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了,铲雪声此起彼伏。
淫魔花枝乱颤地上前献媚,真难为他一个男生怎么把媚眼儿飞得那么销魂,跟阿雅她们家慕容园有一拼了。
“孙子似的……”我低声说。
“人家可得意着呢,你别说,搁人家心里可能觉得自己特牛逼,一般人能有装孙子的机会吗?”阿雅捏着嗓子说。
“那倒也是,就是装也装不了这么好。”
在官场混是很不容易的,贱不难,难的是发自内心的贱,班头儿火候儿还差点,我不禁想起了窦志鹏,那才是达到了剑不离人、人不离剑、人剑合一的境界,毕竟不是哪个男人都能豁出脸吃软饭的。丁鑫为了安慰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虽然都说娶了BOSS女儿可以少奋斗十年,不过……你就原谅他吧……就赵雅丽那模样的,娶她还得赔上十年阳寿。”
我想起窦志鹏春风得意的样子,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厌烦。据说今年留校的名额已经内定是他了。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阿Q地想,真不要脸。
有点怀念宣桦。市面上已经很久看不到一脸纯净腼腆的大男孩儿了,真难得。
长久以来身边一直都是和我一样尖牙利齿的刁民们,久而久之我从一个见到生人会脸红的小姑娘变成了口无遮拦的八卦女王。真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我甚至还不时在熟悉的论坛灌灌水,曾经有一个胡说八道的小说被一家文化公司看中,这家公司是个草台班子,全公司好像就四个人,老总许诺说:“把你的小说签给我们,我们保证让你红!”
我看着自己动手擦桌子扫地的老总有点信心不足,就没答应,结果这老总比我想象得还有魄力,一个月后我就看到自己的小说出现在书市上。虽然质量很粗糙,据说销量还挺好。封面一行大字“青春美少女作家陈默”看得我几欲昏厥,吐血不已。
NND,我在悲愤之中只身奔赴匪公司准备智取威虎山,实在不行就在他们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赶到犯罪现场时发现犯罪分子已经扯乎了,人去楼空。
可怜我一生清白,居然临老背上个美女作家的黑锅,我死不瞑目。
你要是在大学混过,就知道“美女作家”是个多么侮辱人格的词,其性质仅比“学生干部”好一点点。
丁鑫说:“美女作家就是女流氓。”
我抱有侥幸的心理问道:“那美少女作家呢?”
丁鑫想了想说:“小女流氓。”
“陈默,你还没交这个月党费呢!”
我从神游中回来,只见支书一双玉手摊在我面前。
“就这么多了,”我摸遍全身也只有一个硬币,“下个月一起补上。”
支书极为不满,我只得拍胸脯保证,“就是坐台我也一定把党费补上!您走好,不送了!”
支书优雅地翻了我个白眼走了。
我懒得对她的背影回白眼,今天遇到的傻逼已经够多了。
最后一元生活费也没了,我琢磨上谁那儿蹭饭。徐齐一?好像还欠他一顿呢?魏娜?算了人家男朋友刚来看她,当灯泡不好;刘正坤?挺长时间没来往了……
打开手机突然看到一个未接电话,宣桦的。
我开心得很,真是时候。
《别走,我爱你》七(1)
宣桦不是我开始想象中的文科男生,这很让我松一口气,他是在读博士生,学机械的。之所以跑到私立学校教英文是因为托福和GRE分数高得惨绝人寰,而他又没有出去的打算。经朋友介绍就开始了误人子弟的生活。
我并不是只用学历衡量人的人,高知中的变态很多,以前曾认识一个二十八的老博士,见了没几面,赶上中秋节,他突然很突兀地对我说,“到我这里来吧,今晚我室友不在。”
口气非常坦然,仿佛以他经天纬地之才,肯泡我是给我面子。
我被气笑了,“我过去干吗?”
“陪我啊。”他口气比我还惊讶,好像是嫌我不解风情。
我告诉他,没戏,想有人陪可以去找小姐。至于我,对不起,我不属于您的消费对象。
他郁闷了一阵子,回说,“感情是无价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物质?”
