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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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飞鱼-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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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子,学着格罗莉娅的腔调:“我知道你们每个小时要花费50美元听我的课,可是,我,我有什么不妥吗?”汤姆以慢动作抬起他的下巴,俯视着大家。 
同学们笑得喷饭,美国人杰森摇着小脑袋说:“我可以代表大家去和学院管理部门交涉。” 
狄罗涨红着脸看着大家,眼里含着不忍。格罗莉娅来自慕尼黑,他不愿意德国女同胞受侮辱,但又众怒难犯,尤其欧洲人对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深恶痛绝,格罗莉娅犯了这条,他想帮忙也难。 
唐文文掰着小棍子面包,对身边的陈香墨小声说:“这些老外真厉害,格罗莉娅会受心灵创伤的。其实她也没什么错,人总要从没经验做到有经验的。” 
“问题是大家付高额学费不是来培训新手的,”陈香墨说,“如果都来这样的老师,学院的声誉就砸了。” 
杰森风风火火就去了学院管理部门,不知他到底说些啥,反正,下午管教授协调的勒盖夫人就赶印了一份打分表,让大家给已开课的几位教授打分。大家一致给了葛莱特和加勒柏5分。格罗莉娅得了80%的1分,20%的2分,彻底不及格。 
没想到格罗莉娅还是照样来授课,看来一点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巴巴地乘早班快车从慕尼黑来巴黎,晚上再回去。一部分学生从座位上消失了,陈香墨就抓紧时间在课堂上打瞌睡,甚至放肆到趴在课桌上。除了布芬,他的瞌睡竞争对手又多了几个。格罗莉娅一如既往地钟情她的“线路图”,讲案例时,观点又结构性地和大部分学生对立,搞得认真的德·布封丹始终气呼呼的。 
“你觉得这堂课怎样?”陈香墨课间和他开玩笑。 
“It’s a mistake(是个错误)!”德·布封丹毫不迟疑地宣布。   
第五章 亚洲之夜VS中国周(1)   
王林没去上财务基础课,在寝室里调面粉做鸡蛋饼吃。 
他对MBA课程的感觉相当轻松,一方面很多基础课在自己的专业里早就上过了,无非就是翻成外语“炒”一遍。另一方面,王林认为MBA学习的意义主要是在国际性的氛围里摔打一下,课程得分无关紧要。 
他不去上课,还有件重要的事情。他等着太太从上海打电话来。 
王林从来不是盏省油的灯,任你什么事来,他心里自有一套雁过拔毛的招数。这些年,他给这家法国除尘器械公司在上海当代表,公司并不大方,不但工资待遇不算高,还让他当光杆司令,手下连个秘书也不让招。可王林不计较,相反乐呵呵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自己说了算不说,还没人监督不是? 
王林悄悄以丈母娘的身份开了家经销公司,专门代理除尘设备。公司在中国的业务,能蒙的他就经自己公司的手过。他打工好像是在为自己打,全力以赴。法国总部看着市场连年扩大,对他挺满意的,工资待遇也提了好几级。 
钱包鼓起来,原来他没想读MBA,业余一心买房子置股票,享受小日子的富足。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法国公司有位业务主管无意间对比了北京和上海的业务数据,对他起了疑心,让香港亚太地区的销售经理来上海,指明要见最大的代理商。 
王林见事要败露,想见好就收,于是一面托个生意场上有点交情的熟人,冒名顶替和香港来人见了面,暂且混过去,一面考GMAT、TOEFL,赶着申请学校,在学历上添砖加瓦。 
王林拿到巴黎一商的录取通知书,立刻就给学校写了奖学金申请报告,报告学校他是收入不高的中国职员,拿第一年工作的工资条附在报告里。又报告说家在安徽农村,父母务农,家境十分第三世界化,附有经过公证的二老的农村户口证明。 
