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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思考中，正疑惑时，却听皇上笑说，“自从朕生病以来，燧儿天天给朕送那些滋补的玩意。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我掩脸一笑，“看不出来他挺关心父皇的。”
“我看他是自己收着那些珍贵的东西，良心不安，所以趁机献殷勤，孝敬朕来了。”皇上严肃地道，眼底却露出浅浅笑意，嘴上不说，皇上对朱高燧所做的还是很欢欣。
但可想而知，这也是朱高燧计谋里的一步，已是覆水难收，只好任其泛滥。是日，我感觉到宫中极不平静，而崇和殿却静得吓人。
下人都说华郡主和朱高燧向皇上请安去了，并无异样，为何我会莫名地担心起来……实在静不下来，我出了崇和殿，沿着回廊假意闲步游弋，实为去探个究竟。
在御花园里，哲渝在宫女们的尖叫声中，轻盈掠过玲珑的水榭瓦檐顶尖，瞬间闪过宫门的方向，没了踪影。我知道，一切无可挽回了……哲渝出手了么，接下来的事又将朝哪个方向延伸，终止在什么地方才完美谢幕……
我痴站在原地，目光朝着哲渝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惆怅，落寞，涌上心头。
“奴才见过皇妃娘娘。”我在恍然中回神，徐公公正跪在地上，客气道，“请问娘娘方才是否看到一名刺客从此处经过？”
接着，一干侍卫手持刀剑从各处赶到，汇集在一起，气焰极为嚣张，见者都避让三分。
“刺客？”出奇地镇静。我却假装有些震惊地反问徐公公，或许装得滴水不漏是我唯一能帮朱高燧做的了。
“娘娘不必惊慌，奴才等必定将刺客捉拿归案，不能让其伤到宫中的人。”说罢，拂着衣袖行过礼后，领众侍卫向别处继续搜寻。恍惚看着众人走远，二皇子似笑非笑出现在我面前。
阴魂不散。当下一闪而过的念头。
“二皇子……”
他的身手哪是我可比，转眼他已凑至我耳旁，闷声道：“洛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说话了，我和你不再是从前那样无话不谈的知己……”
我惊异地盯着他。不是玩笑，他是认真的！
“那么哲渝入宫行刺皇上，是你安排的？”我没有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道。得到的答案却是意料之外，“是燧做的。他想做什么我都了如指掌，现为时已晚，他们谁都逃不掉了。”
“我不懂……什么意思？”追问道。
“看来燧是真心对你的，不想连累你所以什么都没说。”眼前温柔的男人，到底潜藏了多少杀机，又有多少人被他蒙蔽。就连朱高燧都对他深信不疑，可我不得不防……
没有等我多问，他已走远，无声的步子下踏着的，是幽怨哀嚎。
心里害怕至极。他们谁都逃不掉了……他们是谁？是不是燧和哲渝？
“二皇子——”
“朱高煦！”
“你给我回来……”
嘶喊着，我在原地跪下来哭倒，从未有过的无助漫延，吞噬了这具身体，生起无力的感觉，随着天色渐渐浓郁。难道就像流逝的时间一般，挽回不了么？望向在黑暗中倾倒的苍穹，衰微的夕阳也不能再将它撑起，漆黑必然会占据夜空，支离破碎的光最后也会化为乌有。
“娘娘，原来你在这里呀！害得奴婢找了你大半天。”慧儿气喘吁吁地奔向我，着急道，“华郡主一回到崇和殿就急着找您呢！”
我一把捉住慧儿的手，几乎是嘶吼，“朱高燧呢？”慧儿被我吓得六神无主，全身哆嗦，虽不知情却也猜出发生了什么，断续道：“殿下……殿下他没回来……娘娘快回去看看吧。”
一刻也没有多停留，我不顾慧儿在背后的呼喊，不顾回廊昏暗是否会磕碰到硬物，小跑着回到崇和殿。
燧，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
华郡主果然伫在大门，身后两排侍卫整齐地正跪在地，气势凛然。错愕中，我停止了脚步，不再像刚才那般惊慌，“你这是……”
“姐姐，你可回来了。”华郡主少了冷傲，用稍有缓和的语气说，“姐姐先回房去吧，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向殿下交代。”
