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姐,房子是你的,风格取向当然由你决定,敝公司一切设计、施工得全依你的要求走,我们无权变动或说服你的设定。”他太阳穴的青筋微微跳动,双拳紧握,显然已大动肝火。“况且我们负责的只有设计及装潢的部分,家具挑选不是我们的服务项目,所以恕难奉陪。”
傅雁南美眸一瞟,下意识看了看手表。
若不是为了不得罪客户,以这男人的脾气怕是早就爆发了!只可惜她不认为这男人的耐心会无穷尽地持续发挥下去,她预估过不了五分钟,这头狮子就会开始咆哮。
虽然有点无奈,但她倒感到些许有趣,毕竟人家女孩子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而他的反应还真像不解情趣的呆头鹅,真不晓得该说他是有个性不甩那女人,还是真不懂女方的暗示?
“不管嘛!人家就是要你陪嘛。”郝萝娑嗲声嗲气地撒娇道。
施呈勋的脸色更为难看几分,他将资料全收回公事包里,高大的身躯毫不犹豫地站起。“如果没别的事,我想我和阿南先告辞了。”
“施呈勋!”郝萝娑粉脸一变,当下似乎有些下不了台,愠恼地爬坐而起。“要你陪我是给你面子,就像我把房子的设计交给你的意思一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
傅雁南忍不住在心里浅叹一口。
这女人表白得够清楚了,倘若今晚不是她跟着来,或许现在穿在她身上的,不是那件有点厚度的睡袍,而是睡袍里头那件红色薄纱。
对郝萝娑而言,她的出现会不会太杀风景了咧?
施呈勋终于抓狂了,他旋身狠瞪郝萝娑一眼,当场吓得她打了个寒颤。
“如果郝小姐对敞公司的服务不满意,欢迎你随时另择高明,我施某人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告辞!”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完便拉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傅雁南再叹一口,朝有点无辜又不是太无辜的郝萝娑点了下头,连忙追上施呈勋的脚步。
走出郝萝娑住的大楼,施呈勋的脚步未曾放慢,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傅雁南还没跟上来;他回身停下脚步,拿出口袋里的香烟,这才见她气呼呼地跑了过来。
“介意我抽根烟吗?”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即使抽烟的人口不少,但仍有人介意烟味,尤其是女人。
“不,没关系。”由于老爸几乎烟不离手,因此地并不特别排斥烟味。
“嗯。”他点头,燃起香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他吐出一口白烟,正好遮盖住他的脸庞,让她不太看得清他的神情。
“不会啦。”她摇摇头,忽而调侃道:“那位郝小姐……对你有意思耶。”
施呈勋拿烟的手微微一顿,低咒了声。
看来有人恼羞成怒了。傅雁南轻笑,莫名感到心情大好,她拢了拢长发辫,兀自举步往前走。
“我对那女人没意思。”施呈勋跟了上来,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喃了句。
“是吗?真可惜。”她刚见过那女人的住所,不论摆设或家具,挑的全是上等货,很明显是个有钱的女人,至少能让男人少奋斗二十年。
“什么意思?”他蹙起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她的条件不错,如果你不是很讨厌她的话,考虑一下又何妨?”虽然那女人嗲了点、假了点、做作了点,但看在她所具备的附加价值上,难道他一点都不心动?
“靠!”施呈勋攒起眉,这下可弄懂她的意思了。“她有钱是她家的事,干我屁事?”这妮子是怎样?竟以为他是那种会吃软饭的男人?!靠~~
“你可以不要啊,问题是那位郝小姐有那么容易放弃吗?”依她看来很难,因为那女人看来很娇、很傲,恐怕只有她不要的男人,至于男人不要她……还有得缠了。
“不管她要不要放弃,决定权在我,管她心里怎么想!”气恼啊!没想到自己会让这妮子看得这么扁;他明明很高大的,真怀疑她的眼是不是瞎了?
