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花蓉是被柳兰的死状吓傻了。
漫天的鲜血,的确够说摹
半睡半醒之间,听见窗外的风扑打在窗上,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宁朝来睁开眼睛,一眼望见桌上的瓶中插着几朵桃花,妖冶招摇。
困意上涌,正要闭上眼睛再睡,恍惚感觉有人推门进来。
是提着火炉的海棠与芍药,见宁朝来醒了,行了礼,高兴道,
“女公子醒了就好,奴婢们来伺候女公子更衣。”
宁朝来觉着两个婢女有几分熟悉,还以为是在紫竹楼。
闭上眼睛道,“让启娘进来。”
芍药看了一眼海棠,摇头道,“女公子说的启娘是谁,并没有一个叫启娘的与女公子一起来。”
想着宁朝来是不是睡糊涂了,海棠就着芍药的花说下去,
“昨夜来的,只有花蓉姐姐,女公子要找的该是她吧?女公子不要急,花蓉姐姐去药房端药,马上就回来了。”
宁朝来环顾四周,察觉她在将军府,身处太叔奂的房间,愤怒的掀开被褥。
被褥甫一掀开,身子一凉,闷闷的咳嗽了两声。
芍药与海棠忙上前将被褥盖回到宁朝来身上。
“女公子当心身子,昨夜便是冻着身子才染的风寒。”海棠道。
芍药道,“女公子还是先让奴婢服侍您将衣裳穿上吧。”
宁朝来瞥了一眼青色的女装,摇头,“劳烦为我准备一套玄色的男子衣衫。”
太叔奂出去早朝前说了,宁朝来说什么,只要不是要出将军府,一切都照办。
宁朝来要男子衣衫,她们找来就是。
只是芍药与海棠都有同样的感觉,宁朝来对她们冷冰冰的,不似从前说说笑笑好相处了。
芍药很快找来一套玄色的衣衫。
两人麻溜的给宁朝来穿上,只是奇怪宁朝来为何坐在床上动也不动。
宁朝来道,“将我的轮椅推进来。”
宁朝来是太叔奂抱着回的将军府,不曾将轮椅带来。
芍药与海棠连宁朝来是瘫子都不知道,更不解宁朝来拿轮椅做什么。
海棠挠挠头,嗫嚅道,
“将军今儿一早就出门了,也没说什么轮椅,不如等将军回来了,奴婢再问问。”
太叔奂将她带来将军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是等太叔奂回来,想走便没那么容易了。
宁朝来垂眸人去叫花蓉过来。
不一会儿,花蓉端着药碗进来,见宁朝来坐在床上,笑着道,“公子,你醒了?”
宁朝来皱眉道,“启娘没来过吗?”
“公子先将药喝了吧。”花蓉端着药往床边走。
宁朝来冷笑一声,道,“蓉儿的胆子越来越大,我问问题也敢不答,眼里怕是早就没有我这个公子了吧?”
花蓉连忙跪下,“公子恕罪,花蓉对公子绝无二心,只是担心公子身体,不想公子为琐事伤神。”
芍药与海棠不明所以的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花蓉称宁朝来为公子,而不是女公子?
宁朝来审视着花蓉的眼睛,许久才道,
“起来吧,去准备马车。”
花蓉不愿宁朝来回去紫竹楼,所以宁朝来让她起身如备马车,她宁可不起。
“公子,木神医回了将军府,有他在,公子的风寒才能快点好。”花蓉垂首,不敢正视宁朝来的眼睛。
芍药道,“女公子,还请您再等上一等,将军要不了多久便下早朝了。”
宁朝来厉声呵斥,“闭嘴!”
正因为太叔奂快要回来了她才急着要走!
