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个问题,总觉得生命的结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那个终点很快就会来临。到了那个时候,流火还能活下去吗?
她心里一酸,猛然想起璎珞的问题,如果有明天,你会有什么愿望?
她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如果有明天,你会有什么愿望?”
破邪一怔,一个简单的问题,却多么难以回答。如果有明天,我会有什么愿望呢?紫羽已经不在了,有没有明天又有什么关系?
他仰天狂笑,“我不需要明天,我只要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完,然后就在今天结束我的生命。明天?只有幸福的人才需要明天,不幸的人,多一天的生命就是多一分苦难。”
第六节
流火看见璎珞如水的双眸。
当他追着破邪和无双离去之时,他明显地感觉到了璎珞的哀伤。她在哀伤些什么?因为他迫不及待地追着无双而去吗?他很想解释,虽然璎珞受了伤,但他却相信她是坚强的,他知她伤很重,可是她并非是普通人,她已经死过了,这样的伤对于她来说应该是无关紧要的。无双却不同,无双落在破邪的手中,他不知破邪会对无双做些什么。
但他并没有解释的时间,迟疑片刻,可能就会失去无双。
他全速追踪着两人,只觉得破邪比以前更强了。但他吃惊地发现,他似也比以前更强了,而且他好象已经恢复了全部的灵力。
是因为刚才死过一次吗?身体里夜叉的潜能已经全部被唤醒了,他甚至能够看见从身体里隐隐透出的黑金般的辉光。
辉光是如此之强,在身体之中流转,每流转一次,他的双眼便更加明亮。这夜晚,也益发温柔,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这暗夜中的世界,一切都有些不同了,原来夜晚是这样的。
他忽然明白夜叉族的人为何喜欢穿着黑色的衣服,只要沉浸在黑色之中,就如同一片竹叶虫落入了千万的竹叶之中,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全自在,再难将他们与黑夜分隔开来。
过去的一百多年,为了严格地使自己远离夜叉族,他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然而当他的身上发出黑色辉光时,连白衣似乎也变成了暗夜一般的颜色。
破邪的速度很快,他只慢了一点点,却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他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方向和他的行动,忽然之间,他停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破邪也停了下来。
山间寂静无比,只有风声簌簌。流火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不远的地方,大树之下,无双被水晶球般的结界包裹在中央。她蓦然看见流火,又是喜又是忧,失声叫道:“你不要过来,岑昏在这里。”
流火长长的黑发飘飞了起来,无双担忧的看着他,她知道每当他的头发无风自动的时候,就是他打算使用夜叉族灵力的时候了。她忽然看见他身上强烈的黑色辉光,她呆了呆,她已经能够看见辉光了吗?
她垂下头,惊异地看见自己身上的银色辉光。她可以看见辉光,这代表了什么?
“正是因为我在这里,他就更加会过来。”岑昏的声音悠然自树间响了起来,他站在一枝柔软的树枝上,负手而立。
树枝上上下下起伏不定,他的身体就随着树枝起伏不定,他金黄的衣服在风中烈烈而动,就算是在暗夜之中,他也要象太阳一样将这暗夜照亮。
金色辉光、红色辉光、桔红色辉光和紫色辉光,八部众的辉光岑昏已经有了四种,无双心里易发担忧,就算流火已经恢复了夜叉之子的身份,可是他能够战胜拥有四色辉光的岑昏吗?
她听见岑昏的冷笑声,“你又比上一次见面强多了,你真是一个好对手,每见一次都会强很多。但我也觉得有些担心,若是你一直这样强下去,是否有一天会超过我?”
问出这句话,似乎岑昏自己也觉得好笑,“超过我?连啖鬼都不是我的对手,你真地以为你能够超过我吗?”
流火微微一笑,淡淡地道:“盲目自大的人是可笑的。”
手中长出黑色的长剑,剑每长一分,剑上的光华就强劲一分。啖鬼,我忽然明白为何八部众只是半神,却无法成为真正的神。因为八部众如同人类和妖怪一样无法舍弃人间的情爱。对于神来说,这是最可怕的魔障,但对于八部众来说,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却是力量的源泉。
岑昏的脸色终于变了,为何这个半神半妖的小子身上居然有如此强大的灵力,远远超出了当年的啖鬼,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不能再掉以轻心,他必须得认真地对付这个夜叉族的小子,他绝不能再让他活下去,那强大的辉光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心念一动,就要拿出断日剑,然而他的眼前却忽然有黑光闪烁,他大吃一惊,流火出招竟然如此之快,他连持剑的时间都失去了。
这正是流火的战术,岑昏的强大并非是他能够击败的,但是他却有一个优点,就是他的快。他一定要抢在岑昏出手之前就击败他,若是岑昏出手,他便完全没有赢的把握。
说起来这样做未必是光明磊落的战斗,但此时他并非为了个人的荣誉而战,他是为了无双而战。若是他死了,无双便也无法活下去。他虽然是一个骄傲之人,但在无双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当然会有所选择。
若有若无的黑色长剑洞穿了岑昏的身体,岑昏脸色陡变,不可能,他居然会败?他居然会败在一个半神半妖的小子手里。
他却是极识实务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受了重伤,再与流火相争也不会有好结果,他立刻低叱一声:“结界!”
