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土地上自古便是婉约同豪迈的消长兴衰,但凡靡靡年间,兵事不兴,便爱树下拈花的清秀瘦弱,多过大刀阔斧的豪杰气概。
男人爱男人,爱的还是身下娇弱承欢的男人,却少见两个强攻的惺惺相惜。
我瞧着从前人说,Gay本是极柏拉图的,想来既无关欲,能长相守,自是因了一个情字。如今探看那同性间挑逗抚摸却容易得很,倒分不清是为情为欲了。——怕是本就难分。
如今助兴花样繁多,装置也齐全。古时虽然也有,到底未见电动的。
到底时间太早,还在衣冠楚楚聊天的时段,我刚打算收起本子到韩迩处晃荡,恰好前桌有两个互相看对了眼,结了帐相携出门去。
结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身畔是个少年,瞧着才十六七,怎么都不像能进酒吧的年纪。
少年强作老练。男人转头看他,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我跟了他们一段,看那少年上了男人的车。副驾上少年低着头,暗暗绞着手指。男人假作未见,径自发动了车子,很是随意。
我没再跟上去,经过他们边上便拐弯朝韩家去。
不过是那些步骤。至于极尽温柔能事,攻掠咬舐,不过是体贴多情的点缀。在天界这样的册子老大也有几本珍藏版的,皆与同女子相交类似,不过是换了个地。
我一边朝韩家去一边摸着下巴回想昔日老大语录。老大好像说过,男子相交疼得很,也不如同温软女子的妙处。——他的语录向来是切身体会所得,是以宫里人都景仰他得紧。
还没到韩家,我就见着韩迩最不骚包的加长小黑车停在街口公园里,阳光穿入道旁乔木,在绿荫里碎碎地撒了一地,树影斑斓,也映在车前玻璃上。我以为韩迩是在这儿同女人乐着,近前一看却是他同他的秘书。
秘书是个男秘书,衣服也穿得好好的。
出现在韩迩身边的人,除了韩逸,还有能衣衫整齐的,真是难得。韩迩不爱用司机,此刻很认真地坐在驾驶座上。男秘书在一旁同他汇报。
“据韩董的意思,是一位穿着特殊的小姐,并不是时下女人们穿的衣服。另外这位小姐提起过牡丹亭,还能背几句,应该不是二少您最近遇见的几位。”
我听着有些耳熟,再看男秘书,他正一脸欲语还休:“只是二少……虽然据韩董说,那位小姐可能认识您……但,似乎韩董对这句话……也不很确信。”
韩迩就知道他哥这日去找他是有缘故的:“我哥是在哪见着那人的,要真是我认识的,问问地方,大概能猜出是哪几个。”
“……”男秘书斟酌着用词,“当时韩董喝了口茶,没有回答就让我出来了。”
“诶?”韩迩诧异转头,接着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正,将秘书打发下了车。
待车门再次关上,他贼笑着摸上方向盘,语气荡漾。
“莫非……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但凡靡靡年间,兵事不兴,便爱树下拈花的清秀瘦弱,多过大刀阔斧的豪杰气概。
☆、【床上日记】六
2015年7月16日
星期四
天气:再不下雨小神要作法了啊作法了啊作法了啊
上午十点多,韩迩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打着呵欠下楼来,胸口湿津津的,脸上还带着洗漱的水珠。我正在他家沙发上打滚等他出门会美人,眼见他拿了瓶水走到沙发边要坐下,忙挪过身子。
韩迩手已经旋上盖子,忽然一顿,忽然回头转向玄关,咦了一声。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没看出有什么好咦的。但下一刻我就知道了。韩迩握着瓶子冲回楼上,一把转开把手钻进韩逸的房里。
“哥你睡过头了啊!”