“奴婢多嘴女公子息怒。”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宁朝来素来温婉,是以芍药才会被宁朝来这声斥责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海棠拽了一把她的袖子,她才惶恐的跪下求饶。
第一百七十三章 睍睆黄鸟()
“花蓉,我让你去备马车。”
宁朝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看向花蓉的眼睛布满血丝。
她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今想走出将军府一步都做不到,比五年前看着相府一点点殆尽更让她恼怒与无助。
看出宁朝来不悦,海棠小心接过花蓉手里的汤药,也不敢端去宁朝来面前,只好放到桌上。
花蓉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
“公子,太叔将军过会儿便回来了,公子等将军回来,当面告辞以后再走吧。”
花蓉语态卑微,但带着坚决。
启娘说得对,花蓉再像杜鹃,终归也不是杜鹃。
“起来吧,过来扶我。”宁朝来放柔了声音,但眼中锐利不减。
花蓉起身,走过去将宁朝来扶了坐到床边。
宁朝来看一眼地上还跪着的芍药,道,
“你也起来。你们准备的衣衫不合我意,去找一把剪刀过来。”
“是。”
芍药站起,怯生生的站在门边,海棠则是取来剪刀,递到宁朝来手里。
“你家大人何时才会回来?”
宁朝来拿着剪刀在袖子处比划,眼睛不看别处。
芍药与海棠都害怕宁朝来,怕自己说错话惹宁朝来不高兴,便是深深埋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花蓉跪下伺候宁朝来穿鞋,目光躲躲闪闪,落在鞋面上。
鞋子穿好,宁朝来一把拽过花蓉的衣襟,将人拉了坐到她身边。
剪刀口抵在花蓉脖颈上。
芍药与海棠双手捂住嘴,避免自己惊叫出声。
宁朝来看着张惶的两人,笑道,
“紫竹楼的家事,我是不想在将军府处置。你们若是不敢放我走,就在府门口候着太叔奂,等着他下朝,将人带来来见我。”
“是……是。”
只要宁朝来不为难她们,愿意等太叔奂回来就好。
海棠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还没回过神的芍药拖出屋子。
“花蓉。”宁朝来手里的剪刀在花蓉脖子上来回划动,也不真的划,只是让花蓉感受到剪刀的冰凉锋利。
宁朝来懂得,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死前对恐惧。
“公子,”花蓉颤抖着声音道,“太叔将军早让人候在将军府门口,即便我备了车马,公子也走不了。”
花蓉脖子僵硬着不敢动弹,怕宁朝来一不小心要了她的命,说话的声音放得极小,怕惊扰了脖颈上的剪刀。
“蓉儿,初七那天,你站在表哥窗前,听了什么?”宁朝来凑到花蓉耳边,低低的问。
温柔的气息落在耳朵上,灼热得不舒服。
花蓉绷紧身子,带着哭腔的回答道,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碰巧经过柳公子窗前,听到太叔将军对柳公子说什么陛下恩赐的药,我真的不知道柳公子服了那药便中毒身亡了。”
“蓉儿好本事,只看一眼表哥的模样便知是服用了那有毒的药。”
宁朝来哂笑,花蓉真是个傻孩子,死到临头了还这样笨拙的为自己辩白。
“不不不,”花蓉察觉失言,心下一沉,连连摇头,口齿不清的说,“公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柳公子服用了药,我不知道柳公子是中毒了。”
“你不用说其他的,只要告诉我穆紫在哪儿。”剪刀口没入花蓉脖颈一分。
一滴鲜血顺着脖颈往下流,所到之处,像锋刃一样割着皮肤。
花蓉再装不了淡定,哭着道,“公子,我不知道,不知道穆紫是谁,公子饶命,蓉儿以后再也不敢不听公子的话了。”
宁朝来问,“蓉儿家中可还有人?”
花蓉摇头,“一年前,家中遭遇变故,阿翁阿母相继去世,家中无人。”
“撒谎!”宁朝来说话的同时,剪刀口再深入一分。
初见花蓉时,花蓉口口声声说家中遭了变故,哭得梨花带雨,因她与杜鹃相像,宁朝来起了恻隐之心,把她留在了紫竹楼。加上花蓉行事坦率,年纪小,宁朝来没有多心。
若不是初七那天看见花蓉鬼鬼祟祟站在柳兰窗下她起疑,她也不会让启娘去查探。
启娘一查,便查到了花蓉所说的都是假话!
