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清净自然的好地方。吴童说这里空气好,人又少,是世上少有的没被人所污染,真实而纯净的地方。那时,他们往草场洒几颗麦粒,用小棍支起个竹篾罩子,然后像孩童似地趴在草丛里,静静等候前来觅食的柳叶雀,或者拿一面从小镇上买的细扣渔网,挂在小河塘一角,等几个钟头就可捕到好多活蹦乱跳、银鳞闪闪的小青鱼儿。累了,就躺在河边青青柔软的草地上眯一会,饿了,就带上胜利果实到吴童父亲家里烧来吃。
林建常寻机会开个玩笑,来逗逗这位寡言少语的兄长。他曾说吴童老气横秋,像自诩老夫,叹“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的欧阳修。吴童哼一声,反过来说林建整天忧国忧民,好发议论,是左宗棠所说的“身无半亩,心忧天下”。两人懂得诗词文言不多,恰巧能凑出个几句来形容对方,各自感觉有趣,免不了相对着开怀大笑。
林建听了吴童的呼喊,嘴里应一声,用手抹着脸上的汗珠跑过来。
嘴里嘟囔:“这天可真是秋老虎,一活动就出汗!”
他见吴童眉头皱着,一声不吭地瞅他,样子很严肃。林建把袖管放下,偏过头问:“吴哥,处长找我什么事啊?你老人家还亲自过来叫,我带着手机呢。”
“怕你听不到!”吴童横他一眼。
“你总这么认真,I服了YOU!”林建冲他扮个鬼脸。
吴童没笑,很正经地说:“也是反映群众心声,把你支走,免得你这臭球让人扫兴”。
林建飞步跨出,却忍不住回头笑:“呵,你咋今天话多了呢,而且净说实话。得,我去也!”
话音未落,已几步蹿上办公楼,绕过走廊,径直进入处长办公室。
王处长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不知在琢磨什么事。
“处长,你找我?”
林建立在门口,高叫一声,把王处长惊了一跳。
“哦,来了啊。”王处长转过身,微微点了点头。
“林建,明天下午就要飞K国了,都准备好了吗?”他问。
王处长脸颊黑瘦,干了将近三十年的侦查,对工作向来谨严。
林建挺直腰板,回答:“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啦?”王处长横了他一眼。
“K国是友好国家,长期以来和我国有很多科技文化经贸方面的交流和互访,不过咱这次的出访团成员都是科研专家,好多还承担着国防科研任务”,王处长话音稍顿,“所以必须高度重视安全问题,确保万无一失!”
桌上的烟灰缸里有半截烟头,还在断断续续地冒着青烟,显然刚吸了半截就被掐灭。林建暗自嘀咕,是不是这次任务有些凶险。
第3节
王处长冲林建摆摆手:“抓紧到外事处找许处长吧,充分做好行前准备!”
林建先回科里,本科的同事黄晓川和苏可佳都在。这是一个新成立的科,暂时由林建负责。黄晓川是前年从武警转业分配过来的,年纪跟林建相仿,在局里军转干部里是最年轻的。苏可佳去年大学毕业,是个鬼马精灵的女孩,平时大大咧咧的,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给处里带来了不少活力。
林建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材料,冲黄晓川笑笑:“晓川,想捎点什么东西,言语声!”
黄晓川早就站林建身旁,嗯了一声。又笑说:“还是兄弟关心我。你别忘给自己多买点好东西,攒着给未来媳妇吧。”
林建瞅了他一眼,呵呵笑起来。
“嘁,林建,你太偏心,怎么就不问问我呀?”是苏可佳在一旁忿忿不平地嚷。
林建哦一声,赶紧转回头:“也是啊,倒把苏大小姐给冷落了,罪过,罪过。”
“我省你的劲啦,不用问我,我直接告诉你总之是多多宜善!凡是好玩的好吃的本姑娘都统统笑纳!”苏可佳神情狡黠,抿嘴嘿嘿笑起来。
林建摇头笑骂:“贪婪!我记得有个外国戏剧家讲过贪婪是女人的天性,果真没错!”
走过走廊尽头,正要绕过墙角下楼。吴童拿毛巾抹脸,从洗漱间走出。
“吴哥,我走啦!”林建喊了声。
“哦,还没走呢?”
吴童抬头,脸仍板着,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在国外多留点神,安全第一”。
林建也正色说:“我知道,有许处长带我,你放心吧!”
