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有内鬼,再大的紫竹楼也会毁于一旦。
泠令抿唇道,“你们五人,两人与我跟踪泠风,其余三人保护公子。”
泠令此刻心情复杂,在信与不信泠风的抉择中挣扎。若不信,泠风与他是十几年出生入死的兄弟,若信,又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在乎心中最真实的猜测。
泠令带着两人追着泠风而去,其他三人里,两人负责抬轮椅,另一人负责与启娘共同护宁朝来周全。
五人紧紧跟着泠令。
泠风去了山下,直奔皇宫方向。
启娘道,“公子,他是不是宫里人派来的?”
穆紫与丽妃与上阳都认识,不排除是宫里的人。
若她真的是宫里的人,事情便更错综复杂了。
泠风要去的地方,果然是皇宫,人已经跃上宫门旁的石楼。
跟着他去,便能找到穆紫了。
宁朝来手心全是冷汗。
能将那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女人,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宁朝来迫切的想见见穆紫的庐山真面目。
泠令却让人将宁朝来放下,隔绝在宫门口。
“停下来做什么,还没到最后,你们万一要是赢了呢!”
宁朝来瞪大眼睛看着泠令。
她要进去,进去宫门,去见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
泠令与五人皆道,“公子,属下认输。”
宁朝来怒极反笑,“我在乎的不是简单的一颗棋子的输赢,我看的是整个棋盘上的输赢,只有进去了,我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公子,这是皇宫,皇宫戒备森严,单是我们几人,进去容易,未必有命出来。”启娘死死扣住宁朝来肩膀。
宁朝来一时冲动,他们不能跟着冲动,宁朝来事关整个紫竹楼。
“谁也别想拦我!”
他们不带她进去,她自己进去就是,不过是千机,不过是毒发身亡,她乎。
“公子!”启娘怒吼一嗓子,“你早就不是宁家女公子了,你是紫竹楼的主子,紫竹楼那么多人还需要你赏给他们饭吃,你任性不起了!”
指甲刺穿掌心皮肉,痛在心口。
世上再没有宁朝来,她哪里有任性的资格。
宁朝来冷静下来,道,“你们去吧,将泠风的头颅带回紫竹楼。”
“是!”泠令抱拳,带着两人跃上石楼。
太叔奂从宫里出来,走到宫门口,只觉得头上黑影飞过。
“大人,您在看什么?”
小令学着太叔奂抬头望望,什么也没看见。
太叔奂道,“不早了人开宫门回去吧。”
小令拿着太叔奂的腰牌,守卫见了,急忙将宫门打开。
两人踏出宫门,只见几人施展轻功,离去的背影。
三个人护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瘦削的男子。
太叔奂苦笑着摇头,他是怎么了,连宁朝来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
“大人,您今儿晚上是不是累了?”
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莫名其妙苦笑,或许就是累着了。
不是累,只是感慨长安不太平,而他不愿多管闲事。
皇帝只信太叔奂,大事小事都要与太叔奂商议,尤其是寻找孩子的事,看得格外,一天要问上好几次。
这都算不清多少天了,半夜三更将太叔奂招进宫里议事。
小令看着太叔奂疲惫的样子,道,“大人,要不以后还是乘车回去吧。”
能省出一点时间休息也是好的。
太叔奂揉揉眼睛,“每日只知道论事,睡觉,人都会变呆,时常走动走动才好。”
“这一点都不像大人会说的话,倒像宁家女公子的……”
小令及时止住话茬,捂住嘴巴,惊恐的看向太叔奂。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太叔奂问。
太叔奂询问宁朝来,就跟皇帝询问孩子一样,一天问了数十回,依旧觉得自己还需要再问一问。
小令摇头。
江南、长安,他们能想到的,宁朝来可能去的地方,他们都找了。
找不到宁朝来,也不相信宁朝来凶多吉少。
“会是上阳动的手吗?”太叔奂问。
很快他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以前宁朝来被算计,只是因为没有看清上阳的真面目,如今她与上阳撕破脸皮,不会再着上阳的道,上阳也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将手伸到江南。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当初在江南设伏,想要杀宁朝来的人将人掳了去。
那人想杀宁朝来,一定有原因。
太叔奂觉得,在寻找宁朝来的同时,也该暗中查一查,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痛下杀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踊跃用兵()
“听说了吗?昨夜上阳公主的寝殿外边出现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我看这上阳公主就是不吉利,不然太中大夫不会不要她。”
“说来也是,太中大夫连宁家女公子那样的可人儿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要上阳公主?”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说说那没有头的尸体吧……”
