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知古笑道:你想喝我的酒。我早已备好酒菜等你来饮。
两人一起上路,往敖东城进发。路上,两人自然要谈起李琳。
乌知古故意问道:我有个问题,至今想不通。他为什么单单要找三王叔呢?
大野勃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我是在长安入侍王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又是时间最长的一个,已经和许多皇亲贵族相识相交。齐王李守礼和我相处得还很融洽。只是不知他有多少儿子,更不知道名字。李琳想必是听他父亲提起过渤海郡的三王叔大野勃。他来到敖东城举目无亲,就连他父亲的朋友也很难遇到,情急之下就会挖空心思回想见过的听过的人名。与他父亲相识的渤海人一定不是很多,所以他才能脱口说出我的名字。是武王让你来的吗?
乌知古遮掩道:我怕你不肯来,这事还没有向武王禀报。
大野勃道:不管武王是何态度,只要大唐皇侄有召,我就不能拒绝。这个大孩子在敖东城见不到亲人,一定很苦恼。我就替他父王尽一点长辈的责任吧。
大野勃来到敖东城,也不去见武王,径直去见李琳。
李琳住在敖东城里一座王府里。大野勃来了以后每天给他讲许多长安的笑话,还有许多人侍候起居,乌知古等渤海郡的官员也轮番来慰问请安,还经常可以看到渤海郡的男女老少,目睹许多新鲜离奇的事物,感觉到武王大武艺并没有加害的意思,情绪就渐渐缓和下来,竟有些乐不思蜀了。
玄宗皇帝的皇侄李琳在敖东城是这般景象,武王的儿子大钦茂在长安的处境可就大不相同了。
渤海郡发兵攻打河北山东的急报飞到长安,震动朝野。大唐朝的高官宰辅们第一个反应就是扣留人质。这是中原大国控制周边小国最常用的一招。这时武王的次子大钦茂到达长安还不满一年,正在国子监学习四书五经,就首当其冲成了人质。
这天河北和山东的告急奏章在朝堂上宣读了,百官纷纷要求扣押大武艺的儿子大钦茂作人质。
玄宗皇帝传旨道:人质对于疯狂反叛的藩王没有约束力,朕一向不主张扣押人质。可是现在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制约大武艺,也只好先把大钦茂收监看管。
这天大钦茂正在学堂上课,突然闯进来一群羽林军官兵,将大钦茂索起来就走。国子监的最高长官是祭酒,也就是校长。大钦茂初来乍到,只认得国子监祭酒孔颖达是最高阶的官员,这时吓得脸色煞白,就拼命大呼:孔祭酒快来救我!
孔颖达闻讯,追到国子监门外,质问道:渤海王子在国子监学习,就要由本官来管束,你们羽林军擅自抓人是何道理?
羽林军校尉回道:奉旨行事,谁敢阻挡?
孔颖达急切地问道:他并无过失,为何要抓?
校尉道:本将来抓,自然是钦命要犯。
孔颖达眼睁睁看着大钦茂被抓走,心中不平,就急急赶到鸿胪寺向崔忻询问:请问崔大人,渤海王子大钦茂犯了何罪?为何不事先通报本官就来抓人?
崔忻叹息道:孔大人来问我,我又该问谁?渤海王发兵来犯大唐,河北山东一片恐慌,朝廷自然要扣留他的王子作人质。大钦茂有错无错都要坐牢。
孔颖达知道无法营救,却又很同情这个学生,就想到要去牢中探望和安慰,便问道:崔大人是否知道把他扣押在何处?
崔忻道:那一定是刑部大牢。
次日一大早,孔颖达就赶到刑部大牢探望大钦茂。
大钦茂披枷带索坐在牢中湿地上,正在暗自悲戚,见了孔祭酒,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悲哀地诉说道:学生初来乍到,并无半分过失,为何却被投入大牢?请孔大人无论如何要救我出去。
孔颖达叹息道:王子你并无过失,更没有触犯律法。因为你父王正在发兵攻打河北山东,皇上才下旨将你扣为人质。这是飞来的横祸,你悲也无益,痛也无用,本官也救不了你。只有耐心等待事态向好的方向变化,盼望皇帝特赦了。
大钦茂很惊讶地问道:孔大人可知道我父王为何要犯大唐?
