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夫人贵姓?”宁朝来问。
“唉……”妇人轻叹,“我已孤居十三年有余,女公子可以同她们一样,叫我丽夫人。”
“那,丽夫人去长安所为何事?”
“去见我的孩子。说来女公子或许不信,我有一个孩子,在未出世之前,就有人断言他生来就是掌管家业之人,可他才落地,就被人换走了,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我一慨不知。”
宁朝来难免好奇,“听夫人的意思,夫人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被人调了包?”
“孩子出世前,我曾求了一个符,符里装的是桃花粉,有人说了,我的孩子是桃花仙子转世……可我一梦醒来,睡在身边的孩子却对桃花花粉过敏。”
仅仅因为这个就断定孩子被人换走,有些牵强。
若在前世,宁朝来一定能够理直气壮的告诉丽夫人,那个断言孩子会承袭家业的人胡说八道,毕竟,她从不相信这些道听途说。
可,人气复生,比丽夫人所言还要夸张,若不是亲身经历,她不会信的。
所以,丽夫人之事,她不妄加评论。
“我与女公子甚觉投缘。”丽夫人握住宁朝来的手,笑问,“不知女公子姓甚名谁?我在长安住过很长一段日子,说不准认识女公子的阿翁阿母。”
“我家不是名门大户,住在城外的乡野之地,许多人都不知道。因距离长安不远,逢人就说住在长安。”
防人之心不可无,宁朝来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
丽夫人极喜欢宁朝来,与宁朝来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说陈年旧事,一会儿说风土人情。
两人有缘,一开始,宁朝来也会跟着说上几句,待说了三五个话题后,宁朝来起疑。
丽夫人像是故意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宁朝来掀开帘子,看着完全不认识的小道,笑问丽夫人,
“这是行到了如云小道,这条小道上的桃花开得很好。”
丽夫人点头附和,“是啊,我平日没事,就喜欢来这里看看桃花。”
宁朝来立马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丽夫人脖子上。
丽夫人错愕,“女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里不是什么如云小道,更没有什么桃花。”宁朝来的簪子用力刺进一分,示意丽夫人让人停下马车。
丽夫人脖颈上涌出一滴鲜血,她平静对帘子外边的车夫道,
“将马车停下。”
马车停下,宁朝来的簪子没有收回,她将丽夫人抵在马车侧壁上,冷冷问,
“谁派你来的?”
若还是三番五次要杀她的人,她倒是想看看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丽夫人面不改色道,“故人相约,只要我将你带往这条路,她便能让我见到我的孩子。”
故人,丽夫人的故人?
丽夫人是何等角色,这个时候还能面不改色,想来是看多了杀戮,她的故人,也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宁朝来将丽夫人“请”下了马车,既然有人要取她性命,她就好好等着那人现身。
到底会不会是穆紫?
车夫一见宁朝来用簪子抵住丽夫人的脖子,当即从马车外侧的木板下抽出一把长剑,对准宁朝来的眉心。
有这样的马车夫,丽夫人果然不是寻常百姓。
宁朝来冷笑着,将簪子再刺进两分。
有人想方设法要她的命,不会让她死在别人剑下的。
丽夫人对车夫道,“退下。”
不过两字,却透着许多威仪,如果丽夫人是宫里的人,那要杀她的人,是穆紫无疑。
穆紫,宁朝来阿母的妹妹,太叔奂的阿母,她终于要出现吗?
但,来的人却是上阳!
“上阳?怎会是你!”见到上阳,丽夫人皱紧了眉头。
上阳不放心李素舞的计谋,正愁在江南找不到能够帮她的人,李素舞说明身份倒是帮了她的忙。
丽夫人多年来疯疯癫癫,放着丹阳不要,总说要找女儿,想着穆紫与丽夫人相识,上阳便借着穆紫的名头给了远在江南的丽夫人写了一封书信。
说丽夫人只要将宁朝来带到此处,她就让她见她的女儿,没想到,这个疯女人居然真的信了。
上阳伤口未好,只能双手扶腰站着。
她不理丽夫人,笑看着宁朝来,道,
“朝来,逃得过初一,还能逃得过十五吗?你拿一个疯女人作为要挟,对我没用。”
“来的是你,自然没用。”宁朝来收回簪子,将丽夫人推向车夫。
丽夫人却是扑向上阳,抓着上阳的衣襟,不停的问,
“我的孩子在哪里?你说,我的孩子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泣涕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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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孩子死了!”上阳不耐烦的推开丽夫人。
她是杀宁朝来而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与这个疯女人磨磨唧唧。
车夫将丽夫人拉到一边,明显不愿卷入上阳与宁朝来的恩怨当中。
宁朝来问,“穆紫呢?”