他的身前便现出琉璃墙结界,与此同时,他以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这个世上只曾有一个人让他这样狼狈的逃走,那个人便是他的哥哥凌日,现在他居然会被一个半神半妖的小子打得落荒而逃。
但没关系,只要他不死,就还有希望。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出了很远,才总算放慢了脚步。他感觉到流火没有追过来,他一定是去救那个人类小丫头了。
脆弱的半神,在这种时候为何不赶尽杀绝呢?他想流火再强,也如同他的父亲啖鬼一样感情用事,是无法成就大事的。
他松了口气,双腿忽然软了。
他大吃一惊,才发现身体的创伤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体内有一股寒冷的液体正在四处流窜,使他的全身都冰冷下去。
他又是惊又是叹,夜叉族果然不愧是最强的半神,碎风剑竟有这样可怕的力量。他便更加渴望得到夜叉族的灵力,如此强大的灵力在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身体里,根本就是一种浪费。
他忽然听见微弱的响声,他立刻警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人悄然自黑夜之中显现出来。他出现的方式很奇怪,仿佛他就是黑夜的一部分。
岑昏心里一动,是破邪,他好象也低估了他的能力。
“想不到流火一招就打败了你。”破邪冷冷地注视着岑昏受伤的身体,这个身体似乎已经不再能用了。
他被啖鬼囚禁在钟山之下一百多年,身体本就应该化做钟山中的灰尘了。
岑昏冷笑:“我只是没有想到他出手会那么快,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够杀死他。”
破邪亦是冰冷地微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有机会吗?你的身体已经被流火的剑完全摧毁了。”
岑昏皱眉:“但我还没有死。”
“不错,你确实还没有死,就算你的灵魂还存在于这个世间,但你已经没有了身体,你还能做些什么?”
岑昏眯起了眼睛,“你想说些什么?”
破邪围着岑昏转了个圈子,“你需要一个身体,一个强有力的身体继续你未完成的事业。”
“不错我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身体,但有谁的身体能够担此重任呢?”
破邪笑笑,“夜叉族被称为最强的半神,你不想要我的身体吗?”
“你?你愿意把身体给我?”
破邪淡然道:“并非是给你,是借给你用。不过我的灵魂不会离开身体,你我的灵魂共存于这个身体之内。我可以助你完成大事,我只要办到一件事,我的灵魂就会离开。到那个时候,这个身体就完全是你的了。”
“你说的那件事是不是杀寻香?”
“不错,夜叉一族都是胸无大志的,我只要报仇,寻香一死,我的灵魂就会离开。”
岑昏心念电转,多好的机会,进入了破邪的身体,就等于得到了夜叉族的辉光,而且还拥有了夜叉族的灵力,他相信没有人会拒绝。“好!我们共用一个身体,杀寻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就算你不杀他,我也一定会杀他。”
破邪脸上的神情更加冰冷,紫羽,只要能够报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后悔。
他张开双手,仰头望向天空,如果这样做是错的,我亦没有什么可怕,因为从你死去的那一天开始,我便已经堕入无间地狱之中。
第七节
璎珞到底还是没有杀苻宇和张念恩。流火带着无双回到火堆旁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他不知璎珞背后的伤口是否已经止住了血,在晓色之中,璎珞身上的白衣已经有一半被血染红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她仍然在流血,也是很难看出来的。
对于自己的伤势,璎珞却全不在乎。她手中持着那把干将剑,剑上的紫芒将她的面颊也映成了淡淡的紫色。张念恩和苻宇则相依着站在不远之处,两人警惕地注视着璎珞,只觉得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即不象是神,也不象是魔。
然而她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却是如此恐怖,已经超过了最丑陋的恶鬼。
“说吧!摩合罗藏在哪里?”她的声音也冷得如同冰晶一般,清泠泠地刺入人的耳中。
张念恩强压下恐惧之感,心道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她如愿。她抗声道:“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璎珞冰冷的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杀你?你很想死吗?”
张念恩摇了摇头:“我不想死,可是我宁可死,也不会把先祖埋葬宝物的地点告诉我的仇人。”
璎珞淡然一笑:“你还算有骨气,看在你这一分骨气的份上,我是不会杀你的。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先祖张华,将摩合罗埋在延平津的湖底。和他一起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他的好友豫章人雷焕。”
张念恩呆了呆,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璎珞淡淡地道:“一百年前我就知道了。”
她忽然转身而去,流火忙问:“你去哪里?”
