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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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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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画面着实可笑,一个月总要上演个两、三回,在牧场做事的工人早已司空见惯,常因此打赌这次的“纠缠不清”会是由谁胜出。
            不过十次有八次是老板赢得赌注,因为他的体格刚强有力,气魄惊人,就算双臂都吊着人依然健步如飞,彷佛他们轻得没有重量似的,轻轻一拎像拎颗橘子。
            “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绝对会翻脸,然后闹得你天翻地覆。”耍赖她最行了,不信他无动于衷。
            男子方正的脸偏向她那边,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嘎玛会带妳去。”
            “什么?你要那个‘番仔’陪我,我不要。”她使性子的坐在牵引机上,让他无法激活。
            “赵英妹,汪意妳的用语及口气,嘎玛是阿美族的勇士,不许妳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他尊重每一位肯认真学习的工人,不管他是原住民或是平地人。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被骂的赵英妹非常丕局兴的噘着嘴。“他本来就是番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最讨厌整天只会唱歌、喝酒,闲着不做事的原住民,明明穷得要典妻卖女还那么快乐,好象他们的神允许他们不用工作也有饭吃。
            而且他们的眼神很怪,老瞅着人瞧,一口牙黄黄黑黑的也不刷干净,咬着槟榔吐一地汁。
            “妳要我罚妳禁足吗?”必要时他会揍她一顿,让她学点规矩。
            “赵英汉你不公平,为什么你可以禁我足而不顾及我的意愿?”他太小气了,只会欺负她。
            手环着胸,赵英汉立于上方俯视她。“赵英汉是妳叫的吗?”
            “我……”她慑了慑,声音微弱的抗议,“人家只是想到镇上玩嘛!”
            “我也说过嘎玛会载妳过去,妳可以玩上一整天。”只要不来烦他。
            鼓着腮,她又扬高分贝的表示不满。“我要嘎玛干什么?我要你陪我。”
            几乎整个畜牧区的居民都知道,赵英妹有恋兄情结,个性古怪的特爱缠着自己的兄长,不让任何年纪超过十六、未满四十的雌性生物接近他,防守得滴水不漏。
            当有人不信邪的想来试一试,结果都在她的大吵大闹下无功而返,灰头土脸的被整了好些冤枉,直说她是牧场上恐怖的小霸王。
            可她不因此自满,仍像盯贼似的盯着每一位看起来长得不错的女人,不管人家对她大哥有没有企图,她都会先采取攻势,逼得对方只好表态对他没意思。
            前几年她还小,不敢做得太明显,仅是私底下的警告别人,或放两只青蛙、小蛇的吓走人家,自己在一旁自鸣得意一时的杰作。
            及长,她的黏性简直做到如背后灵的程度,为了跟大哥形影不离,她放弃升大学的机会,高中一毕业就在家里吃闲饭,什么事也不帮忙的做她的大小姐。
            更甚者,她还是个大麻烦!人走到哪里,灾难就跟到哪里,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煞星。
            “我没空。”有时间他宁可修补围墙。
            “骗人,昨天我明明听见你要带小叮当上街买文具。”无关紧要的人他都有空了,为什么不能陪她?
            “小叮当今年只有五岁,妳连这点小事也要跟她计较吗?”他怎么有这么不懂事的妹妹?!
            他太纵容她了,她才会无法无天的蛮横无礼,以为每个人都该忍受她的骄纵任性。
            “我当然要计较,谁不知小叮当的妈对你旧情难忘,故意利用她来接近你。”那女人最卑鄙了,用小孩子战术。
            而她才不会对小叮当不利,因为那大没有风度了,她才不上当。
            “妳在胡说些什么?!水柔双腿不便不好外出,我们自然有义务帮忙照顾小叮当,她还是孩子。”买买文具是他能力范围所及,他没理由不跑一趟。
            当年他要是肯开口留下水柔,也许今日她会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双脚强健不致萎缩,连自行下床都成问题,必须依赖他人抱上抱下。
            关于这件事他一直有愧于心,以为放她自由她便能寻获真正的幸福,不用陪他早出晚归的辛苦工作,只为三餐温饱。
            谁知道她一去多年音讯全无,直到出了事才由警方代为通传,他才晓得她那几年过得并不如意,饱尝人间冷暖失去昔日的天真。
            由于她实在伤得太重了,又因为找不到人立保证书而延误救治的黄金时间,因此她自腰以下的腿全部瘫痪,再也无法行走。
            住院的开销大又乏人照料,即使当时他小有积蓄也无力应付庞大的医疗费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接她回牧场疗养。
            这一住就是两年多,她由自怨自艾转为接受既定的命运,并接下牧场的会计工作o自食其力,他才稍微减轻愧疚之心。
            而小叮当是她的女儿,有点发育迟缓的迹象,所以他们商量后,决定买些文具来教她念书,看能不能赶上同年龄孩子的智力。
            “我们有什么义务要照顾殷水柔?她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用我们的还不够,连她的医药费都一并由我们支出,难道我们天生欠她的呀!”
