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铃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一夜之间,星部的结界尽毁。现在无数的妖鬼肆无忌惮地攻了进来,星部、紫坤危在旦夕。”
绿波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我正在寻找廉贞大人。”火铃神色显出焦急。她望了望四周,突然问道,“里面有人?”
绿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谁?”火铃见她不答,便问,“难道是破军星?”
绿波被她逼视着,只好又点了点头。她说:“天梁大人正在为小初治伤。”
火铃抬脚就向房里走去。绿波一惊,飞身拦在她面前,“火铃姐,天梁大人说医治的途中谁也不准去打扰!”
火铃瞪着她,厉声道:“小绿,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现在已经是星部的叛徒!”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叛徒。”绿波说,“我只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为了救我受伤得快要死掉了,我……我……”
火铃冷冷道:“小绿,你还执迷不悟?既然你还身为星者,就要明白自己的立场!破军星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星部,骄纵跋扈,刚愎自用。对付那样的叛徒,身为星者人人得而诛之!”
“火铃姐!”绿波张大眼睛望着她,“他是小初呀!你看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初!他犯了多大的罪?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人呀!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她满腔的悲愤再也压抑不住,大声道,“至少火铃姐你应该知道小初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也把他说得这么坏,也要他的命?你明明知道,若他不在了,我会伤心死的……我怎么还能一个人活下去?”
火铃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神色始终冰冷,“小绿,你真不懂事。我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挡在我面前,给我让开!你难道想与我为敌?”
绿波咬紧牙,手中长剑一抖,“除非你先杀了我,否则别想进去一步!”
“好!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无情!”
从小到大,直到片刻之前,绿波也没料到过,她会与火铃成为对手。她曾经与狼夜切磋过,还和张涵较量过,也常常与白麟初一起练剑比试,却从没想过会与火铃交手。火铃是她从小景仰的对象,是她成为星者的动力,她一直崇拜着她,如果没出什么意外,她必定会把这种崇拜的感情持续一生。
可是现在,她们却成了战斗对手,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战斗。
刀剑相交,虽然少了雷光火色的威力,一招一式依然凌厉无比。绿波手指扣在袖箭的机关上,终究没能按下去,却被火铃一掌击飞了出去。
她“砰”地撞在里屋的门上,身体顺着墙壁滑下来,门却被撞开了。
一转头,她看见屋里水汽缭绕。白麟初闭目端坐,天梁星指间更换着浸在不同药水中的金针,刺在他的穴脉中。他双手浸在一盆水中,水的颜色已变得如墨色一般。
治疗还没未结束。
火铃逼到门前,绿波咬牙站起来,持剑喝道:“不许进来!”
火铃举剑就刺。绿波全力招架着她的杀招,只想将她拦在门外。惊慌之中,她被火铃一剑刺中右臂,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下。火铃又飞起一脚将她踢进了屋内,自己跟着也走了进来。
天梁星依然操弄着手中的金针,连头也没抬一下。白麟初闭着眼睛,似乎也失去了知觉。绿波护在他们面前,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火铃,再一次抬起了手。
“不要过来!”她的又扣上了袖箭的机关,厉声警告,可是无论她的手指还是声音都抖得厉害。
她自己看得见,对方也看见了。火铃只哼了一声,闪电般的一掌袭来,狠狠击在她身上。
“哇啊!”一声惨叫响起。
火铃摸着嘴角边的血迹,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受伤的竟然是自己。
绿波回过头,看见白麟初已经张开了双眼,冲着自己微微一笑。他的一只手掌抵在她的背上。方才,正是他的力气传进她体内,重创了火铃。
“小初,你好了吗?”绿波翻过他的手掌,发现里面的黑印已经消逝了踪影。再看另一只手,果真没有了。她一下就笑了出来,将刚刚的死斗、外面的凶险几乎全忘了,心中一片明朗,满满的全是欢喜。
白麟初将她护在身后,面对火铃,“你还想杀我吗?”
火铃瞪着他,冷冷道:“想杀便杀,少废话。”
“杀你?你的命对我毫无用处。”白麟初说,“你走吧。以后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欺骗、伤害绿,我自然不会饶你。”
火铃冷哼一声,从地上支起身体,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绿波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白麟初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紧蹙的眉头,“你明知道她在骗你,还要信她?”
绿波摇头,“我不知道。”她固执地咬着嘴唇,“火铃姐她并没有对我说过假话,她只是……”她又抬头看他,“小初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麟初淡淡地说:“西境月灵塔出事的那晚,她的信第二天就到了逍遥谷。无论那是不是她写的,或者她为谁写的,实在来得太凑巧了。我还以为你也早看出来了,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单纯,哼,她叫你回去你就乖乖往回跑了。”
绿波低下头。她不是没发现,只是不愿去怀疑。回想起来,如果那天他们再早动身一个时辰,估计连逍遥谷被毁了都不知道。
一连串的事情回想起来,不禁让人起了一身冷汗。于是她决定不想了。
小初已经好了,她便安心了,知足了。
她在天梁星面前深深拜下,“谢谢您救了我们。”他的命亦是她的命。
白麟初也拜谢道:“大人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若有什么能够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这一次解毒似乎耗费了天梁星许多力气,她的老态之中更见虚弱。她疲惫地摇摇头,“不用谢我,你们让我这一辈子的最后时光里还有机会再救一次人,而不是害人,实在是我的幸运。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带我去见一个人,他现在应该就在正殿里。”
白麟初与绿波当然不会拒绝。扶起天梁星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位老妇人的双腿已经完全坏死,再也不能独立行走了。
? ? ?