宁朝来想等到亲事过后再处理,没想到,这一等,却等来了柳兰的死。
“公子,”花蓉自知暴露,声泪俱下,“我从未做过其他对不起公子的事,这一年,公子对蓉儿好,蓉儿心里感激,也是真心实意服侍公子的。”
宁朝来眉眼冷峻。真心,对她真心的人都被人害死了!花蓉只做过这一件事,但这一件事足够让她自掘坟墓。
“穆紫在哪里?”宁朝来复问。
花蓉泪流满面,却是摇头不语。
屋外传来脚步声,听芍药道,“大人,女公子就在房中。”
接着,身着朝服,风尘仆仆太叔奂的进了屋中。
宁朝来看着高大的身影,笑道,“太叔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紫竹楼目前与朝廷没有关系。我要处理家务事,怕是不好叨扰将军府。”
太叔奂盯着宁朝来手里的剪刀,回道,
“待你身子养好,我自会送你回紫竹楼,身子未好之前,有什么家务事,都在将军府处理。”
“从前我一直以为太叔将军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今日才明白是自己有眼无珠,看走了眼,一个木神医,一个花蓉,在江南相识,为太叔将军的命是从,太叔将军,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
“你在怀疑我?”太叔奂无声笑着。
“不是怀疑,我很确定。”宁朝来将剪刀移到花蓉喉咙处,笑着对太叔奂说,”既然太叔将军要我在将军府处理家务事,我便不客气了。”
宁朝来目不转睛看着太叔奂,太叔奂夜目不转睛看着宁朝来将手上的剪刀狠狠往花蓉脖颈上一划,鲜血飞溅到她脸上,她却不曾眨一眨眼睛。
“啊!”
芍药与海棠捂住眼睛,尖叫连连,从指缝中看到花蓉的身子倒在地上,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却是死不瞑目。
太叔奂让小令进来将花蓉的尸身拿出去。
小令拖着花蓉尸首,不经意撞上宁朝来含笑的目光,看到宁朝来眼里的嗜血,微微侧首。
“将剪刀给我。”太叔奂走近宁朝来,伸出手。
“太叔将军害怕的,”宁朝来笑着将剪刀口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待剪刀上的血迹转移到脖子上,她问,“是这样?”
太叔奂眼神冷冽起来,双手握拳,随时都可能扑过去夺下剪刀。
“不如,太叔将军也来这里坐坐?”宁朝来拍拍方才花蓉坐过的地方。
芍药无海棠都道,“大人,不可。”
宁朝来就是一个疯子,当着他们的年便杀了花蓉,要是太叔奂坐过去,她再将太叔奂伤了可怎么好?
太叔奂想也不想便走到宁朝来所指的地方坐下,看着宁朝来满脸的鲜血。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载好其音()
“落地而不哭的婴儿多被视为不健全,哇哇大哭的才是Wwん.从出生一刻开始就得哭,可见人活着多是受苦的。”宁朝来道。
太叔奂道,“受苦与否,是看各人如何抉择,选择得好,就不会受苦。”
宁朝来若能放下,便不会被无尽的仇恨与愧疚折磨得不成人样。
“说起选择,我是没有太叔将军会选,我选择了丞相为阿翁,结果府第败落,家不成家。太叔将军选得好,选了老将军为阿翁,生来一帆风顺,从不受苦。”宁朝来笑着,缓缓将剪刀抵住太叔奂的心口,道,“可是,太过完满的人生太没意思,没有经受苦恼痛苦的人生,何其遗憾,太叔将军说是不是?”
