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收拾行李要上哪去?」
回应她的是一道不属於女性的低沉嗓音。她浑身一僵,只剩颈部筋骨有办法慢慢转动回头,一看,果然就是她现在急著要逃开的男人。
「我、我以为是佳甄……」答非所问。
「我让她先回去了。」南敬霆步履沉稳地走入盈满她气息的房间,宛入无人之境,大剌剌坐上她的床。
已褪去西装外套的他,白色衬衫的袖子被他卷到肘部,露出结实黝黑的手臂,长裤下的脚踝随意交叠,意态悠闲惬意,无须刻意营造的男性魅力依然在举手投足间四射,重点是,一点外人该有的客气也没有。
「她回去了?!」乐乐瞪大眼。
佳甄居然放心让她一个虚弱的女子与这个危险的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单独相处?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由我陪著你,她应该再放心不过。」他从她惊讶的表情中轻易读出她的心思,阳刚的唇角牵起理所当然的笑涟。
男、女、朋、友?
乐乐双手愤愤捏紧旅行袋的提把,嗓音不自觉提高。
「你明知大家当年都误会了,为什么不向大家澄清真相?」
「终於想起我了?」南敬霆兴味一笑。
「……」该死!不打自招。乐乐懊悔地咬著下唇。
「过来把粥喝完。」他朝她招招手。
可恶,这时候还喝什么稀饭!
「请你先解释清楚!」
「八年不见,你的胆量倒是有些长进。」
灼灼眸光仔细梭巡面前这张稚气已脱的清秀小脸,又往下审视纤细娇躯的每一寸,宛如想探究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是他错过不知的,视线最後逗留在她胸口浑圆起伏的优美线条上,他微微一笑。
南敬霆向来毫不掩饰的「饥渴」目光,都是被乐乐解读为对食物的兴趣,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他诚实的「非分之想」让她心中陡地升起熟悉的恐慌,她仿佛被制约似的,一接触到他危险的眼神,就习惯软弱地寒噤无语。
清楚知道她不敢翻脸,南敬霆敛著眉目,唇边勾起兴味与透彻的浅笑,笑得她神经紧绷。
「你还没回答我,半夜拎著行李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不关他的事吧?
「没、没有呀,我是想把旧衣服整理出来,改天拿到旧衣回收站回收……」她挫败地听见自己口中说出与心意相违的懦弱回答。
「是吗,我好像听见你要洪佳甄载你去车站?」他作势抚颚思忖。
「那是因为……因为旧衣回收站就在车站附近。」
「半夜去?」
「为善不欲人知……」她扯唇乾笑。
「所以,你并没有因为我出现而想逃跑?」
在他炯亮逼人的目光下,她白著脸,螓首摇了又摇,脖子像是装了强力弹簧。这么一摇头晃脑,她头部的昏沉有加剧的情势,娇躯的重心有些不稳。
南敬霆黑眸微眯,瞳仁深处闪过一抹深切的急凛,以及气闷的恼怒。
「东西放下,过来把粥喝完。」
也对,吃饱了才有体力对抗恶势力!
这次,乐乐没有再试图挑战或抵抗,乖乖放下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行李,乖乖走回床边,在他的监视下,拿起搁在床头的那碗清粥,用汤匙一口一口舀入嘴中,温热的细粥下肚,虚乏的身体总算舒服了一点。
没多久,碗底吃到朝天,乐乐才一放下汤匙,手中的碗就被他取走,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他拉上床,惊愕地察觉自己被困在他健壮的身躯下,他很有技巧地没压疼她,却也令她无法挣脱。
「等、等等、你、你你你要做、做什——」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炙热的男性薄唇已经封缄她所有声音,有力的舌喂入她口中,仿佛压抑了多时,放肆而狂烈地重温她的嫩软、她的香甜。
她瞠大了眼,瞬间感到一阵晕眩,和更多更多的不满。
他又吻了她。
南敬霆居然又吻了她!
