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知道,太叔奂一定有办法的。
上阳想用一只耳环逼得宁朝来走投无路,他们亦可以让另一只耳环让宁朝来安然无恙。
只是,必须有一条命作为代价。
“大人不用迟疑,能为小姐死,杜鹃死而无憾。”
“那好。”太叔奂沉下气,慢慢说来,“你拿一些宁朝来的首饰,连同这只耳环一起,拿到城中各家当铺变卖,记住,东西,都是你偷的。”
“好。”杜鹃含泪点头。
“宁朝来不是个好主子,她人前爱护你,人后时时出言侮辱你,因你偶尔偷她的东西,动辄打骂,你报复她,便借宁朝来之名约了丹阳公主,并用宁朝来提到过的湿纱覆面方法将之杀害,嫁祸给宁朝来。”
上阳是如何杀害丹阳的,太叔奂已在之前托小仙女儿带去的绢上写明。
杜鹃点头,两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不能有的顾忌,你对宁朝来的怨恨,必须是源自骨髓,只有别人相信你,她才能活。”太叔奂看着杜鹃的模样,于心不忍。
能为宁朝来去死的人,要说出这样一段污蔑宁朝来的话,是为诛心。
“我会帮你散播宁朝来对你的苛刻……”太叔奂顿了顿,柔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助你完成。”
杜鹃摇头,她除了想见宁朝来最后一面,没有别的心愿。
可是,见一面,再见一面,见多少面,也终有一别。
今日宁朝来含冤入狱时因为不舍而不回头,她也舍不得,所以,她要用宁朝来离去的法子,干干脆脆的走。
第一百零六章 象弭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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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长安城再次热闹起来,势头较百花宴更甚,毫无例外,都与宁朝来有关。
宁朝来因杀害丹阳公主锒铛入狱,皇帝正在寻找证据治她的罪,此为一。
从死去的丹阳手里找到宁朝来的耳环,宁朝来在劫难逃,此为二。
宁朝来轻待贴身婢女,表里不一,流言四起,此为三。
宁朝来的婢女偷卖的首饰中出现一只与丹阳所持一模一样的耳环,成了另一个有杀丹阳嫌疑的人,此为四。
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复杂现状弄得晕头转向。不明白宁朝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到底是宁朝来还是宁朝来的婢女杀了丹阳。
满心觉得万无一失的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岔子,上阳始料不及,但她不会让宁朝来活着走出天牢。
天牢里黑暗暗的,不见天日,进了这里的人,一开始喊冤呐喊,渐渐的,也会被压抑而沉闷的气氛折磨得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牢房里很安静,处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唯一的生气就是距离头顶三尺高窗外传来的风声。
宁朝来背对牢房大门跪坐在逼仄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追溯两生。
牢门打开,狱卒毕修端着饭菜进来,见桌上的饭菜一点不动,不由摇头,
“宁家女公子,你如今绝食是无用的,如果真有冤屈,大可先养好身子,向陛下喊冤。”
毕修还是第一次遇见宁朝来这样处事不惊的女子,若非心如死灰,便是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女公子声名在外,品性纯良,旁人应该明白这事另有隐情,不过趟了趟浑水,会没事的。”
宁朝来进来牢中两天,水米不进,一语不发,毕修每日三次送饭时候都做相同的事。
将上一次的饭菜收回,将这次的饭菜摆好,自言自语似的宽慰几句,便出去。
这一次,宁朝来从床榻上下来了,赤脚踩在地上,朝他走来。
“女公子请。”
毕修以为自己的话让宁朝来看开了,忙笑着将碗筷递过去。
宁朝来不接,笑问,“你们常年与死囚打交道,人命在你们眼中应当与草芥无二吧?”
就如她,此时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具尸体,比夹缝中的草芥还柔弱易折。
“若进来天牢的,是你的兄弟姐妹,是你的挚友,你是怎样的心情?是期盼她快死,还是期盼她慢点死!”
宁朝来扬手打翻毕修手里的碗筷,咆哮着。
“女公子的问题,毕修回答不了。”
毕修一把推开宁朝来,甩掉衣上的饭粒,大步走出去。弓身锁门时,三个着黑衣,以黑布覆面的人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锃亮的刀剑齐齐刺向毕修,宁朝来失声提醒,“小心!”
幸好,毕修武功不凡,一躲一闪,抢过一把利剑,打斗几招后,竟是轻松将人斩于剑下。
宁朝来忽而明了,毕修是有人刻意安排在牢中以防她不测的。
能有此手段的人,除了玉面,她想不到别人。
毕修的任务完成,不会久留,他走后不久,上阳来到。
宁朝来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上阳看见地上躺着的几个死人,佯装惊恐,绕过尸体与鲜血,拎着食盒跑进牢房,抓着宁朝来的手问,
“朝来,你有没有受伤?”
