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他洞悉一切的双眼封锁下,她不禁想闪躲。
对于他,她很怕,她怕他那双对任何事都明如镜的眸子,他的心太细了,无论她在 想些什么,即使表情、动作再细微,都逃不出他的眼,而且在他眼底的目光中,还有着 虽然已含敛,但还是炯亮灼人的深意,不管她怎么猜,她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老是用那种 会令她忐忑的神情看她。
时时,她会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她会进宫来,是?了那支簪子,是?了她情如姊妹 的小表妹,并不是?了他这双将她绑得牢牢的眼眸,也不是?了他的温柔。既然这条路 是她自己捡的,那么她就要走得正,不容许中途因为吸引而偏了她该有的方向,只是, 她忘了在走上这条路之前得先思考一下,她得付出什么代价。
那时,她只是孤注一掷地豁出去,只是想成全自己心底的一个小小幻想罢了,但她 却不知,那时草率的决定,让她的天地就此变了样,她虽是成全了姊妹间的情义,成全 了自己幽幽盼惦着那名男子的遐思!
却将她鲜妍的青春押住在这深不见出处的宫阐里,而这道宫墙.是进得来出不去的 ,她得用一生来偿。
这赌注对她来说,押得太大、太重了,尤其在这场赌局里,还有个令她心弦波动难 安的卧桑,令她更是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
她悄悄地将手抽回来,「我只是一时不习惯宫中的生活而已。」
「真的?」他刻意问得很认真,还压低了脸庞靠近她的面前。
「嗯。」在他探索的目光下,她含混地别开眼。
「那么等我们相处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像只惊弓之鸟的躲我了?」都把她带 进宫里一阵子了,她可不能再继续躲他下去,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她怔伸了一会,「这……」
也不等她的回答,他两掌一拍,「不如这样吧,往后当司棋忙着,或是离萧又和料 俏到别处去绊嘴了,你就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如此一来,多和我相处多了解我一点,这 样我们很快就可以熟络,而你也就不会再躲我了。」
那嫣?难地轻蹙秀眉,该拒绝他吗?不,是该怎么拒绝他?他是这里的主人,又是 一人之下的太子,她哪有拒绝的权利?
决定远远与她拉近关系的卧桑,趁她还在犹疑不定时,立刻把握时机乘胜追击。
「不出声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他热情地将她拉至身畔,「来,我给你列个你得待 在我身边的大略时间。」
「我……」还来不及反对的那嫣,想开口时她的声音却被他一大堆的话给淹没。
他半强迫半讨好地把话塞进她的耳里,「通常在我处理国务、练弈、煎茶养性或是 闲暇时,司棋他们都不想陪着我,因为他们只会无聊得想打瞌睡,所以说,他们都是非 常勉强地待我身边监视着我,?了不勉强他们,我相信你一定很乐意代替他们陪伴我是 不是?」
「谁说我……」
卧桑一点也不留给她说话的时间,「我已经为你估算好了,往后你大约一日里将有 半天都得待在我的身旁,因此我会亲自去向料俏借人并征得她的同意。」
「慢着……」他是想叫料俏卖了她吗?
「不能再慢了。」他笑咪咪地打断她的话。「我看干脆就从明日开始吧,往后你就 别当料俏的女官,改当伺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你说好不好?」
她仍试图想表达已见,「等一下,我……」
卧桑再笑意满面地堵上她的话,「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
「太子……」话都是他在说,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回答呀。
「怎么还叫我太子?既然都是住在一块的自家人,那就别再那么生疏了。」卧桑又 热情无比地执起她的柔荑,「?了尽快促进我们两人间的熟络感,首先,请叫我卧桑。 」
叫他卧桑?还跟他是一家人?慢着,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嫣呆滞的眼眸停顿在他的笑脸上久久不动,尚不太能理解在他那一大串快速朝她 堆过来的话里头,他到底是代她决定了什么,所以他的脸上才会出现这种满心欢喜的得 意笑脸,还有,她是什么时候跟他成?一家人的?到底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她的脸皮 太薄了?
