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静仪说的;也许不是没有什么道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肯出现;剩下的可能越来越倾向于:不是他不肯;而是他已经不能。
原来日子久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虽然一想起就觉得不舒服;有些鼻酸;可因为这时间的匆匆过去;我已经开始学着接受——接受家诚可能已经无法回来的现实。
只是;家诚一天不回来——林未就不得不继续做宋家诚。
虽然看似大局已定;可家诚的生死;仍是我们心中的结。
“如果你遇到的不是家诚;而是个样貌和你相似的家境一般的人;你会和他交换身份吗?”我问林未。
“不会。”他回答得很快;态度也很坚决。
“是;我承认;我也是虚荣的人;和家诚交换身份;就是因为他的家世能够帮我铺垫自己的梦想;说俗了;也就是钱。说实话;原本我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亲人和别有用心的朋党——要不然他怎么那样迫切地想逃离自己的生活?也有心理准备——因为那是我赢取更好的环境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没想到我猜错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比他描述得更可爱。”
“所以;我真是幸运得让人嫉妒。”林未说完;深深地吻住了我;吻得我头晕脑胀;除了他的微笑,再也想不起别的。
等我再想起自己想问的问题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清晨起床,站在窗边,给他打电话;他的声音里还有朦胧的睡意:“这么早?想出去玩?真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要加班。明天陪你好不好?”
“不是,我——”一大早打电话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的同学有没有关于家诚的新消息?还有——还有段静仪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的声音好象已经清醒了:“我这边没有;静仪那边——我不清楚,因为她回去后就没有和我联系过。怎么了?”
幸好不是面对面,所以他看不见我因为说谎而突然发热的脸:“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你能不能和段静仪联系一下?看看她那边有没有进展。还有——家诚的东西是不是都让她带回来了?问问她能不能让我看看……”
“荻荻,你到底想说什么?”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受到他眉宇紧皱的严肃神情:“你是不是在疑心什么?在怀疑我和静仪?”
“我不是……”无力地辩解;可立刻被他打断:“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这个事实还是无法让你完全相信我?这个电话,我可以打。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是我们做了手脚——她会让你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林未的声音如同窗外料峭的春寒:“看来,是我一直高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以为你是完全相信我的!”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家诚远离我的日子里;家诚是否过得还算幸福?想看看他过去那些年的影子——还有他的音乐梦想。”
林未沉默了很久。很害怕他就这样挂掉电话——是,我承认,现在这种幸福的生活和甜蜜的爱情——让我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家诚总是不出现,心里那片似有若无的阴影就无法消除。我经常自己说服自己:林未的话一定是真的,因为他爱你。可是,还是有些怕;甚至担心:如果家诚不再出现,背着这个沉重的心理包袱,我是不是能坦荡地走进婚姻?那样——作为一个妻子,居然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一定要再去扰乱她的生活?她已经结婚了,你让我去问她一个失踪的从前的爱人……荻荻,你真的确认你爱的是林未而不是家诚吗?现在,我倒是有点嫉妒他……好了,我会考虑的;我要去公司了,你等我电话。”
窗外的风,带着未尽的冬意;我有些清醒了——温荻,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恶毒地猜测你的爱人?疯了,真的是疯了——如果你是林未,该怎么想?
看来,让他主动和段静仪联系;林未是有些不情愿的。我也能理解;其实我也打心眼里也不想再扰乱她现在的生活。可那抓心挠肝一样的疑惑就象正在侵蚀着心床的霉菌,不消除它,霉斑只会越来越大……
周达明临走时给我留过电话,只是希望他千万不要换号码。举着话筒,心跳开始加剧……
一声、两声……
终于,一个柔和的女声响了起来:“喂,您好!”
那是一个充满了幸福的声音,幸福得让任何一个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能感觉到。我犹豫了——想起刚才林未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再去扰乱她的生活?她已经结婚了”……
“喂,请问您哪位?为什么不说话?”段静仪的声音提高了些。
“是谁?”周达明的声音近了,现在电话应该是在他手里。
没有勇气说话。我怕因为自己的无端猜忌给这对看来正恩爱的新婚夫妻也笼罩上阴影……
忘记了还有“来电显示”这个功能。
很快,电话就响了;一接,是周达明的声音:“是荻荻吗?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可能是电话信号有问题,刚才接通后没声音——这电话该送去修理了。”故做轻松:“小两口忙什么呢?”
“正吃早饭呢。有什么事儿?”他一定正在微笑。段静仪在他身边吗?他们又在用怎样的一种眼神互相交流着?突然神往起来。
“也没有特别的事;你们真的一回去就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们开玩笑呢;结果你们结婚都没来得及恭喜一下。”
“结婚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我们都不小了;你和家诚什么时候结婚?”