学校奖学金评审委员会的教授们一看到中国农村字样,眼前立刻浮现张艺谋导演的中国农村电影,想到巩俐那样的美女在电影里的凄惨生活,于是破例不计王林的年龄超标,批准他享用每月1200欧元的埃菲尔铁塔奖学金。 
王林打了辞呈,就读法国最好的商校。不但以往种种一笔抹消,全身而退,而且公司还照惯例写公文向他祝贺。王林劝太太搬到娘家去住,把公寓以每月3500元人民币的价格租了出去。他交代太太留守上海一阵子,一方面把能做的代理生意做到底,一方面等他在法国探明方向,再来巴黎不迟。 
今天,他等的就是太太有关代理公司的消息,因为法国公司新雇的代表通知要结束双方的合作关系。 
王太太在电话里委屈地哭诉那位新代表的无礼及言语间对王林以往劣行的暗示。王林安慰她说:“由他说去,没证据的话没有用。你先把公司去注销了,省得夜长梦多。搞完后,就申请签证,我这里把需要的资料托人带回上海。” 
挂了电话,他嚼着香香的饼子,上网查阅廉价机票。 
快傍晚的时候,陈香墨打内线电话来,问他财务会计的功课。这个陈香墨,文人读管理,真是累得很。王林瞧他言辞有礼,又不强求人,乐意给他说说。 
电话里讲不明白,王林说我上你寝室来吧。打开门,陈香墨蓬头垢面的,胡子也长得老长。 
“老陈同志,干什么搞成这样子?” 
“唉,还不是功课,以前没碰过,一下子铺天盖地地来,快累死了。”陈垂头丧气。 
“你还挺小资的你。”王林见陈香墨的书桌上摆着几盆开得正旺的蟹爪,大冬天的,难得见这么耀眼的花色,“哪儿来的?” 
“学校有个花圃,就在湖的那头,花挺多的,比镇上便宜多了。”陈香墨告诉王林。 
讲完功课,陈香墨感激地说:“要我自己苦思苦想,花了时间也不一定想得明白,真是谢谢你了。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 
“不用了,记着就是了。我还有事呢。”王林告辞出来,去找廖顺顺。 
廖顺顺住的是一室一厅的套房,在宿舍楼的顶楼尽头。 
她打开门:“咦,王老板,怎么有空串门?” 
“来看看廖老板,请教件事。” 
“我今天碰到胡安,说正筹划一个‘亚洲之夜’活动。我们为什么没动静?参加吗?”王林问。 
“这大家要合计合计,上次日本同学办了个‘日本之夜’,中国同学要办,非办大点儿不可!”廖顺顺说。 
“要不,我们办个‘中国周’?”王林说。 
“大家都忙啊,”廖顺顺叹道,“功课太多了。” 
“不怕,有回报就行。”王林说,“前些天,我去中国大使馆教育处登记,听说大使馆对留学生在校办的中国文化活动有赞助经费。”   
第五章 亚洲之夜VS中国周(2)   
“赞助不赞助的倒无所谓,有了钱,只怕没人出力。”廖顺顺望着王林。 
“那我去问问张洪平吧,他是学生会主席,也许能发动大家。”王林琢磨着说。 
“问他?”廖顺顺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问他有什么用?” 
“怎么讲?”王林嗅到点什么,感兴趣地追问。 
“你知道他那学生会主席是怎么选上的?”廖顺顺话说一半。 
王林老到地不说话,眼睛看着她,鼓励她往下说。 
“告诉你可不要到处说,啊?”廖顺顺开讲了。 
“秋季班一开学,中国同学想选个中国人来当学生会主席,为中国同学多谋点福利。原先大家推举的不是他,是唐文文。唐文文当过上海电视台英语主播,形象好,其他国家的学生都挺喜欢她,最理想了。可唐文文死活不干,没当权的素质。大家懊恼的时候,张洪平的老婆来了,说‘咱们家老张愿意为大家做点事’,你看他过去是新东方的老师,英语也不错,人也挺会说的,大家就挺了他了。我们几个,白帆、胡立宜,都到处为他助选。外国同学难弄着呢,好说歹说才勉强不反对。那个胡安,原来自己想竞选,好不容易让我们请了几次饭,给说服了,支持中国候选人。” 
廖顺顺喝口水,说:“好啊,选上了,大家该高兴了吧?等着我们这些功臣的却是鸿门宴。他老婆张罗着请我们几个上他宿舍吃饭,我们兴冲冲去了,没想到酒没喝上三杯,他老婆话就来了,‘我们家老张今后就靠大家支持了,听说外国同学编派咱中国人爱扎堆,搞小团体。你们哥姐几个可得注意了,别给人说了去。老张心里记着你们呢,可面上得向着五大洲四大洋,是不是?’你看,这手有多辣,大家好处一点儿没落着,当场就烹狗煮鹰了吧?” 