她的视线缓缓从他灿烂无比的笑脸上往下挪移,低首望着他那双紧握着她不放的大 掌,忽然发现,他的心思不只是细,只要他的肠子拐拐弯,她就不知不觉地被他给推进 陷阱里去了。
她好象……太小看这个太子了。
「你到底是出去做了什么好事?」
料俏心虚地低垂螓首,「没有啊……」
那嫣两手插着纤腰,张大了一双杏眼瞪向眼前这个衣衫发髻凌乱,好象是才刚和别 人大打出手十八回过,头上还沾了满头草屑的太子妃,不敢相信她只是与离萧出去外头 走走,居然就走成了这样回来。
?了那个表面上似乎很好相处很温柔,私底下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的太子,她的心 已经够不宁静了,他所为她带来的麻烦和疑惑,她都还没来得及摆平,这个跟离萧出去 转了一天的料俏,顶着这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回来,连离萧的情况也跟她是半斤八两 ,料俏要是想毁掉她太子妃的形象没关系,但她也别顺道毁了离萧的啊。
「离萧没看着你吗?」她还以为有离萧那个最会?太子维护形象的牢头看着,料俏 就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她讷讷地频转着十指,「有啊……」
那嫣又拉着她身上残破的衣裳问:「那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这副德行,太极宫上 下的人全瞧见了,害得司棋又要去向那些人洗脑,并威胁那些人不许说出去。
「离萧弄的罗。」料俏只好供出他们做了什么事,「我们只是在草皮上练练拳脚而 已嘛。」
「你又捅了什么楼子?」她又是做了什么事才让离萧大动肝火?
「我没捅楼子。」她飞快地摇着头,「我也不过是想去隔壁的宫殿参观一下,结果 离萧说那是刺王铁勒的西内大明宫,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然后我们拉拉扯扯到后来, 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了。」
那嫣听了一手抚着香腮,不断回想这个如雷贯耳的大名。
「刺王铁勒……」那个号称北狄武王,统领十八万大军的二星子?
「都是离萧那个鲁男人……」犹不知那嫣已经变睑的料俏,还絮絮叨叨的在抱怨, 「你看,他把我抓得青青紫紫,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就光会数落我。」
「料俏。」回过神来的那嫣直按着她的肩头叮咛,「拜托你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太极 宫里,能离大明宫多远就离多远,大明宫的主人不是你能惹的皇子,知道吗?」
她不解地皱着眉,「那个铁勒会吃人吗?」
「他不吃人,他会杀人。」这段在宫中的日子里,许许多多的宫闱秘辛她听了不少 ,也到其它八个皇子的众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她不禁泛过一阵寒颤,「杀人?」
「不是所有的皇子,都能和卧桑一样胸怀坦荡和善待人的。」提到卧桑,那嫣的表 情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表姊。」眼尖的料俏忽地换上满回笑意,兴趣十足地扬高了眉,「你对卧桑的评 价似乎不错?」从小就不曾见她的这张嘴恭维过任何男人,没想到卧桑却能破她第一个 先例。
那嫣理所当然地看向她,「当然,他是太子啊。」见过卧桑的人,有哪个人不是对 他赞誉有佳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的?」一回来就见卧桑挽着她的手和她亲密的坐在一 块,而卧桑脸上的笑容,恐怕是她进宫来所看过最灿烂的一次。
「我跟他很熟?」
「是呀,本来我还以为你准备躲他一辈子呢,不过我看你们俩处得倒是挺融洽的。 」料俏坏坏地咧大了笑容,「你不打算躲他啦?」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那嫣和卧桑之间有 点不对劲,相信只要她继续等下去,她就可以看到原因也说不定。
