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自幼陪在宁朝来身边,宁朝来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只是此刻,在宁朝来眼中,她竟是连半分情绪都看不出。
“阿来,你表哥如何你还不清楚吗?”
宁朝来神色如常,轻启朱唇,道,
“阿翁良言,朝来铭记于心,只是朝来的良人另有其人。表哥不拘小节,率性洒脱,的确很好,可表哥只能是兄长,绝不会为夫君。”
宁相生眉头紧锁,原以为宁朝来与徐少桥亲近,总会有几分,却没料到,宁朝来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
与宁朝来走得近的男子,除了柳兰,只有徐少桥了。
“你阿母去得早,可我丝毫不敢疏于对你的管教,不是让你名满帝都,盛名远扬,我只希望你知书达理,嫁入平常百姓家好过平常日子。徐少桥家世显赫,与你青梅竹马,如果你执意,也不无不可。”
若是宁朝来真钟情于徐少桥,宁相生也乐得成全。
“我与少桥感情深厚不假,可那种感情亦兄亦友,与阿翁所想的不一样。”
宁朝来心里一定有人,那人不是柳兰,不是徐少桥,难不成还会是太叔奂?
“那你愿嫁谁?”
“太叔奂。”
宁相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太叔侯手持令几十万大军的兵符,无与争锋。太叔奂为他独子,深谙治军之道,以后一定会接任太叔侯重任。”
“那又如何?”接任便接任,又不影响他们过日子。
“谁都可以,唯独太叔奂,你想都别想!”
宁朝来投降,“好,不要太叔奂,阿翁别生气,容女儿再想想,看看谁合适。”
幸好宁朝来不是真心的。
宁相生摆手宁朝来与杜鹃出去。
“小姐,你真的想嫁给太叔大人?”
一出宁相生的听觉范围,杜鹃朝咋呼开了。
“我愿嫁,别人还不愿娶。”
宁朝来是只还未斗便败了的公鸡。
嫁给太叔奂,之前只是太叔奂不肯,现在连宁相生也不乐意。
她期许的太平生活,算是没着落了。
真是命苦,她活了两世,终于有个勉强中意的对象,还被无情的拆散了。
第六十三章 所谓伊人()
宁朝来回了房间,启娘依旧在她房里。
“昼伏夜出,你也不担心被人发现。我都不知道杜鹃什么时候会来我房里,你小心些。”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会是你阿翁逼你嫁人吧?”
启娘倒了热茶递过去,宁朝来不接。
她居然偷听她与宁相生谈话!
“再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启娘将杯子塞到宁朝来手里,“又不是听不得的话。话说,公子,你真喜欢太叔奂?”
宁朝来面上一红,“女子口是心非又没什么。”
“喜欢便喜欢呗,太叔奂为人仗义,又不招惹桃花,能文能武,有权有势,长得还好看,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些她知道,可她与宁相生有同样的担忧。
“阿翁是文臣之首,他的阿翁是武官之首,一文一武的当权者在朝堂上搅弄风云,陛下猜忌的话,不是一死一伤就是两败俱伤。”
“宁朝来会犹豫不决,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仅仅一个太叔奂不喜欢你就够了。”
宁朝来被噎了一噎,启娘这人真是,自己明白了便是,非要一语道破她下不了台。
“我……启娘也知道,太叔奂救我两次,对他,难免多些心思。”
宁朝来小小抿了一口热茶,好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态。
“既然喜欢,便在百花宴上动动脑子,太叔奂一定会束手就擒,亲自迎你进将军府。”
启娘起身,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
“楼中有事,一个月内我不能来相府,你自己小心。还有,三日后你帮我去城外的桃花庵里找一个香囊,就放在佛像后面,你刚好可以求神拜佛,问问姻缘。”
“什么香囊,我让人帮你找来就是了,我亲自去,要是没命回来怎么办?”
多次被人追杀,宁朝来心有余悸,已经不敢轻易出门了。
启娘抬手,将杯子里的茶全部灌进宁朝来嘴里,“这是长安城,没有人敢在天子脚下杀人,你放心去就是了。”
要是真有危险,她也不会让宁朝来去。
三日后,长安城的最后一场雪尽。
城南的第一株桃花盛放后,一夜之间,的桃花竟艳,粉粉的花瓣点缀枝头,抹亮了整片苍穹。
人人都爱最先绽放的花,殊不知,开得越早,败得越快。
宁朝来避开一枝独秀的桃花,沿着小径往前走,杜鹃拎着竹篮,跟在宁朝来身后。
旁边有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晶莹透亮,甚是好看。
宁朝来伸手,想要摸一摸,却透过枝丫的空隙,看到了别的景象。
一男子着蓝色曲裾长袍,头戴鹿皮软冠,手拿一把锃亮的长剑,于桃树下练武。像极了太叔奂。
虽不曾见过太叔奂练武的样子,不过,应当就是这样洒脱豪爽。
“王子,这皇帝有意将丹阳公主嫁到匈奴,那公主配不上王子,不如将她杀了。”
说话的,正是贺赖。
被他称为王子的,正是乌氏小楼。
对于乌氏小楼,宁朝来避之不及,就没想过能在这里遇上。
“小姐,这花没开,反倒好看。”
贺赖的说话声小,杜鹃没有听到,于宁朝来想要后退离开之际,说着话,将那花骨朵儿摘了。
杜鹃一开口,对面的两人也被惊动。
贺赖手摸上腰间的弯刀,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乌氏小楼收了剑,扭头看向宁朝来与杜鹃所在的位置。
错落有致的枝丫缝隙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失神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比他看过的女人的眼睛都要美。
明眸善睐,比枝头的桃花还要美上三分。
多年前,站在墙下问他家住哪里的女孩。如今,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这里的女子,不管是孩童还是少女,一个个都那么撩拨人心吗?
