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没有回答,但默然的神态已使得众人均知答案是正面的了。坐在身旁的左间明也是低着头默然无语,只是手握成拳,指甲都要陷进手心里了。
半响,周航再次开口说道,“是的,当年的确是左慈一手把他们姐弟交给我的。”看向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弟子,厚实的大掌抚上了他的头。“其实就算他不用令牌,我也不会拒绝的。间容和间明都是很好的孩子。十多年来,他们在我水天宫长大。跟着我习武,叫我作师傅。无论所因为何,现在他们是我周航的弟子,以后也都会是!”
“……师傅……”左间明此时把头抬起,红红的眼眸望着养育和教导了自己十多年的师傅。那双眼中始终映着的是对自己的慈祥和关怀,一如往日。的确,十多年的师徒之情并不是一面小小的令牌所能创造得出来的,他又怎能怀疑这一点呢?
看着左间明眼里的忧郁稍有舒解,楼如风心里也不禁觉得释怀。他了解他的心情,也不想见到他心结难解。
此时,紫冥音则头看向紫齐王,淡淡说道。“想来,这也是你安排的吧。”
一直不说话的紫齐王望着眼前的人神态各异,自己却是面无表情。听到紫冥音对着他说话,嘴边裂开一抹阴冷的笑,“是,又如何?”
紫冥音蓝灰的眸瞳闪过凌厉,面上沉了下来。“哼!我们早就猜到是你在安排的了。你拥有的记忆要拿到那三面令牌可说是易如反掌,用来设计水天宫和左家也是翻翻手的事,毕竟这些都是你的拿手好戏了。”冰冷的笑意出现在紫冥音的唇边,“当年我父亲大人不也是这样栽在你手里了吗!”
无情的话语比任何的强弓利箭更为锋利,紧紧地钉在紫齐王的致命点上,宽大的锦袍下手握成拳,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再不能保持无波的面容。
楼如风在边上冷眼旁观,他可一点都不同情紫齐王,正如他所说过的,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如此一来便更麻烦了。
只听得紫冥音继续道。“你虽然能操控安排这一切,但也只是在他们的命途增加阻碍。左慈拥有他不应该有的能力,这并非是你所能赋予的,更不谈左右圣魔双子的出生了。”
说至此处,其实人人的明白紫冥音的意思,就是在紫齐王的背后还有一人,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脑。四人的目光一致地投在紫齐王的身上。
低着头咬牙默然片刻,紫齐王才开口说了一句,“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楼如风这时看了身旁的紫冥音一眼,见他一面的平静,目中也波澜不兴,就着他和紫齐王的关系,如此冷静不免更让人担忧。“虽然我们猜测是那个人,不过此事牵连甚广,必须肯定。”
其实自楼如风出现后,紫齐王就有预感不能瞒过他们的,毕竟他们才是能真正和那个人打交道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对那人来说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没错!的确是你们猜测的那样!”
听到他亲口承认,紫冥音面色马上一变,猛然地站起身来,寒着脸道。“你明知道还要和他合作?!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啊?”
紫齐王白着脸望着紫冥音,眼里略带点疑惑。对于他,紫冥音一直是不理不睬的,何曾有这么的反应?
自嘲一笑,“我还能有什么损失吗?”
紫冥音闭嘴蹙起秀眉,眼眸中异茫闪动,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明白他心里所打的是什么主意。
楼如风拍了下他的肩膀,要他冷静下来,毕竟现在追究也是无补于事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我们还是尽快解决魔胎的问题吧。”
一经提醒,本来带点复杂情绪的蓝灰眸瞳马上恢复清明冷静。看着楼如风的眼中隐隐流露出对他的关心,一种伙伴之间的暖意刹时充满心田。他略一点头,没错,现在说这些也是没有用的了,尽快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见到紫冥音冷静下来,楼如风面向着周航道,“周宫主,在下还想知道十年前你为什么要和日阳教定下约定,又为何是选中了左家的两姐弟?”
周航回望着楼如风,沉稳的目光直视上他探究的眼神。“说实在话,柳家的事我也不清楚详细的情况。但要阻止日阳教查得真相是很困难的,当年若是让日阳教放开手脚去查,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查得出来。只有当他们有所顾忌时,我们才可能在背后动作。”
点头同意,楼如风接口道,“所以你和他们定下了十年之约,条件是日阳教不能在江湖上掀起波浪。的确是聪明的做法,而又不使人起疑。但水天宫弟子成千上万,为何那么巧偏偏就挑上他们两个的?应该不是巧合吧?”
叹了口气,周航一生中均是光明磊落的处事,偏偏在这件事上做了一次又一次违心之举。“当真是什么都瞒你们不过啊。的确,这是左慈早和我约好的。当初他把人交给我的时候就说过要把他们送到日阳教去,那个约定刚好是一个借口。”
楼如风点着头,沉吟着,“看来,一切早就算好了。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已经在这盘棋里面了。”
※ ※※※
夜风徐徐,已过了深冬,风中还是夹带着寒意。
天空黑幕满布,夜月高悬半空,星光点点。
紫冥音和楼如风独自来到客栈偏院中私语。
刚刚听到楼如风的说法,使得紫冥音不禁想起另一件事,“风,说实在的,你从未怀疑过当年你和楼天行的相遇吗?”