看丽夫人见到上阳时候惊讶的表情,分明根本不知道来的人是上阳。
上阳与穆紫认识,上阳在明,穆紫在暗,她们联合在一处要杀她,穆紫就在她的身边。
宁朝来已将事情看明白。
宁朝来不点自通,根本不用挖空心思的想就能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论天资,上阳不得不佩服宁朝来。
她只意外宁朝来居然知道穆紫没死,要知道,穆紫活着这事儿,是皇宫里的密事,连太叔侯与太叔奂都不知情。
自然,这也只是上阳自己的看法。
她问宁朝来,“你怎么就确定是穆紫?穆紫死了许多年了,难道还会活过来?”
“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宁朝来淡淡的说道。
上阳说的是确定,不是觉得,提起穆紫时没有半分惊讶,可见,与她一道的人,就是穆紫。
上阳勾唇,“宁朝来,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穆紫要杀也是杀宁相生,为何不愿放过你?”
这也是宁朝来想不通的地方,虽说负债子偿她替宁相生补偿没什么不妥,可穆紫对她穷追不舍,对付宁相生显得柔软得多。
感觉起来,穆紫更恨她。
“不过不了,”上阳轻笑,“将死之人,知道得再多也带不进棺材里去。”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死?”
宁朝来说罢,将手中的簪子朝上阳胸口处扔去,上阳慌忙躲闪,但躲闪不开,簪子还是刺伤了肩膀。
上阳将簪子拔了扔在地上,愤愤道,
“让她万箭穿心!”
上阳只带了十个弓箭手。
与宁朝来交手这么多次,宁朝来软硬不吃,上阳就不信宁朝来还能刀枪不入。
暗处观望已久的启娘不由为宁朝来捏了把冷汗,对玉面道,
“师兄,宁朝来武功平平,你再不出去相救,她就没命了。”
玉面失笑,“方才听她套上阳话的时候你不听得起劲儿吗?再说,宁朝来是我的徒儿,我尚且不急,你急什么?”
“师兄,不如趁今日……”启娘话只说了一半,但玉面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他将上阳杀了。
上阳心狠手辣,人神共愤,对宁朝来咄咄相逼,杀了她,是除害。
“杀不杀上阳,还得宁朝来说了算。”玉面自言自语道。
启娘一副看不懂玉面的样子,宁朝来要是不想杀上阳,刚才还会抛出那簪子吗?
前面万箭待发,迫在眉睫。
“是时候给我那好徒儿看看他师父的能耐了,不然她怎会真心实意随我去紫竹楼。”
玉面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向人群。
人都看得痴了,只见一抹白色于林间乍现,梨花一样轻盈,片刻落于眼前。
一张面具如玉无暇,身子纤长,气质绝佳人顿生神仙下凡之感。
玉面站在宁朝来面前,对上阳道,
“不巧,公主今日也奈何不了宁朝来。”
一张面具挡住面容,看不到玉面的表情,听到玉面似笑非笑的说话声,上阳只觉得一股压迫感迎面扑来。
“你是谁?”
“是你!欧阳护!”
上阳那里才开口,丽夫人便嘶吼开了。
欧阳护?
上阳身子一震,宁朝来不知,她可知道欧阳护。
七八年前,欧阳护的名气不比如今太叔奂、宁朝来的小,甚至更甚,他知天机,所推断事情,从未出过错。
正是欧阳护断言丽夫人所生孩子会成为继承家业之人,深得丽夫人重用。
丽夫人产子后的第二日,惊觉孩子被换,去找欧阳护商议,却发现欧阳护不知去向。
事发突然且太过巧合,丽夫人断定是欧阳护换走了她的孩子,毕竟,当时有能耐将孩子带走的只有欧阳护。
“欧阳护,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丽夫人哭着朝玉面扑来。
她找孩子找了那么多年,找欧阳护找了那么多年,此刻看见欧阳护在眼前,怎能不失态。
只要欧阳护一句话,她就能与她的孩子团聚了。
玉面合扇挡住丽夫人,平静道,
“娘娘认错人了,在下不是欧阳护。”
“不会的,你就是欧阳护,你还我的孩子!”
丽夫人不顾形象,对玉面抓挠踢打。
每一个阿母对待自己的孩子,都是这样不顾一切。
宁朝来想起早故的阿母,竟有些羡慕丽夫人的孩子。
玉面无奈,一记手刀砍下,丽夫人瞬间失去生机。
车夫将人扶进马车,驾车离去。
上阳知道面前的男子不是她能应对的,说一句告辞,转身要走。
“上阳。”宁朝来叫住上阳。
上阳回头,笑问,“宁女公子有何指教?莫不是仗着有人护着便想刀兵相见吧?”
上阳不经意瞥了玉面一眼,依她看来,这人是为救宁朝来而来,但也未必敢对她动手。
玉面看破上阳心思,摇扇道,
“朝来若是想杀人,师父岂有不帮的理由。”
眼见上阳嘴角抽了一抽,玉面哂笑,若他这徒儿硬气一点,心狠一点,真正斗起来,上阳输得可不止难看。
可惜啊,他的徒儿还没有被逼上绝境,做不到麻木不仁。
“宁女公子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那上阳就不奉陪了。”
上阳转身,拂袖而去,身后跟着十几个弓箭手。
早知是这样,不如听李素舞的安排宁朝来跟着柳兰一起死。
“徒儿这是在生为师的气?”