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杜鹃,我扇子掉了,你回去帮我找找。”
不知对面两人的想法,宁朝来只能支走杜鹃。
“好,待我找到了再来追小姐。”
杜鹃果真一溜烟的往回跑去找扇子。
宁朝来淡然的往前走。
乌氏小楼将长剑扔给贺赖,朝宁朝来这边靠近。
片刻之后,两人并肩往前,中间隔了一排桃树。
桃花柔美,芳香四溢,左有绝世佳人,右有如玉少年。
任谁见了,都会称赞一句人间仙境。
透过树与树的空隙,乌氏小楼只看见青色的裙边飘逸,如玉的侧颜清冷。
“公子大可放心,非礼勿听,我与奴儿什么都没有听到。”
连声音也这般醉人,像是陈年美酒,醉得乌氏小楼心痒痒。
只剩最后一棵桃树了,宁朝来却步。
宁朝来却步,乌氏小楼也却步。
“公子有心饶过,我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她让杜鹃走,他们没有阻拦,看来是不想要她们的命。
她守口如瓶,不多管闲事,也算还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的侧脸,看着那长而卷翘的羽睫,痴痴的笑了起来。
“方才你眼中的深情,可是将我看做了别人?”
宁朝来不想承认,她确实将乌氏小楼看成了太叔奂。将一个匈奴人看成了太叔奂!
她竟不知,自己对太叔奂已经到了凝眸深情的地步。
她冷漠的回答,
“从未深情,不曾看错。”
蓝色的衣角从树干处划过,辗转来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抬眸,浑身冷若冰霜。
乌氏小楼长相俊美,不如其他匈奴人粗糙,难掩贵气。
“告辞。”
宁朝来绕过乌氏小楼,保持之前孤傲的姿态往前。
躲不过是躲不过,但她绝不会将一个匈奴人放在眼里,惧在心上。
桃花掩映间,曼妙的身姿格外动人。
“跟个仙女儿似的,王子娶了公主,可以顺道把她掳去匈奴。”
贺赖跑到乌氏小楼一边站着,提议道。
乌氏小楼轻笑不语,既然是被他一眼看中的女人,他便要光明正大的将她带出长安城。
“我去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贺赖欢喜不已,就要追上去。
乌氏小楼将人拦住。
不远处有个桃花庵,那女子一定是去那里。
那他何不亲自问问,她,是谁?
第六十四章 在水之涘()
宁朝来在庵旁等了许久才等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杜鹃。
“小,小姐,我沿途找了,没有看见扇子。”
杜鹃累得直不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宁朝来擦去杜鹃额头的汗水,接过竹篮,道,
“不碍事,许是我记错了,没有将扇子拿来。”
宁朝来在前,杜鹃在后,相继迈步进了庵里。
“女公子天生富贵命,左显雍容,右示华贵,何不抽上一签?容老衲细细看来。”
不过刚跨过门槛,便听到了爽朗的笑声。
杜鹃循着声源,走到了角落中,见到笑容满面的和尚,当即双手插腰,怒气冲冲的说,
“世人谁不知我家小姐富贵,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得到赏钱。骗人骗到了这里,就不怕佛祖怪罪?”
眼见着杜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宁朝来急忙出口阻止,道,
“杜鹃,不得胡言乱语,说话的公子想必也是个香客。”
杜鹃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年过半百的和尚旁边还站了个年轻公子。
“失礼,失礼。”
杜鹃吐吐舌头,窘迫的退到宁朝来身后。
乌氏小楼还真是阴魂不散了,宁朝来拧眉。
乌氏小楼从暗处走出,呵呵一笑,看着宁朝来道,
“莫非女公子也怀疑我是个骗人钱财的人,才不肯给个好脸色?相见即是有缘,若女公子不嫌弃,今日在下便出银两请姑娘抽一签如何?”