高台下,几个男子一面喝酒听戏,一面窃窃私语。
李素舞与男子打扮的上阳站在二楼的栅栏边,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不已。
“我也真是奇了怪,宁朝来都长安城了,这些人为什么张口闭口还是宁家女公子!宁朝来不过是个罪臣的女儿,有什么值得他们念念不忘的,除了宁朝来,世上就没有其他女子了吗?”上阳寒着一张俊脸。
从被太叔奂拒绝开始,她的名声就一坏再坏,现在都沦落到比宁朝来还不堪了。
“平民百姓无聊说的话,公主何必与他们较真,宁朝来又长安,公主何必与她较劲儿。不过,公主愿意开金口的话,我倒想听听那无头尸体一事。”
“昨儿夜里想喝水,便起来了,听见房间外边像是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说话,我以为是不懂事的宫女夏至去教训一下,夏至拉开房门,吓得魂儿都没了。”上阳觉得晦气,呸了一声,“死人也就罢了,遍体鳞伤的,还没有头,死在哪里不好,偏要跑去我的寝殿门口死。”
李素舞掸掸栅栏上的红绳,道,“是啊,怎么就这样巧了。”
“阁主话里有话,明说了吧。”上阳拧眉道。
李素舞是穆紫又如何,她就是不喜欢李素舞拐弯抹角,一副要别人求她才肯开口的样子。
“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要报复公主,故意弄个没头的尸体去吓唬公主。”
与上阳不共戴天的,只有宁朝来而已。
可宁朝来什么性格,上阳还是清楚的。
宁朝来恨她是真,想吓唬她也好,想杀她也好,她都信。但她不信宁朝来能有那样狠的心肠,将人的头割下来,也不信宁朝来这样做只是吓唬她。
与其将尸体扔在她房门口吓唬她,不如直接冲进去将她杀死。
不仅省事,还解恨。
“阁主不出门就知天下事,若有宁朝来的消息,务必让人告诉我。”
上阳叮嘱清楚,下楼梯,出了千金阁。
李素舞折身回房,瞪着珠帘前站着的只缘。
质问道,“是你做的?”
只缘摊开两手,“我若想,何苦等到今日,我昨夜可是连房门都没迈出去一步,哪里来的机会杀人。”
“我不信!”李素舞一脚踢翻门边的圈椅,“若是没有你的指点,宁朝来不可能那么快就识破!”
只缘拉着一串珠帘在手中把玩,轻笑道,
“你不要太小瞧宁朝来了,她的聪明让人叹服。别人从棋盘上看到的是棋,她看到的是局,你设一局,她能看透十局,昨日若不是我让泠风换了地方,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宁朝来。”
“不可能。”
李素舞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布了那么久的局,将人都耍得团团转,宁朝来竟然那么快就识破了她的计谋,要是没有只缘帮忙,她已经暴露了!
“你安生点吧!”只缘手上用力,将手里的那串珠子扯下,“她留在紫竹楼,轻易不会来长安,你可以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没有人会怀疑你。”
但要是李素舞一心还想着要宁朝来的命,她只会弄巧成拙。
不能赶尽杀绝,还可能前功尽弃。
“宁朝来不是从前的宁朝来了,只要惹恼了她,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杀的人。你在紫竹楼的人,她会连根拔起,一个不留,所以,你死心吧,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你还在帮她?给了她紫竹楼还不够,还要劝我打消杀她的念头,她是你什么人!”李素舞抬手给了只缘一耳光,两眼布满血丝。
“不是帮她!”只缘痛心疾首的看着李素舞,“我是在救你,今日过后,宁朝来会让人盯紧上阳的一举一动,你要是不想被发现,就断了与上阳的往来。”
李素舞为什么就不明白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将宁朝来困在紫竹楼,只是想让她快点报仇。
在宁朝来归来之前离开,她才能活下去。
这不是前生,宁朝来不会轻易死去。这一生,宁朝来会涅槃,会回来将他们这些人的罪行与不齿一一告诉给天下人听。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是天意。
“你慢慢去追逐你的天意,你不奉陪,我也不奉陪!”
李素舞摔门出去。
她不会就此罢手,她要亲眼看着宁朝来生不如死,宁朝来痛苦,其他人跟着痛苦,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紫竹楼的大堂里,宁朝来坐在轮椅上假寐。
“公子,这是泠风的人头,属下取回来了。”
泠令半跪在轮椅前,打开装着人头的盒子。
宁朝来睁眼,淡淡一瞥,笑着说,
“左堂主辛苦了,过会儿将他挂到紫竹楼的大门上别人好好瞻仰一下叛徒的尊容。”
“属下遵命!”泠令应声。
起身将盒子放到一边,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
率先道,“属下赶去时,泠风已经到了上阳公主的院子里,我本想让他供出背后主谋之人,奈何房中烛火亮了,我只能将他的人头割下,带回来复命。”
泠风是一颗死棋,问了也不可能问出有价值的消息。
“若是别人我或许还信了,但要是泠风去找的是上阳,便说明我们被人算计了。”
能算计得恰到好处,保护穆紫周全,蛛丝马迹都不留下的,只有她那好师父玉面了。
这个时候,宁朝来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从玉面嘴里套出丁点的秘密。
早知道玉面会造成困扰,她就不该让他踏出紫竹楼。
泠令问,“那,之后要做什么?”
