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随着石子落地,草丛中传出一声疼痛的怒吼。
第九章 寻找失踪的新娘
凌雄健迷蒙地睁开眼睛,室内异常的明亮立刻惊醒了他全部的意识。他猛地坐起,转头看向窗外。只见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
隔着纱帐,他可以毫无困难地看到那只从洛阳带来的水刻漏上的刻度正指向卯时三刻。
凌雄健竖起耳朵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出操声,不由皱起眉头。自从伤愈之后,他便没有如此晚的起过床。在平时,即使不能按时醒来,卫队出操的号角声也能叫醒他。而不知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睡得如此的香甜,连那号角声都没听到。
他甩甩头,只一转眼便忆起他的床上应该还有一个人——他的新娘,蓝可儿。只这么想着,昨夜那火热的记忆便如闪电般击中他的身体。虽然,出于体贴,昨夜的他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欲望,这却不代表今日早晨不可以给自己一个好好的补偿……
凌雄健微笑着转过头,期望看到一张沉睡的脸。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迎接他的竟是一只空荡荡的枕头。
新娘子不见了!他不由吃了一惊。
多年的战争生涯早已使得凌雄健的睡眠很浅,略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然而,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可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扭过头去,眯起的双眼快速扫视着渐渐明亮的室内,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又转过头来,注视着枕头上明显的凹痕。那冰凉的枕头告诉他,人离开已经很久了。
他恼火地掀开被子,一道银色的闪光随着他的动作飞了起来。凌雄健敏捷地伸手一抓,抓住那个闪光的物体。摊开手掌,在蒙蒙的天光下,一只小巧的珍珠耳环在他的掌中闪着微光——昨天,是他的手将它从一只温润如玉的耳朵上摘下来的。
然而,耳环仍在,主人却失踪了。
凌雄健抿紧嘴唇,翻身下床。眼角的余光扫过可儿曾经在这个床上逗留的另一个印记——洁白的床单上的那朵红花。瞬间,昨夜穿透她时那荡人心魄的感觉又萦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凌雄健皱了皱眉,他向来不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这种不受控制的冲动对于他来说十分的陌生。
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好衣服。不知道这蓝可儿是怎么做到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离开他的床的,不过他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并且问个清楚。
三月的早晨,空气里仍然带着料峭的寒气。从湖边飘来的薄薄雾气笼罩着整个旧行宫。
站在廊下,凌雄健放眼四望,百尺外的大殿在雾气里隐约可辨。
他早已把这大殿改为办公的地方,那里常年有卫兵把守,没有他的命令,没有人可以随意靠近。他相信,可儿不可能会在那里。
大殿的前方,穿过一片空旷的广场,则是新建的吊桥。那里是进出国公府的唯一通道。
有一瞬,凌雄健感到一丝异样的惊慌。他突然想到,可儿很可能会从那里离开。转念间又想起,若没有他的命令,入夜之后是没有人胆敢开启吊桥的,便不由松了一口气——在国公府里寻找新娘总比在扬州城中大张旗鼓地搜索要容易得多,也不会再引出什么不良传闻。
为了方便,凌雄健将位于正殿后方的偏殿改为自己的卧室。他向来讨厌阻挡视线的东西,大殿与偏殿之间西侧的围墙早已被他拆除。站在走廊上,便能看到西侧那片大操场上的动静。
此刻,卫队士兵们正在操场上演练着,副将官老鬼站在队伍中,纠正着一些新兵不规范的动作。
那里也没有可儿的身影。
凌雄健转过头来,看向东侧。
东侧,高大的围墙仍然保留着——只是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它才得以苟延残喘——从围墙的上方,可以看到后院里葱郁的树木和偏殿后方微微露出一点点尖角的假山。在树木与假山之间,隐约还可见到远方一两处飞翘的屋檐。围墙靠近偏殿的角落里开着一个小角门,一个卫兵正站在门前值勤。
凌雄健想了想,走过去。
卫兵立正,向他致礼。
