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紫竹楼的人是只懂杀人的莽夫。”
所以呢?宁朝来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玉岩恭恭敬敬弓着身子,等宁朝来说。
宁朝来拿折扇敲打掌心,拧起眉毛,道,“我是女子,但是楼中人承认我的身份,这是公平的。我是玉面的徒弟,就将楼主之位传给我,这是不公平的。”
“公子。”启娘拽拽宁朝来的衣袖。
玉岩就是抓着这事儿不放呢,她怎么还敢提。
玉岩保持弓身的姿势不变,抬头问,“不知公子的意思是?”
宁朝来看一眼启娘,启娘将手收回。
“我是女子,武艺又不精,没法与左堂主相比,又是玉面的徒弟,论身份,比左堂主占了丁点优势。虽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但师父给我的是三日之期。左堂主天生神力,武艺卓绝,不会比我差,不如也以一天为期,只要左堂主能打败狼群,其他的事,我们好说。”
在狼群里脱身已是难事,要想打败狼群,难上加难,不是人人都有宁朝来那样运气与气势的。
即便能在一日内胜了狼群,不过与宁朝来一个女子打成平手,在别人看来,也是胜之不武。
关键是,玉岩不敢。
“公子说笑了。”玉岩赔笑,“公子接任紫竹楼,乃天命所归,玉岩对紫竹楼忠心耿耿,不敢造次。”
“那,启娘这事儿?”宁朝来看着玉岩。
“一切都听公子的安排,公子说怎么样,属下照办。”玉岩心里恨得咬牙,面上还得笑着。
宁朝来坐回圈椅上,对启娘道,
“快将竹简拿来我看看。”
启娘弯身捡起竹简,递到宁朝来手里。
宁朝来看着竹简,将上头的字念了出来,“低调处理,一切从简。”
没有大排场的不过是些没有名望的小门小派,玉岩这是在给宁朝来下马威。
如此明目张胆的嚣张,难怪会让启娘暴跳如雷。
“这个安排……”宁朝来将竹简放下,“似乎有些不妥。”
玉岩答道,“紫竹楼钱财无数,不缺这点银两,但银两不会从天而降,都是兄弟们上刀山下火海,用命换来的。属下是想,公子体恤,不会浪费分毫。”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仲氏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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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顶高帽,宁朝来要是反驳,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宁朝来沉吟道,“整个紫竹楼,就属左堂主最了解我,但我觉得,左堂主仅仅只是减小排场,这是远远不够的。今日我既然已经做了一回主,不如就再做主一回,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接任大典这样的虚礼就不要了。”
堂堂紫竹楼,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受各派推崇,若这样大的事情都没个排场,说出去让人笑话。
玉岩这一拳算是打在棉花上了,他本计划,要是宁朝来大吵大闹,说他有意为难,他就说宁朝来年轻气盛,成不了大事,要是宁朝来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什么也不说,正好灭灭宁朝来的威风。
没想到宁朝来以退为进他里外不是人,他总不能真的不让宁朝来办接任大典。
启娘道,“公子,接任大典不是儿戏,紫竹楼历任的楼主就没有不要大典的。”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女子当楼主,紫竹楼该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不也是例外吗?我没说笑,说不要大典就是不要。”
宁朝来没在说笑,是没在说笑。
启娘不再说下去。
紫竹楼的人表面信服,但心里还是计较宁朝来是女子,宁朝来若是连接任大典都不要,没了正儿八经的身份,其他人势必以为她好欺负,以后做起事来,不会尽心尽力不说,或许还会故意给宁朝来难堪。
“几位堂主,你们意下如何?”宁朝来问,眼睛看着玉岩。
七星还在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说好,怕得罪宁朝来,说不好,怕得罪玉岩。
这两人,一人心思难测,一人野心勃勃,谁能成为祝楼主的主人还不一定。
宁朝来自己坚持不要面子,可就怪不得他了,玉岩拱手一拜,称赞道,
“公子深明大义,是紫竹楼兄弟的荣幸,属下定会将公子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他们挺他们将公子的好铭记于心。”
“今日做的两件事都极好。”
宁朝来有意提醒玉岩别只记着接任大典,还有答应给启娘的一半地位,他得拿出来。
玉岩笑容可掬,“公子若没有其他安排,属下先退下了。”
区区一半权力算什么,等他将宁朝来赶下台,整个紫竹楼都是他的。
宁朝来真心实意的笑着,冲几人摆摆手,道,
“都去忙吧,我这里没事了。”
几人客客气气给宁朝来行了礼才出去。
看玉岩的样子,脚步带风,得意忘形了。
“公子,你或许是瞧不上一个接任大典,可你不知道,没有这个大典,其他门派的人不会承认你的身份。”启娘嗔怪。
宁朝来忍俊不禁,“紫竹楼过紫竹楼的,其他门派的看法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只要树足够大,还缺乘凉的人吗?”