孔颖达摇头道:本官也不知情。只是听鸿胪寺官员说,渤海郡叛臣大门艺逃来洛阳,被皇帝保护起来,武王追讨不成,就发兵来攻。
大钦茂擦去眼泪,忿怒地说道:这是父王和皇帝陛下的纷争,与我何干?大唐是天朝大国,文明礼仪之邦,却为何成了藩国叛臣的庇护所?我不能这样等待命运的转变,我要向皇帝上书陈情,请皇帝诛杀大门艺,消除祸根,平息战火,还我自由。
孔颖达激动地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会有这般胆略。本官十分钦佩你的豪气。你快将表文写好,本官甘愿冒险替你上奏。
孔颖达当即向狱吏要来纸笔,递给大钦茂。大钦茂手握笔杆,凝思片刻,然后低头飞快地写道:
无罪侍臣大钦茂斗胆启奏
皇帝陛下
臣幼时听家师言道,天不能有日月而无星辰,地不能有中原而无边远,世不能有天子而无臣民,礼不能有尊上而无悯下。自贞观以来,八方竟朝,是敬仰大唐天子神威。自开元以来,万国争贡,是感激大唐天子恩泽。然而,食叶之蝗不除,参天大树不能保全。毁堤之蚁不灭,万倾良田将临水患。臣民之难不解,哀声将扰龙床春梦。藩国之逆不诛,祸水可漫万里长城。渤海郡自高王以来,尊崇大唐法度,不能容忍乱臣贼子。武王请诛大门艺,亦是遵循陛下教诲。若中原有藩国乱臣容身之地,如何能使藩王效忠于天子。若大唐视藩国贼子为良臣,又何必册封藩国郡王为肱股。藩王既受皇封,便是代表天子统治一方,反藩王者已将天子诏命置若罔闻,陛下怎能信他有忠心赤胆。若陛下不除大门艺,必然使藩国狼心豺胆之徒争相佼仿。藩国若有劝乱,中原岂能安宁。藩王若有怨声,陛下岂能无忧。
臣不过一弱冠少年,在国忠于父王,入侍忠于陛下。遵旨苦读经书,并无半分劣迹,却遭飞来横祸,枉受牢狱之苦。难道这就是藩国向往的大唐文明?难道这便是藩王崇拜的大唐法制?臣百思不得其解!
臣读魏征谏太宗<十思疏>,金玉之言字字催泪: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太宗信之纳之,始有贞观之治。陛下信之继之,更有开元盛世。今大门艺无寸功于中原,臣无寸过于皇室,却使大门艺封龙武将军,而臣身陷刑部大狱,天壤之别由何而来,皆出于陛下之喜怒也。然而陛下为何喜于大门艺,又为何怒于大钦茂,臣百思不得其解!
臣直言上表,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愿吾皇使大唐隆恩昭于八荒,使藩国君王倾心中原,使普天下尽享太平。临表泣血,痛何如哉!
渤海郡入侍臣大钦茂敬呈。
大钦茂写罢,再看了一遍,向孔颖达说道:学生写了这道陈情表,便是将一把刀悬在头上,不能开索,便是断头。为不使祭酒大人担风险,还是由狱吏转呈为好。
孔颖达侧身看着大钦茂疾书表文,早已被这位小王子的胆识和才气所打动,毅然说道:本官是你的师长,不仅要替你呈表,还要附一道表章为你鸣冤求情。
大钦茂叩头谢道:学生感谢大人大恩大德。
孔颖达安慰道:你耐心等待,本官一有消息,立即来告诉你。
大钦茂已经一吐为快,心情平静下来,不再悲戚哀鸣,只管静听风声雀鸣,等待皇帝的裁决。
孔颖达回到家中,再看了一遍大钦茂的陈情表,心中激动不已,奋笔疾书一道为大钦茂求赦的表文,立即到宫中求见皇帝。玄宗皇帝平素很看重孔颖达的学识才华,这时见这位大学者来为渤海王子大钦茂求情,就勉强把大钦茂的陈情表看了一遍。这一看可就引出奇闻奇事了。皇帝对大钦茂直言犯上的行为不仅没有恼怒,还露出几分喜色,把那份表文反复看了两遍,还不住地点头。
孔颖达紧张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皇帝的口喻。
玄宗皇帝终于把表文放在地案上,开口说道:孔祭酒为学生求情,朕会慎重考虑。难为大钦茂小小年纪竟能写出这道有理有情的表文,只可惜他的父王不是和他一样想法。你可以告诉他,朕虽然将他囚为人质,但绝不会让他替父顶罪。你再转告刑部,对大钦茂只是软禁,不许虐待。
孔颖达小心问道:国子监教授可不可以去给他上课?