吴童拍拍林建的肩膀,低声说:“那就好,回来见”。
这个晚上,林建没有看星星,他和许处长等人一直忙到很晚,然后沉沉地睡去。梦里,他又一次看到他从儿时开始寻找的云灵公主,一袭白衫,长发飘飘,袅袅立于如血的晚霞之中。
夜,并不安分。
遥远的夜空,一颗伸展着两片金属翅翼的间谍卫星悄然飞临。
它像黑色的幽灵,在一座城市的上空,发射和接收了一束束神秘的电波。电波高速刺穿茫茫夜空,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谜一般的漆黑夜色,还笼罩着沉睡的城市……
第二天下午4:30,海港市兰阙国际机场。
林建穿了一身挺帅气的西装,从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的中巴车里走下。
眼前是一个阵容不算小的队伍,考察团一行十三个人,都是来自国家海洋科研领域的学者、专家。这次的出访是应K国邀请,出席一个海洋资源控制和利用的国际研讨会议。之后,中国会议代表将同K国的海洋科研机构进行交流,并去几个地方参观考察,为期五天。
林建见过后,觉得这些专家们比原来设想的要和气许多,可不像有些肤浅的知识分子那般装腔作势,摆拿架子。
林建观察了一番,只有考察团的副领队陈伟沪老板着脸,不苟言笑。他是海港大学的返聘教授,年近70岁,曾经担任过学校的海洋科学院长和副校长等职务,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据说是全国海洋地质科研界坐头几把交椅的权威。
林建暗自揣磨,大概名人们的脾性总与常人有些区别吧,倒不觉得意外。
林建看陈伟沪除了一个大行李箱外,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人造革手提包,是那种用硬塑料板撑起来旧款的上海牌。如今的海港市已是国内有名的时尚城市,若还有谁在街上提这种包的,只怕会被误认从博物馆拿出来的文物。
不过,林建可不崇尚时髦,心里反而升起一丝敬意,觉得老教授挺简朴,不张扬。
他赶紧走过去,伸出手来,恭敬地说:“陈老,行李箱我帮您提吧?”
陈伟沪迟疑了一下,攥包带的手似乎还微微颤了几下,含糊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林建没听清,但看出是表示拒绝。
林建挺尴尬,缩回手,暗笑不就是个破包破箱子吗,有啥好紧张的。
转过身来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正好看见许处长站在机场大厅一角,一劲儿直冲这边招手,林建就快跑了过去。
到了许处长身边,林建才注意到还站着一位年龄大概二十四五的女孩。
许处长笑吟吟地拍了一下林建的胳膊,介绍:“这是林建,现在就算正式认识了,接下来好好合作吧”。
又指着女孩,对林建说:“这位是屈昕,人家可是海港大学毕业的女中英杰,你得谦虚点,多向小屈学习呀!”
林建不甘示弱:“许处长,咱也不差吧,算是中国政法大学出来的青年才俊,互相学习呗,嘿嘿。”
许处长哈哈笑,用力捶了林建一下:“你呀,啥时都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又不是带你来相亲,还赛起来了呢。”
林建笑,屈昕也笑了。
屈昕很大方地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
林建忙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这当儿,林建打量了一下这位屈昕。
她是受国际文化交流中心指派,负责本次考察的行程安排和联络工作。之前,林建从名单上看过这个名字,当时觉得屈昕这两个字都挺少见,印像里姓屈的名人不多,首推战国时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空怀满腔报国热情,却总是受奸佞所害,终日饮酒放歌,漂泊乡野,而且最终还可怜兮兮地投入汨罗江里。喜欢多事的林建一直憋着探索屈昕名字渊源的念头,现在可见到了名字的主人,只是暂时没有获得研究名字来历的机会,就当弥补损失似的暗暗留意了一下她的相貌。
屈昕身材高挑,穿一件米黄色宽领上衣,配浅兰长裤,线条流畅,剪裁简约,挺括的服饰紧裹着她纤细的腰身,站在那里亭亭玉立。
她肤色挺白皙,留一头刚及脖颈的直发,有一张轮廓分明又有些小巧的脸庞,下巴略显尖削,两道微微上扬的细眉下面恰如其分的点缀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灵动的眸子像深涧里的两颗黑珍珠一般晶莹剔透,微撅起的唇角好像永远都挂着一丝浅笑。
不知为什么,林建觉得她的气质很特别,除了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外,还隐透出一股飒爽的英气。
当然,还应该很有个性!林建暗忖,大凡漂亮点的女孩都是这样子。未来几天的合作还真是前途未卜啊,林建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这口长气立即招来了注意,林建几乎同时便发现屈昕正瞅自己,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已看穿了他的心事。
林建和许处长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手里攥紧护照证件,跟在人群的后头,屈昕在前面引导着大家办理换牌、安检等各种手续,机敏又利索,林建暗暗称奇。
上了班机。陈伟沪一直神情冷漠,目不斜视,屈昕小心地搀着他来到座位,他手里仍牢牢地抓着自己陈旧的皮包。
林建和屈昕座位紧挨,等屈昕过来,林建已经很舒坦地坐在靠舷窗的座位里。屈昕坐下,才有空闲拢了拢刚才忙乱中散在额前的几缕乱发。
林建算个健谈的人,平时和女孩交往也自以为洒脱。今天和屈昕离得这么近,却忽然有些拘谨,没来由地心急气促,思维迟钝起来,一时还找不出什么话题来打破沉默。
考察团的大伙都很熟络,坐安稳后就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这样一来,就显得林建和屈昕二人沉默得有些尴尬。
林建想,做为绅士自己应该先表示友好。
就对屈昕说:“屈小姐,许处长和我现在是你们联络部的副主任和助理,可要记清楚了。”
屈昕正闭着眼,不知养精神还是想事儿。这会,倏得眼睛睁得桃核那么大,倒把林建惊了一跳,暗叫不妙。
屈昕慢吞吞地把嘴凑近林建的耳朵,声音不高,但明显透着示威意蕴:“林大助理,我们主任都交代过了,我记性还过得去,ok?”