八年前的那次将她当成「灭火器」,那现在呢?又是为了什么欺负人的理由?
「唔……」放开我!
火热饥渴的唇舌,激切而彻底地需索著她的反应,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的挣扎从一开始,就注定一点作用也没有。
在他坚持而绵长的紧紧纠缠下,感官充斥的全都是他热烫的气息。
阔别多年的想念,像是都倾注在这个激情热切的吻里,也像是想藉这个扎实的吻填补八年的空白,霸道地要她感受他有多……想她。
那种该是情人之间才拥有的深刻思念,让乐乐蓦然怔住了,心中所有纳闷与错愕、闪避与挣扎,都随著他深沉的热切,一一焚烧起来。
八年前的那个吻虽然来得突然、来得可恨,她却无法否认它已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只要一想起,都仍会被那股炽烈、狂切却不失坚定的深吻震撼。
就像现在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而在她娇喘吁吁的微启红唇上辗转厮磨、轻柔吮含,不放过每一处甜美,亲昵得好似饱含千言万语的轻吻,反而更教她心悸。
他微微抬首,目光如炬,既深邃又烫人,窜出火苗的视线,一瞬也不瞬地紧锁著身下人儿因呼吸急促而酡红的小脸,大掌轻抚睽违已久的柔软脸蛋,逸出薄唇的嗓音暖烫得宛如著了火一样—「我不想自打嘴巴,反正我们的关系确实匪浅。」
第六章
傍晚时分,归巢的倦鸟成群结队在远处的海面飞过。
幼稚园放学了,家长们陆续来接小萝卜头回家。
乐乐也准备下班了,但一想到回家之後神经得绷得紧紧的,她就呕!
因为现在那头厚颜无耻的大野狼,擅用他伪君子的人皮面具,让老爸老妈开开心心留他下来作客,就像当年学剑道的事一样,不容她插嘴反对。
结果,她和南敬霆的关系,就这么被镇上的人误会得更彻底了。
好,冷静仔细一想,她承认她和南敬霆是有关系没错,但也仅止於「食物链」的关系,事实根本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而且,自从老爸老妈从左邻右舍口中得知镇上最新出炉的八卦消息,居然开始暗示她答应南敬霆的求婚。
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会出现「求婚」这件事?!
南敬霆哪时候向她求过婚了?当年的讹言未解,如今还变本加厉!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接近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眼,她怎么可能点头答应嫁给一个以欺负她为乐、威胁要吃掉她、会变成野兽的……可恶,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所以,不管他看她的眼神有多炙热专注,不管他吻她的时候有多深切投入——柳眉一蹙,乐乐依稀能感到唇间残留了属於南敬霆薄唇的炽烫温度,心口陡地跳漏一拍,又气又懊地用手背擦掉粉唇上扰人的余焰。
该死,她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又没有真的要娶她!
「阿欧阳乐乐,乐乐!阿别走,等我一下!」
踏出教职员办公室的乐乐闻声回头,看见替镇上未婚男女相亲配对的权威、身兼三一姑六婆长舌委员会」的代表王媒婆,正牵著幼稚园刚下课的小孙女从後头快步走来。
「王阿姨,请问有什么事吗?」
「阿我正要找你呢!」五十开外的王媒婆,福态的圆脸总是笑吟吟的。「阿之前你妈跟我预约说要给你找相亲的对象,我帮你找好了。」
相亲对象?