“燧……他……”我欲言又止，生怕听到哪怕是一点不愿听到的，又不由得想去问。华郡主媚惑一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而我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事情败露了，殿下他……被父皇囚禁了。”良久，华郡主才缓缓道出，脸上尽是愁云惨淡，“怎么会变这样……”
事情败露，即是失败了。我们是不是真的逃不掉了……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我呜咽道，话语已含糊不清。
华郡主没有说话，只给了我一个冰冷的眼神，仿佛我是多管闲事的人，问了不该说的问题，引来她的厌恶。拼命安慰自己不要惊慌，救出朱高燧要紧，不要因郭筱茹的态度而退缩。定了定神，我还以同样冷峻的语气，对她道：“我不管，我去找父皇求情，求他放过燧。”
“就凭你？”她鄙夷地反问道。
兴许受了她的刺激，我更加义无反顾地向外奔出去，能做些什么总比呆在这里等着强，我不信我救不出朱高燧。还没到门前，两名身手敏捷的侍卫已死死拦在我面前，阻挡我前进，任我使出全身力气去推开，他们仍纹丝不动。
我顿时心生怒气，喝道：“三皇子不在，这里是我说了算。敢挡住我，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听罢，两名侍卫慌张地后退跪下，不敢吱声。我满意地欲继续前行，身后却幽幽地传来一声“姐姐”，断了我所有念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同样喜欢殿下，同样希望他不会有事，所以听我的别去找父皇，这样或许还有救，若去找了父皇，便是不打自招。”华郡主平和地向我解释道。站在我眼前的，不再是往日高傲的她，一反常态地亲近，我甚至怀疑她不是郭筱茹。
在爱的面前所有人都一样傻，为了某个人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我和筱茹也因为朱高燧，站在了同一阵线，第一次和睦地相处。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试图理智地去看待所发生的，避免自己的鲁莽拖累大家，也不能因自己的自以为是而弄巧成拙。我该相信华郡主，她虽之前陷害过我，但怎么都不会去害朱高燧，她过人的机智会有办法的，还有她那在朝中不可一世的爹，也会帮我们的。稍微安定下来，觉得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华郡主摇摇头，低声道：“静观其变。”
再次失望，忍不住沮丧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对皇上做了什么，认真地从自己所见的整理了一遍，整个过程大概是如此，朱高燧派哲渝去行刺皇上，然后哲渝凭他精湛的武艺得以逃脱，本来只要抓不到哲渝，也找不出主使者是谁，却不知何因皇上知道了这都是朱高燧所为，因而将他囚禁……
“我想不通，为何父皇会知道呈给他的药中有毒，而他又果断地一口咬定是三皇子做的。”华郡主喃喃自语，似在回想所有细节，也便想出救朱高燧的计策。
是下毒？他们对皇上下毒，而不是我猜测中的派哲渝去行刺……二皇子的那番话，难道是他密告皇上的么？
“筱茹……”我思索了很久才决定如此唤她，这刻我还去计较前嫌，那可是自乱阵脚。“你们下毒的这一计，二皇子知道么？”
华郡主微怔，想了一会才回答，“除了我和殿下还有几个心腹外，没有人知道，除非……”
是哲渝么？他和二皇子交情匪浅，有可能是他么？
哲渝一直以来都是忠于郭筱茹的爹郭伦将军，而郭将军很明显是打算依附朱高燧的，哲渝会为朱高燧所用，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就算哲渝和二皇子私交如何，也不会出卖朱高燧而让事情败露。
今时今日我才突然了解，哲渝那时口中的报仇，背后竟是这可怕的结果，他一直在密谋着去行刺皇上，为当年那场不明不白的诛杀，甘愿不顾性命之堪地去复仇。若是当初我没有选择和朱高燧回宫，不计较哲渝娶了夏侯珏，跟着他远离皇宫去过平淡地生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也是事不关已了。
