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舞表现得格外吃惊,“哦,真的吗?”忽而又笑着甩了甩袖子,笑得纯真,“可汗还惦记着我,若真的这样,我还真盼望他早点死,省得相思苦,想我想得断了肠。”
李素舞话才说完,贺赖的弯刀已经横在她脖子上。
李素舞故作害怕,笑问乌氏小楼,
“王子千万息怒,别和我一个无知妇人计较。”
乌氏小楼的脸冷得能滴出水来,李素舞不待见他,他何时又待见李素舞。
他们两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面上过得去就是,就如李素舞说的一样,他犯不着为一个妇人惹出事端。
乌氏小楼伸手拉了一把贺赖,贺赖气冲冲的收回弯刀,站回原处。
乌氏小楼喝下一杯烈酒,笑着道,
“您不回去,在人的预料之中,我也不强求,可是语儿不同,她不仅是您的孩子,也是父汗的血肉她回匈奴,不管是在匈奴,还是以长安的规矩,都是合情合理的。”
李素舞为乌氏小楼的杯子里添满了酒,只一句,
“我是无所谓的,她去哪里都没事。只是那孩子自幼喜欢长安,来了就不愿走,我也拿她没办法,如今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着实帮不了王子。王子耳聪目明、神通广大,应该不难找到她。”
第七十章 薇亦作止()
再怎么不喜欢,那也是她的女儿,不可能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李素舞分明在说谎。
了解李素舞得脾性,乌氏小楼懒得浪费口舌。
他说,“语儿我一定找得到,您不知,我也不劳烦,除了此事,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
李素舞皮笑肉不笑的客气道,“王子何须客气,有事只管吩咐。”
贺赖呈上一幅画轴,打开后,画上只有一个女子,宁相千金宁朝来。
乌氏小楼道,“您常年在长安生活,或许认识她。”
李素舞摇头,“阅人无数,唯独没见过这个女子。”
找遍长安都找不到这个女子,已是奇怪,暗中打探毫无线索,连李素舞都说不认识,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女子不是长安人氏,二是,有人暗中阻碍乌氏小楼得到消息。
“王子要找的可是意中人?”李素舞问。
照乌氏小楼的性子,要是真的喜欢宁朝来,在知道宁朝来身份后,一定会将人带去匈奴。
杀不了宁朝来她嫁到匈奴,再回不到长安,再不会出现在太叔奂身边,未尝不是好事。
“是。”乌氏小楼斩钉截铁的回答。
李素舞动了动唇,迫切的想要将宁朝来三个字说出口,只要说出口,宁朝来一定逃不掉。
“我不希望他知道他见过的妙龄女子是宁朝来。”
突然想到太叔奂的嘱咐,李素舞将想要告知的冲动压了下去。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要是因此事惹怒太叔奂,扼杀最后一点被原谅的希望,才是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要对付宁朝来,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眼见李素舞的神色一变再变,乌氏小楼不难猜出李素舞认识画中的人,同时也明白李素舞不会说。
如乌氏小楼所料,李素舞说的话是,
“我确实不认识这人,不过,既然是王子心心念念的人,我会帮忙寻找。”
“多谢了。”
乌氏小楼笑着起身,按匈奴的方式给李素舞行了一礼,带着贺赖出了千金阁。
两人行走在漆黑的夜色里,贺赖隐隐感觉得到乌氏小楼身上传来的寒意。
“王子,这女人仗着可汗的喜欢,目空一切,终日端着,确实放肆。”
“你以为我在为她的无礼生气?”乌氏小楼拍拍贺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能让李素舞犹豫的,只有太叔奂,若那女子也是太叔奂看中的,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要真是太叔奂看中的,太叔奂一定护得跟宝似得,不会让人夺取,偏乌氏小楼也是个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主。
他们两人爱慕同一个女子,两人都势在必得,不是鱼死网破,也是两败俱伤。
难怪乌氏小楼这样不痛快。
“另一个女子打探得如何了?”
贺赖不语,貌美如花的大姑娘都找不到,更别说还是个八年未见的五岁孩童。
“找不到便是没有缘分,不用再找了。”
想起那个女孩,乌氏小楼不自觉笑了,当初那个女孩真是纯真可爱,差点被马踩到,却一点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只心疼包子没吃到。
贺赖哦哦两声,表示明白,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
难道真如长安人所说的一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王子,我在城西边找了一处宅子,按您的吩咐,清静,少有人走动。已经让人去打点了,过两日就能搬过去。”
清静与否不,现在他有去处。
“我记得千金阁旁边有一处宅子还空着,就去那里。”
他就守株待兔,不信遇不到那人。
乌氏小楼这边主意打定,太叔奂那边愈发不解。
房间里,太叔奂坐在软榻上,拧紧眉头看着小令手里打开的画轴。
左边,是长大了的宁朝来,右边,是还没长大的宁朝来。
那个年纪,宁朝来每天和徐少桥待在一块儿,他也和徐少桥待在一块儿,三人整天形影不离,宁朝来是什么时候得了空落入乌氏小楼眼里的?
