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一条小腿抽将出来,连罗袜也未着,赤足在地上一顿,便决然跳了下去。
单君逸撕心裂肺唤了声:“楚楚!”扑到洞边,底下已杳无声息。楼闰猛然抬起头来,目中满是怨恨,看向着最后一个黑衣人。那人缓缓取下帷幕,露出一张清绝的秀逸面容,神情茫然,怔怔望着底下。
楼闰双手握拳,在空中不住挥舞,嘶声道:“容主子,你点我的哑|穴,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是不是?你说放她走,怎么又逼她跳入城中?楼闰究竟做错了什么,你非要她恨我到这般地步?”
那人一声不吭,待他说完,才扬起那张精致的面容,淡淡道:“我说放她,可没说不让她自己跳回去,一切都是她要的不是,你干嘛不拦着?还是知道拦也没有用,她只会更恨你?我一直履行我的诺言,没有伤害于她,不过,仅限于在漂沙国。你若是想知道她的事,我也不会不让你跟着我。若是不想,你大可自由来去。”手在壁上按了按,突然面色一沉,道:“不对,阵法已乱,分明有人进入阵中。”手指连点,已在壁上划了起来。
楼闰死死看着他,口中呼呼作响,良久,无力地垂了下去。单君逸手扶在洞口,盯着他冷笑道:“容华贵君,你布的好局。”
后者神情丝毫不变,手下不停,淡淡道:“这也要多谢单国公相助。久闻单国公痴情,难道不准备陪她跳下去吗?”
单君逸星目圆睁,指了他怒道:“你!”手定在半空,突然冷笑了声,道:“我焉能着了你们的道,好让你们反过来用我对付楚楚?”
后者浅笑了下,道:“可惜外敌来犯,眼下容华倒无暇应对单国公了。单国公但请自便,就不知将军府,是否还欢迎亲手将他们的宝贝送入虎口的二姑爷呢?”手将一个雕刻扭了扭,机关立时启动,只听喀喀数声后,地上已然一空,人影俱无。
忘忧子喃喃道:“原来是他………………………他的眼睛倒是好了。不过,当初他费尽心机救她性命,难道就是为了如今亲手取去?实在不像。”
但听篷的一声,却是忘机子合上了一个机关,青石板一块块在眼前合拢铺将起来,出现了一条通往宫门笔直的宫道。他长吁了口气,道:“机关虽然已解,但主阵之人已经现身,我们最多也只能在阵中呆上一柱香的时辰。我大致摸清了阵法与宫室所在,但我们只来得及去一个地方,你们说,我们应当赶往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虐戏开锣
芳菲尽(九)
娥眉绿残,蝉鬓云偏,金步摇支支乱走,琉璃宝钿脱卸于地,到处滚满了断金碎玉。披帛掷挂搭于铜镜,窄袖衫半褪在肩,粉胸半掩,如暗雪初凝。笑声轻谑,犹如云雀穿空,手在空中挥舞,恰似彩蝶穿花:“豹子,豹子!呀,呸,怎么还是四点!”
她对面席地而坐那男子,亦好不到哪里去。联珠小团花纹锦外衫斜挂于肩头,白纱中单从中敞开,隐隐露出线条健美的躯体,肌理均匀的肌肤有一大片敞现在灯下,精美的锁骨宛如一双玉蝶静伏在那里,春光乍泻,秀色夺人,令远远在后服侍的降衣男子都看得又妒又羡,手在盖子上灵活地一转,掀开瓷盖,身后观看的人,都不由齐齐啊了一声。他横了他们一眼,击掌笑道:“你又输了,再脱一件!”