“玉岩不一样,他是玉氏的人,虽然紫竹楼没有规定楼主之位只能给玉家的人,但姓玉和不姓玉,到底是不一样的。如若不然,楼主也不会对他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父舍不得动他,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他的权力不已经有一半落在你手里了吗?”
这样一说,玉岩确实没讨得好,多年累积的势力,被宁朝来三言两语就夺了一半,他自己还不自知。
“玉岩手里掌握了紫竹楼一半的杀手,这个他看得跟命根子一样,就留给他。我要的是探子,紫竹楼打探消息的人都在他手里,此时他还沉浸在没有接任大典的喜悦中,你得抓紧时间将人要过来。”
探子打探事情的虚实,是任务重至关的部分,将探子要过来,玉岩只剩杀手,没有多大的用处,宁朝来没必要对他下手,这是有意放玉岩一条生路,与方才说的不会对玉岩手下留情,这二者不是相悖的吗?
“先走出这一步,若玉岩能老实点,我会放他一马,若他不知足,就不是赶出紫竹楼这样简单了。”
宁朝来起身,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天真无邪,似乎还是丞相府中懵懵懂懂的宁家女公子。
可她不是了,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成不了宁家女公子。
“还有一事需要你做。”宁朝来道。
启娘拱手道,“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
“去准备一个轮椅。”
启娘还要问,宁朝来已经出大堂,上了木梯。
启娘挠挠腮,寻思着宁朝来是不是要将玉岩打成残废。
若将玉岩打成残废,还为他准备轮椅代步,宁朝来还真是挺善良的。
没有接任仪式,不需要准备什么,玉面只是将紫竹楼人都聚集起来。
从紫竹楼的大门口一直站到与后山的接壤处,放眼望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人群正中留出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小道。
玉面牵着宁朝来的手,面对着众人站在紫竹楼大门处。
玉面道,“宁朝来是我的徒儿,我将她当做亲生孩子看待,她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将紫竹楼交给到手里,是天意。”
每个角落都安排有传话之人,玉面说一句,整个紫竹楼便回荡着他的话,尤其是天意二字,说得极重。
“自今日起,她是紫竹楼的楼主,紫竹楼事情由她安排,我不再干涉,她说往西,你们便不能向东。”
玉面说的每一个字都回荡在耳边。
人群肃立,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宁朝来道,“我不喜楼主之称,你们之前称我一声公子,以后亦然。还有……从今往后,在别人眼里,我是玉面,在你们眼里,我是公子,宁朝来三个字,不许谁提起,世间,再没有宁朝来!”
顶着玉面的身份,听着公子的称呼,明言不许人透露她的身份。
她是决心要与从前做一个了断。
“是!”
人群中传来掷地有声的一个字,狠狠撞击着宁朝来的心。
声势浩大,恍然如梦。
世间,再没有宁朝来,这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宁朝来。
玉面牵着宁朝来,沿着空出来的小道往前走,他们每走一步,两侧的人便跪下两排,口里喊着“公子”。
宁朝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活了两世,从未觉得走路是一件美好的事。
不管是踩在泥土上的坚硬,还是踏在竹叶上的柔软,不管是快还是慢,行走时的触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再也体会不到了。
察觉宁朝来手心的冰冷,玉面微微侧头。
他看到宁朝来瘦削的侧脸,已有棱角,白皙的肤色透着病态。
眼睛看着前方,长长的羽睫挡住眸中情绪。
玉面扬唇,紫竹楼,是宁朝来的天下,天下,是宁朝来的天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其心塞渊()
繁华过后,不过一场寂寥。
宁朝来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影影绰绰,手里捻着千机。
启娘推开门,擦了一把汗,道,
“公子,这轮椅还挺重的,要是每日让我搬着上去,下来,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启娘将轮椅推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眸子染了笑意,“还是用香檀木做的,启娘真舍得。”
“我可不敢居功,这是楼主……”察觉失言,启娘立即改口,道,“是师兄安排的。”
玉面安排的,真是有心了。
宁朝来看看被打磨得光滑滑的轮椅,不自觉伸出手去摸摸。
冰冷得像是死人的肌肤。
“去将楼下的这间房整理出来,这屋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搬下去。”宁朝来道。
“这屋子有什么地方没有布置好吗?”