好像他是一脑袋纯情。
总听见男人抱怨现在的女人如何如何物质,全不看看他们自己那副嘴脸,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
我宁可被骂作物质,也不要丧失尊严看人脸色,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不是我的风格。
宣桦就不会这样。
他懂得用眼睛倾听人讲话,进门时会小心地扶着玻璃门以免撞到后面的人,为女孩子拉开椅子后才落座……并不做作,只是习惯。
这年头别说有责任心的男生,懂得尊重别人的都少而又少。
他的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格外清新可喜。让我想起初恋的男孩子,十七岁时,一件干净的白T恤,永远鲜亮地活在记忆里。
宣桦话不太多,可是说话时笑得平和,言语间全是宽容。跟他在一起特别轻松,不费脑子。没办法,有些人就是天生的阳春白雪,在灯光下看宣桦越发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想猥亵都猥亵不起来。
这是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孩子。
当然,并不能因为宣桦态度好就放松警惕,好歹也不是雏儿了,待人接物肯定有一手儿,要不也不能在导航那么牛逼的学校讲课,据说导航的老师月薪一律过万,听说而已,我没有亲见。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大馅饼砸我头上?我多少有点怀疑。我十年前的偶像郑渊洁说过:“怀疑一切!”想来也是遭受过切肤之痛的,我的原则是:凡是看起来十分完美的事,多半有个钩子在里面埋伏着。凡是长相在八十分以上的男同学,感情生活就不可能在二十五高龄还是一片空白———就像宣桦刚才交待的那样。我心里一声冷笑,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盯着宣桦看了十秒钟,小子心虚了:“当然……以前也有个女同学对我不错……”
那个对他“不错”的女同学是学法律的,据说还挺漂亮。宣桦这厮居然用“律政俏佳人”来比喻她。
我硬憋住把烟灰缸摔他头上的念头,按下嗓子眼儿里那句“有我漂亮吗”,十分虚伪地说,“哟,那多可惜啊。”
心里说:小兔崽子果然有前科。
“也说不上可惜,合不来,就散了。”
“散”说明曾经“聚”过,我竖起耳朵。
可惜宣桦并不细说,也是,分手以后还喋喋不休讨伐前女友的男生,实在没什么肚量。只是我老人家不得不循循善诱地逼供:“合不来?怎么合不来啊?”
“她从来不碰书……只是喜欢玩……怎么说呢,也不算缺点吧,呵呵,大概是我太闷了,所以相处不是很愉快。”
年轻女孩爱玩的很多,不管怎么说罢,也算一条理由。我安慰自己,这么一把年纪了,没点经历才是不正常,有什么办法呢?睁一眼闭一眼吧。
回到公寓时阿雅在发火。
“水龙头没关!溢得遍地都是!房东说再有一次就收房了!大小姐,出门时看看龙头会死啊?”
丁鑫一声不吭拿着墩布拖地,阿雅发起脾气来没人敢说话。
我闭上眼睛,这妞儿十一月的托福考砸了,最近神经紧张,下午大家一起出门,水龙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每次都随手拧紧。
晚上睡觉前,有人敲我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
阿雅披头散发地光脚走进来,眼神怯生生的。
“陈默……”
我看着她,“算了,我不介意……我从来不介意朋友。”
“我可心烦了。”她坐在我床上,“你怎么从来都不急?马上要毕业,你将来怎么个打算?”
“急有用吗?”我心不在焉地说,“心烦什么,失误一次两次说明不了什么,明年再考就是。”
阿雅从来就是风风火火的,功课一定要拿到最优,不像我只求及格,有时我也很羡慕她,不过她是她,我是我。她在图书馆借参考资料时我多半在看小说,给相熟的杂志写专栏。“十一”长假,我出去旅游,她在学校背单词。真正一样米养百样人。
“我真不想学了!”她索性仰面朝天躺在我床上。顺手还提起手里的红宝书看了一眼,“类风湿关节炎?这种烂词为什么要背啊我就不清楚了!”