海棠与芍药连惊呼都忘了,只屏住呼吸盯紧剪刀,宁朝来只要一用力,剪刀便会刺进太叔奂的心口。
太叔奂犹如不知自己心口上还有一把剪刀,淡然的点头,说,“是。”
无视刀剑,无谓生死,对自己都狠的人,何止她一个?
“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刀枪不入,从未败过,今日我便让将军体会一遭什么叫痛。”
宁朝来双眼一红,将剪刀刺进太叔奂胸口。
剪刀穿透衣衫,刺破皮肉,约莫刺进心口一寸时候,太叔奂扯开宁朝来的手,将剪刀扔到一边。
鲜血从太叔奂的心口流出,浸湿朝服。
心狠的人,血都是黑色!
宁朝来睁大双眼,指着太叔奂,嘶吼道,
“阿翁亏欠穆紫的,早就还清了,你们母子不要再想着用陈年旧事当借口,将我们当做砧板上的鱼肉,为所欲为!”
“你说什么,什么穆紫,什么陈年旧事?”太叔奂握住宁朝来双肩,使劲儿摇晃。
他不明白宁朝来为何会提起穆紫,也不明白穆紫在宁朝来的仇恨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欠得再多,我们一次又一次的隐忍退让,该是都还完了!如今,是穆紫与你太叔奂欠了我,欠了相府,欠了柳兰,欠了无数条人命!这些血债,我要用你的血,用穆紫的命来还。”
宁朝来怒不可遏的说着穆紫与太叔奂的不是,说到动情处,用力甩开太叔奂的手。
霍地起身,却摔倒在地。
从前卑微,而今狼狈。
宁朝来双手撑在地上,自嘲的笑起来,在太叔奂面前,她总是连自尊都保不住。
太叔奂伸出的手迅速收回,他对芍药与海棠说,
“将女公子扶起来。”
想着宁朝来的残忍,芍药与海棠壮着胆子上前,一人搀住宁朝来一只胳膊,将人架了起来,察觉宁朝来腿上无力,无法站立,更不敢松手。
太叔奂将宁朝来按回到床上坐定,看着桌上的汤药。
海棠明白太叔奂的意思,忙将汤药递过去。
太叔奂拿勺子舀起汤药,喂到宁朝来唇边,道,
“不冷不烫,这个时候喝正好。”
宁朝来扬手,将勺子打落一边。
“病入膏肓的人是你!”宁朝来怒吼着,再次扬手。
太叔奂微微侧身,避开宁朝来的手,将药碗稳稳的端在手里。
宁朝来双手齐出,掌掌带风,太叔奂仅凭只手便将宁朝来的掌风化解。
宁朝来一手从枕头下方游走一圈,继而双袖一拂,数十根银针向着太叔奂面门射出。
太叔奂起身躲闪,转身之际,汤药洒了大半,他干脆扔了药碗,避到一边,看着银针钉入木窗,约半指深。
芍药与海棠看得目瞪口呆,实在看不出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宁朝来居然有此能耐,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
要不是太叔奂动作快,那银针打在身上也够受的。
“太叔将军何苦为难一个瘫子,送我回紫竹楼去吧。”
宁朝来垂头,瞬间失去了活力,松散的发髻散开,凌乱的长发随意的垂在肩下,遮住半张脸,因还未梳妆,不施粉黛的脸上更是苍白一片。
瘫子,芍药与海棠面面相觑,宁朝来醒来便要轮椅,原来是因为宁朝来成了瘫子?从前风头无二的长安才女竟成了瘫子?
怪不得性情怪异,嗜杀成性,两人也懂得些许宁朝来的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太叔奂听到宁朝来称自己为瘫子时,心中动容,柔软成水。
可他柔软下来的心在看到宁朝来肩上的一缕白发时又变得生硬。
柳兰离去不久,宁朝来心中悲愤,他不能让宁朝来回去紫竹楼那个伤心之地。
他坐到宁朝来左侧,对芍药道,
“再去熬药,注意火候。”
“太叔奂!我再说一次,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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