宁朝来不答话。
许久过后,启娘抱着一幅画卷进来。
画卷上的女子眉清目秀,笑容可掬,上扬的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眼里的温柔带着几分伶俐与凌厉。
这不是池中之物。
宁朝来道,“将这人的模样记清楚了,满天下都撒网,一定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启娘与泠令抱拳回答,“是。”
宁朝来又道,“上阳没有她指点,想不到那么多好点子,泠风奔着上阳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将上阳给我盯紧了。”
两人答,“是。”
“还有……”宁朝来眉间染上寒意,“凡是与太叔奂有多次往来的妇人,都带来紫竹楼。”
穆紫是太叔奂的生母,没有哪个阿母会不想念自己的骨肉。
只要穆紫去找太叔奂,她一定能将人抓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土国城漕()
五年时光,宁朝来雷厉风行,将紫竹楼打理得井井有条,紫竹楼的风光,更甚从前。
月光皎洁,紫竹楼里竹影摇晃,为朦胧的月色平添了几分凄凉。
竹林正中的石桌前,一男一女正眉开眼笑的对弈。
男子蓦地将手中的白玉棋往桌上一搁,笑道,
“下棋也是有规矩的,我让你七子在先,你却还要暗中藏棋,一两子便罢了,偏生你藏了五子,我不是不识数,要我装作不知道,着实太难了。”
男子笑得花枝乱颤,女子一时看得失了神,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许久才道,
“花蓉棋艺本就不精,十场棋局九场都是输,还有一场就是靠耍赖赢的,怎么能与公子相提并论。要不是相府一夜之间被查封,宁家女公子不知所踪,我倒是要瞧瞧长安第一才女与公子相比起来,谁更厉害。”
花蓉口中的公子即是宁朝来。
五年没有穿过女装,没有人记得紫竹楼的公子是女子,连宁朝来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女子。
听到宁家女公子时,宁朝来敛去了笑容。
宁朝来,宁朝来,倒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原本最亲近的名字,如今都不觉得熟悉了。
宁朝来扶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
她问,“蓉儿来紫竹楼一年了吧?”
花容只顾着看棋,丝毫没有看到宁朝来面上的冷漠,她回答,
“公子记得清楚,自从花蓉在江南受人调戏,被启娘相救,带来紫竹楼,确实有一年了。”
“那,”宁朝来顿了一顿,“蓉儿不知道紫竹楼的规矩吗?”
紫竹楼的人都不敢提起宁朝来,花蓉却一再提起,这,就是坏了她的规矩。
“啊?”花蓉心虚的咬唇,片刻之后拽住宁朝来的胳膊,撒娇道,“公子,我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坏了什么规矩,你大人有,就不要与我计较了。”
“你呀……”宁朝来轻笑,“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宁朝来心狠手辣,唯独对花蓉宠爱有加,问及原因,不过是因为花蓉身上有几分杜鹃的影子。
杜鹃性子活泼,也时常蛮不讲理,但杜鹃不会像花蓉一样冲她撒娇,杜鹃心里,认定尊卑有别,行事讲究礼数,亲近也要恰到好处。
“谁?”花蓉兴冲冲的问。
“好了,就属你话多。”宁朝来一戳花蓉的脑门儿,温柔道,“将棋盘收了,下去吧。”
“哦。”花蓉撇撇嘴,抱着棋盘退下。
宁朝来背靠在轮椅上,疲惫的揉揉额头。五年了,她在紫竹楼待了整整五年,终日杀戮,有些累了。
启娘走过来,将一条绒毯搭到宁朝来腿上,道,
“公子若是累了,属下送公子回房休息吧。”
“不了,说说你带来的消息吧。”
“与上阳来往的,都是宗室女子或是朝廷官宦人家的女公子,没有妇人,就连书信来往都截下看过,没有穆紫的消息,我想,是不是没有穆紫这个人。”
若是有,凭紫竹楼的手段,打听五年之久,不会一无所获。
宁朝来看看启娘的神色,摇摇头,
“我不会错的,上阳与穆紫一定有来往。”
否则上阳不会无缘无故借着穆紫的名头引来丽妃。
对了,“丽妃呢,丽妃如何?”
“丽妃回了宫里,陛下赐了丹阳公主生前居住的永丹阁,日夜派人守着,我们无从下手。”
将丽妃看得这样紧有什么用,丽妃要是知道孩子的下落,早早就去找人了。
依宁朝来之见,皇帝就是病入膏肓,有好好的太子不要,偏要去找一个男女不知,生死不知的孩子继承皇位。
启娘道,“宁相那里,有一点消息。”
宁朝来身子一震,立马坐直身子,殷切的看着启娘。
眸中星星点点的斑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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