            “是我欠她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他不爱她,她不会负气的离开,死也不回头的甘受一切磨难。
            他欠了她一份情,一份永远也还不了的深情。
            他的话让赵英妹顿了一下。“是她自己跟人私奔关你什么事?当初她的行为还让你沦为全镇的笑柄。”
            退婚耶!多么可耻的行径,一丢下戒指就转投别人的怀抱,毫不考虑大哥的颜面问题,当夜就坐上豪华的大车离去。
            而且走就走了,干么在皮包内放大哥的名字和联络电话,好象有预谋似的,非要拖他下水,让他一时不忍的重啃这株回头草。
            曲,每天不按摩十分钟就会发生痉挛现象。
            他真的很内疚,为她这些一年所遭遇的不幸。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连在另一牛舍的老牛伯都听得见我们吵架的声音,没理由她听不见,除非她连耳朵都聋了。”是个完全的残废。
            “我……我没注意到,我在算收支损益……”殷水柔声音小得似在哽咽。
            “有必要在我面前装柔弱、扮可怜吗?谁不知道妳的心机越来越重了,分明见我挨了打才故意出声,好趁机表示妳这蛇蝎女人也有同情心。”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
            “我没……没有……”扑簌簌的眼泪顺颊而下,低泣的模样令人怜惜。
            “够了!赵英妹,妳立刻回房去,从现在起妳被禁足了。”她需要学点教训。
            “哥——”他被蒙蔽了,那女人根本在演戏。
            “别再说了。妳再开口发出声音,以后的零用钱全部取消。”他说到做到。
            愤愤不平的赵英妹狠狠的瞪着掩面哭泣的柔弱女子。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肯定会毫不留情的砍过去,砍掉这女人的一脸虚情假意。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堆满一肚子气的转身回房,几次交战再度落败,没瞧见殷水柔泪眼中隐藏的得意。
            曾经她也有过纯真,一段无知的岁月,为赋新词强说愁,在经过无情城市的洗礼后,她变得世故、工于心计,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不惜伤害别人。
            她的脚是废了,再也无法下地行走,可她的脑还在,只要她多动几次主意装受害者,相信她很快就能达到目的,重回她叛离的世界。
            “阿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们兄妹又为了我起争执。”吵得越凶越好,这样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将恋兄癖的阻碍给赶走。
            心里烦躁的赵英汉有些后悔动手打人。其实小妹说的话不无道理,水柔的柔弱是装出来的,可是他却不能当众揭穿她。
            “不干妳的事,她向来爱吵爱闹。”让小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也好。
            “可是……”殷水柔推着轮椅向前,想握住他的手安慰,希望他别忘记她的存在。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无心,他的手突然举高拿下挂在墙上的工具带,让她的手落了个空和空气接触。
            “我去修栅栏了,妳先把这个月薪水算出来,我可能会提前发放。”
            没让她有机会多说一句,赵英汉将工具带系在腰间走了出去,直接走向放牧的园区。
            殷水柔的嘴紧抿着,眼中的泪水消失无踪,像是在怨恨他的再一次遗弃,没有回头看她的依恋。
            ☆。4yt。☆ ☆。4yt。☆ ☆。4yt。☆
            “男孩看见野玫瑰,生得娇艳生得美……男孩看见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荒地上的玫瑰……男孩看见……荒地上的玫瑰……”
            荒腔走板的歌声已经够难听了,外加五音不全,真是人间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折磨,尤其在空旷的山林野道中回音更宏亮,那惊起的鸟儿和奔窜的野兽是最佳的左证。
            幸好山里头住的人不多,而且个个都是歌唱好手,对这小小的缺陷尚能忍受,反正这只是一时的过客而已,总不能抽出猎刀赶人。
            只是唱歌的人一点自觉性也没有,浑然忘我的唱着同一首歌,有如跳针的唱盘在忘词时顺便跳过去,继续哼唱仅记的部分。
            人,是不能太完美。
            冬天承继母亲那方面的深邃五官和美丽,可是却未承继原住民天生的好歌喉,修长的身形则遗传自父亲那边的身高和破锣嗓音,她爽朗的个性一直有山东大汉的气魄。
            可惜她是个女人,若她换个性别生在古代,她大概会是不辞辛劳上山学武的武痴,然后学成下山捞个武林盟主做做的英雄侠客。
            瞧她一路上来不知按下多少次快门,一见到令人眼睛亮的风景立即取景,咔嚓咔嚓声不断。
            人家的背包背的是登山必备的日常用品,像食品、救难药品、手电筒和电池,而她则是两套换洗衣服和一瓶可乐,其余全是底片。
            说她是摄影狂一点也不假,为了拍张好相片,她可以跋山涉水、单手攀木横过急流,脚底下的那双鞋沾满污泥和草肩,她仍坚持用双脚走出人生,绝不依赖代步工具。
            有时,在上百张的相片中,仍挑不出一张令她满意的作品。
            横挂腰间的单眼相机是她父亲临终前紧抱在怀中的遗物,他的人摔得肢离破碎可相机完好无缺,真不知该说是对拍照的执着还是过于痴愚。
            而她这点执着最像死去的父亲,同时也最令胞姊忧心仲仲,每日对着各种神佛祈祷,保佑她能少一分坚持,多一分为自己着想,别置生死于度外。
            “男孩看见野玫瑰,生得娇艳生得美……玫瑰……野玫瑰……咦!赭红色泛紫的玫瑰,我会不会看错了?”