“无碍。”宁朝来摇头,
上阳松了一口气,将宁朝来拉到桌子边的空地上坐下,再取出食盒里的酒菜。
说,“听说你两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子骨可等不到洗清冤屈的那天,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饭菜,还带了陈酿,你快吃点儿。”
宁朝来拿起筷子,将每个碟子里的菜夹一块放进碗里,却是一点不吃。
上阳试探着问,“是没有胃口吗?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宁朝来抓住上阳冰冷的手,轻笑着问,“上阳希望我快点死还是慢点死?”
毕修回答不了的问题,上阳总能够回答。
不管快点慢点,都得死。
上阳就这样恨她吗?
她做了什么能让朝夕相处的姐妹这样恨她?
就仅仅是担心她将她与皇帝的事说出去,所以杀人灭口吗?
“我不明白朝来在说什么。”上阳拉开宁朝来的手,亲自往酒杯里斟满酒。
她本不想来的,可派来的三人也太不中用,没杀掉宁朝来,反让自己命丧黄泉。
酒入玉杯的声音,叮咚悦耳,上阳倒的酒,不多不少,刚好装满杯子。
越是香味浓郁的酒,越是有毒。
“你是何时知道的?”上阳放下酒壶,问道。
“你送丹阳的舞衣上绣了芙蓉花,听人说起过,陛下送你的东西,与别人的不同,但你从不穿戴。”
“就凭一朵芙蓉花?我喜欢芙蓉花又如何了?”
“上阳忘了,你我曾谈及各人喜好,我说应将喜爱之物外露别人知道,你却说,喜爱的应当隐藏,才不会被发现。”
“然后呢?”她还知道什么?
“江南行,多次遇险,后得了一块玩牌,正面一个字,反面一朵芙蓉花。”
“竟然是这样?”上阳笑得狰狞,“也就是说,那天在丞相府,你静静的看我演戏给你看,其实心里全都明白是吗?”
她伙同太叔奂一行,一起看她的笑话。
宁朝来放下筷子,淡然的问,“你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变?”上阳很是同情的看着宁朝来,“我何时变过,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讨厌你,处处抢我风头。最可恨的是,明知道我喜欢太叔奂,你还要横刀夺爱!”
世上喜欢她的男子比比皆是,她可以选择一个比太叔奂优秀百倍的,可她偏要来抢太叔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知道她宁朝来的魅力。
她已经家喻户晓,流芳百世了,还不够吗?
宁朝来身子一震,“我以为你对他并不是男女之情。”
除却在将军府门前遇到过上阳一次之外,她并不知道上阳与太叔奂有的往来。
他们在学堂里都不亲近她以为太叔奂与上阳,只是公主与臣子的关系。
“你以为,你以为!”上阳大笑着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是才女,睿智无二,你若真心看看,难道就看不出来吗?一切不过是托辞,就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得到一份爱情!”
宁朝来指着情绪失控的上阳,义正言辞道,“那你呢?报复我,居然可以手刃自己的亲妹妹!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就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敢奢望爱情?”
上阳拨开宁朝来的手,双眼通红,犹如笼子里的困兽,她端起玉杯,努力压制住愤怒,道,
“我要的不多,喝下这杯酒,我会还你清白,将你的后事打理得风风光光。”
第一百零七章 岂不日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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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让我死我便要死吗?”
宁朝来拂袖打翻玉杯,杯子一分为二,杯中的酒洒落在地上,呲呲作响,涌出白色泡沫,教地面多出一个窟窿。
“好烈的酒!”宁朝来拍手叫好。
“宁朝来,你别逼我!”上阳咬牙。
既然选择撕破脸皮,她便不可能是无备而来,宁朝来不愿死,她有的是办法。
她好言相劝,只是想宁朝来不要死得太难看。
“上阳。”宁朝来走到上阳面前,竖起三指,对天发誓,“我发誓,我与太叔奂之间清清白白,我从没有想过要争夺你所爱的人,若你们有缘分走到一起,我会给你们我最真挚的祝福。”
宁朝来的话换来上阳的恼羞成怒,竟是想也不想便给了宁朝来一巴掌。
她最忌讳的就是同情,她是上阳,是天之骄女,宁朝来不过是个大臣的女儿,怎么敢大言不惭给她施舍。
“你有恃无恐,不就是以为自己得到了吗?”上阳捏着宁朝来的下颚,笑着说,“你没有想过太叔奂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吗?他帮你,护你,就一定是真的吗?宁朝来,你为何不仔细想一想。”
一次又一次,刚好出现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在关键一刻出现,救她性命她感激她产生好感。
从以前的老死不相往来到后来的承诺成亲,再到当众拒绝她的心意。
一出出,都像是设计好的,她身败名裂,他全身而退。
看出宁朝来眼中的质疑,上阳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已经引起了宁朝来的怀疑,便趁热打铁,道,
“宁朝来,太叔奂是什么样的人,恩怨情仇,没有人能比他分得更清楚。他那么讨厌你,怎么会骤然转变态度。你忘了当初是谁往草料里加马钱子马受惊,想要害你吗?”
