她甚至比他还要高兴！
“咳！”家庭医师用力咳了声。“没事的人快走吧，别打扰他们亲热！”
嗯？闻声的孔莆赶紧放开孙昀憬。她在干什么？这边这么多人，她还做这种事情！
孙昀憬却拉住了她欲脱离的手腕，朝着她浅浅的笑。那种笑，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是他出事的那日中午，她唤他用餐时，仍在门口那个温暖的笑容。
浅浅的、淡淡的，却有着阳光和煦的光彩，仅是在说着……谢谢。
“我去拿果汁给你喝。”孔莆也和甜地笑了开，把他的手交给家庭医师。“帮我带他进去，昀憬，乖乖坐着，不要乱跑。”
“是——”孙昀憬无奈地拖长音阶，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这个家的气氛变好了！少爷的个性也恢复成已往的开朗，甚至比以前更开朗。每一位佣人嘴角都露着一朵微笑，这是她们长久以来没有感受过的朝气与柔情，一切都是假的大小姐带来的。而她们也越来越喜欢这位假的大小姐了。
孔莆轻快地把杯子递给坐回轮椅上的孙昀憬，让他自己握住杯子，找寻吸管，再开始啜饮新鲜果汁。孔莆则到一旁放上萧邦的曲子，让音乐回荡在整间原木香味的屋房里。
外面的天气转阴了，看来似乎会有午后雷阵雨，风正逐渐地变强，在窗外一阵阵地呼啸着，加上树枝乱颤，让风声听起来特别骇人！孔莆走到落地自边，想把窗户关紧一点。
“要下雨了吗？”孙昀憬转头问着。“风刮得好强。”
“嗯，好厚的乌云，这边是山上，等一下就会下起大雨吧！”孔莆边说，边把窗户关紧。
“把窗户打开吧！”孙昀憬突然这么要求道。
“咦！不好吧！”等一下要是风狂雨骤，不把这间屋子吹得乱七八糟？“把屋里的东西溅湿就糟糕了。”
“打开啦！”孙昀憬一脸期待的样于，眼神望着孔莆的方向。“这样的天气，才适合听萧邦的曲子。”
孔莆微微一笑，把落地窗给推了开，风在霎时间迎面扑来，狂妄地扫过孔莆的脸庞，往屋里袭去。白色的大窗帘因而飞动着，连桌上的书也开始一页页地起舞，发出沙沙声响。
孔莆站在阳台上，闭起眼享受着风的肆虐，风里带点泥沙，打起来是有点痛，但却有种痛快的感觉。白色的窗帘在她身后缠绵，几要遮去她的视线。
透过起伏的帘子，她凝视着不远处的男人。
他同她一样，正闭上眼享受凉风吹拂，棕色的头发被风吹了向后，完整的露出他俊美的脸蛋，黝黑但依旧充满朝气，那眉宇之间的气息，是任何事情无法磨灭的。
昀憬，你快乐吗？跟我在一起，是否更快乐呢？
孙昀憬有神却看不见的双眼缓缓睁开，这个时候孔莆就会感到一阵难受。那样漂亮又有灵魂的双眼，竟然什么都看不见！
孔莆重新正首时，孙昀憬正凝视着她，他的眼睛其实看向更远的地方，但他对不了焦距，只能有个大略的方向。孔莆把这份沉静的凝视当做是他给她的、当做是他在凝视着她——孔莆这一个女人。
“你好漂亮。”孙昀憬突然这么说道。
“我……哪有漂亮？”如果是叶夜，她大概就会认为理所当然把！
“我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很漂亮。”孙昀憬傻傻地笑了起来。“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女人！”
“要不然你怎么会爱我呢？”孔莆难过地低下头。他说的是叶夜，而她现在必须是叶夜。
“说的也是！”孙昀憬肯定地回答着，旋即露出爱慕的笑容。“过来这里，小夜。”
小夜……小夜……他嘴里喊的依旧是小夜，绝对不会是小莆！永远都不会是小莆！
尽管痛苦、尽管心碎，孔莆还是往前走了过去。孙昀憬伸长了手，等待着她的牵引，她怎么能拒绝这双手呢？怎样才能拒绝这个男人呢？她要怎么样才能够收回自己的感情、悬崖勒马呢？
她轻轻地碰触到孙昀憬的手，他立即紧紧握住，再拉她向前。他抬着头想看她，但他看不见，所以他把脸轻柔地偎上了她的腹部，双手环抱住她的纤腰。
孔莆身体抖然僵直，这样近距离的触碰，是她从未有过，也从未奢想过的！
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推开他，这样他一定会觉得奇怪，但她……她又无法表现得非常自然，要是让昀憬感觉到不一样，岂不更糟，岂不——一个吻，烙在孔莆的脸上。灼热感迅速传来，像一枚炸弹殖进她的身体一样，在五脏六腑间炸开来。
