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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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 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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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隐了然地点头,“长姐回去歇歇罢,等下敬妃要来报这个月的账目,我也要回去了。”
    我微微颔首,“我会让花宜好好看着她,咱们姐妹几个,玉姚从前是最省心的,如今却最让我担心。”
    玉姚的生活重新回到那种心如枯井波澜不惊的日子。管溪的死,彻底使她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喜悦的颜色,悲伤的颜色,统统不见了。我疑心她的世界其实只剩下黑白二色,而回答我的,只有平静的木鱼声。
    管文鸳的死像一瓢冰水“豁啦”浇进后宫这一锅沸腾不息的滚油里,突然几日内,所有争风吃醋的妃嫔全消停了下一,静静体会她的死带来的一切意味深长与欲言又止,而激后宫中又一轮关注的,是昭媛安陵容为他父亲的哭求。
    管氏一族的覆灭使玄凌有心整饬官员,而安比槐搜刮的八十余万两白银及十数处良田美宅,便是从这一次的彻查中被人告发出来的。
    吕昭容带了淑和在我处,淑和看几个弟妹十分喜欢,笑语天真。我在廊下逗着一只白羽鹦哥。吕昭容笑道:“你只看那只鸟儿,毛色倒是雪白,不知落在昭媛父亲眼中,这只鹦哥会不会被他看成是银子打的。”
    “吕姐姐惯会笑话!”我折下一根吊兰的叶子逗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安比槐是国丈,可是皇上的老丈人呢,八十万两白银算什么!”
    吕昭容掩口笑道:“他倒肯当自已是国丈呢,那皇后的父亲算什么!只怕这国丈也是他自封的,哄傻子罢了。”
    “若没有傻子,谁给他送银子房子?女儿得宠最要紧,谁管他真国丈还假国丈呢。”
    吕昭容起身过来,捋一捋鸟羽,“皇上可没把他当国丈,照样废了官职关押起来。正在管氏一族那些事的气头上呢,谁让安比槐一脑袋碰过来。他那知府又是皇上看安氏的面子才升的,安比槐倒好,也不珍惜这点恩赐,反而胡作非为的,不是打皇上的耳光叫人看笑话么?皇上的性子怎么受得了。”她笑着给镀金鸟笼的架子上添了点玉米,“听说安氏跪在仪元殿外脱簪待罪两天了,她倒也不像管文鸳似的嚷嚷,只是一味地哭,这外头的天气凉了,光那风刮在身上也够她受的。娘娘可要去看看?”
    我连连摆手道:“罢了,姐姐别去凑这热闹,万一皇上心软答应了呢,待她得势时候又给咱们脸子看。”
    吕昭容笑道:“这也罢了,听说告发安比槐的是他手下一个执笔文书,官位虽小,胆子却大,连皇上宠妃的父亲也敢去惹,可见安比槐做人不地道。”
    我兀自轻笑,是呢,小小一个文书,除了我与周佩,谁知他曾在周佩父亲手下当过三年看粮库的小吏。只怕连安陵容自已也想不出来吧。我淡淡笑道:“姐姐说的是,是他自已不会做人,时运不济。”
    然而那一晚凤鸾春恩车接我去仪元殿东室之时,我便看见了陵容,她簪环尽褪,头发散开,素日或雅或艳的衣衫已换做一件无花纹的赭色素服,希望代父承罪。她已跪了两日两夜,听闻水米不进,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经过她身边驻足,婉声道:“妹妹何苦如此?到底自已身子要紧。”
    她转脸看我一眼,淡淡道:“姐姐不会连脱簪请罪的机会也不给我吧?”
    “怎会?”我俯视她,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拖曳在她裙边,似是泥土中开出的艳丽花朵,“我只是担心夜深风露重冻坏了妹妹,要不然从哪里跑出一只老鼠咬了妹妹,得了疟疾可怎么好?”
    她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被风吹得冷了,“姐姐笑话,仪元殿何来老鼠?”
