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你可千万不能趁我不备偷偷回长安。”柳兰担心道。
宁朝来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人暗中跟着我,可是跟得很紧。”
连这也知道?柳兰老脸红得彻底。
宁朝来不会回长安,她会去流放途中与宁相生会合。
宁相生流放,也就是明日的事。
流放边疆,终生不得踏入长安一步,这样的结局,未尝不好。
夜深了,宁相生坐在牢房的角落,闭目假寐,忽听得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素舞,宁相生惊愕,他虽偶尔出入千金阁,但与李素舞从未说过话,两人更无交情,这个时候,人人都忙着避嫌,李素舞为何会在深夜来到天牢?她,是如何能够进来天牢的?
烛火将李素舞的身影拉得老长,她走到桌子前,将披着的衾衣取下,露出里面大红的舞衣。
宁相生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舞衣,那舞衣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宁相,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李素舞咧嘴一笑。
换了脸,变了声音,可是笑容没变!
“穆紫就是太活泼了些她笑不露齿,她非要咧开嘴笑。”穆青不止一次说。
“你是穆紫?”宁相生颤着声音问。
若李素舞就是穆紫,那宁朝来为何会去千金阁学习跳舞,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便有说法了。
李素舞原地转了一圈,血色的裙袂飞扬,她笑着问宁相生,
“姐夫,我的风采可还如旧?”
若不是有之前的种种,宁相生一定会相信这就是处处没心没肺的单纯女孩穆紫。
可,这是李素舞,不是穆紫。
她换了倾城之姿,藏着倾国舞艺,不动声色回来,只是寻仇。
宁相生起身,神情复杂的问,“朝来三番五次被人追杀,是你?”
“姐夫今日才知道是我所为,是不是太迟了?”
宁相生知道是穆紫所为,只是不知道穆紫就是李素舞而已。
是他欠李素舞在前,李素舞加以报复无可厚非,他不能恨,不能怨。
“你若愿意,我可以以性命作抵,弥补你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宁相生道。
李素舞轻笑连连,“姐夫这是求我放过宁朝来?”
是,只要李素舞放过宁朝来,宁相生愿意去死。
李素舞却摆手,“姐夫放心,若不是姐夫尘埃落定,我也不会踏着夜色来这里,不知姐夫记不记得姐姐生孩子那一夜,有个人称初七的产婆?”
“她接生之后,便再没有在长安出现过。”
难道,初七与李素舞有什么关系?
李素舞笑着,手掌拿在烛火的火焰上来回移动。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是不长命的,姐夫就没有想过陛下为何不愿将皇位传给太子吗?”
宁相生别过脸,冷硬道,“不知。”
李素舞笑意更深,“那姐夫在看到丹阳尸体之时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宁相生捂住胸口,看到丹阳尸体时的疼痛感又来了。
“姐夫,为他人养女儿的滋味如何?”李素舞拂袖,舞衣红得妖冶。
宁相生紧紧扣住墙壁才让自己不至于瘫软在地。
已经死了的丹阳是他的女儿,同在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宁朝来不是他的女儿,这两个信息一直在他脑中来回的绕。
这不是骇人听闻,是耸人听闻,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一定是李素舞在骗他!
那时李素舞还在长安,尚未与皇帝见过面,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她不可能未卜先知将孩子调包。
李素舞走过去,好心扶着浑身颤抖的宁相生,惋惜道,
“姐姐冰雪聪明,姐夫睿智无二,不管怎样看,都觉得宁朝来才是你们的孩子,看看丹阳,资质愚钝,不善乐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你们。”
“够了!”宁相生用力推开李素舞,“你妖言惑众,我不会相信。”
信与不信,都在宁相生脸上写着。
血浓于水,父女连心,丹阳死时,宁相生锥心的痛就是最好的解释。
皇帝杀了他的女儿,他却费尽周折保住了皇帝的女儿,是这样吗?
不!宁相生拼命摇头,这是幻听,这不是真的,宁朝来才是他的女儿,他只有宁朝来一个女儿。
被宁相生推了撞到墙上,李素舞气急败坏的扑过去掐住宁相生的脖子。
宁相生,堂堂七尺男儿,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却成了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
看着这样的宁相生,李素舞心中的快感多于仇恨,她附在宁相生耳边说,
“姐夫,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丹阳,她再不济,也是姐姐怀胎十月产下的骨肉,是我的亲人。我本来只是打算让你一辈子都没办法与亲生女儿相认,没成想,天意弄人,居然让你们父女天人永隔。”
宁相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失去女儿,你这里自然是痛苦的,可是姐夫,还有一人,会陪着你痛苦。”李素舞松开手,肆无忌惮的笑道,“一国之君,与自己女儿苟且的事被另一个女儿知道,灭口,用尽手段,若他知道他想杀的人就是他寻找未果,想要交付天下的孩子,你说他会不会气绝身亡?”
