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来小声嘟哝,她将耳朵都贴到瓦片上了,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只看到宁相生与太子的嘴一张一合,说得严肃。
宁朝来想方设法的想听得一言半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已落入别人眼里。
乌氏小楼负手站在院中的花丛中央,含笑看着千金阁屋顶上憨态可掬的女子。
她应当是第一次偷听别人说话,动作才会如此笨拙,看她的模样,大约什么都没有听到。
贺赖拎着酒壶赶来,笑呵呵道,“这可是好酒,才从……”
话没说完,乌氏小楼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住贺赖余下的话。
贺赖看到点头,跟着乌氏小楼的目光看去,见是乌氏小楼寻找的女子,匆匆忙忙就要去抓人。
“不要惹麻烦。”
乌氏小楼不许,贺赖贸然前去,必然惊动那女子,若是被房中的人发觉她的存在,势必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知道她确实在千金阁便是。
早点晚点没有关系,只要结果不会变就成。
不过与贺赖说一句话的时间,再抬头时,房上的人已没了踪影。
贺赖急得跺脚,“王子,这可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才看到的人,转眼没了踪影,再要找,没那么容易。
“跟我去千金阁。”
乌氏小楼拂袖,眨眼间将人带走,事情变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等等。”乌氏小楼顿步。
他的心思,那人一定知道,知道他会去千金阁找人,便一定会趁他从别处离开。
“贺赖,你带着几个人去千金阁,不要大张旗鼓,尽力寻找就是。”
至于他,他就在院中守着。
等不到,是他运气不够,等到了,是命中注定。
第七十五章 不遑启居()
“太叔奂?”
宁朝来瞠目结舌。
她方才还在房顶忙活着听墙根,突然被人捂住口鼻,带到了练舞的房间。
怎么会是太叔奂。
“你不知道有人发现了你?”太叔奂话里隐隐带了怒气。
她学舞就好生学舞,知道宁相生来了就想法子躲开,为何要爬上屋顶,被乌氏小楼看见。
“阿翁知道了?”
宁朝来对隔壁院子里住着乌氏小楼一事浑然不知。
不知道也好,省得知道了还得担惊受怕,在千金阁里躲着,不可能避不开乌氏小楼派来的人。
放心后,问题也来了。
太叔奂问,“你阿翁在这里?”
宁朝来反问,“那你说的是谁?”
来不及细问,李素舞慌慌张张进了屋里,一开口便是平地惊雷,她说的是,
“丞相方才打翻了酒壶,往这屋子换衣衫来了。”
“阿翁!”宁朝来小脸一白。
无论如何,她在千金阁的事一定不能让宁相生知道。
房间里练舞,该搬的都搬出去了,根本没有能挡身的东西。
宁朝来心急如焚,看见窗户开着,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
“宁朝来。”
太叔奂伸出去的手还是晚了一步,只扯下宁朝来的一片衣角。
“我先避一下。”
李素舞说着,闪身躲到房门后。
宁相生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太叔奂顾不得宁朝来的情况,一把将窗户拉了合上。
几乎是同时,宁相生进了屋中。
“丞相也来千金阁?”
太叔奂拜了一拜,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都很自然。
宁相生淡淡的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门后一抹女子的裙角上。
没想到,太叔奂表面是个正人君子,却也喜欢寻花问柳的事。
莫说有他们那一辈人的恩怨,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允许宁朝来与这样的男子结合。
“走错了房间,抱歉。”
宁相生神色冷清的退了出去。
比起宁相生误会他拈花惹草,太叔奂更不愿让宁相生知道他与千金阁阁主有来往。
误会了,便误会了。
“阿奂……”
李素舞探头探脑的查看一番,确认宁相生走远,才敢现身。
“你出去吧。”太叔奂不喜不怒的说。
李素舞应下,出门去,合上了房门。
又说宁朝来,她这一跳委实也没讨着好,千算万算没算到,从这两楼高的地方跳下去,竟然也能扭了脚。
难怪练舞时总能闻到浓浓的花香,早知道这种满花卉的院子与千金阁只有一墙之隔,她闲暇时打开窗户看看也是好的。
这些花五颜六色,芬芳馥郁,是平常没有见过的。
宁朝来忍着疼痛,伸手摘下一朵紫色的花,这花儿竟只有个花瓣,花蕊与花瓣同色,拿在鼻尖一嗅,香味儿也十分特别。
“这院子之前的主子是个爱花之人,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对这些花感兴趣。”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宁朝来心里打颤,也明白了太叔奂说发现她的人是谁了。
“女公子该不会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吧?”
乌氏小楼一面明知故问,一面伸手去扶宁朝来。
心中高兴不已,这一等,还真没有白等。
宁朝来不动声色避开乌氏小楼的手,拖着扭伤的脚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紧紧攥着紫色的花,埋头道,
“我见这花儿奇特,便摘了一朵瞧瞧,忘了这是别人家的院子,公子见谅。”
乌氏小楼闷笑,“女公子不认识我了?长安人不是都爱说头回生二回熟吗,我们好歹见过两面,女公子不会真的忘了我吧。”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装糊涂?