她的身子明显地放松下来，开始贪恋着这样的柔情和身体上的触摸，试着闭上双眼，她就能感觉自己在孙昀憬的怀抱当中，幸福得叫她不敢相信。
她缓缓地伸出手，也回抱了孙昀憬。
孙昀憬像孩子一般依偎在孔莆的怀里，他露出幸福的笑容，一脸满足的模样，白色的窗帘像两只蝴蝶在他们身边飞舞着，萧邦的曲子随着风声一起合奏出最悠扬的乐章，而房里的时间停止流动，达呼吸声也渐而消失。
“用千万句话，也形容不出你的美好。”孙昀憬慢慢地说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忽略这一切。”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孔莆浅浅地笑着，她不敢太大声，怕破坏了这份安详。
“不够……我只给你物质上的，只见到你的外表，却从来没有仔细去体会你内在的美好。”孙昀憬一脸自责的模样。“这次的失明，我才真正体会到真正的你！”
是吗？孔莆惨淡地笑着。她很难想像一旦真正的叶夜回来，会不会把孙昀憬从天堂打入地狱？他会不会吃惊的以为叶夜患了双重人格分裂症？还是叶夜会以工作为借日，直接冷落他，让他连体会的时间都没有。
杯子上的水滴进了孔莆的衣服里，她轻轻地离开孙昀憬的怀抱，取走他手上的杯子，拿到一边放好；然后把孙昀憬推得更挨近窗户一点，让他也在白色巨蝶下，感受它们双翅的抚摸。
“把音乐开大声点，这样才能跟风声共鸣。”孙昀憬欣喜地说着。
孔莆当然走到音响边调高音量，看见孙昀憬这么快乐，她比谁都还要高兴。
“萧邦的曲子过于悲伤，跟这种呼啸的风声共呜，只会更加惆怅！”孔莆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孙昀憬身边。
“就是这样搭配，才更显出它的味道。”孙昀憬莞尔一笑。“不过……一个人是不适合听萧邦的曲子，那太悲凉。”
“……”孔莆握住了孙昀憬的手，幽幽地开口。“所以我在这里陪着你。”
孙昀憬颤了一下身子，旋即紧紧包住放在他手背上的柔荑，相互搓揉着，一刻也不愿放松力量似的。
“所以我不会悲凉，只有失去你，我才会悲伤。”孙昀憬深情款款地面对了孔莆，那样衷心地诉说着。
喔！如果他真是对着她说的，那她会有多么的欣喜若狂呢？如果叶夜看到了这一幕，她会不会就此认定孙昀憬才是她唯一的男人呢？！
至少……现在他是对着她说的，她要奢求的把这一句据为已有！
“我来念点东西陪你好了……”孔莆起身走到书架边。“我们来念点海涅的诗怎么样？”
“哈哈哈！好！”孙昀憬大笑起来。“更适合此情此景！”
孔莆坐了下来，开始念着海涅独特的诗，风也萧萧、乐音囱囱，和着孔莆甜美柔软的嗓音：
— —森林的树梢在夕阳照耀之下，微微的颤动着，是即将告别的夏日阳光，在森林中留下的最后之吻——（海涅诗集－逝去的夏）
而一股强烈的漩风，却装向闭目养神的孙昀憬，久久无法自拔。
当外头下起倾盆大雨时，里面的音乐就换成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而阳台边，也的确上演着活生生的动感音乐。
“啊呀——”孔莆拼命地想把落地窗给拉回来，但风的阻力却阻止了她。“讨厌，全湿了啦！”
“哈哈哈哈……”早被孔莆安置得远远的孙昀憬径自在那边笑着，听着孔莆的尖叫声。
“你还笑……都是谁害的！”孔莆气得跺脚，手才一松，落地窗又给打得吱嘎作响。“再下去屋子就要淹水了啊！”
可不是吗？雷阵雨的雨势庞大，随着风斜扫进屋子里，别说现在浑身湿透的孔莆，就连地板一大块全是水，那本海涅诗集也惨遭蹂躏！
楼下在午睡的佣人被吵得睡不着，现在上面又叫又跳的，大家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因为就怕上去见到什么尴尬的场面，导致一群老女人在下面吱吱喳喳。
“李婶！麻烦帮我拿块布上来擦地板！”孔莆在跟窗户奋斗完毕后，一身湿的探出头来。“可能要好几块，还有，赶快叫一个人上去看着昀憬，地板太滑，别让他乱跑。”孔莆全身流着水，站在楼梯口喊着。
她先去换件衣服，要不然迟早会感冒；几个佣人窃笑着上去帮忙，看来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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