“公子言重,我并未觉得公子是骗人钱财的人。可是我并不相信抽签卜卦,也不喜欢自身命运由他人之口说出来,无论说的是真是假,都不喜欢。”
宁朝来说罢,淡漠的转身,走向佛像。
杜鹃接过竹篮,拿出香火,点燃后递给宁朝来。
宁朝来手握三柱香,跪在团蒲上,虔诚的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佛祖天眼,得知她死得冤枉,给她重新来过,定然也会保她一世太平,平安喜乐。
三柱香奉上,宁朝来又奉上六柱。
三柱愿她的阿翁可以安享晚年,享受天伦之乐。
三柱愿爱她的与她爱的人万事遂心如意。
宁朝来甫一起身,杜鹃便跪了下去,手里捧着一大把香,熏得她直打喷嚏。
“佛祖乃是神灵,心诚则灵。”宁朝来道。
杜鹃不以为然,“我心诚,做的也诚。”
磕了头,奉了香,杜鹃双手合十,小声念叨,
“佛祖,杜鹃天生福薄,承蒙小姐照顾,过了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你若开恩,定要保我家小姐太太平平。若有祸事,杜鹃愿代受。”
杜鹃护她,不论前世今生。
宁朝来笑笑,从佛像后拿出一个香囊,素素净净,无一点出奇处。
这便是启娘要她拿的香囊,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你的心意佛祖听到了,起身走吧。”
宁朝来收好香囊,对杜鹃说。
杜鹃起身,乌氏小楼已走到她们二人面前。
“公子有事?”宁朝来问。
乌氏小楼真心好奇,世间怎会有这样高傲得女子,之前见过面,说过话,此时她的表现却如对待陌生人一般,不苟言笑。
“有事直言,无事让开。”
宁朝来对人,向来客气,对亲近之人,客气且随和,对不愿接近之人,客气而疏离。
对乌氏小楼,显然是后者。
乌氏小楼尚在深究宁朝来言语中对他的不喜,你宁朝来与杜鹃已绕过他,往门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和尚笑着说,“女公子抽一签,我分文不取。”
宁朝来再次看向和尚,此人虽其貌不扬,衣着简朴,但坐如龙钟,眼神犀利,必不是常人。
“不用。”
宁朝来话刚说完,和尚猛地甩袖,几十支竹签伴着盛放竹签的竹篓一起向她砸了过去。
宁朝来掏出紫玉扇,打开,手腕用力扇子旋转,将迎面而来的竹签一一打回。
竹签扑向和尚,距离不过一指,和尚广袖一拂,不过眨眼功夫,竹签散落一地。
他拇指与食指间捏着的一块竹签上,写着——前世未尽事,此生当来报。若问缘由在?情字一把刀。
“师父可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宁朝来忍着怒气问。
“阿弥陀佛,贫僧多有得罪。”
和尚故意将竹签上的字再看了一遍,施施然道,
“女公子命格奇特,竟不止一种归宿。签文有两解,若是‘山重水复疑无路,绝处逢生是良人’,万般情事圆满,所属之人是良人;若是‘情路多阻,不是深闺梦里人。’最后结局与心相违,嫁与他人。万般命,看天命。”
呵,果然是耸人听闻,她还以为这和尚神通广大,能看出她乃重生,到头来,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宁朝来理平袖口的纹绣,笑得粲然,
“即便是求签,师父又怎会知道我求姻缘?况且,一个人两种命途,师父说笑了。”
和尚看着宁朝来,正色道,
“贫僧客游至此,不为钱不为名,只为相逢有缘人,女公子与这位公子注定有一段缘分。女公子问贫僧为何知道女公子求的是姻缘,贫僧只能说,女公子本就为情所生。”
和尚说完,竟闭目养神去了,摆明了不再说话。
乌氏小楼上前两步,冲宁朝来浅笑,
“既是有缘,敢问女公子芳名,日后也好请女公子出门一聚。”
杜鹃眉毛一横,挡在宁朝来面前,隔开乌氏小楼的视线,冷声说道,
“我家小姐乃金枝玉叶,不是平常女子能相提并论的,岂能受你等无名小辈邀约?莫说邀约,日后最好不见。”
听了杜鹃的话,乌氏小楼脸色一沉。
他可以意宁朝来的冷漠,可杜鹃只是一个下人,她不能容忍她的不客气。
乌氏小楼的变化被宁朝来瞧在眼里,她明白,若她再不管教,只怕乌氏小楼不会饶过杜鹃。
只好沉着脸骂杜鹃,“平日教你的礼仪却是对牛弹琴,枉我一片苦心!我与公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回去之后,面壁思过一天,不准吃饭。”
杜鹃摆着一张苦瓜脸,点头说是。
“公子见谅,这丫头随性惯了。”宁朝来作了一揖。
乌氏小楼这才缓和神色,扬唇浅笑。
宁朝来肯他斥责爱奴,甚好。
“想留在这里过夜不成?”宁朝来斜睨杜鹃一眼,“还不快去将竹篮拿过来!”
“是,马上就来。”
杜鹃慌慌张张的跑到佛像前拎过竹篮,见宁朝来没了踪影,正巧瞥见乌氏小楼的目光还停留门口,杜鹃便往乌氏小楼面前一挡。
乌氏小楼个高,看人时完全是俯视,不输在气势上,杜鹃踮起脚尖道,
“我家小姐不是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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