我又开始想要逃避朱高燧带给我接连不断的梦魇。
我爱他，是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梦魇，延续至生命消亡殆尽才会结束。
第39章 熄灭
辗转难眠，天已微微泛白。
简单地梳洗后，又匆匆去找华郡主。经过漫长一夜，也许她想出了能救朱高燧的法子。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她住的院落，恰好撞见她也整装待发，正准备要去哪里。
见到我，她淡淡一笑，“我有办法了。”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头一松，我就知道知道聪明如郭筱茹，没什么可以难倒她的，追问道，“怎样？”
“姐姐随我一同回趟将军府便知。”她卖了个关子，眼里流光闪烁，似水荡漾。
同坐于辇，我悄悄斜眼瞟了瞟身边的华郡主，好一个玉雕粉琢的美人，脱俗不凡的冷傲潜在骨子里，能让所有见过她的男子垂涎三分。如此一女子在朱高燧身边，我不可能放得下心，即使他总说没事总说我该相信他，终会有芥蒂。况且，朱高燧如何能让同为他的妻室的她受冷落，我的地位于她看似更高暗里只能避让三分，只因她爹倾权朝野、她的娘又是皇上亲妹，她本身就是皇族，初入皇家孤立无援的我何以和她抗衡，我与她和平共处也只能是一时罢了，万一朱高燧哪天变了心，我便等同坠入炼狱最深处将会彻底毁灭。
来到将军府，华郡主并没有入正厅，而是直径到了上次我住过的别院，只是绕过前院往另一头的厢房走去。如果没记错，那里住的应该是夏侯珏，可是华郡主为何来找她？这和救朱高燧有什么关联？游走的思绪被从远远的房间内传出的叫喊声惊醒。侧耳倾听，是个女子的声音，且很熟悉……没错，是夏侯珏的声音！
“你们想怎么样？干吗把我关起来！放我出去！”伴着用力的拍门声，夏侯珏不停地在房内嘶吼。华郡主行至门前，优雅地一挥手，命守在门口的侍从开了门。见着我和华郡主立在门前，夏侯珏停止了叫唤，微张着嘴呆呆凝视我们。
“小珏，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华郡主鬼魅笑道，极是阴冷。夏侯珏带着淡淡不屑，沉吟：“你想怎么样？”
华郡主仍是那副笑容，游离若丝道，“易沐那小子去哪了？不说别怪本郡主不客气了。”
夏侯珏身体一震，咬紧嘴唇低头不语。
华郡主找哲渝做什么？难道想让他劫出朱高燧？那样不可能救得了朱高燧的，我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还是静观事情的进展再说。
“不说是吗？来人，替我好好伺候一下夏侯姑娘。”冷冷的语调，没有丝毫感情，华郡主心狠手辣起来干脆利索，我有点不寒而栗，不知道华郡主要对夏侯珏怎样，夏侯珏怀有哲渝的孩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将军府的侍从似乎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全都按部就班，只待主子的一声命令，立刻操来家伙，随时对审问的犯人大刑伺候。眼睁睁地看着侍从把夏侯珏拖出庭院，在她膝关节后粗暴一踢，夏侯珏立即趴跪倒在地上。华郡主看向别处，冷声道：“当真不愿说么？”
“要动手就动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夏侯珏恶狠狠地回首，盯着华郡主倔强地道。她不禁伸手抚了抚小腹，闪现浅浅的哀伤，全被我看在了眼里。她在心痛她肚里的孩子，却为了保护哲渝宁可牺牲掉孩子……这滋味比任何一种刑罚都要疼痛许多倍。
“那就成全你！给我杖二十，还不说，再继续打。”华郡主弯起了嘴角，像是在准备欣赏自己的杰作。
“慢着！”我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庭院，四周开始安静下来，众人都诧异地望向我。我试着去阻止，又要掩饰我和夏侯珏熟识，“筱茹，眼下救三皇子要紧，我们别在这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放了我娘子。”身后的人缓缓说道。前一刻我还在祈祷他不要出现，预感华郡主找到了他，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可也总比现在这样强，我们都在一艘船上，若船被迎面而来的风浪打翻，大家都会沉入水底，无人可幸免。