林建讨了个没趣,更有些意外。忍不住又说:“咦?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儿,领导怎会这么放心让你出来呢?奇怪!”
屈昕侧过身,上下打量他,表情好像也很诧异。
“奇怪吗,我才奇怪呢,你不也年轻吗,你们领导怎么会让你一个楞头小伙子出来呢?”
说完,就抿着嘴得意地笑了。
林建不禁恼火,想来上几句恶言恶语攻击这个屈昕,毕竟跟人家还不是太熟,不能太丢份了。于是,向来自诩口才一流的林建搜肠刮肚,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对付,他索性来个无声抗议,扭过脖子,使劲把脑袋向椅背靠去。
过了一会,脖子梗得难受。林建又把头整个侧过,冲着舷窗看外边。已是傍晚时分,窗外的一切都是晦沉沉的,连飘散的云朵都染着灰气从舷窗旁边掠过。身旁很安静,林建头偏回一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身旁的屈昕,好像在调试着一个小巧精致的MP3,过了一会就把耳机戴起来,看她嘴角的笑娇艳得愈发像在嘲讽。
有什么好得意的,林建心中恨极了。
第4节
林建越发焦躁,暗悔出来没带点好玩的东西来打发时间,随手拿起一本航空杂志,哪知根本看不进去,只觉眼前白纸黑字陡然间都变成一只只蚂蚁,纷纷扬扬地在眼睛的四周爬搔,又痒又麻,林建急忙撂下杂志闭上眼睛。
林建听屈昕轻声喂了一声,他故意没搭理。
一会后,忽觉左耳朵被塞进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肯定是这个讨厌的屈昕捣蛋!
林建没好气地狠狠一甩头,试图摆脱开。已经来不及了,耳孔里灌进一阵歌声,林建才意识到屈昕塞给自己的是MP3的一只耳塞。林建睁了眼侧过脸,屈昕正把被甩丢的耳塞收回去,身子好像还向外挪了挪,林建注意到她脸颊有一抹红晕。
林建心知自己有些过分,迟疑了半晌,才轻咳一声,搭讪:“噢,对了,屈小姐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这么年轻就常单独出国?”
屈昕立刻就笑了,有点学着林建的腔调说:“林先生,我学得是国际关系,你学什么专业呢?”
林建窃喜,觉得报复的机会来了。
“噢,国际关系,外交官嘛,难怪这么伶牙利齿,不肯吃亏!”
说完才想起屈昕的问话,唔了一声:“我是学法律的。”
屈昕马上回敬:“噢,法律啊,大律师,难怪这么咄咄逼人,蛮不讲理!”
接着又丢下一串响亮的笑声。
“谁说我不讲理?法律就是讲道理的!”林建急忙扭过身子,大声辩解。
“呵呵,跟你开玩笑的呀,看你又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屈昕格格笑起来。
林建恨得牙根直痒痒,气恼说:“我有吗,哪里脸红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飞机已平稳地在K国着陆。
林建站在下机甬道口等大伙都陆续走出来,屈昕到了身边。
他故意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说:“这短短一个多钟头怎么像过了一年呢,真难受!”
不出所料,屈昕接口:“坐飞机就是不舒服,呼吸不痛快,又起伏颠簸,活像受刑呢。”
林建很认真地看她,说:“受刑是真的,却不是因为飞机本身,而是第一次坐了这么个烦人的位子”。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神情颇得意。
屈昕看着扬长而去的林建,独个愣在那里。
林建看看手表,时间是9月3日晚7:20,心想有了飞机真是天涯若比邻,刚才还在熟悉的海港,一顿饭功夫就踏上了异国他乡。步出通道,中国驻K国大使馆的科技参赞等在那里,还有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的接待人员也冲屈昕招手。简单的握手寒暄后,大家被热情地引到车上。
到了事前订好的SUNNYHOLIDY酒店,屈昕带大家看了房间。之后,屈昕和考察团专家出席了由K国邀请单位举办的欢迎晚宴。
众人走后,许处长带林建取出检测器材,许处长吩咐林建要重点把副团长陈伟沪教授的房间检测仔细,因为根据事前的商定,这个套间将作为本次考察团的临时会议室,将来大家进行会后的讨论和重要安排,特别是涉及我国海洋科研技术的都将在这个房间进行。
林建和许处长拿着检测仪对下榻的房间进行了扫描。
一阵忙碌后,林建拍打着手笑说:“noproblem”。
许处长点点头,吁了口气,抹去额上的汗珠。
晚上9点多,屈昕带大家陆续上楼,几位教授还兴高采烈地谈论沿途看到的趣闻逸事,又点评着各自在宴会上所吃到的料理、烧烤之类菜肴,还对K国的礼仪颇加赞赏。
4日早上,由许处长、屈昕陪同专家们一块到了世纪科技大厦开会。林建留在宾馆,打开了电视,竟也有几个中文频道,林建选了一个讲解中国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