那嫣气息猛地一窒。
她有在躲他吗?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在躲他,她只是在有意无意间,回避着那 一双会让她想起另一人的眼眸。
「我为什么要躲他?」她深吸口气,试着让表情风平浪静,扳过料俏的身子为她拿 掉满头的杂草。
「问你自己啰。」料俏的心眼却很坏,刻意起了个头后,就把问题扔给她自己去想 。
那嫣手边的动作顿了顿。如果可以,她很想告诉料俏,这问题她已经在心底问过自 己不下数百回,可是得到的答案却令她害怕。
会躲卧桑,是因为那名夜贼的身影,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而卧桑的模样,却在 她心底愈来愈近也益发清晰,近来,她的心多惦谁一分、多想谁一些、多念谁一点,她 已分不清楚,而她更害怕去问自己,她进太极宫来想靠近的人,究竟是那名夜贼还是卧 桑?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双相似的眼的缘故,有时候,她会不知不觉地在心底把他们俩 当成同一人,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单凭身分来看,一个是贼人一个是太子, 他们就不可能是同一人。
「陪那个牢头打了一天,我快累死了……」料俏边打呵欠边盯着她出神的模样,「 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那嫣正欲歇口,方抬起头来,不经易瞥见在窗外宫灯的映照下,除 了如鬼如魅拍着窗的树影外,一道令她印象极深的人影,悄悄地自院里一闪而过。
她随即认出那道人影是谁。
是他,那夜的夜贼!
「你要去哪里?」料俏莫名其妙地看她动作飞快地打开窗子,一骨碌地跃出窗外。
跨过宫栏、起身跃过嵌着琉璃瓦的厚墙,熟悉的紧张感又回到那嫣的身上,在凄蒙 的月光下,她再次失去他的身影,又被他孤零零的?下在黑暗里。
带着庞大的失落,那嫣寂寂地踱回房里,并在一头雾水的料俏靠上来前,先一步告 诉她原因。
「窗外有人,我想知道他是谁。」
「方才我什众人也没见到啊。」料俏搔着发,「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错觉?不可能,自小就习武的她,这些年来一直权充着养不起护卫的裴家保镖,多 年下来…她已训练成每每一有风吹草动,就能随即提高警戒,而刚才透过宫灯灯火的照 耀,那道影子再清晰不过,她相信这绝不是她的错觉。
但……那道身影,为什么在此刻静下心来深想时,会觉得与卧桑的那么相似?
单单只是站在这儿猜测,那道深深在她心中的谜底,是永远也解不开的,她若是想 解开谜底,查出那两道身影之间是否有着关联,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去查出真相,而 她也正好可以藉这个机会,确认一下卧桑和那名夜贼的身影,为何总会在她的心版上重 叠。
「我担心……」她转了转眼眸,转身对料俏换上了一副忧愁的模样,「含凉殿里可 能遭偷儿了。」
料俏马上精神一振,「你确定?」
「是啊。」那嫣刻意引诱着极爱凑热闹的她,「含凉殿里价值连城的东西多不胜数 ,若是有偷儿想进宫来盗东西,我想偷儿应该会先去卧桑的殿里。」方才她看那名夜贼 似乎是离宫而去,倘若此刻卧桑也正巧不在殿内的话,那他就有十足十的嫌疑了。
「我们去找卧桑。」不多疑的料俏马上上当,拉着她的手在深夜里直闯含凉殿。
以为她们早已歇息,没料到她们会在这个时辰来拜访的离萧,在殿内远远地看她们 相偕走来时,神色仓皇左张右望了一会,而后连忙在她们未走进含凉殿前,飞快地关上 殿门站在殿外迎接她们。
「卧桑他人呢?」赶来凑热闹的料俏,一蹦一跳地跳至他面前,不解地望着那扇紧 关着的殿门。
离萧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在,「殿下他……」
那嫣多疑地盯着他,「他在哪里?」为什么离萧的眼神闪闪烁烁的?
