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揪手指上的戒指;前些天戴得还有些松动的指环突然箍得那么紧,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拽了两下还没动;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
“别哭了。”家诚伸手想把我揽进怀里,被我甩开;他的大手伸到我的脸上,有些笨拙地帮我擦眼泪。
戒指终于摘了下来。拉下还在面庞上游走的大手,我举起那曾已经象征着坚贞爱情的钻戒,冷冷地说了句:“戒指还给你。现在我对你的秘密已经不感兴趣了。我不能忍受自己的爱人一边向我求婚,一边还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我不愿意相信家诚此刻眼中流露的是忧伤;这种忧郁似乎已从他脸上消失很久了。
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
“以前我们是来往过;但从我确信对你的感情那天起,我就已经和她断绝了往来。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就连她的电话,我也是从你的电话记录本上查到的。”
他的手抓住了我的:“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强迫你;确实,我配不上你。”
这就是真相吗?
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下车时,心里有个声音在发疯一样呐喊:“叫住我!说你愿意告诉我一切,说你爱我,不管怎样都要娶我!”
可家诚没有动。我重重关上车门,他没有留我;我踏上进入翡翠居的那条林荫大道,一步步走进去,身后却只响起车辆发动的声音。当我忍不住站下回身,朦胧的泪眼已看不见那已经远走的小小的车影。
觉得自己是个小丑。一场突如其来的婚姻之约,却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车裂;同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还有那颗脆弱敏感的心:我就这样不值得他挽留吗?此刻,拿什么才能慰藉我那已经体无完肤的自尊?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尽心尽力的男人!
进屋时,眼泪已经擦干了。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她们帮不上任何忙。可心扎着围裙忙活晚饭,她还是立刻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从厨房追了出来:“眼睛怎么这么红?怎么了?”
鼻子忍不住一酸。深吸口气,我看看对面房间远远亮着的灯光和那个正在厨房忙碌的男人,问:“有周达明的电话号码吗?帮我联系一下,我有事找他。”
可心略一踌躇:“你——找他什么事?不会你也对他有意思吧?别忘了你可是有主的!”应该是看到了已经空无一物的手指,她有些吃惊:“你们?”
“放心,好朋友看中的男人,我是不会抢的。我是那种人吗?”勉强挤出丝微笑。
“周达明,你方便吗?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拿着手机,对着向这边张望的他招了招手。
“没问题,我过去还是你过来?”他的声音很柔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
屋子基本保持了进住时装修的原貌,不过是多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坐在沙发上,我马上被电视机上一张他和段静仪的合影吸引:“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周达明细心地削着苹果,果皮细长而匀称:“坦白告诉你,我现在正在追求她,可心她心有所属。”
“你说的是家诚吗?”
他垂下眼帘,并不说话。只是专心地削着果皮。
“她已经告诉我了。你跟我说实话:住到我对面——你们想干什么?我一定没有猜错,你住这套房,一定不是偶然。”
“我承认,租这套房确实不是偶然,是因为你住这个小区。你就住在对面只是个意外的惊喜。”
推开他递上来的苹果,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他不以为意,笑笑放回果盘里。
“遇到我也是刻意设计的?包括那天晚上跟在我身后?为什么?肯定不是因为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有自知之明。不是倾国倾城的佳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这样刻意接近?
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其实也不简单——那天在超市的“意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意外!我责问他为什么尾随我时,他表现得多象初次相识!
“遇到你真的是意外,我也绝对没有刻意跟着你,你把我当小偷时我仔细看才认出了你。毕竟以前,我只是远远跟着静仪,看她尾随你和家诚到城市广场,还有——回你家。”
他们为什么尾随我?是因为家诚和我在一起吗?
“wendy,从小,静仪就是我钟情的女孩子,从懂事起,我就希望长大后能娶她做我的新娘。两家的父母也是这样想的。相信她也默认了;因为我们一直很亲密。但由于那时侯还小,加上我们家教都很严,后来我又到美国读大学,结果就生出了变数。”
安静地听着,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喝茶。”他的手指修长,让我想起家诚的手指;曾经跳跃在黑白键盘上的细长的手指,因为这些年的打拼变得有力许多。
跳过去吧,那些记忆。鼻子有些酸涩,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淡淡的苦涩,还有缭绕的清香。
“我在美国读了六年书。为了尽快修完学分,为了取得好成绩,每年都只在春节时回家,和她见面自然就少了。第四年,静仪和我一起到了美国,在邻校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我以为,距离近了,又没有了父母的约束,我们的进展应该能快些。哪知道,她居然比我还忙,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当然会起疑。终于让我发现她和一个男孩子手挽手在公园闲逛。当时,她居然当着男孩的面告诉我说她恋爱了!边上的就是她的男朋友!”