玉面拿扇子挑起宁朝来的下巴。
“师父贵人事忙,来无影去无踪,顾及不到我是应该的,再者,师父要找徒儿,普天之下天资聪颖的比比皆是,不必非是宁朝来不可。”
说生气,宁朝来不敢,她与玉面还没有亲近到那地步,口头约定的师徒而已。
除了送过她一些瓶瓶罐罐与一把折扇,玉面并未教过她一招一式,而她,从未为玉面做过什么,连师徒相处都没有。
这样的师徒,师不是师,徒不是徒。
“你可知上阳救了你一命?”玉面问。
宁朝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玉面的眼睛,水光潋滟。
多可爱的一双眸子,本可以笑着看尽天下景,却被飞来横祸折磨得失去原有的纯真,渐染寒意。
宁朝来逐渐变成了他所期望的样子,可玉面反而觉得高兴不起来。
豆蔻年华宁朝来在最好的时光遭受一个又一个变故,一生都活在痛苦与挣扎中,似乎太残忍。
可是,若不是这样,那些看似愈合,实则已经溃烂在血肉中的伤疤,如何才能被揭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燕燕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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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事事时时都知道,朝来佩服得很。”
要真的是佩服,宁朝来也不会这样明嘲暗讽了。
玉面收回手,负手站到一边。
启娘牵马过来,察觉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也觉尴尬。
“公子见过穆紫?”启娘问。
玉面的目光看向启娘,宁朝来的目光看向玉面。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也不愿告诉她,就静静看着她掉入别人的陷阱里,高兴的时候拉她一把,不高兴的时候任她自生自灭。
自知失言,启娘窘迫的咳嗽两声,将马缰绳塞到宁朝来手里。
玉面抿唇道,“回江南去看看吧,柳府或许出事了。”
宁朝来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启娘叹气,“师兄,说来公子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等到心情平复了,坏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玉面沉默,柳府的事,大概是宁朝来去紫竹楼之前遭遇的最后一桩痛苦了。
那之后,未必过得快乐,但,不至于无助。
两匹马,宁朝来骑走一匹,还剩一匹。
启娘还在犹豫是她骑马还是怕你玉面骑马之际,玉面已跨上了马背。
说道,“你回楼中,将我那徒儿的事宜都安排妥当,她来以后若是不满意,我拿你是问。”
“师兄也要去江南?”
启娘心里嘀咕,去了又不帮忙,还不如不要去,省得宁朝来看了生气。
玉面不置可否,一甩缰绳,骑着马往江南去了。
他若不去,怎么放心得下他那因为重情重义而意气用事的徒儿。
柳府对面的茶坊二楼,乌氏小楼坐在窗边,看着外边沉重的暮色。
找宁相生,柳府上上下下可是整整折腾了一天,要不是柳兰碍手碍脚,他也不想对柳府下手。
乌氏小楼想看看,长安待不得,柳府住不了,宁朝来会不会与他去匈奴。
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还有宁相生作饵,有宁相生在,宁朝来不会无动于衷。
再说,毁了柳兰,没有那一纸婚约,他娶宁朝来可就简单多了。
乌氏小楼看看天色,食指敲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中飞进一只蛾子,他扬手,将杯子从窗外扔了下去,隐隐还听到杯子摔碎时的那声脆响。
茶坊的主人请来乐妓,乌氏小楼点了一首静女。
乐妓坐在乌氏小楼对面弹着古琴,唱着曲儿,竭力将曲子唱得最好。
可乌氏小楼紧皱的眉头一点也没有舒展开。
他脑袋里想着的,是宁朝来在亭子中的吟唱,那般悠远婉转,不是这些个俗人能够相比的。
“有朱砂吗?”乌氏小楼突然问。
乐妓停下来,从梳妆台前拿来朱砂盒。
“过来。”
乌氏小楼拍拍身边的软榻,待乐妓过来坐下,他便取了朱砂,轻轻涂抹到乐妓唇上。
乐妓羞得满脸通红,欲拒还迎,好不惹人怜爱。
当日也是这样鲜艳欲滴的红。
乌氏小楼仿佛看见了宁朝来唇边的笑容,像湖中清澈透亮的水,风一过,一层层的荡漾开来。
他挑起乐妓的下巴,将唇凑近,却又愤怒的将人推到一边。
他不明白,宁朝来那样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会主动去吻柳兰。
他嫉妒,也不甘心。
乐妓委屈的坐起,怯生生的看向乌氏小楼,但她首先看到的不是乌氏小楼的脸,而是乌氏小楼背后的熊熊大火?
“着火了,柳府着火了!”
乐妓抱着古琴,一边尖叫,一边踉踉跄跄的跑出屋子。
乌氏小楼扭头,看着窗外柳府越来越大的火势,眉头舒展开了,他从桌上再拿出一个杯子,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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