“大人,虽说有人大费周章要找宁女公子,好在女公子较少以真面目示人,平常百姓都识不得她。”小令以为太叔奂在为这事忧虑,故意出言安慰太叔奂宽心。
宁朝来有名,但也只是名气大,为人还是十分低调的,对此,太叔奂不担心。
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上阳那里。
上阳心思不正,肯定卯足了劲要为难宁朝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朝来对上阳又没有一点防备,稍不留心,就会落入陷阱。
“大人,说句不该说的,上阳公主要害女公子,大人何不直接点明,也让女公子多点防备,也省得大人提心吊胆,夜不成寐的。”
太叔奂如鲠在喉,他倒是想说。可在宁朝来心里,上阳可是她的亲姐妹,而他不过是个救过性命的陌生人。
这一说,宁朝来不但不会相信,还会疏远他。
再怎么说,两人以后也是要同床共枕的,要是早早生出嫌隙,如何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把画收了吧。”太叔奂挥手,神色恹恹。
怕什么来什么,除了要护宁朝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徐少桥。
和宁朝来成亲的话,该怎么面对徐少桥?
宁朝来大大咧咧,没有多想,他却是明白徐少桥心意的。
最好的兄弟横刀夺爱,徐少桥定会寒心。
若是成全宁朝来与徐少桥的话,他又舍不得……
小令将画轴收了,四下寻找放的地方,一面说,
“大人,明日你与徐大人去千金阁,一定不能让将军知道。”
“千,千金阁?”太叔奂霍地站起身。
徐少桥要是去千金阁,万一一不小心撞见宁朝来?
小令点头,一脸无辜,“是啊,徐大人今儿早上派人来说的,当时大人在一边,我以为大人听见了。”
最近喜忧参半,终日神思怠倦,转个身也能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听了再忘了,也是常有的事。
“大人,你是不是有烦心事?”小令终于察觉了太叔奂的欲言又止。
堂堂七尺男儿,把心里话讲给别人听,觉着别扭,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如今也只有给小令倾诉了。
第七十一章 曰归曰归()
“我若是真的与宁朝来成了,少桥那里不好面对,偌大的长安,也只有宁朝来自己不清楚少桥对她不是兄弟的情意。”
太叔奂做事果断,遇到儿女情长的事倒是优柔寡断了。
所说的当局者迷应该就是这样。
小令想了又想,确定想清楚了,才说,
“徐大人与宁女公子,不论家世还是相貌,都是般配的。徐公子对宁女公子真心,宁女公子不是不喜欢徐公子,公子对宁女公子又没有太多的好感,不如成全徐公子。”
“你这绕来绕去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太叔奂沉着脸,狠狠往软榻上坐去。
不是没听懂,是听得太明白,不高兴了。
小令嘿嘿傻笑,“男女之间的事,人人都成全还了得?宁家女公子举世无双,人多了去,可是人只有一个,去哪里找那么多宁女公子给他们。”
小令说得有道理,他也知道缘分不可强求,可徐少桥,对宁朝来对他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他不能那么自私,不动声色的就把宁朝来抢过来。总得给徐少桥一线希望。
假如明日徐少桥遇到了宁朝来,那,他就再考虑考虑是否收回之前对宁朝来说的话。
昨日来到千金阁,冷清不已,今日再来,却是换了一番景象,楼中全是饮酒听曲儿的人。
人多眼杂,虽穿了男装,但周全起见,宁朝来还是决定从后院入千金阁。
宁朝来踏过布满青苔的石阶,走向简陋的木门,木门上挂了一把铜锁。
锁是好锁,即使锈迹斑斑,依旧坚固。
反倒是门,破破烂烂,很不牢固。
轻轻一推,木门竟晃荡了几下。
宁朝来收回手,拍拍胸口,李素舞好不容易改变主意教她跳舞,她第一次来就毁了人家门,岂不失礼?
看看院墙,不算太高,凭她的轻功,翻墙进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宁朝来没高估自己,进去后院,真的轻而易举。
本以为木门已经够让她吃惊,看到院子里齐腰的杂草,宁朝来瞪大了眼睛。
到处是泥泞,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荒芜,这院子与前院相比,未免太寒酸。
院中除了杂草,还有一间破屋,屋门紧闭着,但里面隐隐约约有说话声。
宁朝来走近了听,只听一女子带着哭腔的说,
“又去又去,这一次又要去多久?你便不能好生在长安待着吗?”