“你想说那也是刻意的安排?”楼如风望着漆黑的夜晚的眼里泛起了回忆的光芒,银光不时闪烁,悠然一笑。“我早就发现了,当年我是在昆仑山上遇见父亲大人的。虽然说那里的「门」已经封印了千年,有所松减不足为奇。而我当时也是心绪不宁,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结界之外也是可能的。但我若是连有一批人的到来也察觉不到的话,就也太混了。而且父亲大人和先父是如此的相似,连当时心乱的我也错认了,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眉头皱起,紫冥音望着楼风的眼中有着不赞同。“你早就知道了,还留在这里十年!相当不智的作法!”
银色的眸子中映着深藏于冷漠中的浓浓情怀,缥缈却又沾染红尘,“是啊!相当的不智呢!就如,当年的紫在月一样。”
紫冥音一时语塞,因为楼如风说的是事实。其实就算换了是他,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吧!毕竟他和楼如风均是同一种人。
光族的战士以无情和冷静著称,世人只道他们的冷淡,孰不知他们只是极于情。可对一切平淡,惟独对珍惜守护之人看得比自己还要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如此了吧。
两人皆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都沉默不语。
晚风轻拂,后方脚步声响起,两人回头看去,见得刚醒来不久的楼天行沉着面向两人走过来。
“我先进去了。”紫冥音说罢便转身往屋里走,与楼天行察肩而过,留下独处的空间给各怀心事的父子两人。
“风儿……”楼天行在楼如风跟前站定,率先开口唤了声。
刚刚他已经听欧与样和林起非说了下现在的大体情况。他是想找楼如风问清楚,但现在见到了又不知如何开口说,尤其看到了楼如风不同于往日的样貌,更是难以启齿。
楼如风了解的笑笑,“父亲大人,您想和我说什么吗?”温和的笑容一如往常,使得楼天行即陌生又熟悉。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楼天行有种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涯的感觉。“风儿,你真的是……”
还没有等他说完,楼如风就打断道。“我是的,父亲大人,您介怀吗?”
楼天行马上摇摇头,“怎么会呢!对于我来说,你无论怎么变,还是我的风儿啊!”他还在想楼如风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愿意认他为父呢?相比之下,他这个父亲更为的没有用处啊!曾经的失去,使他更为珍惜和如风的关系,只是决定不在他,而在于楼如风。现在楼如风抢先表态,他也已经无需再问什么了。
楼如风真诚的笑容里也有着对楼天行的深深情怀,只是他自幼离家,无论是对着他还是对着已经逝去的生父都是用这种约即约离的态度。其实在楼如风的心中,楼天行所占有的位置很重,只是平常看不出来而已,不然又怎会留在日阳教十载之长呢!
“父亲大人,您已经知道了吧?”话峰一转,楼如风把话题放到了日阳教的上面。
“你说的是左间容的事吗?我知道了。”楼天行皱起浓眉,“奇怪,我对什么时候和她有过关系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楼如风点点头,“我估计是用了一些迷魂的东西,如熏香或是茶水之类的。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叹了口气,“是啊。”楼天行看着楼如风,“风儿,你打算如何处理?我说的是她腹中的胎儿。”
“那,父亲大人认为如何?”
苦笑一下,“我能决定什么吗?就算我想说要留着孩子,你们也不会听的吧。”无论怎样说,那个被他们称为魔胎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当然想把他留下了。
楼如风银眸中深黝重重,默然无语。这是个摆上台面的问题了,在他们的立场了说,的确是绝不容魔胎诞生的,但作为父亲的楼天行则是另一回事了。
风凉夜静,吹散了乌云却吹不走心里的烦悠。天上繁星眨眨,更是映着人们心里的各自打算。
※ ※※※
虫二客栈的二楼的一厢房中,周航坐在椅子上看着从跟他进来就紧闭着嘴不语的弟子。
暗叹一口气,周航率先说道,“间明,你没有什么要和为师说的吗?”
一直不说话的左间明被这样一问,也再不能保持沉默,轻唤了一声。“师傅!”
“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你很聪明,但为人就是太单纯了。”周航再叹道,“你有什么就问吧!”
左间明條得跪了下来,抬头直视着周航的眼。“师傅,这么多年以来,您对我和姐姐……”咬咬牙,“您对我们真的只是为了和人的一个约定而已吗?你要我们到日阳教也不是因为不想江湖再起波澜吗?”
听到形同责问的话语,周航一点不恼,反是幽幽一笑。“间明啊,记得你到水天宫的时候还在襁袍之中,想你在我怀里牙牙学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啊,现在眨眼间就已经这么大了。”
“师傅……”提起往事,左间明的眼眶不禁又红了,想起他幼时生病,师傅总会在他身边照顾他,亲自喂他喝药,切夜不眠地看护着他。想起师傅手把手地教着剑式,监督着他背心法记口诀。这些,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就能表现出来的温柔。他怎么会怀疑师傅的?他又怎么能怀疑呢?
