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女子,陛下不同意,还会想方设法阻止,逼你娶上阳。语儿不一样,她是可汗的女儿,哪怕是忌惮与匈奴的关系,皇帝也不会轻举妄动。而且,少桥,娶不了自己女子,娶一个爱慕自己的,未尝不是另一个好的抉择。”
徐少桥问,“若是喜欢阿奂的不是上阳,阿奂会不会早就成了亲?”
若向太叔奂表明心意的是别的女子,他还会说出自己好男风这样推辞的话语吗?
会不会,太叔奂也不知道。
徐少桥掀开帘子透气,太叔奂似被抽尽生气一般,说道,
“有没有其他女子,结局都没有两样,她嫁的人不会是我。”
“阿奂,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她喜欢你,那样明显,若我是你,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她喜欢你,那样明显。
明显么?以往的十三年,宁朝来不管真心假意,表现得的确明显,可五年后的如今,太叔奂感受不到了。
无论他如何做,她都无动于衷。
就算喜欢过,那可以用尺量的喜欢也耗尽了。
太叔奂望着仍在晃动的帘幔,苦笑一声,
“你若见了她,了解我的处境,你便知道,不是我犹豫,是她不愿意。”
宁朝来那样的举止,哪里还能说是喜欢。
“你总说她不是从前的朝来,那我便去看看她,看她是长了三头还是多了六臂。”徐少桥道。
不过五年,宁朝来不可能真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太叔奂点头,“那便去紫竹楼吧。”
看过了,感受到了,徐少桥便相信他说的话了。
“大人,”马车停下,小令说,“匈奴王子来了。”
小令将帘子掀开,乌氏小楼站在马车边,拱手笑道,
“两位大人。”
“王子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特意等着我们的吧?”太叔奂问。
乌氏小楼轻笑,“自己的妹妹就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许给了别人,难道,我不该来看看,未来的妹夫长什么样?”
“此事确实唐突,未经王子同意便私自做了主。”徐少桥说着,要下马车给乌氏小楼赔礼。
太叔奂将人按下。
道,“王子是聪明人,要是真的不知情,就不会跑来皇宫门口找你我两人问罪。”
司笑语喜欢徐少桥,徐少桥也不是入不得眼的男子,两人成亲有什么不好。
经过乌氏小楼的同意?司笑语的终身大事,她自己满意就是,为何要乌氏小楼的同意。
“是是是。”乌氏小楼赔笑,“就像将军说的一样,我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军大人,你不用太担心。”
太叔奂不就是计较昨天他差点告诉宁朝来太叔奂与司笑语关系的事吗?
说了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好处,那他不说就是了,太叔奂这人,据说睚眦必报,他不惹就是。
“王子果然是聪明人,不点自通。”太叔奂恭维。
乌氏小楼跨上马车,坐到两人中间。
这马车虽大,三个男子挤在一处还是略微显小。
太叔奂与徐少桥都往旁边移了一移。
“王子这是?”
他们不是回府邸,与乌氏小楼也不顺路,乌氏小楼上来做什么?
乌氏小楼冲徐少桥笑,“两位大人不是要去紫竹楼吗?正巧我也要去,刚好没有准备车马,就与两位大人挤一挤好了,两位大人都是自己人,不会在意的。”
徐少桥耳朵一动。
自己人?
也是,司笑语是乌氏小楼的妹妹,徐少桥娶了司笑语,便是乌氏小楼的妹夫,与乌氏小楼是一家人。
而太叔奂与徐少桥情同手足,不失为一家人。
他们,可以称作一家人。
徐少桥不知道太叔奂与乌氏小楼间的瓜葛,自然不会往深了去想。
太叔奂听出乌氏小楼话中的嘲讽,冷眼看着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扬唇,开怀的一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吹彼棘心()
“这天儿说冷就冷,冻得人不想出去,启娘,你可以给我备几件厚实的大氅可,还有记得给表哥房里多备个火炉,可别将人冻着。”
宁朝来搓搓冷得冰凉的手,道。
启娘笑道,“这还没成亲呢,就时时惦记着,过几日成亲了,还不一天到晚我家夫君我家夫君的离不了。”
“就是就是。”花蓉抱了一块墨色的绒毯过来,附和道,“我也说公子就是太那什么了,柳公子是治眼睛,又不是手脚有问题,冷了不会多盖层被褥吗?紫竹楼最金贵的是公子,何时成了柳公子了。”
启娘拿过绒毯盖在宁朝来腿上,一戳花蓉额头,“就数你胆子大,我就不敢这样说。”
花蓉调皮的吐吐舌头。
若不是近来这些日子没有不速之客,宁朝来心情不错,启娘与花蓉是不敢这样说笑的。
“公子成亲,是不是要将江湖中人都请来?那紫竹楼可要热闹上一段日子了,公子有没有备上拜帖,到底请了哪些大侠。”花蓉跑到轮椅背后,抱着宁朝来的脖子道。
花蓉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要不是宁朝来宠爱,她这性子,不知能在紫竹楼待多久。
启娘将花蓉从宁朝来身上拽下来,道,