我这才发现韩逸同志的包还在玄关架上。跟着韩迩飘到韩逸房里,只见韩迩脸上甚是震惊。
再看去,韩家哥哥还赖在床上,睡相颇正,被子平整,双手在侧,面色安详——不对,这描述有一种诡异感。实在是韩逸这个人活得哪儿都细致,哪儿都板正。
韩迩收回了震惊,又换上了担忧,他对着板正的自小学毕业后就从来不曾迟到过的韩逸,默默地放低了声量,倒退几步到门边,半退出身子,弯腰握上把手,替他将门半掩上,又不放心地钻回半边身子弱弱问道:“哥,你……真的是赖床吗?我要不要打120……”
在我觉得我也可以上前帮忙先搭搭脉的时候,床上韩逸轻蹙起眉,低哼一声抱着被子转向一侧,将背部对向他弟:
“……睡不着了。”
“……”
“……”
我坐在楼梯上回忆失眠大抵是个什么脉相,韩家两位已经到了餐桌边。“哥你今天不上班?”
“嗯。”韩逸言简意赅,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皱皱眉,把这提神醒脑之物放远了点,“吃完再接着睡试试。”
然后我就听到了韩迩的小匙砸到杯子的声音。
“哥……”韩迩回过神,想到昨天男秘书的汇报,不由吞吞吐吐起来,一面观察面前这位厌班的董事长的神色,一面狠狠压抑他胸中闪耀着的八卦之光。
他组织了一下语句,换上镇定而随意的语气:“哥你之前是在找个人?”
“嗯。”韩逸捞过他面前的那瓶水,
“女人?”
“嗯。”韩逸想了想,补充道,“应该是。”
“应该?——”韩迩声调一扬,立马一顿,举手拍拍脸,恢复好表情,调整回音高接着问道:“哪儿见的呀,听说我认识?”
韩逸手中一顿,默了一默,抬头自嘲道:“算了,我大概要去复习下唯物主义。”
“啊?”
“……”韩逸抬头看了一眼弟弟,叹息一声,“我想了下,只有贾宝玉梦黛玉的笨办法。说了你也不懂。”
“那姑娘叫什么?总有名儿吧。”韩迩才不放过,紧追大哥难得的桃色新闻。何况这桃色有将他哥完全搞错乱的趋势,不插一脚使之更乱实在对不起自己。
韩逸摸着下巴,摇摇头,却还是回答道:“她说了一长串,似乎姓沈,叫沈什么来着……”
韩迩抬头思索他左近的姑娘里谁姓沈,我也在楼梯上替他狂翻调研记录。与他一起待过的姑娘有姓沈的吗……
“哦,梦……思?你认不认识叫思啊梦啊之类的?”韩逸忽然抬头。
我一愣,翻记录的手不由停下。就见韩迩也是一愣,忽地拍桌大笑:“这么俗的名字谁还叫啊,她怎么不去姓习啊!”
……
你丫才怎么不去姓习啊!!!
“我觉得挺应景的。”韩逸忽然插道。我正要感叹韩家哥哥果然是个好人,他又加上一句,“应景我才更是疯魔了。”
韩迩面露关切,伸手搭上韩逸额头:“哥,你还好吧。……我错了我不该嘲笑嫂子名字,小的立刻叫人去公安系统查查有没有叫沈梦思沈思梦的啊。”
韩逸一掌挥开他手,却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只是抬头纠正他“什么嫂子”,韩迩却嬉皮笑脸凑上前,低声问道:“小吴没问出你哪儿见的那姑娘,哥,哪儿呀?”他声调暧昧,又凑近了点,“哪家的姑娘?是咱找到了养在外面还是能娶进来的那种?其实我不歧视喔……”
边上小神已经在盘算现今袭击凡人的法条是个什么严格度了。
好想小小地踹一脚。
韩逸想到什么,忽然起身,离桌朝楼梯奔来。他奔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让,就见他到了身后。——只剩下我耳边的风,和被风扬起的细发。
我摸上胸口,有些怔愣。什么时候开始凡人从我身体穿过,会牵动心神了。想是在人界流连过久,法力耗损太多么。
半刻钟后韩逸又奔下楼来,我急忙让开,他将手里的一张纸拍向韩迩。韩迩疑惑地拿起一看,哇地大叹:“哥你学的是管理不是刑侦绘像吧!”
我好奇地一起看去,不禁也想哇一声。
小神那次明明捏大了胸的韩逸你画得太不写实了!
不对这不是胸的问题,而是人界有了天上临时床神的真像,算不算泄露天机来着。不对,这还是胸的问题,泄露天机判刑前要展示罪证,这小平胸一展示我已经能想见老大憋笑的神情了。
我含泪望着那张画像——袭击凡人会被抓,烧张纸应该没事吧!