可是可以减少奋斗二十年以上捏——傅雁南还来下及将想法说出口,口袋里的手机霍地响下,她连忙接起。“喂。”
‘还没收工喔?搞那么晚,邻居会抗议款!’傅老爹的大嗓门传了过来,连伫立一旁的施呈勋都听到完整的句子。
“爸,收工了啦!”翻翻白眼,她心中忍不住猜想,老爸总是特别忌讳将时间拖晚,该不会是他曾因为工作得太晚被人骂过吧?“我跟大狮去和客户谈案子,等等就回家了。”
‘大啥?那是谁啊?’傅老爹直犯嘀咕。
“大狮啦!我们老板。”
‘你老板也在啊?你妈饭煮好了,不如你就把你老板带回家吃饭,让老爸做做东吧!’说来傅老爹也是个好客的人,他以前的那些老伙伴,三不五时就会相邀到家里来吃吃喝喝,遂顺口要女儿带那头“大狮”回家吃饭。
“啊?不好吧?”她跟大狮又不是很熟,这样贸然将他带回家,有点怪……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然后傅老爹就很帅地挂了电话。
傅雁南瞪着手机发呆,不敢相信老爸竟然做出这么没水准的事——他挂她电话 ?他竟然挂他女儿的电话?!真是教坏囝仔大小!
“你还好吧?”施呈勋其实已“窃听”了大部分的内容,很用力地忍住喷笑的冲动问道。
不能怪他,他真的没有这种不良嗜好,无奈傅家老爹的嗓门太大、傅雁南的手机收讯太优,以致让他听得太过清楚,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呃……”呆滞地瞄他一眼,傅雁南沮丧得想哭。“我老爸邀你到我家吃饭。”
第二章
桌上的空碗越堆越多,傅妈妈煮的第一锅饭已经清空,第二锅也见了底,望着施呈勋恐怖的食量,傅雁南陡然没了食欲。
一般人到别人家里作客,应该客客气气,稍加掩饰自身“缺点”的吧?哪有人像他这样,毫不保留地呈现他的大食量,彻底屠杀她举筷的欲望。
傅老妈因为听闻女儿的老板要来家里吃饭,趁着他们还在回家的路上,又多炒了好些道拿手菜。
甫进门瞧见满桌菜色,傅雁南吓一大跳,怀疑那桌比平日多出一倍的菜色怎么可能消化得掉?想不到正合施呈勋的脾胃。
瞧,他吃得多拚命啊!
她原先估算至少要三天以上才消化得了的食物,正以惊人的速度被“歼灭”!
冷眼觑着迅速消失的汤汤菜菜,她不禁捏把泠汗,心里直呼“好咧佳在”——好咧佳在老爸老妈有先见之明,不然还真不够喂饱他足以“撑船”的肚皮。
“啊头家,你嘛粗慢一点,给他噎到就不好了溜!”傅妈妈的嘴笑得快咧到耳朵了,见他一碗饭又见了底,担心他吃得太快给噎着,忙不迭地提点道。“要再添一碗吗?”
给家人煮晚餐是最没成就感的工作,老头子几乎呈退休状态,喝的啤酒比吃的饭还多,女儿更不用说了,虽然工作量大,食量却比一般女孩子多没多少,往往煮了一桌菜剩下七成,菜尾全进了她这“好妈妈”的肚皮。
不知哪来不成文的规定,“好妈妈”没例外的都很胖,全因“好妈妈”舍不得浪费食物,成了家里菜尾的垃圾桶,不胖才怪!这一点可由她老是瘦不下来的圆滚身材得到最佳佐证。
话说回来,今晚可是她近年来最有成就感的一晚,头一回有人对她的厨艺如此捧场,难怪她心花朵朵开,笑得合不拢嘴。
“呃……”不好吧妈,你真想把他当猪养喔?傅雁南眼角微微抽动。
“谢谢伯母,我吃饱了。”满足地打了声饱嗝,施呈勋不好意思地拍拍肚皮。
“不好意思,我很久没吃这么好吃的家常菜,所以失态了,抱歉。”
“哎哟!头家嘴真甜喏!”傅妈妈笑个不停,若不是到了花甲年纪,搞不好还让人误会犯花痴了。“系李不甘嫌啦!”