男子似是叹了一口气,劝道,
“我受不得束缚,不出去走走,浑身难受,待游得累了,自然要回来找你。”
女子的声音很好辨认,就是李素舞无疑。
那男子,宁朝来也是见过的,就是桃花庵里强行为她抽签的和尚。
男女之间的事,宁朝来不甚了解,刚才只是一时好奇谁会来这样破烂的地方,不是故意听人墙角的。
宁朝来怕惊扰到屋里的两人,放轻了步子往后退,不想脚上一滑,整个人跌入泥泞当中。
扑腾两下的时间,房门打开,李素舞走了出来,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梨花带雨的态势人看得不忍。
宁朝来站得笔直,看着满衣裳的泥水,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公子掐指一算,便知道我在此处吗?”李素舞不冷不热道。
“啊?”被李素舞一噎,宁朝来不好意思的绞着衣角,“我看前院人多,便想着从后院过来,不是有意打扰的。”
她若紧抓此事不放,日后不好相处,再说,宁朝来说得坦诚,她不原谅,倒成了小家子气。
李素舞点头,指着屋子那头的一道小门,面色平静的说道,
“你从那里进去便是,二楼云字房里有干净的衣裳。”
“多谢阁主,那我先走了。”
宁朝来道过谢,拎起长袍两侧往小门处走。
“等等。”李素舞叫住宁朝来。
宁朝来回头,“阁主还有事吗?”
李素舞缓缓道出,“女公子来到千金阁,多有不便,宁朝来三字乃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这段时间,女公子名唤任云。”
“嗯,谢过阁主。”
宁朝来拱手一拜,觉得不妥,又改为屈膝行礼。
宁朝来出去小门,李素舞折回房里。
和尚倚在窗边,一手托着下巴,笑看着进屋的倩影,说道,
“看来你对宁朝来,没有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窗户的位置正对小门,方才李素舞与宁朝来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阿奂要护她,我自然要做好表面功夫,反正恨宁朝来的又不止我一个。”
李素舞说着,关上房门,走到窗边。
和尚宠溺的摸着李素舞的长发,问,“若太叔奂想娶她,你又愿不愿意接纳她?”
一听这话,李素舞身上的温顺都消失殆尽。她打开和尚的手,怒道,
“别说接纳,我能让她缓几天再死都是开恩。”
“你这又是何必?”和尚叹气,两眼看着窗外的荒草,“宁朝来不过是个孩子,当初的事与她没有关系,你将罪责扔到她身上,不公平。”
“不公平?”李素舞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她双手捧起和尚的脸,逼和尚看着她的眼睛。
“对她不公平,对我又公平吗?他们将我送去匈奴那个蛮荒之地,受尽折磨凌辱。从前恩爱有加的良人说此生不复相见,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以我为耻。只缘,这世上,只有你懂我的苦,懂我的恨,难道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每每提起那段往事,李素舞都会红了眼眶,失去生机。
直到如今,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若不是梦,事情怎会在一夜之间变得不可收拾。
不过一夜,短短的几个时辰,她从天上掉进地狱。
那段不堪,是最锋利的匕首,将她一刀刀剥开,她鲜血淋漓,疼痛得无以复加,却没有一人愿意心疼她。
“我本该如其他妇人一样,等着我的孩子长大,等着儿孙绕膝,等着与心爱的人慢慢变老。”
而不是有家归不得,如同乞丐一样活得低贱卑微,在肮脏污浊的地方苟且偷生。
李素舞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我明白,我都明白。”
只缘和尚将李素舞搂入怀中。
第七十二章 岁亦暮止()
太叔奂与徐少桥去时,正是千金阁人最多的时辰。
高台上有清扬的女子声音唱着上邪,台下是呼和起哄,拍手叫好的听客。
徐少桥绕过来来往往的人,踏上楼梯,太叔奂小步跟上,明显心焉。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不用太拘谨,我们来就是喝酒听曲儿。”
徐少桥一手搭在太叔奂肩上,将人带去了二楼最边上的阁楼。
徐少桥四下看看阁楼,点头道,
“这里布置得有几分雅致。”
墙上挂了梅兰竹菊四幅画轴,四处墙角各放了一个方柜,柜上各摆放一个精美铜青,瓶里插着刚采来的花。
一方龙纹矮脚小桌,桌上放了美酒吃食,色香味俱全。
桌子对面的窗户开着,放眼望去,是一树开得正盛的桃花。
风来时,带着阵阵芳香,就连屋中的紫旌上也染了香气。
徐少桥跪坐在矮桌一侧,倒了一杯酒灌入喉咙。
酒的辛辣刺激让他连连称好。
太叔奂跪坐在徐少桥对面,压住徐少桥还要倒酒的手。
徐少桥的性子就是这样,心里越不高兴,面上笑得越开怀。
他要他来陪他喝酒,大约也是心里压抑太多,需要释放。
“别愁眉苦脸的了,来千金阁不就喝酒吗?”徐少桥大笑两声,拨开太叔奂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不好酒,可你也知道我偶尔好一两口,你不用喝,陪着我就行。”
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换作以前,徐少桥不会满腹心事只字不提。
一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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