传闻毁相片要带着底片。我看向韩逸,简直能想见此刻自己目光的凶狠,断手还是撞头呢……我是温柔的小神仙,待我问问老大,那条名字诗意却极好用的法诀怎么念来着。
韩逸本来还要接着睡,我也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入梦去矫正一下他对我胸口尺寸的认识,不想韩迩接了个电话,面上一紧,嬉笑的神情霎时不见。
“你确定?那位可和他连着根。”他低声严肃,“……那就好,我们别出面,让受害人家长报给媒体,有敢给媒体施压要按下的,直接录了放网上。”
韩迩搁下电话,韩逸转头:“怎么了?”
“那条蛇的七寸来了。”韩迩嗤笑,神色里却透着厌恶,“有校长请他开房。和几个校长学校里的未成年女学生。妈的!”他狠狠骂了一句。
幼女性侵。——我的调研记录里又新添了一个条目。
鉴于同韩迩有着一样的厌恶,我怕这调研记录会变成脏话大全。老大说文化人读书的好处,就是吵架不带脏字,我读过许多书,但此时仍然想带着脏字——他妈的带脏字骂起来就是爽。
实则并不单单是幼女,色爪伸向幼童,无论男女。
稚子无辜。
古时虽也有添置妖童媛女,豢养禁脔的典故,到底从前凡间成亲早,如今少女及笄的年纪,却皆还是未成年的心性。
玩弄幼童又有些什么意思。是嫌长成后,人心多思,是以妄图从幼童身上找寻懵懂听话的乖巧么。岂不知这样懵懂乖巧的孩童,经此一事人生大变,长成后比寻常人反要更添心思。
好(四声)之而得其反。徒生冤孽。
韩迩的支持下,媒体很快把消息放出来。我在桌前看韩迩翻着网页,才知道近来此类恶行是社会热点。
我停了停笔,并不怎样想记下。
我是个开明的床神。从前老大出征虏来美人要替我组个后院,我虽拦住了,也喜爱那美人里几个良家少年苍白着脸咬唇的神色。只是再喜爱,也没有强要了人的道理。
情之一事当是你情我愿,便是某些为了趣味故作被迫神色,心底也是愿意的。幼童却连情愿是什么都未必分明。——便是年长至青葱年华,又真正分明了什么呢。
徒生冤孽!
作者有话要说:
☆、【床上日记】七
2015年7月17日
星期五
天气:蜀中大雨,而东海仍晒鱼干。这……不会是小神前日施法有些差错吧,一定不是的。
看上去空调吹得很冷,而面前人黏得火热。
我四肢大张地趴在挡风玻璃上,好学求知地握着笔杆,脸贴玻璃,能模模糊糊看清里面情况。
这便是我心心念念了很久,必须要录入小册的车上游乐活动啊。
从前有人传隋炀帝有辆宋何妥进献的御女车,车旁缀着片玉鸣铃,来掩盖车中调笑声。那车行驶时高下不等,车内女态自摇,就着这摇摆宠爱女子,皇帝小儿十分怡悦……
天界路甚平坦,车驾也少,要学隋炀帝临幸御车女便有些麻烦。好在可以在屋里组个车厢施个法,既比古时马车的震动规律,又比现今我旁观着的这车厢宽敞。若能在天河边,就着星光月色将车厢换作船舱,定又多许多意趣。
我果然是甚会生活的小神仙。
座椅前移,靠背放倒,玻璃内女人白花花耀眼,那小巧的脚晃荡着,不时碰上方向盘,娇笑着,如海上飘荡无依的溺水者,柔若无骨。
这个女人有些眼熟,那个男人似乎是做报纸的。
我正认真记录着,忽然听背后传来一个男声:“哟,这怎么没拉手刹。”
我一惊,此前竟没察觉还有看戏的,想来应当看不见我罢。犹疑着回过头去战战兢兢一看,立马双眼大亮。
“老大你怎么来了!”