“这样就叫好吃喔?你真不挑食。”捞捡着菜盘里仅剩的三两根菜梗,傅老爹不给情面地吐傅妈妈槽。
“款款款!那你不要粗啊!都粗了快三十年了还嫌?”傅妈妈愠恼地顶了傅老爹一句。
“款?吃了那么多年,吃久了总会习惯的嘛,你是计较个什么劲儿?”让老婆这么一念,傅老爹面子有些挂不住,颧骨微红地反驳道。
“计较?是你计较还是我计较?”厚!那什么死人口气啊?存心把老娘气死!傅妈妈再也顾不得有客人在场,当下拉开喉咙准备开炮。
“爸!妈!”傅老爹相传妈妈是绝对典型的中国夫妻,一律极没创意地采用“互相漏气求进步”的相处模式,傅雁南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得意思意思提醒一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
让她这么一喊,两夫妻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相互瞪了一眼,休战……暂时休战!
施呈勋觉得有趣,扬起唇轻笑。
“不、不好意思,我爸妈让你见笑了。”她显得有丝懊恼。
“不会,这样很好,很温馨,一家人本来就该这样。”吵吵闹闹——他好意省略几个让人尴尬的字眼,保留他们一家大小的颜面。
“说得好!说得好!”傅老爹伸手拍打他的肩,一副跟他超级麻吉的模样。“小老弟,我就欣赏你这性子,够爽快!”
“呃……谢谢夸奖。”尴尬啊!傅老爹喊他小老弟,那他到底要叫傅老爹“伯父”还是“老哥”?麻烦的是,他已先喊傅妈妈为“伯母”,这会儿可全都乱了!
“那你们家是不开伙秀?”傅妈妈问道,不晓得是看他顺眼还是客气,紧接着又说了句让傅雁南忍不住蹙眉的话——“那以后你就常来我们家粗饭啊!”
傅雁南嘴角抽搐,感到一阵昏天暗地。
拜托~~有必要跟他那么热络吗?他不过是她的老板而已!况且虽然他付给她的工作酬劳还不差,但倘若他经常到家里来吃饭,那到底要不要给他收伙食费啊?
这半点都不会敲算盘的笨老妈!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就剩我跟弟弟;我们俩都忙,没什么时间凑在一块儿吃饭,更别提开伙了。”施呈勋随口应道,想不到两老的眼神立刻变了。
四颗老眼漾起可疑的晶光,“水汪汪”地瞅着他瞧,瞧得他是鸡皮疙瘩乱窜,浑身发麻地一阵哆嗦。
傅雁南怔仲了下,心里还算计着这顿伙食费,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不由得罪恶感丛生——或许他品尝的不止是家常菜,而是“家”的感觉,这教她怎好意思跟他收费?
伤脑筋,那种心情是……无价啊!
“小老弟,你要是喜欢我们家婆子煮的菜,以后就常到家里来,老子我绝对展开双臂欢迎你!”傅老爹两眼一泡泪,忘情地拍打他的肩,差点没将他的身子给打偏了。
“嘿啦,把我们家当自己家,不用客气嘿!”
“对对对……当自己家,常来,常来啦!”
施呈勋胸口一阵热,感动得莫名其妙。或许是太久不曾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傅家两老的热情让他全然无力招架,他扬起嘴角,重重地点了下头。
而傅雁南睨着两老的热情,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如果他真能在她家里找到“家”的温暖,而老爸老妈又不反对,反正买菜花的也不是她的钱,Who ca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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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两天的假日,和新社区谈妥几桩获利不差的买卖,施呈勋开着车路经傅家附近,思绪百转千回后,终于将开过头的车子回转,决定到傅家叨扰一顿午餐。
傅老爹和傅妈妈可乐了,热情地招呼他吃饭,吃完饭还喝了老人茶,两老这才甘愿地回房午睡,将傅雁南和施呈勋扔在客厅里独处。
傅雁南将碗盘洗好,一走出客厅发现他早巳脱了室内鞋、卷起袖子,光着一双大脚丫在后院里以浇花用的水龙头汲水,旁边杵着等待清洗的拖把,客厅里的地板倒是光亮许多。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他好一会儿,才缓缓拉开落地窗,一双素足踏进庭院,轻巧地趿上后院拖鞋。
“你倒挺自动自发的嘛!”她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说道。
“你忙完啦?”施呈勋关掉水龙头,咧开嘴露出白亮的牙。“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到你家打扰,自然得帮点忙,不然还真不好意思。”
“哟!平常看你吼人气势挺旺的,怎么今天如此卑微?”傅雁南抚着胸口,一副狠狠被吓到的模样。
“你……”闭了闭眼,他懊恼地低咒。“那是工作上需要好吗?你也知道那几个家伙皮得要死,你以为我爱喔?靠!”