    “是,我忘了,牢狱中才有这些,我担心错了,不该担心妹妹,而是安伯父。”
    李长躬身来请:“娘娘,皇上已等着娘娘了。”
    我嫣然温婉,“好冷,未免妹妹被风吹坏了身子,我会去替妹妹求皇上的。”
    我独步进去,遗她一身风露。仪元殿锦香重得,玄凌伸手向我:“朕等了好一会儿。”
    我和婉道:“看见安妹妹在外头可怜,臣妾劝了她几句。”
    “她怎会听?”玄凌轻一声,“此刻她心里只有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朕许他知府,给他升官的恩惠,他竟这般糟蹋,丢朕的脸。”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别生气,安比槐再不好也是安比槐之事,跟安妹妹有什么干系,皇上让她起来吧。”
    玄凌握住我的手心,“你的手心这样凉,定是在外头和她说了好一会子话。”他呵气为暖手,“朕何尝想责罚她,是她自已跪着要替父代罪,不成体统!”
    我依在他肩头,“皇上不要怪责妹妹,她也是救父心切,”我问玄凌,“皇上会宽恕安比槐么?”
    他轻哼一声,“怎会?朕不会迁怒她,也不会因她宽恕安比槐。”
    “妹妹已经水米不进两日,且不眠不休,皇上不怕妹妹有事?”
    他唇角有冷峻的意味,“妃嫔自尽是大罪,会连累家人,她不敢。”


    李长叩门两声,轻轻道:“皇上,夜深了,昭媛娘娘还在殿外跳舞。”
    玄凌略略迟疑,踱步出去。
    一舞如惊鸿,惊破当空皓月的辉映。陵容秀发飞扬,裙摆如旋开的花,舞于冰凉的玉阶之上,一任秋露侵染她月白的罗袜。
    我暗暗心惊。记忆中,玄凌是无法抗拒这支舞的。
    “美!真美!”他由衷赞叹。他宽袍缓带立于我身侧,始终神情如醉,眉眼间凝结着深深的赞叹与思慕。
    我轻轻道:“可惜。”他回头顾我,我盈然立于月光中,自顾自道,“这样好的舞,原不该与欲望纠缠。为了欲望而跳舞,已失了纯元皇元此舞的真意。”
    良久的沉默,凝滞于三人之间。“纯,才是舞蹈该有的韵味。”他沉吟,取过衣衫披在陵容身上,以淡漠的口吻回应她期盼的眼神,“夜凉,送昭媛回去。”他来不及细看她沉重的失望,“朕会囚禁安比槐,你再求朕,朕一定会杀了他。”
第三十章  新酿梅子应春来
    自玉隐出阁那日起,玉娆唇边的笑意逐渐多了起来。每每对月临花那些融融欢意便似轻俏的蝴蝶停在她眉梢眼角不肯离去。除此,她又多了一个酿酒的爱好,她喜欢把应季的花卉泡入酒中酿成美酒,而所用的,都是汾酒做底。酿得最佳的一味,是以红梅酿成的梅馨酿。
    我曾经出言询问,她只说家中复兴,自然欢喜。而且她笑:“姐姐不是也喜欢酿桂花酒么?”与此同时,她离开未央宫的次数也多起来。直到那一日我与她从太后宫中请安出来,恰逢陪着德太妃来与太后说话的玄汾,在我与德太妃寒暄的片刻,他用掩饰着的恋恋目光不是吻上玉娆发髻眉梢,我才解开心中积存的疑惑。我不禁莞尔,小儿女出萌的情谊,如何懂得掩饰呢。
    待回到宫中,我屏开众人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脸上浮起的红晕给我的揣测已明确的答案,全不似她此刻含糊的回答,“姐姐说什么?”
    “九王。”我明白无误的再次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她扭着襦裙上柔软的丝带,凝神细想,“大约……我也不记得了。”
    我笑着猜测,“是那日在昭阳殿他遮住你的眼睛,还是在观武台射落你的玉凤?”我思索片刻,你不介意九王出身寒微?”
    她掳一掳垂落的发丝,眉目如蕴日月之光,清凌凌道:“汾也从未嫌弃我是罪臣之女。”
    “汾?”我恍然忆起数年前的凌云峰,我这般唤那个对我一往情深,气宇如云中君的男子清。我回过神来微笑,“这样唤他,已知情深。”我笑她:“我记得曾有人说,我情愿嫁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可不知那人是谁?”