厚实的大掌轻轻的抚着左间明的头发,“我承认当初是因为那些原因才收留你们,但十多年来,你们一直只是我的弟子,一直都是啊!”周航慈爱的望定眼前人,“间明,你知道吗?早在你们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果然如此啊!”
左间明抬着泪眼,想起那已变得疯狂的姐姐。“师傅,姐姐她……她要怎么办啊?”
“间容她,恐怕是回不来了。”周航的眼里也透着黯然,左间容和左间明一样,都是他心爱的弟子啊。“你应该也知道吧,现在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
左间明伏在周航的腿上抽泣,“……都是因为我,姐姐是因为我和风才会变成这样的。”
“唉!不是你的错。间明,不是你的错!”周航摇摇头,“你毋须自责什么,路是间容自己选的。”轻柔地安抚着他,周航喃喃的道。
左间明伏在师傅的膝上,一个劲的流泪,心下凄然万分。真的没有办法救姐姐了吗?那个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轻轻的抚着左间明的发丝,周航不忍他再如此的伤心,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来。“你和那个楼如风在一起了吧?”
“师傅……”抬起泪颜,左间明眼中带了点惊惶。
“放心,师傅并非儒腐之人,而且那位如风公子也非平常人。”周航慈祥的笑了笑,“你和间容都是背负着命运的人,间容为师已是帮不了啦。但,最起码为师希望你能幸福啊。”若是两个不能都保住的话,最起码也要保住一个。
21
血浓于水
阳光明媚,金色光芒普照大地。
变得荒芜的日阳山脚下一大早就出现了许多人声。
楼如风对着左间明说道,“明,你和非叔,样叔他们留下来。我和父亲大人他们先上去看看情况。”
左间明一听,知道楼如风是不想他再去面对左间容。只是……
“风,但是……”
在一旁的欧与样和林起非也是一脸的不赞同。他们大批人马都来到山下了,山上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更显出不寻常,让他们几个人上去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但另一边的楼天行却赞成楼如风的决定,“与样,听风儿的吧。山上有点问题,你们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连楼天行都开口了,欧与样他们就不便再反对了。
说罢,楼如风和紫冥音带着紫齐王与周航,还有楼天行飞身上山,留下了左右护法陪伴着忧心忡忡的左间明在山下等待。朝廷和水天宫的人则分散在山下各处把守着,慎防有变。
※ ※※※
日阳山上还是那日楼如风和左间明看到的那样败瓦处处,看在楼天行的眼里黯然伤魂。这里是他经历了半生才建立的地方,如今变得如此的荒芜又怎么能不让人伤神呢?
五人一路无话地直扑上山中府弟,奇异的是居然不见一个人出来阻拦他们,就连人气都不见,反更增添了心下的不安感。
来到正殿之上,还是人烟渺渺。五人站在殿堂上均是眉头深锁。楼如风和紫冥音更是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下的猜测。
楼天行浓眉蹙起,“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的?太奇怪了。就理说应该还有很多人留在山上才是啊?”那日叛变是有大批人跟随了列度和左间容的,此后就一直不见有人下过山了。
周航在正殿上走了一圈也说道,“一点人气都没有,而且墙上已有灰尘沾染,看来人走了不下三天了。”
楼如风沉吟了下,道。“说来,我们那日在这里见过左间容后他们就走了吧。”
紫冥音也皱眉说道,“情况有点不太对!”
话音刚落,在大殿的四周响起了隆隆巨响。地面摇晃不停,四面墙壁石块掉下,露出了里面的精钢铁柱,连入门处也不知何时降下了铁栏。这个偌大的殿堂刹时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众人面色均是一变。
一串狂笑声从殿外传来,透过钢条可看到一人在铁笼外面笑得仰面朝天,狂态必露。“哈哈哈!你们也有今日了。那个女人算得还挺准的嘛!”
楼天行面色变得异常地难看,因为他看出来人是谁,就是那个欧与样他们一直主张除掉的列度。
列度一轮大笑,用一种猫看老鼠的眼神望着笼里的五人。“教主,你想不到会有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哈哈哈!”手一挥,在笼子的周围出现了一圈手持弓箭的原日阳教众。人人箭矢上弦,一副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把笼中之人射成刺猥的趋势。
此时可看出几人的功夫了,楼天行虽然面色难看了点,但是眼里凌厉不改。周航为一宫之主,更是见惯了场面,镇定自若。紫齐王则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仿佛自己并不是身在笼中一般。而楼如风和紫冥音均是面无表情,从两人冷静的面容上看不出想的是什么。
“怕了吧?!求我啦,或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也说不定哦?”列度在箭手中叫嚣着,可惜这里的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冷漠的眼神和不屑的表情让一个人在叫的列度渐渐有点恼羞成怒了。他恶狠狠的盯着几人瞧,想从他们面上看出一丝的胆怯之意,可惜他还是失望了。他一向就看这些岸貌道然的人不顺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哼,就让你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