「阿原本是要告诉你妈,可是我听说南家的儿子回来跟你求婚,所以相亲应该就免了ㄏㄡ?阿不过帮我跟你妈说一下,看你有什么表姊妹、堂姊妹或同学朋友最近想要相亲的,这个男的条件不错咧,凭我跟你妈的交情,一定优先帮你们排啦!阿说到南家儿子跟你求婚——」
「王阿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下次再听你讲完。」就算不赶时间也要溜。
「我讲很快啦,等一下就讲完了。听说你都一直不答应,害他一直左等、一直右等、一直苦苦等哦?哎啃,阿你这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傻咧!阿姨是过来人,跟你讲,我们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美满的婚姻才能算是这辈子的幸福,遇到可靠的男人就要懂得好好把握……」
看著口沫横飞的王媒婆,乐乐的额际隐隐发疼。
这种连珠炮似的建言,她几天来已经听不下一、二十遍了,因为「诽闻」已经传得愈来愈夸张了,而诽闻最棘手的部分就是,当事人怎么说破嘴澄清都没用。
她简直快要发、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王阿姨。」
「阿我还没讲完,你不要打断我,让我先讲完。」
「王阿姨,拜托,给我十秒钟,让我说一句话就好。」
「一句话而已?」
「对,一句话而已。」
「好,乐乐,阿那你讲。」
「我要跟您说的那个条件不错的男人相亲。」
「好,我知道啦,阿就相亲咩。阿你看南敬霆从学生时期就很优秀,听说他现在在国外和朋友合夥开公司——阿你说什么?你要相亲?!」王媒婆瞪大眼,仿佛是在看什么怪物。
「麻烦王阿姨替我安排。」
「阿你都要结婚了,怎么可以跟别人相亲!不可以,不可以啦!」这种伤风败俗、天理不容的事,不能让乐乐做!
「我不是南敬霆的女朋友,从来没有求婚这档事,当然不可能结婚。」
「乐乐,不要这么任性。阿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乐乐无力地叹气。
又来了,就像高中时候遭南敬霆的亲卫队「关切」的模式一样,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说辞,难道问题出在她的长相不够诚恳?还是非得她和南敬霆身边各自有伴侣了,大家才——啊,有了!乐乐灵光一现。
「王阿姨,也麻烦你替南敬霆介绍相亲对象。」
「啥米?乐乐,阿你是不是发烧了?」王媒婆担忧地问。哪有女朋友替男朋友安排跟别的女人相亲的?
「我没事。你看,我一点也不介意,这样你应该相信我没有说谎了吧。」
「阿你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喔?」王媒婆半信半疑。
「真的。」
见乐乐一脸坚定,王媒婆其实也很想知道小镇上传得沸沸汤汤的八卦,究竟是否属实,若真如乐乐所言,那么她就有扭转乾坤的第一手八卦了。
第一手八卦,在平时以八卦话题闲磕牙的三姑六婆心目中,具有相当重要的指标地位,冲著这一点,王媒婆二话不说—「阿好吧,那你和南敬霆看什么时候有空,阿我打电话跟对方乔时间。」
「今天晚上。」
。xxsy。 。xxsy。 。xxsy。灯光美、情调佳的牛排馆,有两对未婚男女同时进行相亲。
初次共进晚餐,媒人先是为他们介绍彼此,其实这环节没花太多时间,男女双方都是镇上的人,在身家背景方面自然不需要琢磨太多,简单介绍後,便留给年轻人自由运用的空间。
用餐气氛还算轻松惬意,话题一个接著一个,只不过坐在乐乐与南敬霆对面的男女,对於眼前这对「诽闻男女」一起各自相亲的事实,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讶异。
「我没想到,我居然能与南先生这么优秀的男人见面,说实在,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和欧阳小姐是男女朋友,如果我会错意了,很抱歉。」
打扮端装大方的清丽女子轻声细语说道,含羞带怯的笑容及迷醉的眼波,可以看出她对相亲的对象有多满意。
「误会解释开来就没事了嘛。」接话的是笑得一脸灿烂的乐乐。
啊,真好,仿佛看见了光明的未来,正在前方不远的康庄大道迎接她!
南敬霆瞥了眼身旁显然乐不可支的乐乐,波澜不兴的视线回到对面女子的双眸上,唇畔优雅一笑。
「哪里,与李小姐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其实,我有件事想当你的面说出来,只不过初次见面,希望不会唐突了你。」
「没关系的,南先生请说。」会是什么事呢?