凌雄健微微颔首。他站在做成奇怪的葫芦形的门口,向里张望着。
角门内,一片幽深的竹林夹着一条石子铺切而成的甬道。甬道弯弯曲曲地穿过竹林,向北转过一个大弯,便被遮住了视线。
“你……有没有看到夫人走过去?”凌雄健问卫兵。
“夫人?”卫兵惊讶地看着凌雄健,“没有。我是一刻钟之前才接的岗。将军可以问问前面那一岗。”
凌雄健摆摆手,咕哝了一句不清的言语,便向角门里走去。
穿过竹林,凌雄健知道他会见到一片房舍。那里原本是旧宫人们居住的地方,现在则被小林和老鬼拿来当作宿舍。当然,还有陪着可儿嫁过来的侍女和嬷嬷。
他的精神猛地一振,可儿很有可能去找她的侍女了。他不由加快脚步。
竹林的尽头,石子甬道在这里分成一条十字路口。向东,通向湖边的小码头和船坞。向西,通向偏殿后方的假山。向北,则穿过错落有致地建在甬道两侧的几间房舍,通向湖边的那座船形厅。
凌雄健看了看向东的小径。那里通向一片很大的湖泊。湖泊的中央还有一座小岛,岛上建有一处旧楼阁。事实上,除了勘查庭院时,他曾上过一次岛外,就再也没有人去过。凌雄健不相信可儿会到那里去,因为那里虽然建有码头却并没有船。所有的船都锁在船坞里,而船坞的钥匙正挂在大殿的墙壁之上。
他又看了看向西的小径。小径在偏殿后方的假山前转了一个弯,通向一座花厅。绕过花厅,后面便是栽种着各色奇花异草的后花园——一个他至今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凌雄健看看通向船形厅的小径,又看看通向花园的小径,决定先查看可儿侍女的住处。
在小径的东侧,第一间房舍是小林的住处。
有人告诉小林,在隋炀帝住在这里时,这间背水而设的房舍叫涤浪轩。由于战火的摧残,那些旧时各处房舍上的匾额都已经不见踪迹。于是,具有文人气质的小林便自己写了一幅“涤浪轩”的匾贴在门楣上。
凌雄健看了一眼那个匾,摇摇头,继续向前行。
前方不远处,路的另一侧,在一株银杏树下有一间宽敞的大房子,那是老鬼的住处。
再向前去,面对着船形厅,背靠着另一片假山,有一排三间精致的小房子。这便是小林安置可儿侍女的地方。
凌雄健来到那排房舍前面,只见那三间房舍的门都关得紧紧的。
他推了推第一间,门应声而开。房间里只有几个已经被人打开的箱笼,并不见人的踪影。
他又推了推第二间的门。同样的,门很轻易的也开了。这第二间很显然并没有人住。于是,他转向第三间。
这一间的门上插着一只栓。凌雄健毫不犹豫地抽掉门栓,打开门。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在打开门的瞬间,第一个迎入他的眼帘的,竟然是整齐的叠放在桌子上的大红喜服。而那个曾经穿着这套喜服的人仍然不见踪影。
凌雄健准备转身离开,一道奇怪的光线划过他的眼角。他顿住身形,向着那个闪闪发光的物体走过去。
初升的朝阳斜斜地照在窗前的梳妆台上。一只与他掌中的耳环一模一样的珍珠耳环正在晨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他打量着那只孤零零的耳环,伸手摸了摸它温润的表面,然后将手中的耳环放在它的旁边,并且仔细地将它们摆放整齐,这才退了出来。
在这排房舍的后面,是一堆用太湖石堆砌起来的假山。凌雄健记得,它与偏殿后方的那片假山,通过一座同样也是假山石堆砌起来的天桥连成一体——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堆石头。若不是工程浩大,他真想把这些假山统统都拆掉的。
小林曾经向凌雄健解释说,这假山也是一种艺术,是江南园林的一大特色。而在凌雄健看来,就算它是艺术,也是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艺术”。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石头堆砌在一起便硬说它是山,这真是可笑之极。
凌雄健批评地瞪了一会儿那座假山,意外地发现那假山顶上竟然还有一座凉亭——这倒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他后退几步,看到凉亭里没有人,便转身面对船形厅。
船形厅模仿着船的形状临水而设——这又是旧宫里另一个令凌雄健不解的建筑。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要一座石头建成的、象船一样的房子。
凌雄健不知道它原来是派作什么用途的,不过现在小林拿它当议事厅用。每日里,佣人们都会到这里来向小林汇报工作——如果他们有内容可汇报的话,凌雄健嘲讽地想。
此刻,便有几个仆役正垂手站在议事厅前的门廊下。
见凌雄健走近,那几个仆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声:“将军。”
小林立刻从里面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摞帐本。他还没有张口,凌雄健便问道:“看到夫人了吗?”