“你说说而已。”我笑,“也不是烂词啊,科技论文里万一出现呢?”
“假期还得回去读英语,我要死在鬼子手里了,”她沮丧,“今年暑假在这里报班,家都没回!结果那老师讲得那叫一个恶心!我的人民币啊!就这么流进了骗子手里!一千啊!”
“我也让家教中介骗了二十块介绍费嘛。”我好言相劝,“破财免灾。”
“呸!一千跟二十是一个数量级的么?再说你天天撞桃花,我要有你那么多艳遇丢钱我也认了……”阿雅斜眼看我,“晚上又上谁那儿劫财劫色去了?”
“我没劫色”,我解释,“一私立学校老师,反正他们的钱也是从咱们身上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呗。哎……”我突然想起来,宣桦也带一个托福冲刺班,“对了!我这朋友也能教你,我回头问问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内部员工优惠价,说不定不花钱就蹭着把课听了。”
“怎么内部优惠啊?就说我是他小姨子?”
我严肃地瞪她一眼,“大姨子!记清楚自己的年纪!老而弥纯是可耻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雅也好丁鑫也好,老拿我当女色魔看,天知道我其实很严谨,对不三不四的可疑分子从不搭腔。比起几个时时处处发骚的姐姐来我真觉得自己就一尼姑。不过她们对我这一说法都很不满意,支书吕小倩干脆说,“你就是一尼姑也能找着一堆姑爷,排着队编着号儿使唤他们。”
靠,我是赛金花吗?
我从不承认我私生活不检点,和我有接触的异性数量一点不比她们多,当然,质量是好很多的……我这么认为,能入我法眼的人并不多,你知道,现在上品的男人实在罕见。
我承认我很挑剔。
阿雅说我像一棵热带植物。我问为什么?她说,不知道,就是纯感觉像,感性的,没为什么。
可能吧,也许阿雅觉得我是个傻大姐,晕晕乎乎地过日子。随便,她爱怎么想,我和阿雅互相同情着。我见过她刻苦到半夜两点的样子,考试前紧张得睡不着觉,一个人在卫生间哭得像鬼一样。我不奇怪……生活所迫,连我都开始看考研书,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我们这一茬真倒霉,最初大学生包分配,大家都不愁出路,后来又是扩招又是合校,街上的大学生比狗都多,只好拼尽全力再搏一回,等于二次高考……大家都是可怜人。
“我想找条出路
到底有没有出路
我信佛这有没有帮助
我试图接近幸福
可什么是幸福
我概念模糊模糊
……”
阿雅把音响打开,邻居立刻敲暖气管子表示抗议。
我吐吐舌头把音量拧低。
我想找条出路,到底有没有出路?
《别走,我爱你》八(1)
电脑又坏了,真烦人。
这次好像是中病毒了,我和阿雅的电脑同时中招,我的电脑要重启个三四回才肯干活,阿雅的笔记本比较厉害,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也有两个多小时了,还在自强不息地启着。
丁鑫为我们的愚蠢咋舌,“上礼拜刚重装完系统啊。”
上礼拜重装有什么用,这礼拜还不是又坏了?
丁鑫自诩电脑专家,其实也就是一菜鸟裹着面糊下油锅,硬充大虾。每次给我们修电脑面对我们的弱智问题时丁鑫都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会吧?这都不知道?你们俩可真不像有电脑的人啊?”
我跟阿雅理直气壮,“怎么就不像?我俩电脑加起来两万八呢!”
“你俩分开也就俩二百五。”
其实他也就那两下子,我们班盛传一个丁大侠修电脑的段子:电脑出了毛病,丁大侠有三大法宝:重启!重启完还不行?那重装!重装完还不行?丁大侠搓搓手,非常沉重地说:“打个车送到电脑城吧。”
这还不算,尽管大家合租一套房子,丁鑫为了避嫌从来不进我和阿雅房间,大家自觉地分了男女宿舍。距离产生美,丁鑫同学对女生寝室非常好奇。每次修完电脑都借故逗留不走,阿雅出去给他倒水,丁鑫迅速把门插上了。
“你干吗?”我问。
“唉,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丁鑫一边上网一边侧着耳朵听外面动静,阿雅刚要推门时他蹿到门口尖声喊“不要啊!不要!放我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撞门,“不能!我是有原则的人!你别胡来!”