宁相生跪下,“你收手吧,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
李素舞翘起兰花指,挡在红唇前,痴痴的笑,“姐夫,我看你是被刺激得傻了,我辛辛苦苦部好那么大的一盘棋,哪能因为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就终止。”
身陷囹圄,一蹶不振的宁相生在李素舞的棋盘上,已经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
李素舞连动手杀他用来解恨都觉得脏了手,怎会看得上他自己送上来的人头。
李素舞蹲下身子,笑问,“姐夫,你说我要不要将这个秘密拿去与宁朝来分享?”
“不要!”宁相生抓住李素舞得肩膀。
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宁朝来。
不能让宁朝来知道她恨之入骨的皇帝才是她的阿翁。
不能让宁朝来知道她的阿翁就是与自己亲生女儿**的皇帝。,。
第一百二十章 远送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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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还是偏爱宁朝来,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会替姐夫保守秘密的。”
李素舞宛如从前一样,笑得开怀。
她起身,在烛火前翩然起舞,每一个动作都是风情。
从前,每一次跳舞,李素舞都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飘飘欲仙。可自从被皇帝玷污以后,每一次跳舞,她都觉得自己是踩在刀尖上,鲜血淋漓。
她此时跳的,是皇帝让她入宫那夜跳的舞,穿的,是皇帝让她入宫那夜穿的衣。
这场舞,李素舞跳得酣畅淋漓,倍觉痛快。
下一次跳这个舞,穿这件衣,便是给皇帝呈上厚礼的时候了。
“姐夫,长路漫漫,可要照顾好自己,若你命长,将来一定会请你回来看看杀你女儿之人的下场。”
李素舞笑着穿上衾衣,在跳动的烛火间转身。
“要杀多少人才能平你心中的恨?”宁相生无力的问。
李素舞冷笑着跨出牢房的门。
她不想杀人,她要得只是别人的悔不当初,以及自己大仇得报时的快乐。
比如,宁相生的女儿死了,宁相生将要被流放,宁氏再无出头之日了。
比如,皇帝最爱的孩子与他反目成仇,与他的另一个女儿自相残杀,再无相亲相爱的一天。
比如,皇帝的江山,被别人夺去了。
这一切的美好,都在朝着李素舞预想的方向发展,假以时日,她恨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说好的好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风和日丽,今日早上却下起了雨。
柳芽儿捧着风筝,对坐在石阶上闷闷不乐的柳兰安慰道,
“公子,等到天儿放晴了再去放风筝也是一样的,朝来小姐都不急。”
柳兰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长廊上发呆的宁朝来,郁闷的撇撇嘴。
宁朝来当然不急,她从小就不爱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如今只担心宁相生,就算天气好,她也不会出去放风筝。
他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告诉宁朝来宁相生消息的。
柳均撑着纸伞走了过来,宁朝来与柳兰都站起身子。
“阿翁,你出去了吗?”柳兰问。
柳均点头,对宁朝来道,“朝来,外边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他已等了许久。”
柳芽儿吐吐舌头,垂下脑袋,有人找宁朝来,托他传话,他告诉了柳兰,话自是没有传到宁朝来耳朵里。
柳兰看看天,道,“雨这样大,天大的事也要缓一缓,柳芽儿,你去告诉门外的人他改天再来。”
“兰儿,不可无礼。”柳均冷冷说道。
柳兰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朝来,出去看看吧,毕竟是故人。”柳均将伞递给宁朝来。
门外是何人,宁朝来心里已有数。
她撑着伞出去,门外一抹黑影矗立雨中,撑着把水墨石竹纸伞,与当年上书学堂罚站一样,一动不动。
“议郎大人得陛下重用,这个时候应该忙着抄封丞相府或是忙着亲自将我阿翁送去极苦极寒之地,怎么会有空出现在这里?莫非陛下有意要诛宁氏九族?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斩草定是要除根的。”
宁朝来站在石阶上,一说一笑,却不下去。
宁朝来不下去,太叔奂也不主动靠近,他紧了紧撑伞的手,道,
“陛下恩典,宁氏一族贬为平民,永世不为官,丞相免于死罪,只是流放。”
宁朝来冷笑,每个人都觉得宁相生没有死,只是被流放,是因为皇恩浩荡,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皇帝陷害,如果没有皇帝的设计,宁相生还会是当朝丞相,好好处理正事,何来的流放。
“宁相昨夜写了书信我带来给你。”
想着是宁相生千叮咛万嘱咐要带给宁朝来的,太叔奂没有耽搁,快马加鞭,连夜赶来江南。
太叔奂欲掏书信,宁朝来笑着阻止,
“所谓书信,不过是阿翁明里暗里对我的不放心而已,拿了有何用,又不是陛下圣旨,能还我阿翁清白。皇家的恩典,好大的恩典,宁朝来在此,只能衷心的谢恩了。”