王林听着乐了:“没写合同,你们就办事,哪能怪别人过河拆桥?” 
“他那老婆,我们几个看着就来气,什么呀,又不是我们同学,一个陪读的婆娘,倒管起我们的事来了。”廖顺顺还在生气。 
“得了吧,”王林说,“就是说你们几个骨干分子现在都不听老张的了。” 
“光犯情绪有什么用?我们干实事,马上成立了中国学生联合会,白帆自荐当主席。老张想挤进来,我们告诉他:中国学生联合会是维护中国学生权益的地方,你来了外国学生不会有想法吗?哈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说了心里话,两人好像距离近了一点儿,廖顺顺说:“‘中国周’要办,但不要老张插手,他不是说过不能和我们扎堆吗?” 
“那靠谁?”王林问。 
“我把白帆找来,我们策划策划?” 
读完几本基础课课本,2003年的中国春节就快来了。 
这天,陈香墨考完了统计学,来自意大利开普利岛的数学家蒲里尼夸了他几句,说他答题能答成这样,已经不光是个记者了。陈香墨高兴坏了,在校园里给自己放风,坐在湖边上发呆,想让超负荷的脑袋放松下来。 
他欣赏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觉得自己35岁了还在苦读,到底为了什么?搞新闻的同行们,早放弃了校园里的童真,面对现实,生活在灰色地带。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种中国新闻界的宿命呢?半路出家,吉凶未卜啊。 
王林穿着运动衫从橄榄球场上跑下来,他正在锻炼身体。 
“老陈,一个人在想老婆啊?” 
“快过春节了,是想家的时候。”陈香墨不否认。 
“我老婆也不在身边,要不,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别闷坏了。”王林说。 
“好啊!我刚考完试,正想出去透口气呢。去哪儿?”陈香墨高兴地说。 
“玛西·巴莱昭学区今晚有个中国学生春节联欢会,一起去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接到大使馆通知了,还任命我当我们凡尔赛学区中国学生会学习委员。”王林挺受用的样子。 
陈香墨对这些浑不在意,但还是说:“祝贺,祝贺,新官上任。” 
“哪儿呀,我以前在大学还当学生会主席呢,这不是什么官。”王林说。 
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灰蓝色地透着凉意。 
王林还叫上了白帆。这是个长得高大白净的小伙子,是秋季班的,陈香墨不太认识。 
上郊区铁路时,陈香墨和王林打了票。见白帆没动静,王林说:“有票吗,没票我借你一张?” 