他身后不远处,或坐或靠,是两名神色局促不安的少年,俱都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偶然睁开眼来,对换个痛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但听得那女子娇笑道:“不成不成,你一定是在使诈,可作不得准。我可不能再脱了,不如解你的吧。”当真伸出手来,欲揽他的脖子。
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及他细长的颈部之时,他突然啪地一掌,将其大力甩开。后者正待翻脸,脸色还没转换过来,已听他笑骂道:“从来只有老子解女人的衣服,还没有女人来剥老子的,你倒是找打!”突又放低了声音笑道:“男人脱衣服也赏心悦目得紧,你不想看看?”
女子拿手指了他,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想,想,怎么不想看玉修罗宽衣解带,只怕蔷色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注目在他身上,目光不觉有些发直。后者若无其事地将通犀带拉得更开,完美的倒V线条呼之欲出,啐道:“想看倒是不难,赢了我再作道理!”
女子闻声,笑得更如花枝乱颤,手在地上重重击了数下,喝彩道:“玉修罗果然是妙人儿,懂情识趣,世间罕匹。可惜那慕容楚楚有眼无珠,放着这等绝色人儿不爱,却偏偏喜欢温吞水,连我都替你抱屈。今后跟了姑娘我,定对你宠爱备至,视若珍宝!”眼角向他后面那斜靠在壁角的少年一瞟,吓得他浑身都是剧烈一颤。
男子纵声大笑,成功地将她注意力引了回来,摇头道:“倒不知蔷色如此有眼力,不过要我跟你,恐怕有些难度。”后者嗤了一声,接口道:“不过是劳什子的情蛊,春三娘这种半吊子弄出来的玩意,到我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这里便有解药,权作蔷色的聘仪如何?”将手一弹,一粒猩红的药丸便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笑道:“样子倒是蛮唬人的,不过你身上,神神道道的玩意不少,莫非又是什么穿肠毒药不成?”仔细瞧得一瞧,却又收入袖中,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如何,都比受制于人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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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拍手笑道:“正是呢,玉修罗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为了什么情蛊,不得不仰人鼻息,连蔷色都看不过眼。何必苦苦作旱泽之鱼,江湖广袤,何处不可栖身?”
男子笑道:“你今晚说的话中,就数这句最是有理。”突然向后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蔷色,你到底有无经过人事?给男人下情虫,就不嫌自己命长?”
女子猝不及防,面上不由得犹如火烧起来。几个降服男子面上都有悻然之色,只是不敢开口。正在这时,忽听得不知何处,传来重重的扑通一声,四面照壁,都响起轰隆的回声。正在惊疑的当儿,女子双手,都握紧成拳,簌簌颤抖起来,面上神情瞬息万变,忽而狂喜,忽而悲伤,忽而欢畅,忽而哀悯,忽而痛恨,犹如走马灯般,百般交杂,陆续闪过她面孔。男子不觉呆了呆,失声道:“你疯了么?”
女子槌地狂笑起来,直笑得弯不起腰来,道:“是的,我是疯了,这些日子,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都要拜萧宁远所赐,所到之处,无人敢留,追杀旋即而至,亡命天涯,远离故土………………然则那又如何,我还是赢了,柔姐,你看到没有,我赢了!”说到后来,简直是在呐喊,引得四周嗡嗡相和。
男子低声道:“简直莫名其妙。”又瞟了她一眼,自语般道:“当真疯了倒也省事,老子倒有点支撑不下去了。”突见女子茫然抬起头来,眼中狂喜还没散尽,拉着他的宽袖,用极低的语气道:“刚才你听到了吧,你可猜到,那是什么声音?不明白吧,我不妨告诉你,这便是你的妻主,慕容楚楚,跳入阵眼中引发的机关之声。”
本来局促不安的两位少年,都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来。男子本来睨视着她,听得最后一句,面色俱变,突然有了力气,反手将她手腕一拧,失声道:“你胡说什么,楚楚好端端的,跳入阵内作甚?”女子也不拂开,盯着他笑道:“楚门主,你表面顺从,实则推搪,当真以为蔷色看不出来么?不过,如此令人惊艳的一出戏,叫蔷色将其破坏,也委实可惜得紧。不过,楚门主,你必然想不到,观众可并不只有蔷色而已,你的妻主,慕容楚楚方才可是看得极为过瘾,甚至情绪激动得无法控制,气得落入阵中。楚门主,你瞧,虽然任何计划都难免出现纰漏,但只要达到了最终结果,便堪称完美。其实蔷色并非急色之人,大可慢慢和你们熟稔,再不时给你们妻主大人看几出好戏,岂不令她开心,楚门主,你说是吗?”