又拿屁股撞了几下门,“救命啊!放我出去!”
阿雅在外面哈哈大笑,“陈默,你干吗呢?”
我一开了门就赶紧洗刷自己“我什么都没干。”
“我可有点不相信。”阿雅笑嘻嘻地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别说你们是盖着被子纯聊天来着。”
“你信不过我的人品还信不过我的审美吗?”
“你连张小娴都迷,没品位到极点了吧?霸王硬上弓的事你也不是干不出来。”
“我硬上……?好吧好吧你爱怎么说,谁让你拿我家元斌的照片做桌面!我就迷梁朝伟!我恶心死你!”
“你家元斌?那是我家元斌!”
“算了甭抢了,we two who and who啊?”
“什么?”阿雅没听懂。
“就是咱俩谁跟谁啊的意思!”
每次都胡闹一气,最后同仇敌忾地把气撒在丁鑫身上,“要不要脸啊你!女生宿舍你一大老爷们儿进来干什么?”
“卸磨杀驴。”丁鑫叨咕着出去。
阿雅喜气洋洋地对镜贴花黄,“我今天看见吕小倩在老蒋办公室里呢,我靠那描眉画眼儿的倒持得叫一个妖艳。”
“不许胡说!人家那是汇报思想动态呢———你又是为谁梳妆打扮?眼影少上点儿,烟熏装也就王菲化化还算好看,你化上熊猫似的。”
“你懂什么?”阿雅喜滋滋地,“我上课去啦,见了妹夫替我谢一声儿啊。”
阿雅如愿以偿地上了不花钱的霸王课,宣桦实在是个心眼儿很实的孩子,阿雅刚一开口他奔儿都不打一个就答应下来了。我心里寻思,这傻逼,辅导班是你家开的啊?给美女帮忙还真积极!心里说,嘴上也没好说什么,毕竟是我求他帮忙的。后来我们走在学院那条积雪覆盖的主干道上的时候,宣桦主动说,其实他也做不了这个主,但是刚好阿雅想报的那班的老师是他很铁的一个哥们儿,回头他跟人家打个招呼就得,所以就一口答应下来了。“我想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能做到,再犹豫着让人领情就不厚道了不是?我也是怕你脸上不好看嘛。”
我看着宣桦故作正经的脸,撅着的嘴忍不住就笑了,“什么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哪根儿葱啊?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要脸!”
宣桦笑了,“小孩儿似的。这就不生气了?”
“生气!”
“那怎么才能不生气呢?”
我左右打量,有了。指着前面一根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说,“你要是过去抱着它,喊三声‘我有救了’,我就原谅你。”
宣桦皱着眉看那根写满“祖传+秘方”的电线杆,“你还不如让我找个公共厕所,说‘这顿饭可有着落了’呢。”
“那怎么办啊?要不你给我唱个歌儿吧,我就放过你。”
宣桦警惕地看着我,“你想让我唱什么?”
“随便,什么拿手唱什么。”我把宣桦拉到一棵松树底下。“深呼吸啊,酝酿酝酿,预备———唱!”我飞起一脚踢在树干上,飞速逃离。
宣桦正在运气,眼睁睁看着积雪从天而降,然后,然后,宣博士就变成了一个小雪人……哇哈哈哈哈……
“你别生气啊我就随便开一玩笑……”我一脸巴结地抓着宣桦胳膊解释,“我还以为八十年代的孩子没有没让这么玩过的呢。”
“我家在南方,没雪,再说我也不是八十年代的孩子。”
“错了还不行么?要不你也兜我一头雪。”我可怜巴巴地对着宣桦眨眼睛,死活憋不出泪来,我一急,狠劲儿在自己胳膊上扭了一下,眼里立刻涌出了泪花。
宣桦又气又笑,“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