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鲜少离开九州园的,大约是因为左脸上那奇异的红色莲花形胎记。来了这么久,她从未看到他出门,每天安静有序地待在园子里,她还以为他是在囚禁他自己呢!
“钦九州,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吵?”沉寂在斗篷下的脸烦躁地揪在了一起,他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麻烦的东西?
不吵就不吵,她才懒得搭理他呢!沿着陌生的路径,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向外驶去。和来时的那次相同,她仿佛再次见到了杭州的西湖、云南的大理,还有那长安的大明宫。这一次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看到的实景。
“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小的九州园怎么会有这么多地方的景观?”
她惊愕地倒抽了口气。钦九州知道面前的景观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坐拥天下,权倾九州,这样的势力只会让他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会被除之以图后快。
钦九州懒洋洋地抬起眼,隔着纱幔望向外面的景致,“你叫什么叫?给你!”
她在为他的前途担忧嗳!他居然还如此不屑一顾,甚至……甚至丢给她一方水绿色的手绢,“你想干吗?”
“用它遮住眼睛,再看看远处的景物。”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像在招呼一条小狗。
豆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如他所说拿水绿色的手绢挡着视线向远处望去,“什么?你让我看什……”
顺着水绿色的视线,那些原本伫立于眼前的景观霎时间沉到了湖底。原来所有的景物都是太阳光照进水底反射上来的,恰巧湖面的上方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于是就形成了类似海市蜃楼的场景。
可是为什么水底下的景物反射上来会形成各地景观,甚至还有大明宫呢?
“那是因为我在水底下放在各地最突出的景致,人为的制造出这样的场景。”
马车中透出的声音不乏得意,豆蔻忍不住撇过头向里面望了望,“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危险?如果有人向朝廷举报,你很可能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从此无法翻身。”
她这是在为他担心,还是在提醒他莫要狂妄?怕是后者居多吧!毕竟,她是朝廷派来的人。钦九州孤傲地牵动嘴角,“即便朝廷真的想灭我九州园,你以为真那么容易吗?”
先不说他安插在朝廷里的密探会先一步将朝廷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他,光是那些大臣留在他手中的把柄就足以自保。
还有豆蔻不知道的秘密,他不仅拥有一身智慧,更懂得八卦、命盘,这九州园四处布满机关,每一处都由八卦构成,想进来就要准备好无命回。
“你以为你的智慧足以算尽人间一切,你以为你的能力足以万事亨通,你以为这世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你以为你是天吗?”
豆蔻的责问包容着锋芒冷峻,钦九州微微一怔,斗篷下的双眼闪烁着迷茫的神采。隔着纱幔,他仿佛在跟陌生人说话。
她真的是他所熟悉的豆蔻吗?亦或者,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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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过热闹的街市,老百姓看到九州园标志的马车全都让出道来,低着头半天不敢吭声,甚至没有人敢发出骚乱的响声。那气势比当今圣上驾临还要恭敬、谦卑。
豆蔻亲眼目睹这种场面,方才对钦九州的势力有了最真实的了解。在九州园的区域范围内,在整个漠北,乃至她想象不到的地方,他的势力正在步步蔓延。
他是可怕的,他的处境更是可怕。
疾驶的马车绕过人群汹涌的街市驶进一座秀丽的院落,豆蔻率先跳了下来,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这是什么地方?九州园外的别馆吗?你不会在这里养了一群小妾吧?”
她当他是什么人?钦九州斗篷下的双眼白了她一记,随即在护卫的守护下慢慢步入别馆内。
慕四海打着前阵,对迎上前来的管家道:“九州园主到,快去通报!”
听到“九州园主”的称谓,管家吓得瞠目结舌,赶紧转回去通报自家主人,“老爷!老爷,九州园主到了。”
“九州园主大驾光临,李某未能远迎敬请恕罪!”李亏垂着双手、弯着腰恭敬地守侯在门边,简直跟忠厚的老狗一样。
豆蔻常常见到这种场景,只是接受如此礼遇的人不该是他,而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她不动声色地蹭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喂!他是谁啊?”居然如此恭敬地对钦九州一个无官无品的人,这老头未免太没气节了吧?
