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你怎能离开呢?”“离得开。妈,我很早就说到广州来看望你老人家,今来晚了实在抱歉。这是我从上海给妈买了点吃的、穿的东西。”“不必了!昌华近来怎么样?”来瑛一听气上心头,可是为了宽病人的心就把话吞了下去。“他出狱后,病好多啦。只是腿走路还有点跛,我把他的心意带给妈,希望你老人家宽心养病。昌华说要抽时间到广州来看妈。”“昌华能来就来,不能来也就算了。”来瑛伸手过去摸卢明桢的手,只觉冷得厉害,顿时来瑛的心一下凉了。又过了两天,卢明桢的病急转直下,晚上就含恨离开了人世。
寇来瑛在广州住了几日,看见舒颖玲的脸色极为不好,有时不住地压住肝部,举目望去就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颖玲,没有注意自己的脸色吗?你别撒谎,应该说实话。明明是生病,还强词夺理干啥?”颖玲怎么也不肯承认:“妈,我没有生病当然没啥告诉你。你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我生病啦?”“我虽不是医生,但眼睛是能看得出的。”“妈妈,我以前的麻烦事多,称心如意的就没有一件。别说病,就是那伤心事都把人急老了!”
寇来瑛的广州之行这时轻松了。她到了西和苑不觉大吃一惊,这是二妈住的地方呀?啊!这不是花园,像个偌大的坟墓。中间长着杂草,蚂蚁、蚯蚓、青蛙和许多小虫子都在这里相依为命。花也像人,人也像花。当它开放之时,蜜蜂、蝴蝶都在四周飞来飞去,流连忘返;当它凋谢之时,什么人也记不得,更不用说谁人会来采、来赏啦!她走到南祥苑,超琼急忙出门迎接。“三妈,爸爸走后,你这样年轻,听说在续偶?”“是。我本意不愿,可是两个妹妹看到我身体不好,又多愁善感,单身一人静下来时常常回忆往事……有那么个人增添点乐趣也好。”“是这样!世间很少有男人知道我们女人内心的酸楚。唐代诗人说:最苦妇人身,事人以颜色。男人的苦衷和愤懑有发泄的地方,可以在外边寻花问柳,可我们女人有苦只有把它咽下肚子里。”“来瑛,女人的花儿都是为着别人开的,可从来就没有一朵能为自己开着。有时女人强打着精神是对男人陪脸苦笑,要说属于自己的只有辛酸和眼泪!”寇来瑛抬起头望着她的脸是那么憔悴和凄凉!“三妈,我们舒家的女人,除了你好些之外,其余的人都不行!”“来瑛,你说对了,又说错了。我们舒家女人的命都不好,这一点你说对了。你说我好些就错了,我的命之苦,即使倾倒三江之水也难以洗去。幼年失去父母,没能得到父爱和母爱;儿童时体弱多病,读书不成学业未就;正说俞岚对我温柔体贴,他又四处奔波,不幸殒命。现在老不老,少不少,重新成家何其难矣!来瑛,我是舒家女人中命最苦的。”说着,那禁不住的泪水便顺着她瘦削的面颊流下,来瑛见到极为难过。“来瑛,昌华近来好吗?他对你怎样呢?”寇来瑛听到眼泪也“哗哗”地流出。“来瑛,哭什么?”“过去,舒昌华最热衷的是跳舞、喝酒、玩女人,没昼没夜寻欢作乐,我深受其害。近来,他却混在坏人中成了走狗、叛徒,在纱厂打人杀人,血债累累。我到广州来,听妈说舒昌华总有一天会明白,会浪子回头。要说舒昌华回头醒悟,恐怕就是他到了黄泉的日子。当他一旦走到那一步,我们这个家就完了,大家也就完了。”“来瑛,人人都有那一步,也免不了那一步。史不绝书,就让后世来评说吧。”“评说什么?难道还评说舒昌华跳舞、喝酒、玩女人该受称赞吗?评说他成了走狗、叛徒是正道呀?”姜超琼摇了摇头感到心酸。来瑛又气愤地补充:“舒昌华的旧账未了,又添新账。三妈,难道你就不知道?”超琼又摇摇头,不愿再听下去。
不久,寇来瑛起身告辞,姜超琼送她走后回到内房,遥望上海的方向,独自走了几步,眼前不禁浮现出与舒昌华缠绵纠葛的叠叠往事,她恨这个既无才干又无情义的人,骨子里只是想凭借他的帮助掌握舒氏家权,可这一切总不如愿。然而,旧情未了,她心中的隐隐余情化作了一行行想念舒昌华的情诗。
第九十四章 誓不低头
舒昌华的肋骨和腿上留下的棒伤使其行动极为艰难。一天,舒昌华坐在椅子上喊:“房琳,把茶端来!”菱儿送茶来,他一手接过茶,一手拉住她直叫:“房琳,你过来,让昌华哥看看!我把你想死啦!”“少爷,我不是房小姐,是你的佣人菱儿呀!快丢开。太太知道要打我、骂我,放手呀!”菱儿苦苦哀求,昌华一直不放。“什么菱儿、角儿的?分明是房妹妹还乱说干啥?房琳,我俩是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房琳,你今天如果不顺从我,我就撞死在你的面前。你想想,我待你不薄啦?为何这样苦苦地折磨少爷?我们早该成为夫妻,只是姻缘未到。一旦时机成熟,我俩不敬天地,不拜高堂,就欢欢喜喜地过日子。”菱儿看见甩不掉他的拉扯,故意岔开话喊:“少爷,你听外边谁来了?有脚步声?”