不怪宁朝来憎恶,她讨厌皇帝,讨厌太叔奂,讨厌长安城里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在长安失去的,是名声,亲人,家,以及对是非正义的信任,对权势的敬畏。
谁成了她,经历她经历的,都会厌倦。
太叔奂道,“负责将宁相送到流放之地的不是我,不过,我安插了人手在宁相身旁,流放途中,他们会尽力保全大人周全,不会让大人吃苦,你们父女,一定会有团聚的一天。”
宁朝来转身进了柳府,她如今求的,也不过是父女团圆,太叔奂所言,她虽没有表示,可心中还是感动的。
太叔奂守护她的阿翁,在宁朝来看来,这是最周全不过的事。
宁相生流放边疆,名位尽失,没有利用价值,皇帝有心放过宁相生,不会赶尽杀绝,这样看来,太叔奂信誓旦旦顺宁相生无事也是应当的。
可,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尽管太叔奂保证万无一失,宁相生还是发生了意外。
皇帝安排五人,太叔奂安排两人,有五人护送宁相生前去边疆。
刚出长安城不久,在两山交界处的一处茶馆前,涌出二十来个来势汹汹,作山贼打扮的人,为首的是个带了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
来人将宁相生一行团团围住,刀起刀落,直攻要害,残忍而霸道,区区五人如何能与他们匹敌,不过眨眼间就将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宁相生被围困在人群中间,看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由发问,
“你们是何人?”
“宁相不知,陛下沿路设了埋伏,再过一日行程,就会让您有来无回,我们是来救您的。”为首的男子说道。
有人上前,挥刀砍断宁相生脖子上戴着的枷锁,留下了手上与脚上的锁链,想来是怕宁相生逃走。
宁相生追问,“敢问阁下大名?”
为首男子爽朗一笑,对其他人安排道,“将丞相大人带往另外一条安全的路,送到安全的地方。”
其他人应下,将宁相生围得水泄不通,带上一条隐秘的小路。
见人走远了,站在原地的男子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道,
“总共就这么四五个人也值得我千里迢迢赶过来,王子太小心谨慎了。”
面具取下,不是贺赖又是谁。
乌氏小楼说皇帝会在途中要了宁相生的命,还说太叔奂会派人保护宁相生他多带些人手,将宁相生截下。
贺赖没料到居然总共只有五人,他连刀子都没拔出来就救了宁相生。
忍不住感慨,皇帝与太叔奂都是怎么想的,一个想杀人,一个想救人,但至少也得多派几个人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瞻望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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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相生半路遇险,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宁朝来心中某一处轰然倒塌,跌坐到圈椅上。
柳均安慰,“朝来,你先别急,我已让人去找,听人说是被山贼所劫,只要带去足够多的钱财,他们不会为难人的。”
没有哪个山贼会傻到去劫一个朝廷“重犯”,劫走宁相生的人,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想灭口。
如今宁相生没有利用价值……
宁朝来死死的抓着头发,不敢再往下想。
柳兰抓着宁朝来的手,道,“朝来,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姨夫的。”
宁相生只是没有消息,至少还有活着的机会,宁朝来不愿哭泣,这个时候,她得冷静,要去宁相生失踪的地方查看一番,好查到蛛丝马迹。
“我头疼,先回房了,若有阿翁的消息,记得告诉我。”宁朝来起身道。
“我让医工给你看看吧?”柳兰道。
“不用,我歇会儿就好。”宁朝来走出正堂。
趁柳均与柳兰一心寻找宁相生,没时间管她,宁朝来放心大胆的从后院翻墙出了柳府,沿着往长安的路去。
途中上了一辆要去长安的马车。
“看女公子着急忙慌的,可是去长安有急事?”好心让她同行的妇人问。
宁朝来胡扯道,“我来江南探望表哥,却听说家里人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怕他们给我安排的人不好,所以忙着回去推掉。”
妇人看着宁朝来,笑了起来,柔声道,
“还是你们这个年纪好,青春年少,红尘恰好。”
宁朝来只笑不语,也只是外人觉得好,身处长安这个是非之地,青春年少是真,红尘却没有半点如她的意。
宁朝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并不熟悉的路,问,
“夫人可是江南的人?”
“女公子可是觉得我走错了路?”妇人轻笑,“女公子放心,我在江南生活了十余年,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很熟悉,不会错的。”
看妇人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
说来奇怪,她与这个妇人萍水相逢,可一见妇人脸上的笑容,宁朝来打从心里就觉得踏实。
“不知夫人贵姓?”宁朝来问。
“唉……”妇人轻叹,“我已孤居十三年有余,女公子可以同她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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