进了偏厅再入书房,李亏像只狗领着他们坐了下来。钦九州坐在尊位,他作为主人反倒笔直地站在跟前,“九州园主,今日你能光临寒舍实在是李某的荣幸。”他指使一旁的管家看茶,上点心、上水果,所有的一切连常在皇宫中走动的豆蔻都为之眼花缭乱。
“说正事吧!”钦九州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他今天之所以会来完全是看在一万两银子的份上,
来这一趟无论事情成与否,李亏递上的请柬便值一万两。除非他是财神爷,否则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一趟诱惑的,只可惜,一万两还不足以让他长时间地逗留此地,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儿将事情解决掉,他好回茗院喝茶。
李亏不敢违逆,他轻启唇舌,望见身旁的豆蔻,瞧瞧立于钦九州左侧的慕四海复又合上了嘴,“九州园主,你看我们是不是单独谈谈?”否则他又何需花费万两银子请他移驾出园。
钦九州岂是蠢人,他却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明确地告诉他:“我的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若不肯说,咱们也无须白费工夫,这就走吧!”
他起身这便要走,李亏连忙上前拦了下来,“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九州园主身边之人,咱们就这儿说,就这儿!”
李亏手忙脚乱地安抚着钦九州,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拂袖而去,否则,他那一万两可就打水漂了,“九州园主,不瞒你说,今儿个请你来实有一事渴求您的帮助。”
“你要我帮你想一个办法,好让你名正言顺地侵吞朝廷发放给西北地区的五十万两赈灾粮款。”
斗篷下的声音如鬼魅般从地府中升起,李亏心中的鬼见到阎王自然现身,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惊惊乍乍地跪倒在地。
“您是天!您是神!您怎么会知道我有这等想法的?”
这太简单了,依他官为四品,再如何家有横产,也不至于小小别院富奢至此。再看他放在请柬里的一万两银票,求见他花了一万两,这身后出谋划策之事绝不会脱离巨大的金银。以钦九州的才智加上他在朝廷里的密探,很快便能知晓这其中的道道。
“说吧!那五十万两银子,你想吞下多少?”
李亏惶恐的眼神想要在钦九州的脸上找到答案,却被一层纱幔遮住,找不到提示,他只好凭真心而定,“四……四十万两,您觉得怎么样?”
钦九州的脸上擦出一抹冷笑,有这样的李氏官员在朝,也许用不着他刻意费神,大仇也可报,“四十万两?你不怕撑死自己?”
连豆蔻都听得胆战心惊,在宫里待久了,她知道官员该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这五十万两可都是朝廷拨给西北灾区的赈灾粮款,他怎能打将死之人的主意?难怪西北地区的灾情至今仍得不到缓解呢!
虽然看不到钦九州的眼睛,但豆蔻仍频频向他使眼色,他绝不能给这种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出主意。这家伙要是得逞了,就等于众多百姓死于钦九州之手。
钦九州隔着纱幔早就看到了豆蔻死灰的神色,他之所以肯带她来,就是要让她看看她姑父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天下又是何种色彩当道。
“你确定自己有胃口能够吞下这四十万两银子?”
“还要仰仗九州园主的支持。”
李亏心里可明白着呢!这件事想要办成,不仅得靠钦九州出谋划策,还得倚靠他的势力。在这漠北,朝廷看不见的地方有九州园把持,朝廷看得见的地方是九州园让朝廷看见的。无论是粮食,还是银子,想要躲开朝廷的势力装进自己的腰包,除了钦九州没人能办到。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给你一计。”死是他自己选择的,钦九州不过是推了他一把罢了,“找两个得力之人,我是说朝廷里公认的清正廉洁的官员,让他们协助你办理购买、发放灾粮之事。”
“这……”李亏犹豫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何况还是两个清官,他这不是找死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就用这个办法了!”豆蔻站在一边大加赞赏,钦九州果然是中原三大才子,拐弯抹角地制住这个贪官实在是厉害,太厉害了。为姑姑寻找快乐的事,一定要交给他,就交给他了。
钦九州冷眼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位,他话都尚未说完呢!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啊?
“你先拿出十万两银子让两位清官筹办所有的事,借故不参与。待他们用完十万两银子再向你伸手的时候,你便可义正词严地批驳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完了五十万两银子。届时自有他们替你背黑锅,用不着你去死。”
这样就完了?李亏简直不敢相信,他想破头也想不到的主意,九州园主这样就给打发了?“这可能吗?这样真的能行吗?”