皇帝道:如何给他上课,这是你国子监祭酒的事,不必问朕。
孔颖达谢恩退出,连夜再到刑部大牢,向大钦茂说道:恭喜王子,陛下看了你的陈情表,不仅没有发怒,还有几分喜色。你头上这把刀虽然不能开索,却也不会断头。你耐心等待吧,只要战争结束,就可以出狱了。
大钦茂拜谢道:多谢祭酒大人为学生奔走。不知皇帝对大门艺是何态度?
孔颖达道:皇帝没有表明态度。
大钦茂焦急道:没有表明态度,就是要继续包庇。怎么会是这样?我虽然不会被处死,可是大门艺不除,战争就要继续,前方将士就要流血,这真是令人痛心。
孔颖达安慰道:庇护和安置大门艺也是皇帝的旨意,不会轻易更改。不过这也要看前方战局如何发展。再有新消息,本官会来告诉你。
大钦茂虽然不能出狱,却也解除了性命之忧,从此安心在狱中等待时来运转,并且日夜遥望着东方,开始为河北山东的战局担忧起来。他知道战事不停,就不会放他出狱。他现在不管谁胜谁负,只盼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第六十九章 金刚开金锁 铁甲破丐兵
大唐皇侄李琳和渤海王子大钦茂分别被当作人质,成为要挟对方的法宝,但是战争却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继续向前狂奔。
榆关总兵许钦澹中了大乙夏的诱敌之计,被渤海军夺了城关要塞,不得不弃了榆关逃往平州。驻在平州的平卢节度使薛泰一向敬重榆关总兵许钦澹的武功和韬略,原本指望许钦澹能抵住大乙夏,好腾出平州的兵力来对付奚人和契丹人。此时见许钦澹大败而回,知道渤海军来者不善,一面敦促营州都督宋庆礼调兵抵住奚人和契丹人,一面调集了本部三万人马,以许钦澹为先锋,来迎战大乙夏。双方又在平州对峙起来。
大乙夏急于向前推进。许钦澹誓报榆关之仇。这两支人马在平州城外的大战就格外激烈。
许钦澹作为薛泰的先锋官,率领一万人马来拦截渤海军,自知兵力不足,情急之中就想出了一条妙计,要用阵法来和大乙夏对抗。他在渤海军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一座阵图,想把大乙夏拖入阵中,靠智战取胜。
大乙夏夺了榆关,稍事休整,又向平州开进。这天,大军正向前推进,有探马来报:许钦澹带一万人马在前方布下一座阵式,挡住我军前进道路。
大乙夏闻报,知道敌军布下阵图,必有神秘埋仗,不敢大意,先让大军暂缓前进,再带着众将上前观阵。只见许钦澹父子女三人立马于当道,身后有一万人马列成一座阵式,阵中旗帜鲜明,衣甲整齐,分明是一个大大的陷井。
大乙夏观察许久,心中已经有数,传令道:暂且安营,明日和他决战。
大军安下营寨,大乙夏和二弟一子商议对策。
大乙夏道:我刚才看清了许钦澹布下的阵图,是个四门金锁阵,这是先王大祚荣讲过的一个以少胜多的阵法。还有八门和十六门的金锁阵,四门阵是最简单的一种,可以在行军途中布阵。许钦澹只有一万人马,是想用这个阵法阻挡我二万五千人马向前推进。
大琳堂道:大哥既然知道阵名,一定知道它的奥妙和破阵之法,快给我们讲一讲。
大乙夏道:许钦澹排的这个阵共有四个阵门,分别是锁龙门、锁虎门、锁狼门、锁熊门。如果不识阵法,冒险闯入阵中,就会被牢牢锁住,纵有千军万马也绝难生还。这种阵法的克星是金刚阵。我们正好是四员将,就扮作四大金刚,各带一千金刚骑兵,从四面发起攻击,冲进阵门后,一鼓作气向左面冲杀,就可以将他的金锁冲开。
大琳堂道:许钦澹父子女三人必然要各守一门,我就专找许钦澹讨阵。
大元义听说要斗阵法,知道这是一场恶战。按照常规,大元义要等父亲和叔叔们说完之后,他这个晚辈才能发言。现在他深恐父亲和叔叔们去打许之元的阵门,担心破阵的过程中许之元会遇到危险,就想把攻打许之元阵门的任务抢到自已手里,好贪心不足机保护许之元。
大琳堂话音刚落,不等大胡雅开口,大元义就抢先说道:我专攻许之元的阵门。
大胡雅看着侄儿问道:现在讨论如何破阵,你是不是在想别的事?