舒昌华站起来静静地听,没有声音,又到外边去瞧也没人。这时他看见床沿上坐着的菱儿宛如芝兰玉树亭亭摇曳,脸上好似怒放的樱花圆泽红润,弯眉下一对滴溜溜的眼睛送出无限春色,左手在梳捋着刚搅乱的秀发,便大叫一声扑了上去。“菱儿,我的情人!你似房琳而胜过房琳。是我最爱的花儿!”“我是佣人,不是花儿。”“那些花儿都香消玉殒,你却怒放盛开。你那处女的胸膛如葡萄一样金黄,似罂粟花一样娇嫩;你鲜桃似的小嘴像蜜糖一样甜美……”说着就把她压得出不了气,差点儿压死。待舒昌华松手,菱儿翻身把他推开。“菱儿,求求你,我身边若没有房琳,也没有你,就一天也活不下去。来,让我吻一吻你胸前鲜嫩的初桃。”说着就不住地抓扯她的衣服,菱儿双手捂在胸前,他使劲抓扯,“哗”地一下把衣服撕碎,菱儿忍无可忍推了舒昌华一掌,菱儿放声哭泣:“天啦,地啦!难道女人就是老天赋予你随心戏弄的玩具?难道佣人就是你践踏蹂躏的宠物吗?不,为我贞节,宁死不屈!”舒昌华笑着说:“我遇到的房琳虽美,却不及你的红润;丽娅虽美,却不及你的鲜嫩;浪莎、梅花虽美,却不及你的婀娜轻盈。那些花儿对我都白眼相待,唯独你对我一片真心。你若依从了我,我便会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姨太太。我已是官员,显赫一时,你就做官太太了。上海滩拜倒在我膝前的花儿不计其数,为何你不肯呢?”
舒昌华跛着脚,蜷缩着腰身在公馆里走,说道:“菱儿,你为我绣的东西呢?绣好没有呀?给我看看?”菱儿到房中取出递上,昌华慨叹着:“花扇!啊……边缘是熟透的红桃并串相连;桃嘴朝下,枝上附着嫩叶顺次排着,每根扇片上又绣出次第大小的珍珠……菱儿的脸蛋跟扇子上的鲜桃一样,真是太美了!我怎么早没有发现呢!你从不显山露水,真比我舒氏家族所有的人都聪明。”此时,舒昌华淫念顿生,“菱儿,你的手柔滑细润,白玉精巧。”“婢女是家中佣人,从不敢在少爷面前无礼。伺候少爷不当之处,随打随骂,请少爷自便。”“打骂我怎么舍得?我真爱你!老爷把大事寄托于我,可我才浅力薄,不能担此重任。最近我运气不佳,连遭打击。菱儿,就只有你能给我安慰。”“我不行。身为奴婢,从来就是卑微低贱的。”“行,你行。今乃天赐良辰,兴我舒家就在眼前,发家之期只待今朝。前次我说的话就从了吧?就做我的姨太太和官夫人,驰骋商海,涉猎政坛,重振家业,恢弘门庭。”菱儿使劲地甩掉舒昌华的手,用力把他推开,说道:“少爷,你该自重呀!你不自重就别说菱儿不仁,对你的恶毒威胁我誓不低头。”“菱儿啦!在你身上赋予我舒氏家族传宗接代、继往开来之重任。你小鸟依人,聪明伶俐,做我的官夫人有何不好?”“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不能做到的请原谅,你说的话我不能答应。”“你能做到,你都能做到;能驱我心上之忧,解我胸中之闷;兴我舒氏之家,立我世代之业。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离开我呀!”