什么?乐乐也有同样的好奇。
眼角余光看见乐乐拉长耳朵想听的诚实反应,南敬霆唇边的笑意加深,不打算吊她胃口,以最诚恳的温醇嗓音公布解答。
「李小姐,你很漂亮。」
女子一听,心花哔哔啵啵朵朵开,整颗心变成了春意盎然的玫瑰花园。
南敬霆夸赞她漂亮耶!
「谢谢。」哎唷,不来了啦,南先生好诚实喔!
乐乐看向双颊因喜悦害羞而绯红成一片的女子,撇撇嘴。
漂亮吗?她看是还好啦……
「你是我第一位相亲的女孩子,希望也会是最後一位。」南敬霆微笑道。
「是这样吗……」女子羞涩一笑,心园里绽放的玫瑰花都快要满出来了。唔,南先生一定是在暗示,希望两人能继续发展的意思。我出运啦!
看样子,南敬霆挺喜欢对方的嘛……
乐乐下意识微微挑眉噘嘴,叉牛排的力道重了些,一面听著他们谈话的内容。
「听说南先生与朋友在国外合夥成立公司,请问是哪种性质的公司?」
「手工木雕家具。」
乐乐柳眉讽刺地轻扬。
这工作倒挺适合他,狼爪刷刷刷两三下,木雕家具就一体成形。
「南先生的合夥人也是东方人?」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没错。」他了然微笑,很快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难道南先生是『沃尔夫』的负责人之一?」
南敬霆微笑颔首,大方承认。「李小姐不简单,『沃尔夫』尚未经销到亚洲,一般人应该不是很熟悉。」例如在场的某人就一头雾水。
沃尔夫?很有名吗?乐乐困惑地眨眨眼,头顶冒出问号。
「我父亲是欧洲手工家具的收藏迷,对近年窜起的『沃尔夫』一直很感兴趣,也搜集相关报导。报导上写沃尔夫公司虽然在欧洲创立,不过两位负责人都是东方人,由於都很低调,几乎没有曝光过。问了你之後,我才确定。」
「沃尔夫」出产的手工家具相当讲究质感,无论是传统的欧式华丽风格,或最近席卷全球的中式复古风,只要一推出总是佳评如潮,而且又是限量发行,总会让订购不到的消费者与收藏家大大扼腕。
「令尊如果有想要收藏的型号,可以告诉我,我叫人留一套。」
「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
献殷勤!乐乐在心中不屑地想,拿起玻璃杯凑在唇边啜饮红酒。
「你的杯子空了,我帮你倒酒。」南敬霆又道。
乐乐咽下口中酸酸甜甜的酒液,看了眼自己手中只剩一口的饮料,直觉地递出杯子。
「不好意思,谢谢你。」
「这本来就是男人该为女孩子服务的,尤其是像李小姐这样的美女。」
正要递出酒杯的乐乐,意识到南敬霆服务的对象不是她,而是他对面的女子,她停在半空中的小手尴尬地僵了下。
她不著痕迹缩回手,仰头饮尽杯子里的液体,半垂的眼儿透过玻璃杯,偷看斜对面笑得好甜的女人,突然觉得有股酸涩在喉咙里冒泡。
是红酒的味道吧……
手中杯子的重量变得有点沉,她抬眸,看见坐在对面、始终不太有存在感的相亲对象正在默默替她倒酒,他就是王媒婆口中那个条件不错的程姓男子。
他二十八岁,是邮局内务主管级的公务员,工作有保障;在家里排行老二,上下各有一个兄弟,没有独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父母又有兄弟轮流照顾;一表人才,不帅也不丑,老婆不必担心外面会有一堆女人来抢老公,半夜睡醒也不会被枕边人吓到;不碰菸酒,无不良嗜好,这项优点在现代男人身上已经很少见。
重点是,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