小林点点头,指着假山的方向道:“在厨房里……”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凌雄健却已经抬脚向假山方向走去。
望着凌雄健的身影,小林张着的嘴最终还是合上了。他摇了摇头,又回到议事厅,继续他的工作。
凌雄健曾经在从旧宫的档案里搜出来的一份旧图纸上看到过,这假山当中有一条直通花厅的小径,只是他从来没有走过。
他很容易便找到了那条小径。他发现这条小径做成曲径通幽的样子,穿过那片假山。在小径的两侧,爬山虎爬满了山壁。乍一看去,它们仍然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色。但在那叶脉间又隐隐地、不引人注意地透出一丝的绿意。
这春天到底还是来了。凌雄健感叹地想着。
他拂开几株低垂在小径上方的树枝,随着山势走到一个幽暗的假山洞口。
他疑惑地看看洞口,又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他想,十有八九是选错路。然而,少有的好奇心让他想知道这山洞后面有些什么,便低下头钻了进去。
等钻出山洞时,凌雄健惊奇地发现,他正站在一座拱桥的前面。拱桥后便是后花园。国公府的那一部分他虽然还没有去过,不过,倒是知道这拱桥下的流水是从那湖里引来的,并且围绕着那座据说种满了奇花异草的后花园转了一圈后,又从花园的北侧重新被引回湖中。至少,他的地图上是这么标明的。
凌雄健转过身来,满意地发现他的目的地——厨房——就在不远处。
拱桥的南侧是花厅。那座花厅是除了大殿外整个旧宫中面积最大的房子,凌雄健便将它改成了食堂。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在那里用餐。因此,花厅旁的那几间下房则理所当然的变成了厨房。可儿,他那失踪的新娘就正在那里等着他去“兴师问罪”。
凌雄健搓搓手,几乎是狞笑地想像着他的新娘看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不管她会以什么样的表情迎接他,凌雄健都打算让她记住她对他的轻慢所造成的后果。
刚走了几步,他赫然发现他的伙头军老陈正蹲在厨房对面的一块假山石上闷闷地抽着旱烟。
“老陈。”他叫道。
“将军。”老陈立刻放下烟袋,直立致礼。不等凌雄健开口,他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报告将军,我被夫人赶出厨房了。夫人不许我进厨房。”
凌雄健挑挑眉,没有多大兴趣听他抱怨,便加快步伐向厨房走去。
老陈象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可以为他做主的大人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凌雄健的一侧,一边不住地嘀咕着。
“我象平常一样进厨房准备做早饭,结果发现那里竟然有好几个女人在忙着。是夫人和她的丫环,还有一些老婆子们,她们占领了厨房,硬是不许我插手。夫人还让我回去睡觉。您说,我能睡得着吗?”