……
寒暄了很久,却没有勇气说出那声:“请让段静仪接电话。”还是他聪明,聊了一会儿告诉我说去收拾桌子:“你和静仪说会儿吧。我知道你们女人爱说什么‘女人之间的’话!”确实是个贴心人儿。
“恭喜你,终于要结婚了。他——还好吗?”她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些。
“很好。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我仿佛看到了那张清丽容颜上正扩散开的绚丽笑容——就象午夜最美丽的昙花,正舒展着白色的花瓣,慢慢盛开。
“非常幸福。幸福到经常想:这样的日子过上几年,即使以后他真的因为我的缺憾离开了我——也不会再有遗憾。我不敢告诉他,只希望能尽最大可能留住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无语。在这样幸福的小女人面前,怎样才能开口提那种连我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温荻,你会比我更幸福的。他会对你好的;他是真的爱上了你;其实——如果没有我和家诚的事,我们也会分手的;女人都很敏感——他心里有没有你,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他早就爱上你了,只不过,他有太多顾虑,所以开始没能和你走到一起……我和他其实是一类人——我们都很骄傲,其实这种骄傲,是内心深处的自卑……”
……
“达明是拉我走到阳光下的人;相信你就是他的幸运女神。”这句话在我耳边反复回响……幸福的她,家诚在她心中的影子是不是已淡得几乎没有痕迹?也不见得,我又不是她,怎么能知道她心里完完全全已经忘了他?
“我现在只想忘记过去,把这次婚姻当成我的第一次恋爱,努力经营这份意外的幸福。”说这话时,她又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试着让一切随其自然,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嫁给他,为什么不能不去猜测那所有的可能——为什么我不能赌一把自己对林未、对段静仪的好感、赌一把对人性的信心?
思来想去,一颗心更是上上下下;直到林未给我打来电话:“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让你以这种不信任的心态和我走进婚姻,那样——没准儿结婚真的会成为坟墓。好,一会儿我就联系静仪;还有,我准备下周安排好工作后带你到家诚学习、生活过的地方去转转,和他的同学、教授接触一下,让你——如你所愿地——看看他过去那些年的影子,和他的音乐梦想……”
“原谅我,我真的相信你了。别生气了,是我自己爱胡思乱想。”虽然他的语气平静,但我已经知道自己早上的话已经伤害了他。
“你有资格和权利怀疑,我只能尽最大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我在怀疑——如果家诚永远不出现,你会不会永远把我当成个罪人——甚至是凶手?这就是你对自己选择的丈夫的评价?”他的声音高了些,显然正在压抑自己。
“我真的相信你,我不去美国,去——也没有多大意义……”
“你必须去!相信?你曾经和我说过很多次——你相信我;只是,现在都象是个笑话!”
“我没那样想你,只是因为家诚一直没回来……”
他根本不给我说完整句的机会:“好了,我要工作了;你自己想想;下周我会让静芬帮你办手续,记得和你的领导请假!”
我的多疑和冲动,是不是使我们之间的感情破碎出一道巨大的裂痕?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非常非常地后悔……
所谓的真相
这种后悔,在到了美国、来到家诚就读的学校后,变得更加深重。
宁可自己没有去过那里;真的——我宁愿记忆中的家诚永远是那个夏日微笑着弹奏着《爱情故事》的阳光少年。
原来,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而梦想的破灭足以毁灭一个人。他能让一个人变得颓废、自我放逐;让人变得不再是自己。
“我对不起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态度坚决些,让他彻底戒掉那些鬼东西——他也就不会那么狼狈。”
是的,家诚最后的日子里,确实非常非常狼狈。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同学合影里,他是最消瘦的一个;脸色灰白,仿佛没有血色。真的无法相信。这和林未曾给我看过的家诚的相片——相差太多了。
“也是怪我——如果当初我们不互相更换身份,家诚回到国内,他也不会成为这个样子。”扭头看看林未,他一脸内疚。
“如果家诚真的只是把音乐当成自己的兴趣,他会很快乐;可是——他把它当成了自己追求的事业,他希望自己能很快就有所建树,能很快脱颖而出。我想,他可能是非常急于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希望自己学成能够回家,以实际的成绩证实自己选择的正确。他还是非常留恋自己的家的。”
“但你要知道,在这样的艺术院校里,有音乐天分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要那样快速地突出自己,又谈何容易!”
……
这样的家诚,相信随段静仪回来后——宋伯伯他们一定拼死不能相信这居然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瘦得那样厉害——我甚至可以想象到那肋条明显凸出的胸脯!是因为担心和害怕,段静仪才坚决要求他和自己回国的吧?只是这样的家诚,带到她那势利的父母面前,除了他身后的家产,应该不会有别的能勾起他们的兴趣吧?