不,宁朝来不信,“当初要害我的人不是他,我与他没有深仇大恨,没有不共戴天,他没有理由害我。”
上阳两手抓住宁朝来的双肩,拼命摇晃,循循道,
“你说他没有理由害你,那害你的人是谁,谁又会平白无故害你,上书学堂里又有几人能够害得了你?宁朝来,别骗自己了,铁树不会开花,太叔奂的铁石心肠你也打动不了,你若不信,大可等着瞧瞧,看他是怎样对待你的。”
“不,我说错了。”上阳松开两手,笑道,“你没有等下去的机会了,他怎样对你,你死了便不能知道了,真的好可惜。”
宁朝来一步步的往后退,脚踩上杯子碎片上犹不自知。
上阳的话歪打正着,提醒了她,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似乎猛然间便变得透彻了。
她和太叔奂的关系,一切看似巧合的设计,她倒希望如上阳所言,是太叔奂有意捉弄她。
可,要不是呢?
就连玉面都说,如果她想过太平的日子,就必须与太叔奂交好。
是不是,只是因为太叔奂才是主使一切的人?
与太叔奂交好,太叔奂不害她,她自然而然就太平了。
是这样吗?
未必不是这样。
刀剑无眼,诛心无形。
上阳很满意自己的成果目空一切的宁朝来在临死前失魂落魄一回,就是她想看到的。
“朝来,人活着,若只是体会痛苦,还不如早登极乐。”
上阳从食盒里又拿出一个玉杯,斟满酒以后,款款走到宁朝来跟前。
宁朝来目光呆滞的盯着酒杯,片刻以后,伸手接了过去。
“好,很好。”上阳放轻声音,温柔道,“只要喝下这杯酒,的爱念嗔痴都会离你而去,再不会苦恼了。”
宁朝来听话的将酒杯移到唇边,却在上阳满心欢喜之际再次将酒杯摔了下去。
她道,“我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百善孝为先,我受什么样的苦都不会轻贱性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阳后退两步,用力的拍了拍手。
两个长得较为高大魁梧的太监闻声而来。
上阳道,“本公主亲自送她上路,你们两个可要将人按好了。”
宁朝来与两个太监体格悬殊本就大,加上两日不吃不喝,方才又受了刺激,更不敌。
挣扎几招之后便被抵到墙上,手脚都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方才能以一敌三,杀了那三个不中用的奴才,这会儿倒是精疲力尽,反抗不了了。看来,太叔奂在你心中,已经生了根发了芽,才会让堂堂宁朝来万念俱灰。”
上阳哂笑,拎着酒壶往前走。
她每多走一步,宁朝来离地狱就越近一分。
“他为何要害我?”宁朝来问。
此生她与太叔奂除却儿时针锋相对以外,没有仇恨,前世两人从无来往,更谈不上有仇。
他们无冤无仇,她没有妨碍太叔奂什么,太叔奂为何要除去她?
上阳耸肩,“我又不是太叔奂肚子里的蛔虫,他为什么要害你,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大限已到,留着去问阎王如何?”
上阳说到此处,已听到牢门外传来的开门声。
再耽搁一下,宁朝来便死不了了。
“将人了。”上阳摞摞袖子,道。
“住手!”太叔奂赶到牢门口,说道。
两人同时开口,说法不一,一人要宁朝来死,一人要宁朝来活,一人站在牢门外,一人站在眼前。
相比之下,上阳的地位与震慑力都不如太叔奂。
思忖过后,两个太监急忙松开手。
宁朝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两个太监一撒手,身子便顺着墙壁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废物!”上阳怒骂一声,亲自动手。
她弓下身子,钳住宁朝来的下巴,只是还未来得及倒酒,酒壶已被太叔奂一脚踢了出去。
砸碎的不仅是酒壶,还是上阳最后的希望。
她指着宁朝来,对太叔奂呼喝道,“太叔奂,宁朝来是死囚!”
太叔奂冷哼,“凶手是谁尚且有待商榷,宁朝来有无罪行还不一定,何来的死囚一说?”
上阳扬起下巴,“父皇有命……”
太叔奂打断上阳的话,道,“陛下有命,丹阳一事,另有隐情,是他爱女心切,一时失误,知道宁朝来无罪,特意让我来接宁朝来回丞相府。”
上阳语塞,在这件事情上,她唯一的同谋与靠山就是皇帝,皇帝都说宁朝来没有罪,那便只能是没有罪。
看着宁朝来满是血迹的脚,太叔奂忙伸过手去。
宁朝来却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漆黑的瞳孔似是要穿透他的心。
太叔奂没由来的一阵胆战心惊,收回了手,对两个太监道,
“还不将宁女公子送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猃狁孔棘()
“女公子快起来。”两个太监立马换上一副好嘴脸,伸手去扶。
宁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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