此时此刻星部的正殿里,一个人坐着,两个人正对峙着。
一向面如冰铁的天相星玉白此时眼中怒火熊熊,他对着立在面前天府星公孙宁怒吼道:“让开!我要杀了他!”
公孙宁沉声道:“玉白,你别忘了自己立过誓,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为何现在却要发难?”
玉白怒道:“我只希望天下昌顺,少动干戈,星部由谁做主我全不放在心上!可我现在真是悔恨,为什么当初要答应你们驱逐紫微、天机二星?如果现在星部是由他们主持,决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狠狠瞪着公孙宁,“你,身为现在的星部的首席,居然对他的恶行置若罔闻?天府大人呀天府大人!你此刻还有什么脸面挡在我面前?”
廉贞星路枫坐在大殿的顶里面,当作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玉白刚刚向他袭来的一招狠击被公孙宁拦下,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时,他面前的一整面墙上正闪耀着大大小小十七八个阵图,他信手放进一枚晶石在阵里,星部里的某一个地方就会被召唤出一大群妖鬼。
他知道现在另一个阵也在星部中完成了。接下来,妖鬼会越来越多,它们再也不用畏惧一直杀戮着自己的‘星者’。道法没有了,这样才是公平。总之,胜负未分前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一步了。
他盼了多么久多么久的一天啊。
公孙宁也急了起来,“路枫,你这样下去星部会毁掉的。住手吧!”
路枫漫不经心地说:“我本来就是想毁了这里呀。星部也好,紫坤城也好,这些讨厌的地方全都毁掉好了。”
“你听见了?你听见了!”玉白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公孙宁,你还不快杀了这个妖孽?!”
路枫笑道:“他不敢杀我。”
果然公孙宁提着剑却一动不动,几乎石化了。
玉白咬牙道:“他不杀你,我来杀你!”说着夺过公孙宁手中的剑狠狠刺向路枫。
路枫又笑,“他是不会让你杀我的。”
果然,玉白的剑还没到路枫身边,公孙宁冲过来一掌就将他击飞出去。
玉白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恨道:“你……你为什么……”
公孙宁低头不语,原本俊朗的外表竟似一下老了几十岁。
路枫冷笑着代他回答:“因为我知道,他以前杀过的人中,有一个恰好是他的师父,那人一死,他才有机会继任天府星。”
玉白震惊至极,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公孙宁,“什么?前任天府大人是你杀死的?他、他不是你的恩师吗?”
公孙宁猛然抬头道:“我并不是有心杀他!那时师父他突然护着砚华小姐……”
路枫冷冷地打断他:“他最终是死在你的剑下的。”
公孙宁当下萎靡了,“是呀,到底他老人家是死在我的手上的。我们当时确实做错了……”他突然大声道,“今天我把这条老命还你还不行吗?你尽管杀了我吧!”
路枫并不看他,“你迟早要死的。这星部里的人早晚都会死个干净,你等着和他们一道去吧。”说着,他又往阵中加了几块晶石。
玉白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尽然引妖鬼来杀戮自己的同胞,你还算是人吗?”
路枫“哈哈”大笑,“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人’,我的同胞也不是你们。生下我的人被你们囚禁到死,而我从小就被你们追杀。现在我要你们的命,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玉白满面骇然,久久说不出话来,似乎想到了一桩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 ? ?
白麟初与绿波推开正殿的大门时,就听见里面一声惊骇的叫声:“你……你是太阴星的儿子!”
一听到“太阴”这个名字,天梁星全身一震,脱口唤道:“路枫少爷……”
殿内的三人同时向他们望来。路枫眼中寒光一闪,玉白却又惊叫道:“你、你是天梁大人?”他看了看同样惊异的公孙宁,“我们还以为你已经……”
天梁星知道他们的意思,微微一笑,“老身并没有死,老身这些年来只是在月灵塔下陪着小姐。就算见不着面,好歹也和她做个伴。只可惜小姐直到走的时候,老身也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公孙宁突然喃喃地道:“砚华她真的死了吗?太阴的元婴至今没有回归星位,也许她……”
天梁星望了路枫一眼,叹道:“必定是路枫少爷留了下来吧。”
路枫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玉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居然能留住别人的元婴?难道、难道月灵塔也是你……”
路枫没再理他,却向门口的白麟初望来。
“破军大人,你好啊,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白麟初不留痕迹地向前迈了一步,挡在绿波的前面,“你是不是觉得我早该死了?”