    玉娆羞红了脸,摇着我的手道:“姐姐莫笑我。”她咬一咬唇,“他和皇上,和岐山王是不一样的人。他……很好。”
    “他的心意,你也这样确定吗?”
    玉娆点头,“那日为二姐姐送嫁去王府,他也在。他说,他说……”玉娆说不下去,羞极顿足,“反正我是知道的。”
    “若你们真有此意,我也可去问问太后的意思,请她老人家指婚。我含笑嗲道,“只是不许你偷偷跑出去,被人知道了笑话。”
    玉娆含羞答应了一声,飞跑回永宝堂去了。
    待她走后,槿汐问我,“娘娘下定决心了吗?”
    我郑重额受,沉吟道;“皇上对玉娆的意思你我不是看不出来。趁现在事情还好办,把玉娆嫁出去也好。我思来想去,若嫁给寻常人家总是无用,只有嫁给皇上的亲兄弟才能彻底断了皇上的念头。否则终究是后患无穷。”
    槿汐肃容道:“这样也好。幸好四小姐也与九王爷是两情相悦,到底也是省去不少麻烦。”
    这一日冬寒初起,我披了一件蜜蜡黄折枝牡丹披风,便带这三个孩子到太后宫中请安。太后抱着涵儿与润儿看了又看,喜不自胜道:“润儿倒是越来越壮实了,可见你养育精心,想来德妃在天之灵也能有所安慰。”说着又叫芳若取出松软清甜的甜心给几个孩子吃。
    我卸去披风,只着一袭浅紫折枝梅花对襟裸银褙子,精致的立领越发衬得气质端和。太后笑道:“外面那件披风倒华丽,只是里头又穿得这样清寒颜色。冬日里是该穿些织金团花的富丽衣裳,看着也热闹些。”她又细看两眼,“我记着你这件衣裳还是去年冬天做的,怎么还穿着。”
    我笑道:“年节下必定穿的热闹些。如今来太后跟前请安,正是为了一家人的缘故,才不需着意打点的。何况这衣裳也不旧。”
    她笑吟吟道:“到底是你当年懂得节俭,织造坊如今做敏妃的衣裳也够忙了。”说罢道,“皇上最近还是老去安氏那里么?”
    “也不常去,一月里不过两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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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额首道:“那也罢了。”
    我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外头帘子一掀,却是庄和德太妃扶了宫女的手进来,才看了我一眼便抿嘴笑:“淑妃也在。”我忙起身见礼。
    寒暄过几句,因这日太妃穿着一件新作的瑰紫泥金五彩云纹西番莲折裳,众人忍不住赞了几句,又道瑰紫衬得太妃越发有精神了。太妃笑的合不拢嘴,“那日我在织造局选料子,正好碰见淑妃家的四小姐也在,替我挑了这样一个颜色。我值说年纪到了压不住瑰紫这样的颜色,织金又太普通,她便说拿了这个颜色去*金便显得大气,再绣五彩丝线的纹路便不死板了。今日做出来一看果然好,到底四小姐有眼力呀。”
    我忙道:“太妃过奖了,小孩子家能懂什么。”
    太后笑着看了我一眼,“这样灵巧的丫头你还说不好,你若嫌不好,我可是要去做儿媳了。”我心中一动,果见太妃拿眼瞧着我直笑,旋即明白必是玄汾求了她来。太妃笑向太后道,“汾儿如今也大了,那天看老六那孩子都娶了侧妃,我难免动起这个心思来。汾儿不是我亲生的,我可不敢耽误了他叫顺陈太妃埋怨,是该物色起人家来了。我到瞧着甄四小姐机灵乖巧,很不错呢。”
    太后打量她片刻,呵呵一笑,“玉娆那孩子哀家也喜欢得很,如今甄家又兴旺起来,门楣既高了,来求亲的人家也不少了。前两日,瑞安郡王家的老太妃来见过哀家,倒是说起瑞安郡王的年级不小,哀家到有心撮合和玉娆一对呢。妹妹可不早说,我要知道你有这心思,必然也不和老太妃提了。”
    德太妃闻言便有些讪讪,“我也不知太后已有心了,真是冒昧,只是瑞安郡王的封地远在青海呢。”
    我心中一惊,才要说话,太后看了我一眼道:“青海是远了些,但王府里到底也金尊玉贵的,不会亏待了孩子。”她又笑,“淑妃的二妹才嫁了老六,再来一个妹妹,岂非她甄家的好姑娘全进了咱们家。有好儿也别独吞呀。等开了春,哀家再好好为汾儿留意一个名门闺秀。”
    德太妃闻得如此,也不好再开口,略坐了一坐便告辞了。
    太后见阁中只有我,方才施施然道:“玉娆是你妹妹,哀家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是嫁于瑞安郡王好还是嫁于平阳王好?”