原以为她是个性子恬静的女人,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与她有些许工作之外的接触之后,他彻底明白之前的一切全是幻觉。
“喏,不就又来了?”她对于他的某些“特殊用语”颇有微词,即使跟着傅老爹学技术时,从小到大可说是耳热能详,她还是不以为然。
“什么又来了?”他有说错什么吗?
翻翻白眼,她往旁边移动一步。“你不是叫我‘靠’边站?”她满脸无辜。
施呈勋呆愣两秒,终于弄懂她的意思。
“我的老天!那是‘习惯用语’,没特别意思。”他尴尬地指了指庭院角落的大榕树,转移话题。“那棵榕树好大,种很久了吧?”
“既然没特别的意思,能不说就别说了。”这男人拗得真硬。冷觑着他的尴尬,但她也不再咄咄逼人,配合地将注意力转到大榕树上。“我出生时它好像就这么大了,过了二十几年,看起来还是这么大。”即使伸长手臂、踮高脚尖,她还是连榕树的枝桠都够不到。
“要过去看一下吗?”她抬起下颚、眼儿一勾,问道。
施呈勋莫名地胸口一荡——那狐媚的眼像会勾人似的,害他神经质地心惊肉跳,心脏差点没从喉管里蹦出来!
没注意他冒出泠汗,她率先往榕树走去,边走边向他叙述那棵榕树曾伴随她成长的“丰功伟业”。
“小时候我爸还在树枝上弄了个秋千,到我高中时坏了,索性就把它拆了。”小手摸上树干,她的神情变得好生柔和,柔得几乎要掐出水来。“以前学技术,没做好或犯了错被责骂之后,我总会在秋千上坐好久,它被拆掉时我还躲在房里偷哭好几天呢!”
“哭?你?”跟在她身后的施呈勋,脑子里自动勾勒出她梨花带雨的娇靥,没来由地胸口一拧,感觉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哭是女人的专利,怎么?不行啊?”颊上窜起一抹娇红,她没好气地赏他两颗大白眼。
“呃……”他语塞,隐隐间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指尖抚上榕树上深深浅浅的刻痕,他僵硬地挑起眉。“这是?”
“我的成长纪录啊!”她陡地绽开笑颜,弯着身子配合那些刻痕缓缓站直。“也不晓得从谁开始留下的规矩,好像每个做老爸的都会为自个儿的孩子量身高;记得我爸每隔几个月就会叫我在这树下站一次,一直到我高中之后不再长高为止。”
他对上她的眼,倏地由她眼底读出一句——怎么你不知道这么一目了然的事吗?真土!他不由得露出苦笑。
“打从有记忆以来,我跟弟弟就在一堆美其名为‘亲戚’的人之间打转。”掀开尘封的记忆,他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再想起那段过于艰涩难熬的岁月,可没来由的,他就是想说,在此刻、当下。
“一场意外夺走我父母的生命,我跟弟弟在一夜之间成了亲戚眼中的烫手山芋,没有人愿意担负起教养我们的责任,接下来的三五年间,我们就在一个又一个家之间流浪,找不到生根的地方。”
轻风吹起一缯青丝,榕树发出轻浅的沙沙声响,傅雁南将发拨到耳后,扬起头看着他紧锁的浓眉。
“那年……你几岁?”不该打扰他抒发情绪,但傅雁南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
“十三。”他的眼眯了起来,贴靠在树干上的掌紧握成拳。“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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