舒昌华像饿狼一样地把她按倒,不顾一切地扑在她身上。菱儿狠狠地挣扎:“舒昌华,你狗东西,畜牲,你不是人!”菱儿翻身两掌把他从床上掀了下来,“咔咔”骨折处又断了。“来人啦!”菱儿一边呼叫,一边在他身下乱抓乱打,把他的眼镜打落,挖得他鼻子、嘴巴鲜血长流。“哈哈,什么来人?寇来瑛在千里之外的广州,你还能把她喊得回上海来吗?菱儿,你别以贫贱为骄傲,做我的官太太不会亏待你,我会使你平步青云执掌家业,就不要再反抗了。”舒昌华见菱儿不从,掏出手枪威胁:“哈哈,看看我的枪,今天别说我不客气,你就顺从有何不好?”“舒昌华,你这狗东西,开枪吧,照着胸膛打!被你侮辱不如被你一枪打死痛快!”“哈哈,不会,我不会开枪打死你,菱儿,我怎么舍得呀!”舒昌华一手把枪插在腰间,另一只手去蒙着菱儿的嘴,抓住她的头发使劲地碰撞。她再次把舒昌华掀下床,在床上抓起枪,举起枪对着昌华,舒昌华倒退两步,颤栗地说:“别,别,别乱来!”菱儿的手不住颤抖,说道:“我要开枪,打死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菱儿的双手举起枪仍颤抖不停,终于放出“砰——砰——”两枪,但未打中。舒昌华抓起木棒朝她打去,“咚”菱儿昏迷倒地。舒昌华把她抱到床上,脱去衣裳,让她赤裸裸地摊着。“哈哈……菱儿,你从今天就成了我的三姨太了,我还要把你尊为舒氏皇后呀!”菱儿昏迷后渐渐醒来……股股殷血长流不断……顿时发出惨叫,大声地哭喊着:“舒昌华,你王八蛋,畜牲!”舒昌华立刻捂住她的嘴,急忙问:“菱儿,聪明人不说糊涂话,做了我的夫人应该高兴才是,还有什么可哭的呢?”菱儿站起愤怒地与舒昌华撕打并放声大哭:“我的死期到了,即使死于你的手,也誓不低头!”
舒昌华上前对菱儿再次殴打,她的脸上、额上划出条条血路,菱儿又昏迷过去。舒昌华再次搂她到床上,吻着嘴……菱儿的头微微地偏了一下……就昏死过去……穷凶极恶的舒昌华一刻不停地折磨着菱儿,他睁大眼睛看见她的裸体却狂笑不止。菱儿慢慢地醒来,摊在床上不住哭泣。舒昌华说:“世上难得一知己,我左手楼住房琳,右手挽着菱儿,这就叫双喜。哈哈,菱儿该高兴啦,你就莫要哭了!”“唉!上帝瞎了眼把我投胎到人间当牛做马,老天又黑了心让我变女人。早知命运如此悲惨,就不该活了!几年来,若不是太太对我好,我早就去死了。自我到公馆,太太教我养花、洗衣、做饭,又教我绣花,还夸我听话、能干。我对公馆的尽心尽力是为报太太教诲之恩。以前我还想规劝太太与你和好,共扶公馆,恢弘家业,若皮之不存我又何附焉?现在我算看透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魔了,恨不得太太早点离开你,你就是死一百回一千回也难赎尽你所犯下的罪恶!”
“菱儿,你既爱我又为何啼哭呢?”