乌氏小楼话已至此,逃避便是欲盖弥彰,宁朝来抬头一看,面露讶色。
“是你?”
“是我。”乌氏小楼扬唇。
“没想到还能与公子相见,那日桃花庵里一见,不知事的丫头还说公子是坑蒙拐骗之徒,承蒙公子大人有,不与她计较。”
宁朝来莞尔一笑,将那日的事解释一下,为杜鹃说两句好话,也让乌氏小楼明白,她不是健忘的人。
乌氏小楼笑看着宁朝来,他不是大气的人,但也不会斤斤计较,既是她最婢女,他会善待。
“不是大事,有何值得计较的,在下姓楼,他们都叫我小楼,不知女公子是哪里人氏?”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的眼睛,似是要将宁朝来的心事看穿。
乌氏小楼这人,太过狠戾,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宁朝来寒从心生。
宁朝来敷衍,“若有缘再见,一定告知公子。”
“那恐怕要让女公子失望了,”乌氏小楼笑意不达眼底,“女公子今日一定要告知名姓,否则,小楼痴爱,不能让女公子离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不告诉就不让走。
到底是匈奴蛮子,说不讲理,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宁朝来弯腰去揉扭伤的脚踝,这一动作果然吸引了乌氏小楼的注意。
“这是跳下来时弄伤的?”
他只顾着追问,倒是没注意她脚受伤了。
乌氏小楼俯身,伸出去的手在半道又被拦下。
宁朝来道,“男女授受不亲。”
若是可以,她真想扭头便走,她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更恶心与匈奴人打交道。
“女公子是从那扇窗户跳下来的吗?”
小楼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方才紧闭的窗户已经打开,窗后站着太叔奂。
好啊,真让他猜准了,这女子也是太叔奂。
太叔奂面无表情的从窗上一跃而下,只见青色长袍在半空划了一个圈,人已稳稳落到花丛中。
宁朝来窘迫的摸摸鼻尖,亏她以为她虽武功平平,但这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是见不得人,今日见到太叔奂的轻功,她自形残秽,无颜以对。
太叔奂道,“任女公子,天色已晚,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乌氏小楼看向宁朝来,“女公子姓任?”
“是啊,”太叔奂接过话头,“任女公子是千金阁阁主的徒儿,有得一身好舞艺。”
乌氏小楼了然,怪不得李素舞不愿说,原来这女子是她的爱徒,她当然不希望她的人与他有牵扯。
“女公子不走?”太叔奂看着一动不动的宁朝来。
宁朝来投过去祈求的目光,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着离开乌氏小楼,只是看她这一身舞衣,薄如蝉翼,透亮似丝。
穿得如此的“露骨”,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穿回相府给宁相生看到。
“女公子喜欢这院中的花,不如这样,女公子暂且在我园中待一会儿,好好赏会儿花。女公子家住哪里,我差人去说一声,或者,待会儿我亲自送女公子回去。”
明知太叔奂与宁朝来不可能同意,乌氏小楼还是如此提议。
第七十六章 玁狁之故()
“女公子住在我的府上,我来都来了,怎好意思麻烦公子再跑一趟,云儿,你觉得可是?”
太叔奂牵住宁朝来的手,挑衅似的看着乌氏小楼,他便是要告诉乌氏小楼,人是他的。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一言不合,极有可能变为电光火石。
宁朝来稍微动了一下手腕,想要抽手,太叔奂马上用更大的力气握住。
乌氏小楼将这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身子。
太叔奂不忙着走,只看着乌氏小楼,笑着说道,
“既然已经扰了园子主人的清净,不如再麻烦园主借一顶轿子,他日任女公子必有重谢。”
太叔奂待人客气,对乌氏小楼确实客气中带着不客气,分明是他要麻烦,话一出口,倒像是乌氏小楼欠他的。
乌氏小楼不回答,反去问宁朝来,“女公子也是这个意思?”
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太叔奂开口,她便有这个意思了。
“好。”乌氏小楼爽快的答应。
答应太叔奂,他输了气势,答应宁朝来,只是美人相求,却之不恭。
乌氏小楼不仅让人备下轿子,还亲自相送。
宁朝来颔首,道,“多谢公子。”
乌氏小楼只笑不语。
等轿子走远了,乌氏小楼脸上的笑都收了回来。
郎有情,妾有意,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唇,宽肩,杨柳腰,不错不错。她就说嘛,太叔奂能成为万千少女思慕的人,只有一身才干怎么够,至少也还需要这样一副好皮相。
“太叔多年以来的确有无数女子青睐,可她们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只是羞答答的看我一眼便以袖遮面,这样肆无忌惮看我的,女公子还真是第一个。莫非觉着我这颗煤炭好看?”