    我沉吟不语,只揣测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已知道多少。一袭冷风从半扣的朱漆楼花长窗下穿过,衔着初冬干燥冰冷的气息扑进殿中。太后的声音仿佛也沾染上了干涩的凉气,“你那样聪明,应该知道皇上对你妹妹的心思。”
    仿佛一卷冰冷迎头痛击而下,我激灵灵一冷,无言以对。
    太后叹息一声,“哀家自己的儿子又怎不会明白他的心思,又何尝不知道玉娆是个好孩子。只是……”她皱纹暗生的苍迈容颜上内有沉重的痛惜:“这孩子太像已经过世的纯元皇后,脾性又似初入宫时的华妃。哀家怕皇上不能自已,已经有过一个傅如吟,哀家不敢在冒险了。”
    我俯身跪下,沉静道:“太后,玉娆没有要为皇上妃嫔之心,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哀家知道,哀家还知道,若非玄汾对你妹妹有意,今日德太妃也不会来开口。”
    “九王的确有心。”
    太后起身行至穿前,望着窗外无叶片点缀的干净枝条,“正因为是九王,哀家才不会允许。兄弟若为女人而起纷争,哀家断断容不得。”她的声音沉着而有力,一字一字敲在我心头,“你妹妹若在京中嫁于寻常臣子,难保皇上不会再眷恋。而瑞安郡王是皇上的从弟,他总不至于抢占弟媳。所以,眼不见为净,远嫁青海是最好的办法。”
    我心中大震,急急唤道:“太后!”
    “哀家知道你舍不得。”她挽我起身,“可是,皇上不能纳玉娆,纳了她会有再蹈傅如吟之祸的可能。且如你所说,玉娆无意于皇上,逼急了难保会做出什么伤害皇上的事。所以,这件事,哀家先知会你,等过了夏天瑞安郡王亲自进京时,哀家自会安排。”
    我背脊上如被芒刺刺满,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未发一言,黯然告退。
    我一言不发回到宫中,急命小连子去请玉隐入宫。
    玉隐匆匆到来时尚不知何事,听我细细说完,不禁蹙了眉头,“太后既有了这意思,只怕不好办。但是长姊,玉娆即于九王两情相悦,若生生隔离还嫁去青海这种不毛之地,只怕我们姐妹也终生不得相见了。”
    玉娆听后反而沉默不言,良久,才吐出一句,“我不会去。”
    我道:“自然知道你不会去的。否则明年新酒酿成,你的梅馨酿还巴巴从青海送来吗。”
    玉隐愁眉深锁,攥着绢子道:“爹爹与母亲知道不急死才怪。先不能跟他们说呢。”
    我道:“自是先不能说。此事太后还在思虑,说明或许还有转机,我们且不急,最坏的打算瑞安郡王也要等明年夏天以后才能入京。要紧的是这半年不要逼急了皇上先对玉娆开口,才好慢慢筹谋。”
    我心理细细盘算着,平阳王玄汾是先皇幼子,生母顺陈太妃出身寒微,原是绣院的织补宫女,终先帝隆庆一朝,最高的位份亦不过是恩嫔。虽然得以晋了太妃,完全是因为儿子的缘故。饶是这样,平阳王自幼也是由早毙的五皇子的生母庄和德太妃抚养长大的。如今甄氏一门在前朝虽然人丁凋零,但却是本朝仅次于朱氏的贵戚之家。我身为正一品的淑妃,协理六宫事物,膝下所出又是最多的,两位帝姬,一位皇子,又养着眉庄的予润。在外人眼里,何尝不是我手中有着两位太子的人选。
    顺陈太妃为了儿子的前程自然是千愿万愿的,平阳王子出生以来就受了不少生母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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