“这儿不用打,没人查。”白帆说。 
“有人没人查,票总得买。”陈香墨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他心里还说:“你要给逮住了,咱们中国人都没面子。” 
白帆不吭气,讪讪地望着远处。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晚会的礼堂。客人才到了一小部分,都是些半大不小的中学生。礼堂倒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挂着红灯笼和各色彩带。   
第五章 亚洲之夜VS中国周(3)   
王林认识的一个组织者上来打招呼,还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孩。他给端了几盆瓜子薯片,陈香墨就和王林下起象棋来。白帆在四周晃悠。 
下着下着,王林看看要赢了,忽然门边上有人喊:“大使馆的刘参赞来了。” 
“哎哟,刘参赞来了,我看看去。”王林跳起来就走。 
“还下不下呀?”陈香墨喊他。 
“不下不下了,你找别人下吧。”一边说,王林一边朝刚进门的刘参赞迎去。 
“至于吗?”陈香墨不屑地把棋一推,“到了法国还惦记着马屁经。” 
刘参赞就在旁边的一桌落座,王林的小朋友把他和白帆都给引见了。陈香墨故意扭头望着别处,不去凑热闹。烦不烦?来散心的,倒弄个官老爷伺候着。 
那桌东东西西地聊着,王林净捧着刘参赞;白帆却不同,老跟参赞抬杠。陈香墨觉得有趣,不由得听着他们在谈啥。 
先是说着美国人开打伊拉克的事,刘参赞对此既感兴趣又有见地,王林不住点头称是。白帆却另有一说,隐隐不卖刘参赞的账,几次都把参赞噎住了。其实对他那些幼稚的看法,参赞也懒得跟他认真,只是这目无尊长的态度,叫人生气。 
忽听王林拉了脸训斥白帆:“你多幼稚谁听不出来,还硬和刘参赞搅局,别出丑了吧你。” 
陈香墨吃惊地转头去看,王林一把拉住他,给刘参赞介绍:“我们班的老陈,出来前是上海的名记者。” 
陈香墨赶紧和参赞握手寒暄,一回头,白帆起身早走开了。王林拉着陈香墨,让他坐在刘参赞身边。 
陈香墨也为白帆的样子害臊,便尽力和刘参赞攀谈些雅闻趣事,刘参赞是教育部的官,大家倒颇有话讲,言语投机。 
开宴时分,主办单位请刘参赞上台致辞,刘正说着如今中国留法学生的情况,他的大块头司机乐了,说:“老刘这套话,都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了,我都能背下来。哈哈。”王林拉着他干了一杯。 
过会儿,王林的小朋友代表主办单位前来敬酒,说:“刘老师,今天的菜全是在‘山外山’订的。还行吧?” 
大家把酒言欢,学生乐队奏着“春江花月夜”。 
王林敬了刘参赞一杯,说:“刘老师,我们学校的中国学生想搞一个‘中国文化周’,您看能不能指导和支持一下?” 
“写个报告上来,我和同事们先研究研究。”刘参赞答应说。 
晚宴未完,参赞便提早回去了。 
接下去是舞会,王林说玩得晚一点儿吧,不行就睡在小朋友那里。可陈香墨惦记着功课,又没人认识,想回去了。 
白帆也主张早走,于是三人告辞出来,由一个主办单位的留法硕士生带路,直接去附近的地铁站搭车。 
到了玛西·巴莱昭,去宿易小镇的末班车已开走了,寒冷的街上连的士也没一辆。跟车站票务人员要的的士站电话老没人接,陈香墨无奈拦了警察巡逻车求助。警察拿出手机帮他们订好了车,可半小时过去还不见车的踪影。 
白帆见一辆私车泊在地铁站门口,车上下来个老头。他招呼陈香墨:“老陈,过去瞧瞧这车能不能跑一趟。” 
陈香墨烦他那没大没小支使人的腔调,不理他。 
好不容易订的车来了,白帆见已跑了15欧元,用英语和司机理论。司机说走错了路,没办法。要不你们另喊车?大家忍气上了车,驶到学校整整50欧元。王林说上次他只花了30来元。谁也不往外掏钱。 
“老陈,你先付吧,完了我们再还你。”王林说。 
已是凌晨2点,大家赶忙回寝室睡了。 
很快,春节到了,学校的中国学生在除夕一起吃了顿火锅,还唱了歌,气氛很好。白帆给所有中国学生,包括本科生和专科研究生,发出一封电子邮件: 
巴黎一商所有中国学生的大节日:‘中国文化周’将在10天后举行!对大家来说,这既是光荣又是责任!为了使‘中国文化周’顺利举行,我代表中国学生联合会恳请所有中国学生有力出力。我们现在需要…… 
“挺有意思的。”陈香墨见了自言自语。可他彻彻底底和‘中国文化周’无缘,他的时间常常被小组活动和复习功课占得连吃饭也顾不上。学习,是他的第一要务,也是第二、第三要务。陈香墨删除了这条电子邮件,又拿起法语的财务管理课本,苦读起来。 
而在内线电话上,一场争斗正在形成。 
白帆发完电子邮件,拿起电话打给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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