“确实。”路枫平静地笑着,“不过现在我只觉得佩服你们了,包括七杀星。我还想跟你们道歉,因为在这件事情中,你们是无辜的,而我却伤害了你们,真是很对不起。”
白麟初道:“与其道歉,你现在放手的话还比较实际。”
路枫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要你们死,要整个星部都毁灭,真是对不起。”他的表情温和而愧疚,说着对不起却又明明白白地表达着杀意,实在是太矛盾了。
于是白麟初说了一句几乎所有人都会说的话:“为什么?”
“报仇呀。”路枫简简单单地说,“我很讨厌这个星部,里面有太多我讨厌的家伙,所以我想毁掉它。”“那关我们什么事?”
“确实与你们无关,所以我才会觉得对不起你们。”他依然是微微笑着,“为了表示歉意,还是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以前,有几个道貌岸然的老头子同时喜欢上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嫁给了别人,他们便心怀愤恨,合谋将那名女子囚禁起来,还要杀掉她的孩子。”
听到这里,天梁星眼中一湿,瞪着公孙宁那边重重地哼了一声。
公孙宁突然高叫道:“砚华她根本就不是嫁给了谁!她被鬼王抓走,怀上了孽种……”
“放屁!”天梁星突然狠狠地说,“小姐与那位先生本来恩爱有加,却被你们那一伙混账硬生生地拆散!你们才是人面兽心的孽障!”
公孙宁怒道:“那人明明就是鬼王所变,砚华身为太阴主星却执迷不悟,我们只是不想让她走上不归路!”
“我老婆子才不管他是谁!只要小姐喜欢他,他又能好好地对待小姐一辈子就行了!”天梁星鄙夷地望了公孙宁一眼,“你当时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打小姐的主意?老爷护着小姐,被你这狗东西害死!后来的紫微、天机两位公子想让小姐出塔,你们几个老家伙竟然又勾结起来驱逐了人家。可怜小姐最终被你们囚困致死!我、我当时恨不得亲口将你们一个个咬死!”
公孙宁嗫嚅道:“老夫当时一直反对送砚华去月灵塔,可是……可是他们三人并不理睬。他们还说,只有让太阴星镇守月灵塔,西境才能永保平安……我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将她救出来。”
天梁星又鄙夷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玉白则满脸满身的震惊,他是后来进入星部的,以前的事情并不清楚。何况他一直只在乎安邦治国的事情,对其他人的恩恩怨怨从来不理。曾经,有人对他说星部中居于首位的主星与妖鬼有染,他便加入了驱逐他们的阵线。星部中波涛暗涌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地站入了资历更为坚实的一方阵营,并非为了明哲保身,而是希望星部中尽快地恢复协和安定,可是他没想到,自己选择的这份“协和安定”之下竟藏着如此多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错了吗?
他颤声道:“你们说的另外三人,难道是前任的巨门、七杀、破军三星?”这几个人,正是他眼中当时星部里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们。
在场谁也没说话,只有路枫“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他的笑声,公孙宁的样子变得十分狼狈。遥远的伤疤被一点点地揭开,他的心中既痛苦又悔恨,而思绪却又在这痛苦之中不受控制地飘回了从前。
那时他还是前任天府星门下的弟子。有一回他在府外恭恭敬敬地等候师父,突然被什么东西在头上砸了一下。那东西接在手里,居然是一个装满花瓣的彩球。一抬头,他就发现了墙头上趴着一双洁白的小手,一张女孩子的脸出现在院墙的上方。她大概是爬在院子里靠墙的那株桃花树上,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手中的彩球,刚要说话,天府星就从大门走了出来。那女孩一下子把头缩了回去,公孙宁还在发呆,师父已经从他的手上拿过了那个彩球,哼了一声,把球扔回了墙里去。公孙宁只听见墙里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师父摇摇头,脸上却满是宠溺的笑。
他忍不住问:“师父,那是……”
“那是小女砚华。她平日十分顽皮,你莫见怪。”
砚华。他当时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想着那张被满树桃花辉映着的小脸和那银铃般的笑声。
那几十年前的、短短一瞬间的情景,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清晰如昨。公孙宁不由呻吟了一声。那情景一直是他埋藏在心里的最美的一幅画面,而结果,却被他……被他们亲手毁灭殆尽。
砚华,天府大人的掌上明珠,在二十岁的时候继承了太阴星位。那时在星部中,不只是公孙宁,当时的巨门星、七杀星、破军星都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他们像大哥一样,给她所有的关怀与照顾,又像仆人似的心甘情愿追随在她左右。这都是因为她真的很好……公孙宁也许并不会形容,但却知道,砚华真的是他今生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一位女子。他相信,只要是男人,没有人不会被她的笑容所打动。
天府星位高权重,大家再喜欢砚华,也没人敢对她僭越一步。每个人只盼她能对自己一笑,便是莫大的满足了。但是又有谁的心里不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