「殿下他……」离萧忙一手指向身后,「他不就好端端的在里头吗?」
那嫣随即仰首看去,隔着玉帘窗,殿内明烛高烧,将殿内一景一物皆投映在窗上, 其中,也包括了一道位在御帘前振笔疾书的身影。
「这么晚,你们来找殿下有事?」离萧在那嫣想凑上前看得更仔细时,先一步来到 她的面前将她拦下。
「表姊看见窗外有个人影鬼鬼崇崇的,她担心有偷儿。」料俏边说边兴匆匆地踮高 脚尖朝殿里探看。
「有我守在这,怎么可能有偷儿敢来这?你们一定是看错了。」离萧不着痕?地将 料俏推离门边。
「我进去看看。」愈看愈觉得古怪的那嫣,想上前打开殿门一探究竟。
离萧忙不?地拦身在她面前,「不必了!」
「为什么?」那嫣眯细了眼,对向来稳重持成的离萧,此刻他那显得有些焦躁的模 样,更是感到怀疑。
「因为……」离萧转了转眼珠子,急急地挤出拒客的谎言,「因为殿下不习惯有人 在他夜里处理公务时打扰他,关于这一点,他是很忌讳的。」
她淡淡轻应,「这样啊……」不都说是一家人、不必拘于礼节吗?怎又会突然坚持 了?
「真的没有偷儿?」料俏难掩一脸的失望。
「没有。」赶不走人,离萧索性又对她板起了恶睑。
「好吧……」累了一天没力气跟他打架的料俏,只好伸手拉着那嫣,「走啦,都跟 你说过是你的错觉了。」
望若离萧坚持的神情,那嫣直觉地认为这其中另有文章,但殿内那道映在帘上的模 糊人影,却又说明着她的怀疑似乎有误,于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任料消拉回含元 殿内歇息。
蒙胧的灯影下,那嫣枯坐在桌旁思索着离萧方才的种种反应,和那道在转眼间就消 失的人影,到底是哪儿来的。
「百思不解……」她烦躁地甩甩头,取来桌上的茶水试图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一些。
茶水入腹不久后,纷涌的睡意便像潮水般的袭来,而她的脑际里,也闪过了一阵迷 茫的不适感…她睁不开眼地赶忙来到床畔躺下,接着一阵放松感,令她的眼皮不可自持 地变沉,急急地抽空她的思绪,让她陷入突如其来的睡意里。
隐约中,一床杼被密密地盖上她的身躯,她睡意朦胧的睁开眼,只见到一张看不清 面容的脸庞,仿佛正低首凝视着她,在他的身上,有一股轻淡似无的酒香,是秋露白的 味道。
迷茫惺忪的感觉缠绕住她,她的睡意更深了,抚过她眼睫的大掌,似一阵温暖微熏 的南风,缓缓地为她揭开一场梦境,那梦境,似无底的潭,正敞开了双臂拥抱她,直朝 她淹过来。
叮叮咚咚,宛若飞泉滴落在岩上清脆的细微声响,从宫中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有 些模糊有些沉重,一声声地,像是她心跳的节律,但她听不清,汹涌向她袭来的梦境, 也使得她没机会再去聆听。
???????????????????????????????????? 当秋阳斜挂在西方天际时,那嫣默不作声地在卧桑的御案上放了盏暖茶,又坐回他身畔 不远处的软榻上,习惯性地盯着他的背影,但她的心思并不在忙碌的卧桑身上,她还在 试着理清她昨夜所遭遇的梦境。
是她睡迷糊了吗?还是梦?昨夜那道恍惚的人影和酒香出现时,她正半梦半醒,因 此她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真还是幻,可是她还记得那双依依的手,和那催眠她的掌温。
很奇怪的,从前她一向浅眠,也时常一夜不合眼,可是自从到了太极宫后,她总是 一觉到天亮,而且睡得极深极沉,除了在入睡前会有些迷迷茫茫的不适感外,她这辈子 从没睡得那么香过。不过除了她外,眼前这些同样也是太极宫的成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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