夏侯珏趁着身边侍卫松懈之时，闪身跃到哲渝跟前，埋首于哲渝怀中紧张地簇拥着他，责怪道：“干嘛要回来……”
哲渝亦以轻柔地吻取代安慰的言语，安抚惊魂未定的夏侯珏。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忽地生起了莫名的酸楚，怎会这样？我已把心交予朱高燧，却还贪婪地不想让别人得到……我的哲渝，而事实是他早已不属于我了。
哲渝冰凉的目光忽而掠过我的方向，和呆滞地望着他们的我眼神不期而遇。我骤然慌了神，不知所措，又不好意思别脸不去看他，只好不自然地对他笑笑。
“来得真巧呀，易沐。”华郡主没在看他们，而是撇眼别处，冷笑，“你要去哪我们拦不住你，不过你要多替小珏和他爹想想，你走了他们也逃不掉，所以你最好识相些。”
哲渝悄悄用余光扫向我，笑道：“我没打算要走，也请华郡主不要为难珏儿。”夏侯珏紧紧抓住哲渝的襟口，泛起浅浅褶皱，如同她的眉梢，铺展不平几乎搓成一团。
“小姐，皇上有旨宣三皇妃娘娘和您觐见，徐公公在府外候着呢。”一名侍从急匆匆地跑来，禀报华郡主。
华郡主脸上顿时闪过各种表情，终说了句，“知道了。”接着对我低声道，“姐姐，等会父皇问起，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紧张明白么？”
我点头应道，“嗯。”
抬头已见华郡主急促地走了，我刚想跟上去，却听见一声低唤，“洛洛……”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装作没事地问，“有事么？”
哲渝望了望已经走远的华郡主，压低声音对我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拼上我的性命也会保护好你。”几乎忘记了言语，也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若不是哲渝真切地站在眼前说了这番话，我是不会相信的。
哲渝，不是已经说好要放弃了么，怎能出尔反尔？
“那夏侯姐姐怎么办？”我指着一旁的夏侯珏。夏侯珏无奈地苦笑，“易沐觉得开心就好，他要做什么我都跟着他，也会和他一起保护妹妹的。”再次来到大殿。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虽仍然有些许虚弱，却威严不改。
我环顾大殿一周，站了好些人。朱高燧也在其中，我与他相视一笑，相互给了对方一个安定的笑容。
“父皇……”太子抱拳正色道。皇上见到我和华郡主入殿，摆手示意他止住了话语。
“参见父皇。”我和华郡主欠身，不敢流露丝毫多余表情，只是以平平的语调形式地行礼。皇上轻应了声，接过太监呈上来一卷氲黄似是圣旨，挥手扔下来，怒道，“你们自己看看，这都是什么！”
摔至眼前散开的玉轴绫锦，我疑惑着低头瞥去，依稀瞧到绢布上的几行字，不禁大惊。
这是……这是……
原来他们不止进毒于皇上，还造了伪诏，欲废掉太子，改立朱高燧。现在证据都在眼前了，还有可以挽救的余地么？
“燧，这都是你做的？”皇上遏制住怒气，叱问道。朱高燧应声默默地跪下，并不言语。
我极是紧张，生怕朱高燧有何不测。握紧手掌，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直到疼痛传来，依然不能排解这种紧张。不要承认啊……燧，听到了吗？我在内心呼喊着，明知他根本听不到。
“父皇，儿臣以为这只是那些拥立燧皇弟的下人所为，燧皇弟并不知情。”太子再度开口，解围道。皇上狐疑地打量着朱高燧，半晌，似在自言自语闷声哼道，“是么？”
华郡主向前几步，几乎匍匐在地，梨花带雨地哭喊，“父皇明鉴，三皇子殿下对父皇一向敬重，又岂会做出毒害父皇之事！”华郡主楚楚可怜，闻着怜恤不已，连皇上都不忍责罚。
“燧既然不知情，朕可以不治罪于燧，但凡有份参与此事者，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