“我不爱你。我不是卖身求荣的妓女、奴隶,而是渴望砸断枷锁能获得自由平等的人。你糟践了我的女儿身,我要以死来偿还我的清白!”“菱儿,为何想不开呢?你做我的夫人享尽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我舒昌华是不会亏待你的。”“我不要你的荣华富贵,只要我的清白!”菱儿做完事拖着沉重的身躯懒洋洋地来到屋子,虚汗把全身湿透。刚解开纽扣看见胸前的乳房渐渐胀大,乳头也慢慢变黑。左手在脸上一摸感到极其瘦削干枯,一双精灵的眼睛也变得十分呆滞,被舒昌华强奸的一幕幕又在脑海浮出。她在屋子呜呜的哭泣惊动了昌华,舒昌华问原因她却不答。舒昌华感到很受委屈也大哭起来。菱儿劝道:“少爷,你在这里哭干啥?你跟太太吵打过多次,太太必然怀疑是我在挑唆。加之纱厂事多,太太的心已经很着急,若火上加油必然闹出事来。舒家已溃不成军,还经得起折腾吗?前几次劝少爷息怒,可你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恨小时未读诗书,不懂礼义,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对。我的哭泣是对自己无能的悔恨。”昌华喟然长叹:“菱儿,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可惜这么多年来就没发现你那颗美丽赤诚的心。嗨!早知有你,我舒昌华不会受那样多折磨。”她摇头不答。
菱儿站在床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她痛心地说:“大祸已从天而降啦!佣人是人,你们才是一条狗,野狗,疯狗呀!”说时,她把昌华搡了一掌,舒昌华滚到地上“咔——嚓——”一声骨折处又断了。菱儿又说:“死,算不了什么!我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对于你摧残凌辱的野兽行径,我是决不会屈服的!”
舒昌华气愤地骂道:“菱儿,你敢打我舒公子,敢搡我舒少爷!你不受抬举,我也就不给你留面子了。”舒昌华爬起来又向菱儿猛扑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菱儿遗书
舒昌华在公馆闷得发慌,成天都吵着要到外边玩,可是他一走路,瘸腿就疼痛不已。他说想到街上走走,菱儿言道不行。他又说:“我们到黄浦江去游一游?”“也不行,骨伤这样严重怎能走呢?等痊愈后,再去吧。”“菱儿,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只有跳楼了。”说时他就往下跳。菱儿拿他无法,沉思良久说道:“近来黄浦江水急浪大,怎么敢去游江呢?”“我们雇条大船,人坐在大船上不就平稳多啦!今天下午去,晚上回来。”来到黄浦江边,菱儿雇了一条大游船,先把随用之物放入船内,再到岸边来扶昌华。舒昌华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搭在菱儿肩上,慢慢地往前靠着走终于走上船。他高兴地说:“哈哈,我看上船容易下船难!”这话把艄公也逗笑了。他们走进船舱,桌椅茶具齐备,珠帘绣幕环绕。昌华揭起珠帘道:“菱儿,你看水天相接,清风徐徐,水波荡漾,多美的景色啊!”她没有回答。
夕阳渐渐西坠,远处的天空云蒸霞蔚,霞光泻在菱儿身上,昌华定睛看时,她秀色夺目,神彩飘逸,禁不住地赞叹:“你多美呀!”“少爷,回公馆啦!”“不。你看沿江两岸停泊着无以计数的大小船只,船上的灯光倒映在江里像挂着千千万万个修长的宫灯不住地闪烁。船再向前行,灯火如一条长龙,忽明忽暗。朗明月之诗赋,歌窈窕之辞章。啊!月出东海之上,徘徊斗牛之间,那是天上的街市,无数的人在参加天宫盛会。”菱儿对这些话和沿江的景色并不以为然。昌华拿一块巧克力糖给她吃,菱儿放在口中。“你说是糖甜还是我给你的情意甜呢?”她仍不回答。昌华推着她问:“你快说说谁甜呢?”“少爷,快回家呀!”“这景色多美,忙啥。”自从寇来瑛去广州,他便无拘无束,公馆就成了他醉生梦死寻欢作乐的乐园。
一天,东海海面上浓云密布,狂风大作,霎时,闪电交错,雷声隆隆,随之而来的大雨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远处的闪电越来越近,雷声就像在头上不断地炸开。舒昌华心中恐惧,啼哭哀求:“雷公,何必如此凶狠!菱儿,你怕吗?”舒昌华就顺势倒在菱儿的怀里。“我不怕。我想雷公把我劈死。”“你若死了我也同你死在一块。”“少爷,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我是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