“是家诚吗?”我紧张起来。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应该是他。不过,当时他穿得可不象现在这样;那时我一看他那打扮,简直就是个街头混混;我怎么能容忍她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威胁她要告诉她父母。”
我安静地听,他平静地讲着,似乎整个故事已经开始清晰:段静仪并不算是个幸福的女孩子;她是个非婚生子,只不过因为她父亲的妻子没有能力生育,才勉强接纳了她。达明一直喜欢她,却没想到她在美国遇到了家诚并迅速和他堕入爱河。达明想找家诚谈判却被静仪阻挠;他们同居,静仪却不肯透漏他的一点信息给达明,甚至包括这个男人的名字。不甘心就此输掉,达明搬来了静仪的父亲,却不料见面那天,家诚衣冠楚楚、谈笑风声,加上他的家世也不错,静仪父亲满意而归。
这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对手叫宋家诚。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是晓得的;加上学业;无心再多去顾及;毕竟静仪已有了爱人;他也不太去打扰;毕业后进了一家当地公司锻炼;哪知道静仪毕业时又找到了他;告诉他自己要回国。这时他才知道:家诚和她相处一年后就已回国;本来一直和她保持联系;谁知道不久前突然提出和她正式分手;连她的电话都不再接;多打了几次;手机号码也变了!
这么多年;他也交过女朋友;却未能找到从前那种倾注全部心力的感觉;于是分手了。她的话此刻又让他有了新的希望;于是跟着她回来了。
“我知道她回来是想把宋家诚找回来;私下心底是存着侥幸的:如果她失败了;我不会没有希望。她家里一直在催她结婚;想见家诚的父母;虽然两家不在一个城市;可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也不想女儿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静仪就告诉她父亲;说家诚正在开创事业;要自己过来帮忙。当然;这个谎言因为我的佐证有了不小的可信度。”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这个段静仪;让这样一个男人对她钟情如此;何其幸运!
“你不知道静仪;她认死理;而且一直好强。阿姨对她一直很苛刻;伯父也对她给予了太多期许;所以她有时候会比较极端。虽然她一副文弱的样子;可只有和她一直非常亲密的人才会知道她有怎样的爆发力。”
周达明轻轻抚摩着相架中那张美丽的脸:“她总觉得自己非常坚强;别看她文文弱弱;可从小到大;我没看她哭过。其实她只是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子而已。”
他一定爱她爱惨了。看着他那眼底流露出的温柔;我非常羡慕这个女人。
然后;他开始找工作;于是发现她在跟踪宋家诚;而宋家诚身边;总跟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用问;当然是我。
“我曾尾随她跟着你在超市里闲逛;看着你在翡翠居下出租;看着你和宋家诚下车进城市广场。后来到中介找房子;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那套翡翠居的公寓。没想到;那天晚上倒意外遇到了你;后来又发现;你的好朋友竟然在我谋职的新公司。兜兜转转;我们注定会纠缠在一起。”他微微一笑。
“我一直在劝她放手。两个人的感情终止了;硬拉也不可能覆水重收;她不信。那天非要我带她去你家里。她对你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说你是个理智而不失善良的女孩子。不过可惜爱错了人。”
周达明的目光落在我平摊在膝头的手上;显然也看到了已经空无一物的手指:“显然;她已经成功了;你和家诚分手了?”
这话让我鼻子里一阵酸溜溜的。
“分手倒好;这个宋家诚实在是不适合你;不过;他现在也未必适合静仪;因为这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静仪身上了;倒是在你身上。”
这话让我更加怅然。为什么他们都说家诚不适合我?不过;我确实不适合他;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不知道他可能有这样的过去!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觉察?居然还真的相信他的话:我和那些女人都是为了业务的交往;偶尔小小的过火;也绝对不会招惹来麻烦。
周达明的陈述看似合理;但反倒勾起了我另一个疑问:为什么家诚在国外有个已经同居、甚至已被女方家长审查通过的女友;他居然一直瞒着家里?同样;有这样一层渊源;段静仪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宋伯伯;倒是一直鬼祟地跟着我们?以宋伯伯的脾气和他一直以来对家诚的严格要求;如果周达明说的都是真的;他一定会让家诚负责。
忽然又想起那天在超市遇到段静仪的情景:“我曾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那个男人是谁?”
看来周达明对她也并非无所不知;我这一问;他明显楞了一下:“那男人多大?这个城市里她还认识别的人?我倒真不知道。”
不管那个孩子和男人了;反正孩子不可能是家诚的;照周达明的说法;如果她有了孩子;他能不知道?