面前人对着我慈爱一笑,伸手穿过我左右,将我禁锢在车前盖上。这个姿势最近我常见着,寻常下一步当是将我压在车上,却见他下一步用左手揽上我腰,把我抱离前盖,贴在他胸口。
然后,我察觉到身前人右手一用力,我仰起头回转看去,那辆没拉手刹的车就在平整地道路上倏然滑远……
老大,不愧是老大。
老大是咱宫里偶像极的人物。天上神多,但大神不多,凭着履历能受各仙家崇拜的大神更不多,老大能算上一尊。
他放开我,取过我手里的日记本,翻了几页,又丢回我怀里,拿手摩了摩我头:“来接小二回家啊。”
真是温馨的回答!我正要表达亲近之意,只见老大从怀里掏出个瓶子递给我:“吃一颗,小七宫里偷来的。”小七这几百年和兜率宫的老君比炼丹,很是有成就,他的丹药除了长相奇特、气味奇特、后遗症奇特外,还是靠谱的。我在老大期冀的眼神中哆嗦着含入一颗,就见老大神色满意地一笑,长舒一口气道:“二妹啊……”
但凡他这般语重心长地唤我二妹时,我便知我应当化出一个小板凳,并茶水瓜子了。
老大这人做事甚爽气,胆子也大,只是点拨旁的小仙小神时喜欢绕着弯,迂回曲折用词婉转,很是替对方的情绪着想。我果然见他自己也化出把太师椅来,坐上后神色诚恳地向我道:
“咱们这样的神仙,修道不修禅。修禅的都颇想不开,不时还开个西天大会研讨空色,咱们这样修道的,却是美酒美色随便来……”他说着应景地化出杯琼浆递给我,“这神仙啊,也有肾,虽然得了道,那酒色仍是须凭着肾去享用消遣,若是酒色得过了,脸上也会冒冒痘,乏乏光泽。”
他眼光偷瞄着我怀里的本子,努力寻着不打击我的语句:“我看你最近的描述力道,渐显清水,脖子以下基本难见……当然这是好的,姑娘家本就害羞,啊,我并不是说你会害羞。是说看书的人年少害羞,根基不稳,咱不能把他们引入歧路去。”他咂摸一下嘴,“二妹的小本子,不论是清水浓汤,老大看着都欢喜,咱刊印了天上人人枕头底下都藏上几本,定叫天宫纸贵。只是我担忧你近来,似乎法力不足,猜你许是……肾……虚了些,特地下来送个丹药以防万一。——自然前些日子那样清水的排布我是很赞同的,我很是能理会二妹的苦心。”
我摸了摸肚子,对小七补肾的技术颇有怀疑。想着还得寻机吐出来,便岔开话题说起韩逸的那张画。
老大果然是老大,一拍太师椅:“烧了便是。”
我惴惴补充道:“我手头只会三昧真火,我这技术,一烧万一烧多了,人界的幺幺九救不过来。”
老大很鄙视地瞥我一眼,但他于防火一道比我还不如,一皱眉,又展眉:“撕了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主意。”
然后便轮到对韩逸这张底片的讨论,老大想了想,难得没有说淹了他之类的话,反而颇凝重地站起身来收了太师椅:“咱现个形,去看看这小伙子。”
我便继续目瞪口呆地看他照着路旁广告牌上的男模化出人形来。他蹬了蹬皮鞋,习惯了一下脚感,一手扶了把脸上墨镜,一手拉上我道:“你也出来啊。”
我的法力实在不能支撑化形太久,是以这一路上,老大一直拉着我手。
这并非仅是兄弟情深,而是……
“老大我又飘起来了。”我走着走着,脚下又开始虚空,怕吓着路人忙低声呼唤老大。
老大一扯我裙摆,把我顺势拉回地,后来索性挽住我腰,夹着飘行的我大步往前走。
颇有劫持少女的架势。
我想我若是飘着飘着横着飘了,老大就更像前些时日我在韩迩电脑上看到的那个,夹着充气姑娘行大街的男人了。
韩逸这几日颇怠工,连公司也不怎样去。我与老大行了一段,终于离韩家不过百米,我又往上飘了几分。老大皱眉看我:“我要不要抱着你?”
不知为何我觉得被老大抱着出现在韩逸面前,是一件甚吓人的事儿。——在他面前现形就已是吓人的事了罢。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