“逼静仪去回忆那段日子真的很残忍。那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看到真实的家诚——你是不是就会开心呢?”林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家诚真的走了,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丫丫妹妹知道他这样狼狈过。”
“家诚出走前那段时间,已经染上了毒瘾。他迷信那东西能让他快乐,能给他灵感。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不是简单的抽大麻。所以——他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出走时他身上的钱非常有限……”
林未的眼睛望着远处:那里有几个刚下课的学生,神采飞扬,边走边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那东西——一旦染上,就很难戒除了;那是一种心瘾——而一个身上钱不够却在那种场合寻找毒品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又能遇到什么事——都是无法想象的。所以,荻荻,请你不要责怪我的残忍:家诚已经不在了;除非有奇迹发生,他生还的可能性太小了!只是,静仪和我都查找过警方的报警记录,没有发现他;这多少又给了我们盼望奇迹发生的理由……”
“好了,我带你去见带过他的教授。”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走啊——”
我摇摇头:够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探询下去了。曾经以为,在国外的家诚,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有梦想、有爱人;结果却是这样!从林未的语气中,我也多少猜到了,家诚并未能真正如自己所愿地成为同学中的佼佼者,见到教授,又该说些什么呢?
回程的飞机上,我无聊地看着窗外;窗外是阳光、在身畔飘过的浮云,是如洗的蓝天;可我的思绪,却如冬日黑云阵阵的午夜,阴冷而刺骨。
“你是不是很后悔?”林未没有看我。这一路上,我们之间客气得近乎疏离。
“还是在怪我?因为毕竟是我抢占了他的幸福生活?”
这是我表述心声的好机会,可我却张不开嘴。
这一路,我们都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个真正睡着;身畔的呼吸声告诉我:他是清醒的。
……
妈妈对我们此次神秘的远足深感兴趣,问我们为什么要提前出去度“蜜月”。“蜜月”?不禁苦笑:有这样冰冷、苦涩的蜜月?想来也是他编出的无聊借口。
“就是出去散散心,我那是和爸爸开玩笑,他还当真四处传。荻荻的婚前忧郁症又发作了,眼看婚期将近,我得把她这毛病治好,所以就带她出去走走。”林未的话真真假假,妈妈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前一段看她一直心情不好,我还嘀咕这女儿到底怎么了?原来是这样。”
林未送我回家;下了车,看他还坐在驾驶位上,手仍旧放在方向盘上,似乎没打算下车。
“不打算上去坐坐?”这段日子,我们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
“我停车,你等等我。”他看我一眼。
或许他也一直在等待,等待我主动开口。因为刚一进门,我就被他按在了门后,他的唇立刻压住了我的,火热得让我心慌。
“我让你胡思乱想!我让你胡思乱想!”突然,他开始啃咬起我的脸颊——好疼!
“疼!你属狗的?!”真的很疼,眼泪都快忍不住流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牙印。
“你也知道疼?你那样猜疑我——我的心比你这里要疼上不知道多少倍!”
林未大声斥责;我则满腹委屈。终于,他长叹口气,手轻轻抚摩着我的脸颊:“对不起,咬疼了?好了,别难过了。我已经不怪你了。”
“真的不怪我了?”我想看清他眼中是否有勉强。
“真的。谁让你是我老婆呢!”他笑笑,突然大声说:“老婆,刚才那顿饭吃得没胃口,现在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叫,赶快给你老公煮点儿吃的吧!”
“臭美!要吃自己煮!”推他一把,看他那翘脚大爷样儿!
“有老婆连这点福利都享受不到?我就不信了!”他伸出了魔爪——直取我的痒痒穴。
终于投降;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余粮——最近也没有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最终是两碗方便面解决了。
“原来我老婆只会煮方便面。我的苦日子要开始了……”他脸皱成一团。
真是,有的吃还挑三拣四,男人啊——真是麻烦!
等待奇迹(大结局)
我和可心,同时做了五月的新娘。
只是一向爱抢头的她,这次居然自愿晚我一周,为的就是要当我和林未,不,我和家诚的伴娘。
“女人一结婚就贬值了。以后就再也做不了伴娘了;你可一定得找个英俊潇洒的帅哥当伴郎,我好抓住最后机会垂死挣扎一下。”试礼服的时候,可心一张小嘴儿絮絮叨叨:“没准儿我还能和那帅哥谱写出新的恋曲,彻底把那个大木头丢到一边去发霉!”
可心穿上礼服真的很漂亮,把她美得直在镜子前卖弄风情:“天生丽质难自弃啊——不行,这样一个美女,嫁给杨敬庭实在是糟蹋了。我要婚变!”
笑死人了。前些天不知道谁还在和我偷偷研究“御夫术”,现在准备炒人家鱿鱼是不是晚了点儿?红本本两个月前就已经呆在他们新房的柜子里了。
“行,支持你婚变;听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