男子面色已成煞白,猛地将衣衫一掩,身形亦退后,惊惶地向四周看去。女子闲闲笑道:“楚门主如今再来避嫌,就不怕有些晚了?横竖你那妻主心里,必然横了根刺在心底,纵然暂时开解了去,要完全化解,只怕有些难度。反正已经背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不如索性破罐子破碎到底。对了,蔷色还真想领教楚门主的功夫,是否真能让人欲仙欲死?若有楚门主同赴巫山,蔷色就算丢了这条小命,倒也甘愿得很哪。”
男子面上惊怒交加,见她手搭过来,不觉吼道:“滚开!老子与你虚与委蛇,简直恶心得想吐!”
女子冷笑道:“要说方才不动你们,无非蔷色也真不愿将闺房之事赤条条展示人前而已。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你还真以为蔷色这般容易便手软了?哼,来人,将他们一个个给我脱光衣服,绑将起来。我倒要瞧瞧,慕容府的姑爷,都有什么三头六臂,居然能抵抗这情虫之毒到现在?”大力一推,便将男子拂到地上。男子下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划了道血口子,大大破坏了面目的秀丽。他也不管不顾,仰头冷笑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你这等淫贱之人,怎配沾染天行半指?少华,涵真,天行无能,先行一步,若是你们能见到楚楚,莫忘替我向她解释一二。”便要咬舌自尽。
忽听石壁轰然洞开,一物如流星般飞落而来,正中他|穴位,将他蓦地定到半空。一干人正从洞口蜂拥而出,当先一人凤目凛然,远远便如刀锋般刺过来。女子看得真切,不觉咬牙道:“这天杀的萧宁远,居然连迷天混沌大阵,都叫他闯将进来。时不我与,只得暂避风头。”飞速掠过宫幔,只听机关开阖之声,从她身后不住传来,却是去得远了。一众宫人,都吓得手脚并用,爬将出去。
欧阳霏率先而出,见她逃走,不觉顿足道:“这狡猾的女人,怎么又给她跑了?”弹指如飞,解开楚天行的|穴道。红娘和碧落早冲将过去,将杜少华和张涵真扶起,送到忘机面前。两人方待开口,已被忘机伸手一点,软软伏于地上。
楚天行身子能动,瞧见萧宁远,又喜又忧,心绪翻滚,刚想开口,气血激荡,哇地一声,反倒吐出一口血来。后者赶将过来,皱眉道:“什么都暂且别问,先将心静下来,压下这邪毒再说。”
他不依不饶,只管扯了他衣袖道:“宁远,楚楚没有事对不对?”