分明是说笑的语气,可太叔奂面上一本正经,一点不像打趣儿。
“大人天人之姿,煤炭那等俗物怎敢相比,我这村姑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罢了。”
她说他一句长得黑,他记得清楚,他当初说她土气,她同样耿耿于怀。
太叔奂被宁朝来少有的娇羞逗乐,眉眼含笑。
宁朝来却是看向太叔奂腰上挂着的玉佩去了。
那玉佩通体圆润有光泽,洁白无瑕,看上去养眼,加之玉佩上的花纹是一团桃花,韵味十足。
他便知道宁朝来会注意这块玉佩,太叔奂有意将玉佩取下,拿在手里把玩。
宁朝来眼珠子跟着玉佩一起转,玉佩往哪,眼珠子便往哪。
太叔奂存了戏弄宁朝来的心思,先是故意将玉佩抛出去,等宁朝伸手来接了,他又收回去。
“大人真是好反应。”宁朝来讪讪。
太叔奂晃晃手里的玉佩,问,“女公子喜欢?”
喜欢是喜欢,可要是她说了喜欢,太叔奂又不给她,岂不丢人。
好玉佩多得是,只要愿找,总是有的,面子要是丢了,便很难找回来了。
“除却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嘴里说着不喜欢,眼里又是垂涎三尺。
太叔奂忍俊不禁,将玉佩扔到宁朝来怀里,道,
“我也如此觉得,再看这玉佩很是小家子气,不如送给女公子,以后讨份回礼算了。”
“那我吃点亏吧。”
宁朝来勉为其难的将玉佩收下。
到了将军府门口,轿子才刚停下,太叔奂便掀帘子走人。
迟迟不见宁朝来出去,只好折回去掀开轿帘,随意一瞥,却是将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衣物看清楚了。
太叔奂脱下外衫往里一扔,不耐烦的说,
“女人果真都是麻烦精,赶紧些,过时不候。”
太叔奂走到一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以前总听人说宁朝来是如何如何摄人心魂、动人心魄,今日他算是领教了。
“有劳大人了。”
宁朝来穿着太叔奂的长衫站在轿旁,月牙色衬得她面如桃花。
太叔奂感觉自己心跳快了几分,莫非是因为之前在轿子上偷看了她几眼?
太叔奂不动,宁朝来不好意思等,只好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太叔奂看不过去,上前将人打横抱抱起。
“我……”
宁朝来语塞,她说劳烦,只是劳烦太叔奂扶一下,不是抱。
众目睽睽之下,她脸皮再厚,也觉得难为情。
太叔奂转身对轿夫说,
“你们请回吧,回去时记得代我们跟你们家公子道谢,就说今日之事,任云女公子记下了,改日一定会登门道谢。”
太叔奂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跨进府门。
“他们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宁朝来浑身绷紧,不敢动弹,说话时,两手拽着太叔奂的衣襟。
太叔奂努努嘴宁朝来看看她自己穿的衣衫。
不论是他的外衫,还是她的舞衣,被宁相生看到,都是麻烦。
“还是将我放下来吧。”宁朝来小声说道。
他们只是定下了终生,如今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应当过分亲近。
太叔奂二话不说将人放下,脸上的神情值得琢磨。
“我说错话了?”
宁朝来迷惑,难道太叔奂不想把她放下?就愿意抱着她?
咳咳,太叔奂咳嗽两声,提醒宁朝来,她背后站着太叔侯。
宁朝来眨巴着眼睛,完全没领会。
太叔奂无奈,拱手一拜,唤了声,“阿翁。”
宁朝来瞳孔猛然放大,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转过身。
“这是宁家女公子?”太叔侯笑问。
他早就觉得,他们二人若在一起,再登对不过。
宁朝来心肝颤了颤,僵着身子给太叔侯行礼。
太叔侯扶起宁朝来,看着宁朝来有些不便的脚问,“脚扭了?”
“是啊。”宁朝来赔笑,“不小心扭了脚,正巧遇到议郎大人,便来将军府打搅了。”
“哦。”太叔侯捋了捋胡须,笑得意味深长,“那还真的挺巧。”
“是啊,挺巧,挺巧的。”
宁朝来连连点头,顺道向太叔奂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是他的阿翁,他倒是说句话应付过去,不要再来追问她了。
她最怕的,就是长辈的一再询问。
第七十七章 采薇采薇()
“阿翁。”太叔奂身子往前一挪,刚好挡住宁朝来。
太叔侯此刻可是真懂了两人的关系。
“今日您不是要入宫去吗?”太叔奂问。
太叔侯揶揄,“我的事都是小事,入宫,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宁家女公子这是第一次登门,我若不好生待客,怕女公子生气。”
“将军拿朝来说笑了,这将军府离相府不远,朝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可别打扰了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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