“江湖人就爱比试,公子若请了他们来,不知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比武的,要是将紫竹楼闹翻天,不如不请。”
“一个都不请啊。”花蓉顿感失望。
“行了行了,不要想着这事儿了,之前不是说要给公子做桂花羹吗,宅子后院的角落里有桂花,你再不去采,都快被风吹没了。”
一听启娘说桂花要没了,花蓉惊呼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启娘摇摇头,“花蓉性子活脱是活脱……”
做起事情来,不及杜鹃沉稳。
若换成杜鹃,自是明白宁朝来不喜欢人多的喧嚣。
宁朝来沉默片刻,道,“嫁衣呢,拿来我看看。”
启娘从软榻上捧起嫁衣,在宁朝来面前铺展开。
锦茜红妆牡丹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袖口与裙边绣有鸳鸯戏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色玉石打磨而成的圆形领扣扣住。
外罩一件大红流云绣云金缨络霞帔,那云朵轻巧灵动,好似真的在往前浮动一般。
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启娘道,“公子,嫁衣都与寻常女子出嫁时穿的一样。”
“一样好,与别人一样,至少还能留住些什么。”宁朝来牵着嫁衣一角。
衣料的冰凉触感传入掌心,大红的衣料与苍白的手格格不入。
宁朝来惋惜道,“这样美丽的颜色我来穿,不知是不是委屈了它。”
嫁衣是每个女子都盼望得到的世间最美丽的东西,但她只是一个瘫子。
“公子,”启娘抱紧嫁衣,“公子天人之姿,若是连你都觉得自己让嫁衣委屈了,那全天下的女子可都不敢穿着嫁衣出嫁了。”
宁朝来失笑,“我看你的嘴,比蓉儿还能说,嫁衣给我,我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你去迎客。”
嫁衣被宁朝来拿去,启娘看着空无一物的手,问,
“谁来了?”
“你管他谁来了,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宁朝来轻笑。
前生做梦都会梦到火红嫁衣在风中翻飞的画面,临死前都遗憾没有穿过一回嫁衣。
而今,嫁衣在手,顺滑凉薄,宛如梦中。
没有宁相生的笑容,没有杜鹃的吵闹,没有同窗朋友的祝福,这一场亲事,只是紫竹楼中,一个人娶,一个人嫁的故事。
启娘出去时候恰好,太叔奂三人刚到紫竹楼的大门口。
启娘将三人请进古宅的大堂。
“诸位先坐,公子即刻便来,诸位一切请便。”
启娘命人端来茶点之后,就要退下。
徐少桥问,“朝来这五年都在紫竹楼,没有回长安看看吗?”
启娘吐出四字,“寸步不离。”
启娘一走,房中只有三人,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面色沉重,负手站到圈椅旁,并不坐。
徐少桥道,“这紫竹楼怪异,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地儿虽大,可五年寸步不离这里,人都闷坏了吧。”
太叔奂假意碰了碰桌上的玉杯,乌氏小楼则是抬头望着房梁,二人都不说话。
徐少桥刚坐下,便听到屋外传来辘辘的滚动声。
他问,“紫竹楼在山顶,山路崎岖,马车不是进不来吗?”
话音刚落,启娘推着轮椅进了大堂。
“玉面来迟,诸位见谅。”宁朝来拱手笑道。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看着宁朝来,一言不发。
徐少桥从圈椅上起身,他看着轮椅上坐着的宁朝来,笑着说,
“这人与朝来倒是长得像。”
“少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宁朝来道。
徐少桥连连摇头,泪流满面,双手无力的在面前摆动。
“你不是她,你怎么可能会是她。你知道宁朝来是谁吗,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徐少桥连连后退,这怎么会是宁朝来?
宁朝来不是瘫子,宁朝来不会有这样如同鬼魅一样沙哑难听的声音。
太叔奂别开脸,这便是为何他不愿向徐少桥提起的原因。
宁朝来几次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几次扬手,忘了要说什么,又缓缓放下。
启娘笑着对几人道,“请坐,王子,还有两位大人,都请坐。”
宁朝来的思绪被拉回,她伸手解开玄色大氅,递到启娘手里。
大氅取下,露出玄色的长袍,徐少桥的眼泪愈发奔涌。
宁朝来从前爱穿桃色衣衫,明艳动人,何时这样晦暗过。
“都坐吧。”宁朝来看着徐少桥,笑着说。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就近坐下。
徐少桥双手掩面,站着不动。
“去看看他们。”宁朝来道。
启娘出去片刻,与柳芽儿一道将柳兰扶进大堂,安置在太叔奂两人对面的圈椅上。
“公子,今日怎么坐?”
是坐在轮椅上,还是坐在圈椅上。
宁朝来动容一笑,“这个时候,我可不能扫兴。”
启娘伸手去抱宁朝来,徐少桥喊道,
“朝来!”