萧宁远面露不忍,替他将衣衫理正,哄道:“怎么会呢,她自然没事,你少安毋躁,先医治了要紧。”谁知他听了这话,愈发仰头向他身后看去,急急道:“我才不医,没见到她,我都要急死了,还管这情虫作甚?她不会真以为我和那女人勾勾搭搭,所以不肯来见我了?她究竟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邪劲来,竟然将萧宁远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碧落在旁大声道:“五姑爷,你镇定点!小姐为了换你们出来,自己跳入阵中去了,我们都见不到,哪能带她来见你?”说到后来,眼圈已经红了。后者一听,嘶声道:“那你们来此作甚?还磨磨蹭蹭,还不赶快去救她!”状如疯狂,便要冲将出去。萧宁远使劲一拽,才将他按住。他竟连后者都打,口中怒道:“拉着我作什么,蔷色已经疯了,她会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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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泣道:“受苦也是没法子,总有个轻重缓急……………………还好六姑爷选了这边,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却怎么向小姐交待?”楚天行听了这话,更加赤红了眼睛,吼道:“你这丫头好不更事,她若有个好歹,我活下来算什么?宁远放开,我要去救她!”萧宁远手忙脚乱,都不能制止他蛮劲发作,一时乱成一团。
忘机手在两人上施针不停,头也不回,淡淡道:“让他去,叫他再落到人家阵里,然后好再要挟慕容姑娘干些什么。这次不过是跳下去,说不定下次正好可以逼她抹脖子。”
楚天行身子颤了颤,止住了与萧宁远的拉扯,呆呆看着他,良久,哇地一声,泪如雨下。他捶胸顿足,简直犹如一个被人夺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号啕大哭起来。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众人,最后凝在末端一个人身上,哭骂道:“好了,可顺了你的意了!你不想和人共妻,你以为我就愿意了?她不在我身边的晚上,我根本不能合眼。要是我也跟你似的,都不知道你要死个千百回了。你这般跋扈,我都一直让着,还舍出命来救你,无非是你在她心里地位尊崇,她要我做的事,我怎么样都得做到。结果如何呢?………………你要我的命,你拿去好了,何苦害了她?她若是有了事,我先一刀将你杀了,管你们单家不单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人去尽(一)
不是不知道所掉入的必定又是一个陷阱,也不是不明白从此恐怕便要和家人天各一方,但彼时彼景下,所作的选择却是唯一。
也曾经想过既然对方布下天罗地网,安置自己的自然决非安乐窝,也曾作好了准备,对待各种可能出现的困境,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留给自己的只是一片近乎沉寂的黑暗,虽然看来四处都可能有危机四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黑暗无边无垠,将铺天盖地的孤独,重重向她直压下来。
所在的,是只容转身的一个小小石室,脚下似乎是冰凉的花岗岩石板,四壁也由大块的岩石砌成,应该历年已久,到处都是霉烂和潮湿的气味。有什么在黑暗中簌簌爬过,更加深了阴仄的感觉。她本来就已疲倦的身躯站立了不多时已经支撑不住,将心一横,贴着石壁便坐了下来。阴冷的感觉立即从身下传了上来,引得她激灵打了个寒颤,伸手环住了自己。这狭隘的充满未知的空间,所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也正好可以让她将思绪慢慢整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极其匪夷所思,以至于如今想来,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看到的、想到的,都是那么的不真切,又如同看着别人身上发生的一切,总不能感同身受,颇有隔膜的感觉。只有记忆中那橙色的星座,高悬在广袤的夜空中,发出璀璨的光芒,叫人想起来就觉得无限温暖。纵然被困在斗室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躯体不过是一副皮囊,随时可以弃之而去,化作一缕清风,一点莹光,飞速穿越时空,融回到故土中。她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足尖,但很快感觉到了自己躯体是如此之沉重,根本做不了什么,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维持不了多时。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很快便湮没在浓浓的黑暗中。她颓然坐下身去,全然没有想到,这细微的声音,通过无数根铜管,迅捷地传遍了整个地宫。
石壁一扇扇打开,人流亦汇拢起来排列成行,鱼贯匀速向前走去。欧阳霏站在忘机子身侧,两旁立着辟邪和烈火,声音微微带点焦灼,不断地催促:“快,快走!”
石康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几乎是拖着单君逸向前走去。后者魂不守舍,人被他拽着,头却固执地向后看着。杜少华站在他不远处,不断地向他投来忧心忡忡的一瞥。张涵真闷着头向前走,楚天行红了眼睛,几乎是在地上挪动着,不时被萧宁远狠命一推,厉声喝道:“莫傻了,唯有我们先平安了,才能设法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