            远远山头挂着一丛开满紫红色的鲜艳花朵,自诩视力二。O的冬天眼一玻У目吹米邢福还勺非蠹轮赖囊庵拘苄苋计稹�
            她像山猴子的身手俐落一攀,即使体力有些不支气喘如牛,但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精神支持着她往上爬,两手因捉着力的过度而磨破皮。
            手心微沁出血丝,她不知情的往脸上一抹,汗水是擦去了,可也留下猩红的颜色,看来像额头破了个洞,伤势惨重。
            不觉得手痛的冬天直接攀在悬崖旁突出的平石,一脚踩着危石一脚勾着垂下的藤蔓,以为万无一失的拿稳相机对准焦距,对着外型形似玫瑰的野花不断拍下多张相片。
            因为角度的关系不尽人意,她看着高高峭壁猛吸了一口气,决定爬到山顶上拍摄。
            如以往的愚勇,站在高山顶迎着强风的她仍不知死活,脚下踩着松动的岩石亦奋不顾身,半蹲的上半身几乎探出岩壁外,岌岌可危的似要投身入山谷,看来惊险万分……
            “小心——”
            一道浑厚的男音突然响起,回荡在山谷间,声音的波长反射在岩壁上,那轻微的震动使得原本松垮的石岩崩裂,瞬间化为小碎石滚落山底。
            自然而然发出的尖叫声短而急促,深蓝色身影往下一坠,在短短不到一秒钟消失了踪影。
            飞奔而至的足音快而急迫,奔跑的重量再度使岩壁滚落些小碎石,彼此互碰的声响听来十分惊心。
            “先生,你还好吗?”
            先生?她看起像男人呀!“如果吊在半空中算是不错的话,我会回答你,很好。”
            以为死定了的冬天紧紧捉住攀住岩缝的树根,一手还握紧相机的带子,不让它有损伤的垂在脚旁。
            “你的情形不算太差,两手攀着石突踩稳就可以上来了。”幸好这人反应快、懂得自救,否则他也帮不了他。
            冬天因此紧绷的喉带令声音听来有些低哑,探出半个身子试图拉起她的男子以为她是个男孩。
            “很抱歉,我只有一只手。”她吃力的说道,额头的汗水流入眼中,让她差点看不清伸向她的手。
            他是残疾?
            上头的男子往下一瞧,为之气结的咬牙低吼,“丢掉你手中的东西。”
            “不……不行,不能丢……”她死也要留下它,里面有太多珍贵的画面不能曝光。
            在面临死亡的一刻,冬天心里想的不是她辉煌的过往,而是如何将心爱的相机完整保存下来,让后世子孙看到即将消失的美景。
            一如她父亲对摄影作品的坚定,即使在死前也不忘拍下瞬间坠落的速度感,以死亡来见证剎那的永恒。
            那张相片后来被洗出来,命名为“希望”名噪一时,意境是人不畏惧死亡,犹抱着希望写下最后的一页生命力,不留遗憾。
            “放手,如果你还想活命。”死物会比活着重要吗?这个来自都市丛林的蠢男孩。
            冬天苦中作乐的自嘲着。“放左手还是右手,我很难下决定。”
            “你……”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很想转身离开任这人自生自灭。“把相机丢掉,你不需要它。”
            没人会傻到生死关头还紧捉相机不放,他当她吓傻了无法正常反应,因此口气一沉的命令她照办。
            “不,我不能丢弃它,它是我的第二生命。”脚下踩了踩稳,她还有余力反抗他的“权威”。
            “你想死吗?不要你的第一生命。”他奋力的伸长手臂,勉强的碰触攀住树根的手背。
            但还不行,他勾不到他!
            冬天苦笑着保持一贯的沉稳。“我的第一生命在相机里,它们比我更重要。”
            人命是轻贱的,底片中的影像万世不灭。
            “你真的该死。”低咒的男子愤而握住她的手腕,不想底下多具残破不全的尸体。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的手快脱臼了。”她没力气控制手的力道了。
            “你要是肯合作把另一只手给我,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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