大元义被问得张口结舌,满脸通红。
大乙夏看了看儿子,说道:大敌当前,儿女私情会误了军机大事,明天我们三兄弟去破阵,大元义留在外围观察,等他阵法被冲乱时,你再挥军掩杀过去。
大元义心中想着保护许之元,不肯放弃自已的请求,问道:那岂不是要有一个阵门无人攻打?
大乙夏道:许家只有三员将,肯定有一个阵门是无人把守的死门。你只管执行命令就是了。
大元义不敢再争,心中只为许之元担忧。
次日,大乙夏三兄弟来到阵前,见许钦澹守着锁虎门,许之开守着锁狼门,许之元守着锁熊门,那锁龙门没有大将守卫,却是杀气最重。
大乙夏对两兄弟说道:许钦澹不愧是沙场老将,他见我昨日观了阵,连夜又把阵局作了调整,把锁龙门变成死门,并在阵门内设下陷井,我们一定要小心。现在,大琳堂攻锁虎门,大胡雅攻锁狼门,我去攻锁熊门。记住,入阵后向左冲杀,千万不要认错了方向。
大乙夏发出进攻号令。大元义带领后备人马呐喊助威。
大琳堂率先向锁虎门杀去。把守阵门的许钦澹催马迎来,两人就刀枪相对,展开厮杀。刚斗了三五个回合,大琳堂突然虚晃一刀,抛开许钦澹,向左侧杀过去。许钦澹一看对手专攻阵中的软肋,不禁大吃一惊,赶紧在后面追杀。于是,大琳堂率一千骑兵冲在前,许钦澹率二千人马追在后,就把这锁虎门搅成一团乱麻,阵中的锁虎招式顿时失灵。
大胡雅冲进锁狼门,和许之开相遇。大胡雅心中记着破阵的诀窍,向右侧虚攻了一招,立即转马向左侧冲去。许之开还没有交上手,就被对手甩在后面。大胡雅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向左猛攻。锁狼门很快就变成了牧羊滩。
大乙夏催马来到锁熊阵前,看着把守阵门的许之元,迟疑了一下,他在想,今天破了阵,许家父子女必有伤亡,这个女将是儿子的意中人,最好是能活捉了她,好成全他们的姻缘。大乙夏打定主意,便催马冲阵。对面的许之元痛恨大元义用计引她父亲和兄长出关,以至丢了榆关,一败如水,就把爱心化作仇恨,全身心地投入对渤海军的战斗。现在和敌军的主将相逢,许之元就使出了浑身解数,要擒敌立功,将功补过。一方是手下留了三分情,一方是心上增加了三分狠,斗了二十余回合,锁熊门毫不动摇。
大元义在阵外观察,见父亲去战许之元,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担心父亲为了不让儿子因私误公,会乘破阵之机杀了许之元。大元义焦急万分,见到锁虎门和锁狼门已经被冲破,不等锁熊门出现混乱,就立即挥军掩杀过去。
大元义催马直奔锁熊门,见许之元正被大乙夏逼得节节后退,便催马冲上前,叫道:父王让开,看我来擒她!
大乙夏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好小子,你说是来擒她,其实是想来救她,我要把她逼退到锁龙门的陷井里去,看你如何作手脚。大乙夏则指挥骑兵封住了左右退路,迫使许之元向锁龙门退却。有父亲在身后督战,大元义只能奋勇向前。许之元失去父兄的互应,很快就乱了阵脚,慌忙之中误入锁龙门的陷井,咕咚一声,连人带马陷了进去。大元义此时想放她走已