启娘了然,退到一边。
徐少桥快步走向宁朝来,步履蹒跚。
走到宁朝来面前了,看到宁朝来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生生止步。
徐少桥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尖流连在绒毯上,手指麻木,没有知觉。
他哭着笑了,将宁朝来抱起,从大堂这头走到那头,沉重的步伐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笑着笑着,便哭了。
他一生都想要守护的女子,在经年之后,遍体鳞伤,他却无能为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棘心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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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找医工来看过了?医工是怎样说的?若是需要什么,一定要与我说。”
徐少桥将宁朝来放在圈椅上,温声细语的说着,眼泪止住,但眼眶的红愈发深了。
宁朝来看着红着鼻头的徐少桥,抿唇笑了起来,道,
“不行走反倒省些力气,借助轮椅活着,每天被人伺候,没你想象中那么难。我自己尚且不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快坐下吧。”
宁朝来带笑的目光落在徐少桥身上,一刻也没离开过。
世上毫不掩饰关心,掏心掏肺对她好的,除了宁相生,便是徐少桥了。
屋内,宁朝来玄衣素服,尽是寡淡。其余四人,柳兰白衣胜雪,俊朗,太叔奂蓝袍猎猎,沉稳,徐少桥绿袖飘飘,儒雅,乌氏小楼紫色稠衣更显俊逸。
宁朝来居于上位,太叔奂与乌氏小楼坐在大堂左侧,柳兰与徐少桥居于大堂右侧。
太叔奂与柳兰各在宁朝来一侧。
几人同处一室,给人天下美色,尽都在此之感。
花蓉上前,亲自为几人斟酒。
“阿来,屋里的人都不开口说话,是不是都走了,要是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竹林去吧,我做的纸鸢还未做好呢。”
柳兰摸索着要站起身。
他并非孩子,却是孩子的心性,他怕一不小心就让这几人把宁朝来带走了。
屋子中的另外三个人,太叔奂,乌氏小楼,徐少桥,这一个个的都位高权重,都聪明睿智,都对宁朝来一心一意,都有可能夺走宁朝来。
他是最弱的,他什么都没有,连唯一可以占到上风的钱财也因为一场大火成了灰烬。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宁朝来,所以,更不能放手。
松开一个指头,手里的纸鸢就会飞走,飞上苍穹,便永远都回不来了。
宁朝来紧紧握住柳兰的手柳兰坐下。
她道,“表哥,没事的,今日坐在这里的人,你也认识。那么多年没有见过面,大家聚到一处也是缘分,趁时机正好,我们好好说说话。”
柳兰浮躁的心因宁朝来这句话而静下来,他嗯了声,正襟危坐。
不张扬,不狠辣,今日的宁朝来又与上次见面不一样,温柔体贴得叫人不安。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与柳兰紧扣的十指,眸子里的潋滟沉到眼底。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的腿上的绒毯,手指敲打在膝盖上,心事重重。
徐少桥满面笑容的看着宁朝来,双手紧扣住膝盖。
几人的心思都落在宁朝来身上。
宁朝来清清嗓子,道,
“你们于我,都有恩情,你们要想来紫竹楼喝杯茶,看看景也未尝不可,况且几位身份不是常人,各怀本领,要拦你们也不是件容易事。只是,紫竹楼于玉面,早已是家,不管冷清热闹,总是不想人无故打扰。你们要知道,玉面虽然是紫竹楼的楼主,掌紫竹楼大权,可紫竹楼不只玉面一人,玉面做的每一件事都得按照紫竹楼的规矩来,方能服众诸位谅解玉面的难处。”
“我们来紫竹楼拜访一定先递上拜帖,不会坏了紫竹楼规矩朝来为难。”徐少桥竖起三指,信誓旦旦道。
太叔奂赞同宁朝来的要求,“只要朝来不是次次都人拒之门外,我们会像少桥说的一样,凡事都按规矩来。”
乌氏小楼却说,“陛下的诏令已经传入天下人的耳中,天下的人都知道朝来是一朝丞相。紫竹楼与皇宫相隔甚远,朝来还能每日往返吗?”
“这是朝来的私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柳兰不喜欢乌氏小楼的步步紧逼,便开口帮宁朝来作答。
乌氏小楼看着柳兰眼睛处的白绢,笑问,
“柳公子的眼睛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情况如何,若是不嫌弃,小楼可以让匈奴的医工来帮忙看看。”
“不必了。”
柳兰想也不想就回绝,他知道宁朝来不喜欢此人,此人还再三纠缠,步步紧逼,他也讨厌上了。
乌氏小楼扬唇笑笑,不置可否。
“当年发生了许多事,相府的败落,柳府的大火……”宁朝来说到柳府大火时,刻意停顿一下,看了一眼神色拘谨的乌氏小楼,而后才道,“所以将亲事耽误了,如今我早就及笄,表哥正值弱冠,到了成亲的年纪,且,表哥的眼睛再过两日就能重见光明,耽误的事情也是时候办了,我看过了,下月初八宜婚事。”
神色各异的三人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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