启娘四下看看。
宁朝来不喜欢太安静,又不喜欢热闹,这间房可是专门为宁朝来准备的,宁朝来才来紫竹楼时,也说最喜欢这里。
“都挺好的,只是住在楼上,不太方便。”
就如启娘说的一样,轮椅太重,每天让人搬着上上下下的,岂不让人受罪。
宁朝来想换,换了就是,紫竹楼里那么多房,只要宁朝来喜欢,每天换着住都是可以的。
换房是小事,宁朝来的身子才是大事。
“公子,医工来看过吗?这都好几天了,你的风寒怎么还没好。”
“这声音别有一番韵味,我听着还不错。”
“公子这……”启娘咽了咽口水,“不是让师兄给你弄的吧?”
宁朝来默认。
启娘无奈,咳了一声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叮嘱宁朝来早点休息便关上房门走了。
宁朝来坐到轮椅上,手指一一划过轮椅的两侧,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她伸手转动轮椅,试了几次才将轮子转动,但始终无法按照她想走的方向走。
宁朝来笑着摇头,将轮椅推到床边,她则是和衣躺下,手里还是捻着药丸。
千机,千种杀机。
玉面要走了,她也该服下这药了。
千机的味道,入喉的感觉比毁声的药水还让人觉得舒服。
喉咙是一汪清泉,千机便是清泉两侧逐一绽放的花朵,美丽妖娆而芬芳。
千机中有一味药,是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这种花长在野外的石缝里、坟头上,被称作“黄泉路上的花”。
宁朝来把手放到轮椅上,从今以后,每时每刻都陪着她的,只有它了。
妖冶的曼陀罗华在风中肆无忌惮的晃动着,一眼望不到边。
花丛的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下置了一个秋千,有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坐在秋千上,咯咯笑着,与遍地殷红的花朵融为一体。
他一步步的靠近,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刚要伸手,那女子却纵身一跳,摔进了花丛里。
她看着他笑,眸子像星辰一样美丽。
他站在一边,看着她周遭的曼陀罗华消失不见,看着她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坐在长廊上,仰起脸对他笑。
他伸手,似乎握住了她指尖的冰凉,又好像握不住。
“宁朝来!”
太叔奂猛然睁开眼睛,手在书桌上四下摸索,想要找回那若有若无的触感。
“大人,你做噩梦了。”小令道。
太叔奂近来夜不成寐,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今夜看书时不小心睡着了,想着太叔奂太累,好不容易睡熟,小令便没有叫醒他。
谁成想,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便惊醒了。
看太叔奂满头的大汗,还有叫“宁朝来”时的恐惧,梦里一定是与宁朝来有关的噩梦。
至于梦里出现了什么,小令不得而知。
“宁朝来!”
太叔奂又喊了一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寻找宁朝来的身影。
小令默默的看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满脑子都是寻找宁朝来,所以睡觉时梦到的还是寻找宁朝来。
没日没夜的找宁朝来,小令觉得,太叔奂快要找得走火入魔了。
长廊,对,宁朝来坐的长廊,是将军府的长廊。
太叔奂想起梦中所见的长廊,立马拉开房门,往院子里的长廊跑去。
长廊上的灯笼将长廊照得明亮,除了长廊两侧花木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太叔奂狠狠的拍打脑袋,试图回想起宁朝来坐的具体位置。
是在长廊的这头,在长廊的那头,还是在长廊的中间?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想要记得什么,越是什么都记不得。
“第一天早晨的时候我还见过她,她说再也不愿见到我,待我第二天再去找她,边再也找不到她。”太叔奂颓然的抱头蹲下,喃喃自语。
小令蹲到太叔奂面前,柔声道,
“公子,朝来小姐肯定时找丞相大人去了,柳府的人不也说了吗,朝来小姐早就跟他们说过,说要来长安,要找丞相大人。她或许是不想让你们知道她回来了,所以刻意躲着你们。”
是啊,若不是宁朝来有意躲藏,他们不可能连她的具体去向都找不到。
但是,如果真的是宁朝来有意躲避,依照宁朝来的聪明,他要何时才能将人找到?
梦里的花,是彼岸花,被妖魔化的不祥之花,太叔奂不知道,它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在预示着什么。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太叔侯披衣站在两人身后。
小令拱手拜道,“将军。”
太叔奂对小令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小令应声退下。
太叔侯拢了拢外衫,坐到长廊一侧,太叔奂紧挨着坐下。
“这个时候才后悔惋惜,又有多大的意义,若是你的,兜兜转转还是你的,若不是你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的。”太叔侯语重心长道。
宁家一出事,太叔奂就跟着魔怔,如今宁相生与宁朝来都是下落不明,太叔奂也该醒了。
“阿翁,我感觉自己丢了东西,不清楚丢了什么,但又拼了命的想要找回来。”
这样的感觉,太叔侯亲身体会过,当初穆紫“死”时,他也觉得天都塌了。醒着,睡着,脑袋里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扔不掉的执念就和抓不住的影子一样。
人生在世,不就体味人生八苦,痛得麻木了,自然就忘了。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