“你这是不相信我?”钦九州的声音冷得让人感到心都纠结到了一处,他的智慧所赋予的能力从不容任何人置疑,“我说可以就可以,我自有办法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那两个官员身上,更有权力保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掉了乌纱帽,甚至葬送小命,你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是了,李亏差点儿就忘了,以九州园主的能力绝对能驾驭半个朝廷,剩下来的事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只要乖乖等着拿四十万两银子就好。
“那四十万两银子就劳九州园主多费神了。”
“不是四十万。”钦九州起身便向外走去,这种龌龊之地他一刻都不愿意多待,“是二十万两银子。”
“怎么会是二十万……”
李亏欲追出去,慕四海却挡在了他的前头,“园主出一计需要你一半的家财——记清楚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丢出去,“看清楚了,这上面是园主为你列好的花名册,所有筹办粮款的事尽数按照这上面来。若敢私换一人,被换掉的脑袋就有你顶。”
慕四海凶狠的模样让李亏吓得直哆嗦,他连忙捡起地上的纸慌里慌张地答应下来,“一切全凭九州园主做主。”
不想再跟畜生说话,慕四海直追上钦九州的脚步,“事情已经办好了。”也就是将那张倾向于皇室的清官名单交给了李亏,用不了多久,朝廷之上亲李家的官员将会越来越少。
这正是钦九州想要的局面,再过段时间,他忍耐十年的复仇大计就可以全面展开了。
还是九州园更适宜他的生活,这院落虽说雅致,却充满了污浊之气。踩着脚凳,钦九州坐上马车,吩咐一旁的慕四海:“走吧!”
“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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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九州撩起纱幔用没有胎记的右脸瞥向马车外,豆蔻正用她气鼓鼓的脸庞对着他呢!“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她再度重申自己的立场,“我不会跟你回九州园的,我要去官府揭发你们,说你们私吞赈灾粮款,说你们大逆不道,视人命如草芥。”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钦九州冷淡地反问着她,完全听不出担心害怕的成分,反倒是不敢相信的意味多一些,“你要到官府去告发我?”
“对!我就是要告发你——钦九州。”豆蔻毫不退让,一步一步紧逼到他的跟前。马车让两个人的视线产生了差距,他居高临下,她仰望苍天,可她却不服输。
“你一定觉得很得意吧?”她微眯着眼,即便抬头看他,眼神中也只有不屑,“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这世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觉得你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完全不把朝廷放在心上,想怎样就怎样。你简直比皇上更伟大,你根本是把自己当成了神。”
一个人能够自大到何种程度,钦九州是最高的典范,“你以为你是谁?”她反问他,十年九州园的生活,他恐怕早就被那点儿小聪明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身处何地。
“别忘了,你是钦九州。你所在之处是九州园,是漠北,更是王土——你可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你绝不能视人命如儿戏。”
他一定是听错了,近十年来没有人敢反抗他的命令,更没有人能指责他、教训他,即使是她也不能。
斗篷下的脸泛出危险的光芒,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跟我回九州园,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还可以帮助你为武后寻找快乐。”
“谢了!”豆蔻倔强地在乱窜,“像你这种人找到的快乐一定充满了邪恶,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帮忙,我这就走!我会在为姑姑寻找快乐之前先将你绳之以法,我要让西北的灾民先快乐起来。”
她这就转身欲走,慕四海惊慌地连忙上前拉住她。压低声音提醒她:“你别忘了武后派你来此的目的,快赶在软九州来发火之前跟我们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用不着你多事。”
甩开他的手,豆蔻无所顾及地嚷嚷着:“交给你?我还怕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来此的本分呢!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武后娘娘那边也一并有我担着,用不着你管!”
慕四海慌忙捂住她放肆的嘴,以免她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你够了没有?别闹了,快点按计划行事。”
“去你的计划,我就是计划,所有的计划都是……”
在她说出最不该说的内容之前,慕四海反手劈昏了她。抱着她软软的身体,他走向马车附近,“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的确可以走了。”钦九州沉浸在阴影下的双眼瞄了瞄慕四海怀里的豆蔻,“但她不可以走。”
她?慕四海困惑地打量着他,“你是说……”
“把她丢在这里,咱们回园。”敢冒犯他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她所要付出的勇气正在后面等待着她呢!
瞧慕四海将豆蔻像个宝贝似的揽在怀里,钦九州就忍不住有些火冒三丈,“听不见我说的话吗?我叫你把她丢下。”
慕四海被他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松,豆蔻真的像颗豆子一样掉在了地上。
马车徐徐前行,钦九州却逼着自己不准回头探视豆蔻的情形。他知道慕四海会派人暗中保护她,他知道她不会出大状况,因为她对他们的复仇大计还有作用。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放不下的牵肠挂肚,这感觉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
周围的风景随着马车的奔驰飞过他的眼帘,眼中惟一沉淀下的是她指控他的表情。那份为国为民的激动他也曾有过,他也曾想要为江山社稷做一番大事,成就一番大的风景。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约莫相隔了十年的时间吧!
那时候的他年少气盛,才十四岁;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刚夺下状元头衔……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六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该死的钦九州,该死的慕四海,该死的十三点……所有的一切都该死!”
豆蔻不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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