凌雄健来到厨房门前,只见昏暗的厨房里一片热气腾腾。只第一眼,他便看到了可儿。
可儿正穿着那件他已经很熟悉了的青色旧衫,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在那里揉着面团。另有三四个凌雄健有些印象却说不出名字的妇人与可儿一样,站在案板前,揉面团的揉面团,做包子的做包子。昨日曾见过一面的、可儿那个表情倔强的小侍女则站在灶台边,将做好的包子往笼屉里摆放。一个凌雄健记得是专管在食堂上菜的小丫头正在灶下烧着火。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久违了的食物诱人的香味。
第十章 食色性也
凌雄健那硕大的身躯刚刚站在厨房门前,可儿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的双颊不由又热烫起来。
她很庆幸自己正在干着活,这足够让她掩饰慌乱了。
“将军早。”可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候着,“老陈说府里应该有一百八十号人,我想,做一千个包子应该够了吧。如果不够,我们还有粥。”
凌雄健走进厨房。那几个原本正在做事的佣人们立刻停下动作,本能的退让开。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沉静地瞥了他一眼,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可儿注意到那几个女仆们在凌雄健进门之后的紧张。她有点不高兴他妨碍了她的工作,奇怪的是,这反而让她的羞涩感突然间减退了不少。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部分,如果您饿了。春喜,”她抬起头来对春喜叫道,“先给将军上一笼包子,还有一碗粥。”她转头瞄了一眼凌雄健,“将军可以到花厅里坐着,这里太乱了。”
一路上,凌雄健都在想像,在经过昨夜后,可儿见到他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慌乱、羞涩、也许还有退缩。至少也该有他曾为之着迷不已的脸红。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镇定自若的——他不太能肯定那红扑扑的脸颊是因为厨房里的热气,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她那若无其事的语气更加地让他不确定。
凌雄健心有不甘地走到她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下意识地想要利用身高的优势逼迫她抬起头来。
只是,这一招显然并不怎么管用。可儿仍然固执地低着头,揉着面团。
他叹了一口气,他该知道她不会如此的就顺服的。昨夜的她虽然温婉可人,骨子里却仍然透着一股韧性。
他伸手盖住她忙碌的手。
可儿瞪着那只黝黑的手。在他的指背上,修长而乌黑的汗毛清晰可见。她突然有一种荒谬的冲动,想要轻抚那汗毛,感觉它们到底是坚硬的还是柔软的。
凌雄健收紧手指,有力的掌握要求着她的服从。可儿暗暗地咬了一下嘴唇,这并不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喜欢占优势的男人。她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经验告诉她,遇到这种强势的对手时,暂时退让是有其必要性的。
她无奈地放下面团,扭头冲柳婆婆点点头,让她接替自己,转身随凌雄健走出厨房。
可儿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向凌雄健说道:“刚刚我已经遇到了那位林先生,他去拿花名册了。我也遇到了您的那位副官,叫……老鬼?我听到林先生是这么叫他的。我也跟他要一份卫队人员的名册,只是他不肯给。如果将军不反对的话,麻烦您跟他说一下……”
她皱起眉头,身后的围裙系带好象变成了死结,直到她走出厨房,也没能解开那个结。
凌雄健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拨开她的手,替她解开围裙,顺手将围裙塞给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的老陈,另一只手托着可儿的手臂,领着她向花厅走去。
可儿任由他领着自己,兀自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需要府里全部人员的清单,这样才能计算出每天各处合理的消耗,以及下人们工作的分派……”
他们走上花厅的台阶。
“……因为今儿早上没有多少时间,我只略走了一些地方。虽然还没有走完整个府第,倒也发现了不少需要做的事情……”
凌雄健打开花厅的门,值得庆幸的是,花厅里没有人。可儿被他推进花厅,口里仍然在喋喋不休。
“……不过,我想当务之急应该还是厨师的问题。我已经给我认识的一个厨子捎了个信,如果顺利的话,中午我们就能吃上象样的饭菜。另外,我觉得这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