璎珞头也不回地道:“延平津,如果你想找到另一个摩合罗,就一起来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无双早便跟着璎珞走去。流火在心里暗叹,虽然是前生后世,到底还是一个人,做事情都是如此一致。
他唯恐无双有失,连忙跟了上去。
张念恩看着三人走远,心知若是不跟上去,以后就再难找到璎珞。她一跃上马,毫不犹豫地跟在三人身后,苻宇见她追去,也只得上马跟着她一起追过去。他的心里却总是深得不妥当,虽然无双公主是一个凡人,但她自小就智计百出,与众不同,而另两个人一个是妖一个是半神,就算张念恩再不甘心,又怎么可能有本事杀死璎珞呢?
但他也知道,现在想要劝说张念恩根本就不可能,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除非能够杀死璎珞,否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只见前面的三个人,虽然没有骑马,走路的样子也很悠闲,但奇怪的是,居然走得一点也不比奔马更慢。
他心里更觉惊奇,为何连无双公主也有了不可思议的本领?
不要说是他,无双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她只觉得自己正在越变越奇怪,连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可以跟得上璎珞与流火的脚步?他们明明走得很快,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落后。
流火看着无双轻盈的步履,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担忧,无双正在恢复神通吗?可是为什么她会恢复神通?如果是普通的转世,她本不应该还带有上一世的神通才对。事实上,转世之后,就是另外一个人了,连辉光也不应该有。他在初见无双之时,便看到她身上的银色辉光。那时他以为她是璎珞的转世,身上有银色辉光也没什么奇怪的。但现在仔细一想,她根本就不该有辉光,她只应该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完全不该有上一世的任何印记。
三人越行越快,居然将策马而行的苻宇和张念恩远远地抛在后面。虽然张念恩见不到三人的身影,她却契而不舍,他们是去延平津的,只要尽快赶到延平津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无论骑马的或者是步行的,都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不一日便到了东南的大湖。此地离破邪与紫羽隐居的地方不是很远,都在东南的山中。
这湖方圆有两百多里,湖上有许多小岛,环湖皆是崇山峻岭,也不知当年张华将摩合罗藏在哪个地方。
三人站在湖边极目四顾,只见烟波浩渺,万木萧森,许多渔船泛舟于湖上,时见水鸟往来,倏然而逝,似是溺水后不愿离去的游魂。
无双的心便宜发忧伤起来,再长的故事都会有个终点,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使她身不由己向那个终点走去。她却不想看见故事的结果,命运转动的方向令人充满了不安,她不曾想起的事情已经昭然若揭,她便更加充满无奈,若是一生都不曾想起,那该有多好?
璎珞指了指湖水,“我到水底去搜寻,流火到湖中的岛上去搜寻。”
流火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无双,无双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你不觉得我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吗?”
是的,你是和以前不同了,我却不喜欢这种变化。流火并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璎珞已经一跃入水,她入水的姿态十分美妙,如同水中仙子。“在这里不要离开,日落以前我就会回来。”
无双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莫邪剑。她目送着流火的身影快如一抹轻风飘然掠过湖面,她向着四面青山眺望,心底有奇异的感觉,这样找是找不到摩合罗的。
她见身边的一座山,状如龙形,不远之处又有一座山,亦是如同一条卧龙,两山相对,中间有一座小小的圆形小山,三座山倒有些象是双龙抢珠的图案。
她便信步向着那座圆形的小山走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座山看起来不甚高,却极是险峻。山间只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想必是樵人踩踏留下的。
无双沿着小路向山上爬去,说是小路,也是很难行走,越往上走,小路逐渐消失在草丛之中。
只见山顶之上,有一处地方,比别处要略黑一些。无双向着那个地方张望,心里想到,只怕是一个山洞吧!
她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虽然路很难行,却一心想要攀到那座山洞之中,只觉得洞中必然另有玄机。
折腾了很久,总算到了洞前。无双已是满头大汗,手足都被山石磨破了。她却连疼痛都顾不上,心里甚喜,便要走进洞去。
忽见一个人飘然而至,身上穿着一袭黑色长衫,面容俊美,黑色的长发随风而动,竟然是破邪。
无双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是破邪吗?感觉有点不太对。
她仔细地打量着破邪,只觉得破邪的身上隐隐透出各色辉光,并非只是单纯的黑色辉光。她暗暗皱眉,问道:“你是破邪吗?”
破邪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我即是破邪,又并非破邪。”
无双的心沉了下来,“岑昏?你是岑昏?”
破邪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的身上有奇怪的感觉?”
无双勉强笑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秦国的公主罢了。”
破邪摇了摇头,“不是那么简单,你一定还有别的身份。”他的目光落在无双手中的剑上,“但不管你是谁,都休想阻碍我。没有人能够阻碍我,连我的哥哥也不能。”
他伸出手,“把剑给我。”
无双摇头,又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破邪便逼近一步,重复了一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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