没来由地;总觉得周达明告诉我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他说的好象合情合理:一个被男朋友抛弃的女孩子远渡重洋争取夺回自己的爱人以应对家中父母的逼婚;但我心里还是疙疙瘩瘩;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
晚上;瞪着透过薄薄的窗帘的隐隐月光;我的头脑反倒比白天还要清醒。女人有强烈的第六感;从家诚突兀的求婚起;心中就有幸福得不真实的不安。现在居然真的印证。但家诚至少应该爱过我吧;连周达明都觉得他现在心是在我身上;况且;那么长时间以来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能感觉到他对我是不同的;虽然总是忽远忽近。可既然爱我;为什么又不肯留我?
也气自己不争气:这样一个曾始乱终弃的男人;你又留恋他做什么?当心会成为第二个段静仪!可一边骂;他那似笑非笑、坏坏的笑容却偏偏浮现在脑海中;象生了根似的;赶也赶不走……
别人主导的爱情
真不想再在公司出现。
关掉了手机;座机就开始响;可心在那边大喊:“你怎么这么慢?快下来;家诚在等你!我走了;拜拜!”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若无其事继续和他直面?呆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还是不去吧。就让我任性一回。
门铃持续响了很久;一定是可心把他放进来的。终于他放弃;在门外大声道:“好吧;不想见我你可以自己打车走。可你必须到公司去;就算是辞职;你也要把工作交接清楚吧。不要这么不理智!”
他没有必要这样大声;因为我就在门内;手扣在门锁上;正在挣扎。这冰冷的话让我开门的想法终归化为乌有。
不错;即使要辞职;也得把工作交接清楚。不能在继续这样自怨自艾——本来就正和静芬交接工作;那就加快进程吧。十点;我终于下定决心;出现在办公室里。
静芬不在。家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很大;犹豫一下;我靠近些:
“我不想再多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完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没有老老实实等着我。”
“对;我是爱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求婚了!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是你逼我的!”
显然;他的火气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高:“段静仪;我们好聚好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开始就知道!和你维持这么久;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不要再奢望!”
“你不要以为逼我和她分了手我就会回来找你。算了吧。我想清楚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怕了。大不了我自己去次美国……”
听得真切;脑袋也嗡地一下:昨天;如果我不提分手;开口说这话的应该是家诚吧。真没想到;一时的冲动之举竟然还为我挽回了一点小小的自尊!宋家诚;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你就这样爱我——一个小小的女子;一个曾经的女友;居然能左右你和我的关系;就能轻易让你离开。
“Wendy姐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静芬突然的一句;办公室里静了下来。
门立刻开了;家诚有些兴奋地盯着我:“你来了?”
“是,如你所愿,我来交接工作。”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希望能在其中发现什么;可我失望了:他轻轻把头扭向一边:“进来吧。有话进来说。”
是,我是有话和他说;只是,难道他没有什么需要和我交代的吗?
“你和段静仪之间是过去的事了。对吧?”
他点头。只是看上去有些急躁,点了根烟,站在窗口吸了起来。讨厌男人吸烟。以前他吸烟时基本都避开我。
“家诚,从美国回来后,你变了很多。就象这烟——从前你是根本不碰的,回国后却一直抽。是她改变了你吗?”只是几口,但办公室里已经有了烟味儿。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荻荻,别问了。你只要记住:我是真心爱你的,这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不”,家诚按熄了烟头:“不管她告诉过你什么——一定都是真的。她没有说谎的习惯。”
“好,我接受你们的过去——宋家诚,你能保证以后绝对心无旁骛,完全和她断绝关系吗?”
他沉默不语。浓重的失望笼罩了我的全身:“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在我推门出去时,听到他的一句:“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荻荻,你是不是也这样爱我?”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连这个问题你都无法回答,那你就更没有资格知道我的答案。”
其实要完成所谓的工作交接,并不太难。只不过是看你交代的程度罢了。见多了被炒的人员,从接到辞退书到离开公司,只不过留出一个小时收拾首尾,为的就是避免工作资料外泄,不让他们有在公司内散播不良言论、煽动人心的机会。更何况我有这么长时间。下午三点整,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完毕,全部交给了静芬。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除了很少的私人物品,其他都没有带走的意义。
“和宋总吵架了?Wendy姐,能不能多带我一段日子,我怕自己做不好。”静芬工作刚满一年,面对提前到来的独立工作有些胆怯:“宋总发火只有你能制住,我怕以后……”
“放心,他发火从不伤及无辜。”这也是家诚最让我心折的特点之一:有个性,但决不是随便耍个性。
我走的时候,静芬不顾我的拦阻推门喊了句:“宋总,Wendy要走了。”
家诚拿着钥匙出来了:“我送你,正好有些事要和你交代一下。”
他和我交代的是我们双方父母已经知道的婚事。
“放心,我不会纠缠的。”他太小瞧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皱着眉,顺手把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